亲姐热妹

明月心 · 发表于 2007-11-5 17:04:48

终于看完了由张国立主演的电视连续剧《亲兄热弟》，我的感情投入也总算告一段落。人常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这一个多月以来，我这个“傻子”，每天陪着一群“疯子”又是哭，又是笑，还搭上小半打纸巾，该剧的导演和演员若知道有这么一位忠实“粉丝”，多少也会感动一下吧。

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如今的我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一点小小的事情都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亲》剧说的是一位大哥，为了救活身患重病的三弟，历尽艰辛找到当年被父母送给他人的四弟。结果，发生了一连串悲喜交加的故事。兄弟四人吵过，闹过，打过，分过，……最后，还是亲亲热热的团聚在一起。电视剧虽然看完了，剧中兄弟间浓浓的手足情谊，却在胸中久久化解不开。我情不自禁地联想起我和妹妹来。

我们家没有兄弟，只有我和妹妹两姐妹。在七岁半之前，我从不晓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妹妹。妹妹从小在东北农村的奶奶家长大，直到五岁多才回到家里。一直享受着“独生子女”待遇的我，不能容忍一个“外来户”来横刀夺取父母对我的爱，少不得拿出姐姐的权威来欺压妹妹；而妹妹只好忍气吞声，摆出一副“受气包儿”形象。加之她启蒙教育晚，100个数半年也数不利索，父亲几乎为之气结。再者，这个基因突变的家伙长得同家中成员无一丝相似之处，楼道里的叔叔阿姨们曾戏称她是拣来的，我那时毫不怀疑其可信度。相比之下，三岁就能读大字报，外表又如母亲翻版的我，理所应当成为父母心目中的“宠儿”。

多年来，我始终保有这份自以为是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是那只跑在前面的兔子，得意洋洋地回头嘲笑着落在身后的“乌龟”妹妹。可事实证明，妹妹只是输在起跑比我晚，她的后劲儿远比我大得多。无论考初中，中考，乃至高考——每次起决定性的考试，妹妹的成绩都领先于我：她一直上的是重点（学校），是“凤尾”；我上的则是一般偏上，属于“鸡头”。

我小的时候从不懂手足之情，长大渐渐明白事理，才意识到有妹妹的好处。身为同性，姐妹可以无话不谈，而且也有了许多相同的爱好。

我自初中时就开始胡乱写些小说，这无疑不会为父母所允许，父母要求我们“掩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写作只能是“地下工作”。我每写完一篇，妹妹总是我第一个忠实的读者。高中时我们家搬进了单元房，那九平米见方、同父母隔绝的小屋，便成了我和妹妹理想的乐园。我快乐地写了副对联：“揽月楼高，仰观天宇，俯瞰街衢，一览无余；摘星阁小，坐书乾坤，卧谈今古，三生有幸”，“横批：其乐无穷”。在那间斗室里，我和妹妹看了许多书，有言情小说、武侠小说、世界名著……。我开始编织着“浮缘似梦”，只不过那时还不够成熟，现在的定稿已是重写的版本了。父母至今还在疑惑，那时即将高考的我是怎样完成的小说，我和妹妹则相视一笑，这可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哦。我一直觉得，妹妹的文采比我好，想象力也比我丰富，我们甚至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像夏洛特三姐妹那样，成为“文坛两姐妹”。然而，理想与现实终归是有差距的，当头脑的热度逐渐冷却，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今后如何获取“面包”——这个最切实际的问题。最终，学理科却偏文的我选择了当时最热门的会计专业，而对语言甚感兴趣学文的妹妹选择了俄语专业。

我上大学后就住了校，父母又将高考压力的重心转移到妹妹身上，她在家中显得势单力孤。我每周日回家的时间便显得格外宝贵，俩人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一晃眼妹妹也上了大学，再不似从前的“假小子”，出落成标致的大姑娘，开始爱美起来。那会儿的经济条件有限，没钱买太多时髦的衣服。我迷上了织毛衣，买了许多毛衣编织的书刊，于是五颜六色、款式各异的毛衣就成了时装的替代品。妹妹有独到的审美眼光，总是充当参谋的角色；她还有超强的设计能力，画出好几本新颖独特的时装画册。我对妹妹的建议则言听计从，努力将其理念付诸实施。我们俩一改小时穿着如孪生姐妹的方式，每人每次选择不同款式的衣服。由于我俩高矮胖瘦相近，衣服可以互相换着穿，双方的同学都认为我们的衣服既多且抢眼，这正是我们“魅力”的奥秘所在。妹妹不会织毛衣，倒是酷爱下厨，于是我们分工协作，假期她负责做饭，我负责织毛衣。现在看来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毕竟毛衣不可能天天穿，饭却是天天要吃的。初到新西兰时，我着实受了不少憋，都要归咎于我当年的“近女红，远庖厨”了。

我大学毕业，依照父母的意愿在母亲的单位上了班。尽管工资不高，也足够我们姐妹“挥霍”了。囿于囊中羞涩，不得不货比三家。我实在佩服当年的精神头儿，为了一双皮靴，我们俩可以从复兴商业城跑到西单，又从西单杀回复兴商业城。哪怕只是“window shopping”（干逛不花钱），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享受，至少还可以在外面混顿美食小吃饱饱口福。

只可惜好景不长，工作两年后我即嫁为人妇。新婚燕尔的我只顾沉浸在快乐之中，丝毫没体察妹妹落单的孤寂。直到近几年，有一次同朋友聊天，说起姐妹之间的事情，身为妹妹的朋友，言语中充满对姐夫抢走姐姐的妒意，我方如梦初醒，然一切已为时过晚。

又过了一年，妹妹大学毕业，到了一家贸易公司，没几天就被派去乌克兰常驻。长大后从没离过家的她，突然远走异国他乡，全家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儿。依依惜别之后，父母和我就期盼着远方来人，捎来妹妹的书信。妹妹在信中但有需要，我和妈妈都会尽快将她所要的东西准备齐全。记得那次妹妹说乌克兰天气严寒，想有件厚实的羽绒服。有孕在身的我马上和妈妈奔赴西单。羽绒服倒是买到了，可妈妈在帮我换鞋时被小偷掏了钱包。后来羽绒服托人带给了妹妹，这件事却对她只字未提。前几天，读到妹妹的帖子《你爱的方式，我现在才懂》，是母亲节写给母亲的。我看了，真的落泪了。相信妹妹所言不虚，她一直认为父母对我偏心，直到如今即将为人母，才能体会到母亲的爱。难怪人常说：“没有孩子的女人，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呢。不为人母，永远感受不到那份切肤之痛。从孩子在母体里孕育的那一刻起，她（他）就牵动着母亲的神经，成了一生放不下的牵挂；而且有几个孩子，母亲的牵挂就会有几份。只有我知道，母亲当时对妹妹远比我牵肠挂肚得多。

随着九七香港的回归，妹妹也如同雀鸟返巢般归来。在机场看到出关的妹妹时，我眼里涌出激动的泪水，为姐妹重逢而欣喜万分。回国后的妹妹比以前更加成熟，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没多久也结婚了。婚礼还是我和老公帮着操持的，虽不算豪华排场，也是两家亲戚齐全热闹红火。妹妹婚后，我们姐妹为各自的小家庭奔波忙碌起来，但姐妹间的联络还是十分密切。妹妹的公司倒闭了，她只好另谋出路，改学会计，到银行做了业务员。银行的吸存任务很重，刚刚入行的妹妹压力很大。作为姐姐，我不惜动用所有的资源，将妹妹介绍给他们，希望能助妹妹一臂之力。妹妹的业绩蒸蒸日上，坐上了业务部经理的职位，我也为之高兴，感到面上有光。

如今我和妹妹天各一方，感情反而较前更加深厚了。网络拉进了我们的距离，每天我俩都会在网上聊天，彼此交流着一天的生活和感受。我们都建立了各自的博客，我们互相支持，互相勉励。妹妹还把我写的《难忘的岁月，难忘的父女情》以其姐的名义转发她的博客，没想到反响巨大，我居然被斑竹授予“最佳新人奖”。现在我们可是闻名“宽坛”的“两姐妹”了，也算圆了我们当年的“文学梦”吧。

我和妹妹年龄仅差两岁半，相貌却是迥异。每每我和妹妹一起出去，见到的人总会认为，我们要么是同学，要么是同事，从没人认为我们是姐妹。即使告诉他们我们是姐妹，人家也一定说我是妹妹，妹妹是姐姐。我以前一直为此沾沾自喜，现在方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其实这么多年来，妹妹不曾把我视为姐姐，她用一颗宽厚大度的心包容了我的娇纵和任性，主动承担起我这个做姐姐的应承担的责任。扪心自问，我这个姐姐很少顾虑到妹妹的感受，实在是名不副实，太不称职了！人为什么总要在远离浮华，归于平静之后，才会后知后觉呢？……“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成长的路上难免会有磕磕绊绊，昨天已无法弥补，我只能寄望明天……

新西兰的冬天又来临了，这里的冬天虽气温不低，却经常霪雨霏霏，寒风料峭。可是身上有了妹妹三年前给我买的防雨棉袄，心里便涌上融融的暖意。我想妹妹当年穿着我们买的那件羽绒服走在乌克兰雪地里的心情，也同我此时一样吧。不管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我们姐妹二人只要一方有召唤，对方立刻会伸出援助之手。套句电视剧里的台词，因为我们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同胞手足，是永远并肩作战的“亲姐热妹”！

菟菟是明月心的另一个名字。这个是明月心的博客（http://sisijiejie.blog.tianya.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