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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百科] 我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太平公主》(长卷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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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以修身 俭以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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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40:11 |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监国三年——失败的实习

她急不可耐地望着母亲的那张宝座。母皇看透了她的心思,便封她为皇太公主,命狄仁杰和上官婉儿辅佐她监国。但她玩不转,三年毫无建树。

  上官婉儿从武则天寝宫退出来之后,忍不住热泪盈眶。她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她觉得上苍对自己太不公平了。怎么碰到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阴险。那太平公主在讲那女子从嘴里吐出个男人时,连连看我几眼。不就那次跟他被你们逮住了吗。可你们呢?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都七十好几了,夜夜搂着男人睡,还尽选年轻漂亮的;小的更坏,男人死了换一个就是了,又平白无故地害死了一个女人。家里养着小厮,又到奉宸府里鬼混,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还那么妖……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我,都快三十了。女人一过三十,还有什么?
  也不怪婉儿背地里怨这怨那,她的命运也实在太惨了。
  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是高宗时的宰相,又是著名诗人。一次,因高宗忍不住武后的专横,要废了她,召上官仪拟诏书。这事很快被武后知道了。当她气势汹汹地质问高宗时,高宗吓得屁滚尿流,语无伦次地说:“我本来不想废你的,都是他。”上官仪被皇上出卖了,当了替罪羊,其后果是他和他的儿子上官庭芝都被牵进一件谋反案中,死于冤狱。家口也被藉没了,上官婉儿入宫当了侍女。那时她才十二岁。
  算来,在宫中已整整十八年了,她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整日提心吊胆,真叫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总算熬到现在这个地步,则天女皇不再用仇视的目光看她了,宫内诏书皆交她拟定,也算是个受人仰慕的人物。但至今孤身一人。女皇啊女皇,公主啊公主,作为女人,你们太不了解女人了。
  不过转而一想,怎么说这日子总得过,本来就够苦的了,偏偏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何苦呢?不觉间,她竟朗诵起祖父轻快的诗句来:
  
  脉脉广川流,驱马入长洲。
  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

  读着读着,她自己也感到潇洒起来,得意起来。
  一阵风过,吹响了飞檐上挂着的铃铛;远远的,又吹过来一阵悠扬的乐声。她听出来了,是奉宸府那个方向吹过来的。听,那萧声,回肠荡气,婉转动人。明明是他在吹啊!张昌宗啊张昌宗,你不要再用那销魂的萧声挠我了,有胆量,你来找我。
  “上官姐姐。”
  听人叫,上宫婉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手把嘴捂起来,把自己的心思堵在嘴里。
  “上官姐姐,你原来在这儿,把我好找。”一个宫女向她跑过来说。
  上官婉儿是正四品的职位,但她不让宫女们呼她的官名,她叫她们喊自己为姐姐。皇宫,是个最险恶的地方,稍不注意得罪一个那怕是最低等级的宫女,她也有报复你的手段。因此要做得平易近人,一点不摆架子,见了谁都轻言细语,笑脸相迎。宫廷上下,让她哄得滴溜转。
  “上官姐姐,快去,皇上叫哩。”小宫女挽起她就走。
  进了武则天寝宫,见她母女还在那里嘻嘻哈哈交谈。她先叩见了皇上:“给万岁请安。”再给公主施礼:“给太平公主请安。”
  “今后称呼改了,叫皇太公主。”武则天笑道,“我叫你来,就是委你拟个诏命,封太平公主为皇太公主;命你和狄仁杰辅助她监国。选个日子我要去兴泰宫避暑。”
  “臣遵命。”上官婉儿含笑答应着,但内心里却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封她皇太公主,又让她监国。大权不就交给她了?这女人不更难伺候了?今后等着受她的气就是了。更伤心的是女皇去兴泰宫,少不了要带上他,这今后想见面就更难了。想来想去,唯一一点安慰是任命我辅助她监国。也算皇上没忘记我。她赶快向武则天跪下:“臣叩谢皇上。”又向太平公主屈膝:“向皇太公主贺喜。”
  “就别客气了,快起来。”太平公主笑吟吟地扶起上官婉儿。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终于向皇位跨了关键的一步。皇太公主,跟皇太子简直没有区别了,我要是个男子,不就是皇太子吗。还让监国,这监国不就是代行皇帝的职位吗。她记得母皇讲过她当年监国的前前后后经过,那可是很荣耀很威风的事,只要再走一小步,她就可以像母皇那样坐在御椅上号令天下了。只是二张要跟母皇去龙门山,见面机会少了。可是,不暂时舍弃他们,将来怎么可能永远拥有他们?不过将来,将来比他们更如意的美男子还会少吗?然而,一想起他们,就有一股特有的气息漫过来,她肯定这种特有的气息是其他任何男子身上所没有的。她努力克制自己,但却很难摆脱。这实在是一次牺牲啊!
  唯一感到一无所失的是武则天,三十多年听政,十多年亲政,自古未有的一代女皇,坐在皇位指挥那些自命不凡的男人们,治得他们一个个服服贴贴,太过瘾了。不过,也实在太紧张,太危险,日积夜忧,绞尽脑汁,费尽心机。而今,已七十有七,什么都有了,唯有一点使她永难满足的,是男人的爱。她自从拥有二张,也算心满意足,但这两个小子用情不专,与婉儿……,她亲自逮住;听说还与她……她不愿意再想下去。她也想过,把他两个撵了,在奉宸府或其它什么地方另找。她试了下,可不行,没有一个能替代。只有跟他们在一起,才有那种心情和感觉,才有那种情趣,那种满足。就像案头的那支笔,用惯了,离了它字也写不好,文章也写不顺手;好比那张床,离了它就睡不着觉……她实在不能没有他们,她要让他们专心一意地陪伴自己……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在历史上大有名气的女人,她们怀着各自复杂的心态,走进了自己的角色。
  然而,比这三个女人心态更复杂的是一个男人。他就是狄仁杰。
  狄仁杰接到辅助太平公主监国的诏命后第一个感觉是他好像掉进泥沼里。
  他觉得自己在演戏:一会儿身穿紫袍,头戴乌纱,堂堂一品大员;一会儿身着囚服,颈架木枷,分明一名钦犯;一会儿是国家大臣,坐在大理寺审案;一会儿是朝廷反贼,跪在大堂上受审。他最难忘的是从大理寺卿的高位上以谋反罪送进监狱的那次,简直精彩透顶,几乎每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来俊臣坐在他前天才坐的那个位置上,一脸得意:
  “狄仁杰,你有罪吗?”
  “我自认有罪。大周奉天承运,革命肇兴,我乃唐臣,谋反属实,甘愿受死……”如连珠炮一般,从狄仁杰口中吐出。
  来俊臣大喜:“好,敢作敢当,像个男子汉,押下去!”
  狄仁杰身为大理寺大法官,对武则天制定的法律条款倒背如流:只要主动认罪,不但可以免去苦刑,就是死罪也可改判。他知道来俊臣酷刑的厉害,硬顶下去,皮肉受苦不说,弄不好一命呜乎,死无对证,这罪名就坐定了。现姑且保全性命,再作计较。
  其他几位受诬大臣都采取这种办法。
  唯一的例外是御史中承魏元中,他至死不招。来俊臣将他倒挂起来,问他如何?他却说:“我有一种从驴背上摔下来,脚挂在镫上,被驴拖着走的感觉。”来俊臣大怒,命用酷刑。魏元中骂道:“来俊臣!若要我的头,尽管来割;若要我自供谋反,任你用刑,我也不会承认。”
  狄仁杰自叹不如,但自问无愧。
  他写了伸冤的血书,设法送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把“谋反”的大臣叫来问道:
  “要是没有罪,你们为什么要招供?”
  狄仁杰奏道:“陛下,若不招供,早就活不到现在了,今天那还能见到陛下?”
  “那魏元中呢?”武则天不饶人地问。
  跪在下面的魏元中尚未回答,狄仁杰抢过来说:
  “陛下,严刑之下,能忍痛者不吐实,而不能忍痛者吐不实,臣惧痛,臣犯有欺君之罪。”
  “恕你无罪。”武则天说。
  虽然无罪,仍要流放,因为皇帝的面子要紧。
  不过没过多久,又召回京都,还任命为宰相。脱掉囚服换蟒袍,一个角色还未适应过来,又换了一个。
  这给武则天当宰相可是个通身是戏的角色。女皇男宠无数,还不断充实奉宸府,其他大臣声嘶力竭,叩头出血地谏阻,狄仁杰却笑笑说,这是皇上的私事,咱们少管;女皇好大喜功,铺张浪费,耗费国库,大臣们一再上表劝阻,狄仁杰却觉得多余。其实,他心里更着急,更难受,但表面上却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这不是演戏是什么?
  不过有一出戏演得狄仁杰很难堪。
  他有个姨妈,住在南郊,多年守寡,只有一个儿子,生活很是拮据。狄仁杰常去看望,给一些资助。
  一日,狄仁杰去姨妈家,坐了一会,见其子打猎回来,对他轻慢地拱个手就走了。狄仁杰对姨妈说:“我现在为相,表弟如要当官,我可以尽力。”不想姨妈却说:“当官自然富贵,不过,我止此一子,不愿让他去服侍女人。”说得狄仁杰脸红到耳根。
  姨妈的一句话,害得狄仁杰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而现在,女皇下旨,封太平公主为“皇太公主”,命狄仁杰辅佐她监国,服侍了一个女人,还要服侍一个。这太平公主才四十岁,狄仁杰已六十好几,他想,难道这把老骨头就全交给她了?这戏实在无法再演下去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掉在泥沼里了。听人说,掉在泥沼里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动,越动,越沉得快。
  太平公主、狄仁杰和上官婉儿组成的三套马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启动的。
  每遇事,太平公主就说:
  “请狄公拿个主意。”
  狄仁杰便说:“皇太公主监国,还是请公主指示。”
  她问上官婉儿,上官婉儿说:“卑臣只会拟诏。”
  太平公主想了想,拿出个办法,问道:“狄公以为如何?”
  狄仁杰却说:“去兴泰宫请示皇上,请她圣裁。”
  她问上官婉儿:“你说呢?”
  上官婉儿答道:“狄相国所言极是。”
  圈子就这么绕了又绕,绕得很圆,但太平公主感到玩不转。
  她感到狄仁杰很难对付,要是有这个权,她非罢了他的官不可。可是在他面前,重话都不能说,连母皇都让着他,早朝也不让他跪拜。
  国事玩不转,家事她倒玩得滴溜圆。
  一两年间,更为豪华的皇太公主府修好了,田庄、房舍、领地,成倍地扩大。她还公开卖官,按职级定价,搜刮的金银钱财,珍宝器玩无可数计。
  转得最快最圆的还是她情爱生活的那一环。
  府里虽有柳三等一批小厮陪伴,但远远不够。她把母皇走后几近瘫痪的奉宸府重新恢复运转,在里面物色了貌似张昌宗的书生宗云,并把他带回公主府。她又恋上了张昌宗的弟弟张昌仪,情热之际,把他提拔为洛阳令,完全把驸马爷武攸暨凉在一边。
  论年纪,武攸暨较太平公主略小,但因他酒色无度,精力衰竭,骨瘦如柴,形同骷髅,太平公主对他兴趣全无,视如敝屣。加之太平公主与张昌仪、宗云和柳三等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甚至白日宣淫,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恨得他咬牙切齿,却一筹莫展。气伤肝,怒损脾,武攸暨为此百病丛生,身体更加衰弱。而公主府上虽然丫环、使女、家丁、侍从多如牛毛,哪一个不看皇太公主眼色行事?都视他为多余;就是他的两双儿女,也在母亲教唆下,把他当作路人。
  连气加病,驸马爷一病不起。不久,便满怀一腔愤恨,撒手而去了。
  武攸暨死后,太平公主草草办了丧事,从此再无一点约束,随心所欲地在情海爱河中放浪。她身为皇太公主,又掌监国大权,她的任何要求,都可以轻易得到满足。然而,最后她发觉,最难忘却的还是张昌宗、张易之两弟兄。特别是张昌宗,他那洁白细滑的肌体,他那令人销魂的眼神,他那如兰似桂的气息……叫她怎么也摆脱不了。
  这天传来女皇龙体欠安的消息,太平公主立刻赶到兴泰官。恰恰母皇刚刚入睡,张昌宗把她接住。因碍于人多眼杂,母皇又睡在里屋,二人只有眉目传情,表达相互的思恋之意。两人作了意味深长的交谈。
  “圣上病体究竟如何?”太平公主问。
  “御医说了,主要是气血不足,老年人常有的病,不关事。”
  “不关事就好。只是她老人家已快八十,还望你尽心伺候,让圣体早日康复。只是,你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太平公主说着,向张昌宗投去深情的一瞥。
  “谢皇太公主的关怀,我一定为您保重好身体,将来伺候您一辈子。”
  太平公主听了这话,如喝口蜜糖,一直甜到心里,忍不住把手伸过去,紧紧压住张昌宗的手。
  “外面,是谁在讲话呀?”里屋传来武则天的问话。
  二人慌忙缩回手。太平公主急步走进里屋,跪在母亲床前,说道:
  “是儿臣前来看望母皇。”
  武则天在迷迷糊糊中听有人讲话,一听便知是太平公主与张昌宗,因隔得较远,只听张昌宗说了“一辈子”三字,其它再也听不清。她觉得这话中似乎有话,便使全力问一声,打断他们的交谈。她见太平公主跪在床前,说道:
  “我的儿,好久没见到你了,好想,快把手伸过来让娘摸摸。怎么?你的手这么冷?”
  太平公主把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说:
  “刚从外面来,外面风大着哩。”
  “啊。新公主府修造好了吗?”母皇问。
  “修好了,只是翻修了一下。”虽说天气有些凉,太平公主额头上却在冒汗。
  “听说规模很大哩。不要过分铺张才是。”
  “是,陛下。”
  “朝内有什么大事吗?”武则天转了话头。
  “没有什么大事,请圣上放心。”
  “虽说没什么大事,朝廷上没人,朕也不放心。你吃完饭就赶回去吧。”
  太平公主本想住一晚,再找机会与张昌宗、张易之相会,听母皇这么一说,只有应道:
  “是,母皇,儿臣吃罢饭就走。”
  在回洛阳的马车上,太平公主觉得车子抖得特别厉害;从车窗向外看,一望无际的原野,灰灰蒙蒙的,没有一点色彩。就像她的心情一样。
  在软塌塌、暖乎乎的龙床上躺着的女皇武则天,今晚又失眠,她老在猜那“一辈子”三个字的含义。她不敢肯定他们倒底指的什么,但从太平公主脸发红、手发凉,从张昌宗举止有些失措的情形看,可以肯定这话与我有关,而且不是什么好话。是的,她是自己亲生的女儿,难道太子弘、太子旦、太子哲不是吗?他们可是对我怀着二心啊。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她长长地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快八十岁了,对一个皇帝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年龄啊!”不过她不悲观。自从学了张易之的采补之术后,她的身体、她的精神,都明显增进。她认为至少她还可以再活十年,但是张易之说,他保证皇上至少能活到一百岁,说不定还多。她想,我既然能创造一个女人当皇帝的奇迹,也能够创造一个长寿的奇迹。只要我活着,只要我在龙椅上坐着,我就不允许丝毫的背叛,不论你是谁,都不允许!
  刚回到洛阳,太平公主就碰上一件棘手的事:突厥默啜可汗派来和亲使团,要招太子旦为驸马。
  突厥默啜可汗自恃兵力强盛,常兴兵犯边,武则天派大军征讨,他便跑到草原深处,无影无踪;大军一撤,他又跟踪而至,侵扰边境,抢掠财物。有时,还伺机进攻,造成许多伤亡。特别是他们往往与契丹等配合,对中原威胁更大。
  武则天圣历元年,突厥默啜可汗派和亲使到东都洛阳,要把可汗之女嫁给皇太子旦,要他去突厥迎亲。
  这可是个大事情,怎么办?
  太平公主把大臣召来商议,她首先问狄仁杰:“狄公,你看此事怎么办好?”
  “此乃大事,老臣拿不准,请皇太公主定夺。”狄仁杰一脚把球踢回去。
  “你的意见呢?”太平公主望着上官婉儿。
  “此等大事,小臣拿不出主见。”
  “在座诸位大臣,有什么主意,请讲。”太平公主有些气恼,但又不好发作,只有把企求的目光转而对着其他大臣。
  大臣们沉默着,眼睛看着脚尖。
  看大家半天不说话,太平公主心里想,你们不外乎是瞧不起我,认为我拿不出主意,那你们听着。只听她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看那默啜可汗用心险恶,他们是想把皇太子骗去,然后打着他的旗号,搞灭周兴唐的阴谋。因此,我认为皇太子绝对不能去。但是,默啜派人来和亲,主动与我们交好,如果不答应,他们就会以此为借口惹事。所以,还得想个妥善的办法来应付他们。”
  太平公主刚讲完,许多大臣纷纷发言,说公主判断准确,不愧为监国,是圣神皇帝陛下慧眼识英,有其母必有其女,实在是我大周朝的幸事……
  但在谈到采取什么办法去应付时,大家又沉默了。
  良久,内史杨再思向太平公主深深一揖后说:
  “皇太公主对默啜可汗之诡计,一语道破,见解高妙,所以不以皇太子和亲,决断英明;然如若拒绝,默啜必将以此为兴兵理由,乱我边庭,故应以计谋对之。依臣愚见,莫如找一与皇太子长相相同者,冒充皇太子去和亲,岂不两全?妥否,请皇太公主定夺。”
  这杨再思是有名的谀臣,专干见风使舵,吹牛拍马,讨好卖乖的勾当。因此有人写了一篇《两脚狐赋》专门讽刺他。
  几句奉承话一说,太平公主不免有点晕乎乎的了,她没细想杨再思的建议有什么不妥,只觉得这个办法有趣,很有点刺激性,便表态说:
  “杨内史之见亦合我意,不妨一试。”但她觉得还是听听狄仁杰的意见为好,他倒底是首席宰相,便转过头来问道:
  “狄公以为如何?”
  狄仁杰一直没发言,他也不准备发言,但公主问起来了,便说:
  “公主所言极是,只是杨内史的办法应向皇上奏明,方好行事。”
  太平公主一听,又是向皇上奏明,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只要不是皇太子去,也就算不了什么大事。我皇太公主这点事都做不了主,还监什么国?便说:
  “此事很急,突厥和亲代表等着回话,再耽误下去,恐有变化。现在就这么定下来,皇上那里,由我去说。今日就把人选定了,明天就送他们走路。”
  狄仁杰只有暗暗发笑。
  一切由太平公主决定:派武承嗣的儿子、淮阴王武延秀冒充皇太子旦去突厥成亲,娶默啜女儿为妻。令春官尚书阎知微等带上黄金万两,绵缎万尺,以及各种礼品,陪武延秀同行。
  到了突厥,默啜先把阎知微召来,看了礼单,收了礼品后,脸一变说: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你把你们这次和亲的内幕说出来,我可以让你在这里当南面可汗,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要是不说,你就不要想活着回去!”
  阎知微听了,吓得面色如上,忙跪下求饶命,便将如何以武延秀冒充皇太子旦等情由,一一讲了出来。
  默啜也不食言,让阎知微当了可汗,将武延秀拘押起来,然后写一封责问信,交人带给武则天。信上说,可汗贵女,当嫁太子,武氏乃小姓,门户不相当,休想成亲;所送礼品中,锦缎全是假货,所有金银都是劣等品,所送的谷种全都是蒸过了的,种下也不发芽。最后说,要兴兵攻打河北,并南下勤王,反周为唐等等。
  看得太平公主大汗淋漓,看得武则天七窍生烟,她决定,立即下山回朝,免了太平公主的监国,连夜召集众大臣商量对策。
  一切都在狄仁杰的意料之中。
  其实,武则天要免去太平公主的监国是老早就决定的了,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事情的起因就在那天她病中听到“一辈子”三个字。
  第二天,武则天龙体康复,精神焕发,吃过早饭,便乘玉辇去御云殿接受朝拜。
  女皇驾临兴泰宫本以玩乐休养为主,带了一大批专门伺候保卫她的宫女太监卫队和男妃。每天,这些人都要去兴泰宫正殿御云殿,向皇上跪拜请安,聆听她的教谕。如果她有事有病不来,大伙站一阵各自散去。今天,武则天小恙初愈,一则因几日未上朝,心里想着那把龙椅;再则,她要借这个庄严的地方,以便问清那件事。
  臣僚、卫队、太监、宫女们依次朝拜,山呼万岁,恭请圣安后,武则天一挥手,叫一声“散”,专留张昌宗在殿上,近前只有一两个心腹太监。
  张昌宗站在一旁,不知何事,但偷眼一看武则天板着脸,便知道情况不妙。
  武则天咳了两声,慢吞吞地拖着腔问道:
  “张昌宗,你把那天‘一辈子’三个字解释一下。”
  张宗昌腿一软便跪下了。怪不得这两天眼皮跳,原来是这件事。但他心想,那天说话声音很低,她哪会听见?只是,有个宫女从门前走过,难道……他还没理出个头绪,武则天又问了:
  “俗话说,墙有风,壁有耳,何况,我也听得清楚……”
  “是说了,我说伺候陛下一辈子……”
  “你再想,是说伺候朕,还是她?”武则天的语气很严厉。不计其数的人就在她严厉的语气下丧了命。
  “是陛下,还有她……”在紧张与恐怖中,张昌宗说漏了嘴。说完,他后悔不迭,恨不得掌自己的嘴。
  “那你就把如何伺候朕,如何伺候她,从实说来。”
  这圈子怎么挽也挽不圆了。在武则天闪着凶光的双目逼视下,张昌宗只有直说了。
  说完,张昌宗心想这下完了,从此失宠,撵出宫门,收监,发配,甚至……他不敢想下去。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武则天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口气柔和地问:
  “你说,是你伺候她一辈好,还是她伺候你一辈子好?”
  张昌宗迷惑了。他不懂:
  “小臣愚蠢,不懂陛下的意思。”
  “话说明了,也就没有意思了。你是个聪明人,你自己细细想吧。”
  “臣遵旨。”张昌宗还没懂,只有这样回答了。
  “好,你起来,快扶我回寝宫。”
  张昌宗急忙上前,双手扶圣神皇帝下殿。
  武则天十分伤心,她没想到自己疼爱的女儿心眼这么坏,巴望母亲早死,她好早登王位;她更没有想到女儿连母亲的情人都要接过去……想到这里,心底陡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怖,她不是在走高宗的老路吗?这难道就叫报应?但是,她绝不能让这个报应落在自己头上。于是,她彻底修改了原来的计划。
  她把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免了太平公主监国之后,她把太平公主召进宫对她说:
  “你看你,捅了多大个漏子。只免了你的监国,其他就不追究了。”
  “谢母皇开恩。”太平公主哽咽着声音说。
  “我原打算你先监国,然后顺理成章……可是……”
  “母亲,您的心意我知道,儿臣有负于陛下……”太平公主两肩耸动着,似在抽泣。
  “你看,由于你一着失误,引起突厥默啜可汗借口勤王,发兵犯境,连破我十几座州城,说要兴唐灭周。这一着很有煽动性,我实在没法,只得接受狄仁杰的建议,把庐陵王召回京都,立他为太子,并任命他为河北道元帅,领兵征讨突厥……”
  “母皇英明,儿臣该死。”太平公主说着,一头便扎进母亲怀里。
  武则天抚摩着女儿的头发,深情地问:
  “我的儿,你感到委屈了么?”
  太平公主没有回答。
  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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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情人?亲人?敌人?

为那御座,情人反目为仇,亲人互不相容;而敌人,顷刻问却能尽释前仇,相拥言欢。太平公主能应付裕如地扮演着这些角色。

  张昌宗自那日武则天给他说了那句含含糊糊的话以后,晚上就睡不好觉了。但身旁睡的是大周女皇,再不好睡也得睡,稍动,惊了圣驾,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怕她的大腿把自己的腰压断,她的手臂把自己的胸口压憋气,他都不敢动。
  他静静地等着她醒来,在她对自己最高兴最满意的时候再去问她。
  好容易,她有了动静,沉重的臂膀终于从胸口上取了下来。他长长舒了回气。可是,她的手膀立刻更大弧度地围了上来,把他紧紧搂住。他赶快把身子侧过来面向她,让她能搂得更紧。然而她没有搂,却把头拱到他胸口上。
  开始时,由于腰部和胸部的压力解除,他感到一阵轻松。可是,过了一会,从她鼻孔中或急或缓出来的那股气息,像一只蚯蚓,在他胸口不停地爬来爬去,似痒非痒,说痛不痛,那滋味比压一只腿在腰上,搁一条胳膊在胸口上更难受。
  他只有忍耐着。他想,只要不像昨晚那样疯狂,他都能忍住。
  谁知,他刚刚这样想,比昨晚更大的疯狂就开始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她的牙齿换着地方乱咬,她的拳头没头没脑朝他打去……张昌宗想,来俊臣的酷刑大概也不过如此。
  如是者连续三夜。
  第四天,他实在受不住了,便去找哥哥张易之。
  张易之看了他周身的牙齿印后却笑道:
  “恭喜你呀,六弟。”
  “都把人痛死了,你还开玩笑。”
  “因为你太讨皇上喜欢,她才会这样。”
  “我觉得不是,以往,她对我高兴了,就大把地赏赐我,给我封官晋爵。”
  张易之听了,沉思片刻,说道:
  “说不定有比那更大的好处。”
  “你把我说糊涂了,比那更大的好处,那除非把皇帝让我……”
  张昌宗还没说完,就被张易之伸过来的手堵住了嘴,他又扭头朝门口看看,没有人,才说道:“六弟,说话要谨慎。”接着,他轻声细语地把武则天的反常表现向弟弟做了分析:
  他说,皇上眼看就八十了,她的基业交给谁是她最焦心的。两个儿子,她不喜欢;武三思,大臣们反对;太平公主,因监国失误,力不胜任。她在走投无路时,便会想到你,因为你是她最喜欢的男人。可是,你既不姓武,又不姓李,你想,她不恨你吗?恨你,当然就要咬你。他咬你,要你痛,但又不把你咬伤,只是咬些牙齿印而已。要是真恨你,真咬你,她有那么多老牙,又长了那么多新牙,你经得住她咬吗?
  听了兄长一番话,张昌宗似有所悟,便想起那日御云殿上女皇讲的话,他向张易之说了一遍。
  张易之一听,急着问:
  “你听清楚了吗?”
  “听得清清楚楚。”
  “那你再说一遍。”
  “皇上说:‘是你伺候她一辈子好,还是她伺候你一辈子好?’我说:‘小臣愚蠢,不懂陛下的意思。’皇上说:‘话说明了,也就没有意思了。你是个聪明人,你自己细细想吧。’”
  张易之仔细听了,说道: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既然皇上都有这个意思,就有一半希望了。”
  “要是皇上真是这个意思,写个诏书,把皇位让给我不就行了,怎么才一半希望?”
  “六弟,你整日陪皇上玩乐,对朝野之事知之不多。你听说了吗,大臣们对你我是什么评价?宋璟当面叫我‘夫人’,张柬之叫我们为‘男娼’,魏元中骂我们是‘小人’。他们把你奈何不得,把你的家人逮去杀了。七弟昌期的大门上每晚都有人写‘看你横行到几时,’擦了又写。洛阳街头常有骂我们的帖子,还编些歌唱着骂……你想,就算皇上下了诏,底下大臣百姓们不拥戴,能成吗?”
  “依你这么说来,这事就难办到了。”
  “也不,只要计划周密,各方面都做周到了,也易如反掌。那时六弟当了皇上,为兄当个宰相就是。”
  “那是当然,封你当宰相兼兵马大元帅,大权都交给你。”张昌宗似已当了皇帝,大方地许诺着。
  “谢陛下。”张易之躬腰弯腿,对张昌宗笑道,“不过现在还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想了,此事应分几步走……”
  且不说张氏兄弟密室策划,单说太平公主自被罢了监国以后,心中甚是不快,她觉得仅仅为了突厥和亲那档子事,母亲就把原来让我继承皇位的计划都改变了,似乎有些小题大作,何况这事我还请示过她。她总觉得其中还有其原因,想来想去想到张昌宗。果然,让她打听到一些消息。
  很凑巧,那天她与张昌宗在宫里不期而遇。
  “给公主请安。”张昌宗回避不及,只有硬着头皮向公主弯腰,作了个揖。
  “张昌宗,我问你,那日在御云殿你向母皇陛下怎么嚼舌根的?”太平公主一反往日对他亲昵的态度,码着脸问。
  “我,我没说……”
  “是吗?”太平公主杏眼圆睁,满脸怒气。
  “我,我只是按实说,伺候皇上和公主一辈子……”
  “我问你,我什么时候叫你伺候一辈子了?你说!”
  “你,你没说,是我说的……”
  “那你为什么血口喷人?”
  要是平日,张昌宗遇太平公主发怒,便会一再认罪认错,不停地说:“请公主恕罪。”可今天,他自觉有半个屁股已坐上御座,底气陡增,说话也就大胆起来:
  “公主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我张昌宗今后去伺候谁?”
  “好大胆张昌宗,你是什么东西,谁希罕你伺候?”
  “不过,公主,到时候,谁伺候谁……”张昌宗自觉说漏了嘴,赶快打住。但太平公主已听出话音,跨前两步,准备先打他一巴掌,然后揪他去见母皇。但他身子一闪,像泥鳅似地溜掉了。
  太平公主转了几个圈也没找到他,便气喘吁吁地直奔母皇寝宫,准备向她告状。
  跨进母皇寝官一看,张昌宗正在给母皇捶背。她给母皇请了安,正准备开口说话。只见张昌宗跨前一步,向武则天跪下说:
  “启奏圣神皇帝陛下,术士金峭给卑臣相面,说我有天子相,劝我在定州修建佛寺,可以求神保祐。此事前已奏明陛下,请陛下圣裁。”
  张昌宗说完,还故意朝太平公主看了一眼。
  武则天听了,淡淡地说了声:“朕知道了。”
  太平公主听了,大吃一惊。原来这厮刚才的话,事出有因。他们早就串通一气了,怪不得他敢说“谁伺候谁”的话。好呀,张昌宗,你野心不小,你看本公主怎么收拾你,叫你不得好死。
  “太平,你有何事呀?”武则天问。
  “母皇,儿臣专来给陛下请安,没有什么事。”
  说罢,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退。
  太平公主出了宫门,对轿夫说:
  “去梁王府。”
  武则天之侄武三思,任夏官尚书,封梁王。武承嗣死后,武则天曾多次向大臣透露拟立他为太子。但她没有明说,只是试探性地了解一下大臣们的意见。有一次,她问狄仁杰,她做梦时常输棋,不知何故。狄仁杰说道:“棋者即棋子也,陛下输棋是因为没有棋子,没有棋子焉能不输?”武则天尚有二子,但一个流放外地,一个监禁后宫,等于没有儿子。
  又一次,武则天对狄仁杰说:“朕梦见鹦鹉的一对翅膀断了,是什么意思呢?”狄仁杰说:“陛下姓武,双翼是陛下的二位皇子,如果陛下能启用他们,不就飞起来了?”
  武则天向狄仁杰一会儿说“输棋”,一会儿说“断了翅膀”,无外乎希望他支持另立皇太子;而狄仁杰偏偏借题发挥,说应起用自己的儿子,完全与她的想法相反。后来,她觉得闪烁其词不如直截了当,便对狄仁杰说:
  “朕欲立武三思为皇太子。”
  狄仁杰也就直截了当地说:
  “陛下必须立亲生儿子为皇太子,武三思只是陛下的侄儿,陛下试想,侄与子谁更亲?陛下乃一国之君,千秋万岁后立庙,享受祭祀。如果武三思立庙,只是以侄祀姑,情理不通;如果亲子立庙,则为子祭母,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即使以后儿子不肖,背叛了父母,母子终归是母子。”
  武则天最迷信,听说死后无人祭祀,岂不成了饿鬼?立武三思的决心动摇了。但她还没有完全转过弯来,便说:
  “这是我的家事,以后再说吧。”
  可是狄仁杰不等以后,立即进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国家属于皇室,朝廷上的大小事,都是皇家之事。立皇太子乃继承大统的大事,是皇家的事,更是国家的事。”
  武则天听了,不想反驳,她知道狄仁杰那张嘴厉害,反驳也说不过他,便说:
  “今天就议到这里,以后再议。”
  事情又搁置了下来。
  正在母皇在当皇帝的母亲,还是当皇帝的姑妈之间犹豫不决时,怎么又钻出来个张昌宗?要把皇位让给他。难道母皇当皇帝当腻了,又想当皇后了?
  太平公主气呼呼地来到梁王府。
  较之武承嗣,武三思机灵得多,他很会讨武则天的欢心,所以高官显爵,成为权倾朝野的重臣。而今,又听说要立他为太子,那就是将来的皇帝,朝廷上下对他都刮目相看,而他也上下讨好,左右逢源,以求得支持。
  武三思听说太平公主登门,慌忙大开中门迎接。
  叙礼毕,武三思问道:
  “今日公主殿下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太平公主说道:
  “有一消息奉告。”
  武三思听说消息二字,心中一喜,因为他知道这几天正在议论他的立嗣问题,太平公主是核心人物,一定知道内情。今天匆匆赶来,一定是要把好消息先一步通知我。想到这里,不觉笑盈盈地向太平公主作一揖,说:
  “谢公主殿下关心,武某有什么好事,定当厚报公主。”
  “不过,我的消息使你失望。皇太子事,母皇已另有安排。”接着,太平公主便把张昌宗请术士金峭相面,说有天子之相,以及母皇对此表示认可的情况,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武三思听了,怒不可遏地说道:
  “张昌宗,他是个什么东西,竟如此胆大妄为,图谋不轨,想当皇帝。岂能让他阴谋得逞?”
  太平公主却冷静地说:
  “尽管他是个奸佞小人,因为他得到母皇的默允,说不定下一道诏书,把皇位禅让给他也未可知。此事事关重大,特来相告。为我大周江山着想,也为表兄今后着想,得想出办法立即制止。”
  两人经过一番谋划,想出几条致张昌宗于死地的手段。议毕,已是深夜。武三思设酒宴款待,杯来盏去,甚是融洽。武三思见太平公主虽是中年,已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又喝了些酒,那脸红得可爱,加之眉目间饱含温情,说话声悦耳迷人,听得他精神恍惚,难以自持。太平公主见武三思一双兴奋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心想他是母皇亲侄,正在议立太子,说不定成功有望,也就顺水推舟,双双携手进入内室,共享鱼水之欢。
  第二天一早,他们难舍难分地告别,按计划分头活动。
  两个在皇帝梦中酣睡的人联合起来去搅醒另一个人的皇帝梦的行动开始了。
  按二人商量好的计划,武三思应先到宋璟那里去报告张昌宗的情况。因为一则宋璟身为御史中丞,事关他的职责,再则,他对张昌宗特别反感,经常当面讥刺挖苦他。宋璟个性刚烈,办事认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对张昌宗绝不宽贷。
  但是,武三思出门后却直奔皇宫。他要去找上官婉儿。
  武三思早就野心勃勃地盯着武则天的御座了。只是他不像武承嗣做得那么露骨,引起满朝文武的反对。他首先讨好的是姑妈武则天,同时对武则天周围的人也视其需要,投其所好加以拉拢。上官婉儿是他拉拢的第一个目标。她,独居宫中,什么都不缺,惟一缺少的是男性的温存。他便以此为突破口,不断向她献殷勤。虽然上官婉儿心中属意的是张昌宗,然而在武则天的严密监视之下,很难有机会相聚。她见武三思是皇上的侄儿,一旦立为皇太子,将来便是皇帝,说不定自己的未来要落在这个人身上。而自己又正处于独守空房的苦闷中,有他来填补寂寞的情怀,再恰当不过,于是二人一拍即合。
  今天武三思急急忙忙赶到皇宫去见上官婉儿,并不是为了去幽会,他要去核实一下太平公主的消息。太平公主可是个浑身都长心眼的女人,他摸不透,万一消息不实,我岂不中了她的离间之计。我与六郎关系向来不错,不能因此引起他、特别是他身后的圣神皇帝对我的恼怒。想到此,他更觉得非先去找上官婉儿不可。但见她,也得小心,她与张昌宗的关系非同一般。
  上官婉儿见武三思主动上门,心中十分欢喜。她正有个消息要告诉他。
  二人相见,立刻携手搂肩,相拥走入内室。服伺上官婉儿的宫女太监,也都知趣,纷纷退去。
  这些宫中的太监宫女,个个是武则天的耳目,难道他们不去向皇上奏报?其实,他们早就不止一次地奏报过了,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少管闲事。”
  武则天的想法很简单,上官婉儿移情别恋正合她的心意。免得她去勾引张昌宗。至于她与侄儿武三思,那更好。我若不反对他俩相好,他俩岂不对我更忠诚?
  可是今天两人的相会却正酝酿着背叛。
  “我正有件事要告诉你。”上官婉儿从情爱的快乐中苏醒过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把她晓得的张昌宗找金峭看相,说他有帝王之福,女皇有把皇位让给他的打算讲给了武三思。武三思一听,使劲亲了她几口,立即整衣,说声有件急事要办,握手而别。
  上官婉儿本是在与张昌宗幽会时听他讲的,当他讲到皇上有意让位给他时,眉飞色舞,忘乎所以,并信誓旦旦地说将来要立她为皇后,终身共享荣华。上官婉儿听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感到似乎有点滑稽。那位子是人都能坐吗?汉高祖刘邦靠的是才能坐上去的,秦二世胡亥靠的是根基坐上去的。你张昌宗一无才能,二无根基,仅凭一张小白脸就妄想位列九五之尊,真是自不量力。可是圣神皇帝呢?难道真是老糊涂了?上官婉儿在作了冷静判断。肯定张昌宗的结局之后,她毅然决定倒向武三思。
  她一口气向武三思讲了她晓得的那个消息后,感到如释重负地畅快。可是,当她整衣起床,坐在床沿上细想,又觉得不无危险。“难哪!”她自言自语地叹道。
  一场由太平公主策动。武三思积极奔走、朝中大臣参与的“倒张”运动,颇有规模和声势地开展起来了。
  其实,在此之前,已有不少大臣要把张昌宗、张易之等绳之以法了。他们依仗女皇的宠幸,霸占农田,贪污受贿,横行不法,受害者把状子告到女皇的御案上了。武则天只好交大臣们审理。审理结果,依法判处罚钱免官。
  朝堂上在议论这件案子时,武则天说:
  “不管怎么说,张昌宗对朕有功,保留他的官位吧。”
  御史中丞宋璟问道。
  “他有什么功劳?”
  武则天指殿下站着的“两脚狐”内史杨再思说:
  “你说他有什么功劳?”
  杨再思立刻回奏道:
  “昌宗为陛下制丹药,服后得享上寿,可算有功。”
  其他大臣听了都掩口暗笑。
  武则天便说:
  “那就罚他的钱,官就不免了。”
  还有人不服,上表弹劾张昌宗,武则天耍个手腕把上表的大臣调外地办案去了。
  事情不了了之。
  可这次有些不同。
  左台御史中丞宋璟得到武三思告之的情况后,马上把术士金峭捕获,审问中,金峭满口承认,并坚持说张昌宗命理显纯阳之象,其相貌鼻端口方,两耳下垂,唇若点朱,龙眉凤目,怎么看也是个帝王之相。
  宋璟立刻上书圣神皇帝。一贯对谋反恨之入骨的武则天这时却说:
  “张昌宗他早已向朕奏明,并未隐瞒,罪应当赦。”还交下一纸张昌宗的自白材料,以证明他确已认罪。
  宋璟上书说,为什么张昌宗不早奏明,到案发后才写自白奏明?此种大逆之罪不治究,何以服众?
  武则天拖着不理。
  宋璟再上书催问,请逮捕张昌宗交他审问。
  武则天回答宋璟的是一纸调令:调他去扬州办案。宋璟使出犟驴脾气来,说:“不去,看她怎样?”武则天无奈,又派他出幽州公干。他还是不去,还上表说:
  “臣有职在京,无法受君命。依法,御史中丞无大事不外使,如调查案件,亦必案件中涉及品级较高的地方官员,如属品级较低者,亦必为监察御史。今无大事,臣不能前往。”
  宋璟敢不服从君命,这还了得?但武则天没有追究他。她虽然很老了,但头脑很清醒,她认为如果为此事去查办宋璟,问题便更复杂了。她采取了拖的办法。
  武则天不把张昌宗交出来,谁也不敢进宫去抓。但宋璟有办法,他搞了个“缺席审判”,根据金峭的供词和张昌宗的自白,判了他死罪。
  宋璟拿着御史台的判决书去找女皇说:
  “这是御史台的判决,请陛下将被告交出审问。臣明知已开罪陛下,但虽死不悔。”
  武则天不知所措,情急中咬咬牙说:
  “好,就把他交给你!”
  宋璟把张昌宗带回御史台,看天色已晚,对左右说:“把他先关押起来,明日细细审问。”
  二更时分,门上来报,太平公主要见御史中丞。
  宋璟早听说太平公主与张昌宗有染,还曾上书皇上请封他为王,今晚登门,一定是说情来了。既然来了,我自有打发她的办法。
  说声“请”,便把太平公主迎进中堂。
  太平公主开门见山说:
  “深夜拜访,实有一要事相告。”
  “公主殿下请讲。”
  “听说张昌宗已押在御史台?”
  “不错。”
  “不知何时审判?”
  “明日”。
  “恕我直言,能把张昌宗从宫中要出来,实非易事。如不连夜审判,便宜处置,恐有变故。”
  宋璟听了,大吃一惊。便宜处置,这不是叫我杀了他吗?恐有变故,已关进御史台监狱,还会有何变故?人说太平公主心眼多,野心大,对她不能不防。便说:
  “公主殿下,张昌宗乃谋逆重犯,当以国法处置,如果草率从事,不合律令。臣不遵命。”
  太平公主又将恐有变故,放虎归山之类的话讲了几遍,那宋璟是个倔性子,一根肠子通屁眼,就是不信。
  太平公主见说他不动,站起来指着宋璟的鼻子道:
  “宋璟老儿,你不听我的话,一定后悔。”
  说罢,拂袖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御史台开庭。宋璟主审,大理寺卿怀素副审。
  只听惊堂木一响,宋璟喊道:
  “把罪犯带上来!”
  衙役一阵吆喝,把张昌宗押了上来。
  见了这阵势,张昌宗先自酥了一半。他没想到女皇会把他交出来。这一交出来,必死无疑。为免皮肉吃苦,没等叫跪,便扑通一声跪下。
  “下跪何人?”宋璟的审问开始了。今天他有几分得意,望着堂下跪着的张昌宗,心想,你到底也有今天。
  “张昌宗。”张昌宗低头回答。
  “快把你如何找术士金峭相面,图谋篡位的罪行如实招来。”
  “我……”
  正在此时,一骑马飞快而来。原来是宫里来的特使。他下马后,手举圣旨高喊。
  “宋璟听旨。”
  宋璟呆了,但很快走下堂来跪拜接旨。
  只听特使念道:
  “皇上手谕:着令宋璟立即放张昌宗回官,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岂敢违反,宋璟只得立刻放人。眼看张昌宗跟着特使出了御史台衙门,大摇大摆地走了。
  宋璟气得直跺脚,叹道:
  “悔不该不听太平公主的活。真该昨晚连夜审判,把这个贼鞭死!”
  怀素在一旁说:
  “真是知母莫若女呀!”
  宋璟则说:“不对,应当是知女莫若女。”
  这句话让他说对了,但说迟了。
  武则天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一时冲动,把张昌宗交给了宋璟,回到寝宫后立刻就后悔了。回想他入宫十多年来,日夜相陪,给了自己多少欢乐与爱抚……但转而又想,朕乃堂堂一国之君,岂能为这点儿女情而自毁国法?
  恰恰这时张易之求见。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他开口,便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为何而来,只是他做事太张狂,我不能无视满朝大臣的意见,也不能蔑视由朕亲自制定的国法。他这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下去吧。”
  张易之几乎是哭着离开女皇的寝官的。
  但张易之刚走,武则天又后悔了。他与我恩爱有年,又教我采补长生之术,应该给他些面子。想喊住他,他已走远了。
  最难熬的是晚上,实在太冷清,太孤独。起初,她想命太监去叫张易之或其他人来侍寝,转而一想,就一晚上,难道就捱不过去?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一人拥裳而眠,因为是单独一人,想的也就更远。从太宗、高宗,想到冯小宝、郭道士,想到张易之、张昌宗……就在张昌宗这里卡住了,眼前出现的是他通体雪艳、完美无瑕的肌肤,鲜细柔润的嘴唇。他那如舞蹈般的举止,如音乐般的话声,他那渗透到全身乃至毛发中的魅力,还有他那……难道从此再不能拥有?我已八十有一,来日屈指可数,身为帝王,这点及时行乐的权利都没有?
  她感到很奇怪,怎么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就那么难舍难分,在眼里就那么完美无缺,甚至明明是缺点和罪孽也都看不出来?看出来了,也觉得情有可原。她想了很久没想通。不过,当她突然想到当初高宗对待自己的那份爱时,她想通了。当年,自己在宫中也算作恶多端,光杀人案就好多起,难道他不知道?不怀疑?然而他全部原谅了我,宽宥了我,因为他太爱我,他缺少不了我;正如我太爱他,缺少不了他……
  想到这里,她不愿再想,她只盼天快亮。天一亮,她将亲写手谕,命特使去救他回来。
  武三思亲眼见到张昌宗被宋璟带去御史台,心中暗喜。但第二天,又听说武则天下旨把他救回宫了,不免大惊。当晚,他便来找太平公主。但门上说,公主一早就出去了,至今未回府。问什么时候回来,说不知道。他只得快快回府。
  其实,太平公主并未出门,她正在家中陪一个情人。为了不让人打搅她,便叫门上回绝一切来访者,一律说公主不在家,什么地方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这个情人是司礼丞高戬。太平公主与他有多年的交情,她不仅迷上他的一表人才,更迷上他的儒雅文才。与他一起,吟诗唱曲,下棋作画,你唱我随,琴瑟和谐,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与畅快。但是今天高戬兴趣全无,他是来求公主一件事的。
  “公主救我。”高戬一进门,就这样对太平公主说。
  “你看把你急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坐下歇歇再说。”
  太平公主使个眼色,侍女们全部退下。两人相拥而坐。高戬便把所求之事细细说了。
  太平公主听了笑道:“我原以为天塌下来了呢,原来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了。”
  说完,双手拉着高戬走进内室,边走边说道:“今晚,就完全属于我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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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45:04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二章 第十九般武艺

在宫廷政治斗争中,十八般武艺是不够的,于是太平公主熟练地使出她女性特有的十九般武艺。她运用自如,处处得手。

  太平公主府上有一个丫环叫宁怀棠,小名秋棠,年方十六,长得白里透红,细嫩无比。那一双眼睛,如两潭秋水,那一双眉毛,如两弯新月,眉目间隐藏着千种柔情,万种风流。那日上街买针线,因遇净街,突然挤过一群人,把她的鞋子踩掉一只。待平静后去找,却见一书生模样的人正拿着那只鞋呆着。因光着一只脚,她也顾不得羞怯,上前向那书生道了万福,说道:“相公手上那鞋是我的,请还给我。”说着抬眼一看,那相公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各自都愣住了。
  那相公二十七八年纪,头戴紫红巾,身着蓝绸衫,浓眉凤眼,双目有神,鼻正口阔,脸方额宽,眉宇间英气逼人,实在是个英俊无比的书生。那书生见眼前这个美若天仙般的小姑娘,不觉一惊,哪方风水养得如此好美人?见她向自己讨鞋,便双手捧上。
  秋棠伸出纤纤玉手,轻轻从他手上取了过来,道了声谢,便忙着躬身穿鞋。
  那书生见小姑娘一双小手灵巧地翻动着,把那只小巧玲珑的脚穿进鞋里。又见她那微微耸起的臀部,丰满圆滚,实在诱人,便胡思乱想起来。等她穿好鞋,便大胆开了玩笑说:
  “小生为小姐拾了鞋,不知小姐有什么酬劳?”
  秋棠见那书生不像歹人,也就大着胆子回答道:
  “刚才不是已给相公行礼道谢了吗?”
  那书生却说;
  “刚才小姐虽然行了礼,在下也还了礼。你不是还欠我一个拾鞋的人情吗?”
  秋棠见这书生说话很有意思,便问:
  “不知相公要讨个什么样的人情?”
  “我只问一声小姐芳名,家住何处?”
  “我姓宁,名怀棠,小名秋棠,在太平公主府上当丫环。”秋棠一口气说完,又补上一句:“这算把人情还了吧?”
  “你更欠的多了。”那书生笑着说。
  秋棠不解地望着他说:
  “怎么这帐越还越多?”
  “我问了你,你还没问我啦,不是多了一笔?”
  “那好,我还你。”秋棠便一本正经地问起来:“请问相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在哪个衙门当官啦?”问了,又加一句:“我问的比你还多,这帐能还清了吧?”
  “小生姓张,名道济,单名一个说字,因进京赶考,等候放榜。家住洛阳东乡张家庄,出东门,往西,再向南……”
  “好了好了,你又说了这么多;这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也许,这是秋棠无意间说漏了嘴;也许,这是她有意发出的什么信号。她说完后便脸红着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这张道济是何等聪慧之人,听了此话,心头一热,便说:
  “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还。”
  听来平平常常的两句话,在这个时候讲出来就非同一般了。好像两个人讨论一个什么问题,突然间找到了正确答案。
  然而,答案找到了,双方都无话可说了。
  张道济也不知道往下面说什么好,便从头到脚把秋棠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实在太美了,太迷人了。今生今世,只要有了她,哪怕是月里嫦娥下凡,我也不会动心。就是与她有一夜相聚便立即死去,也心甘情愿。
  秋棠把头微微低着,看着自己的脚,看着那只被他双手捧过的那只鞋;但她的眼光却不时弯过去弯过来。她知道他还在仔细看自己,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心好像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
  “宁怀棠……”张道济轻声呼唤着。
  秋棠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这么亲切温馨地叫她的名字,特别是一个男子这样叫她。她感动了,也轻轻叫了一声:
  “张公子……”
  两声勾魂摄魄地呼叫,便成了他俩初识相恋的定情之物。
  考试发榜了,张道济高中,被任命为凤阁舍人。
  他没事就去曾与秋棠相识的地方游转,试图再与她相逢,以圆那个揪心的梦。官场朋友都笑他的痴迷。
  张道济一表人材,谈锋锐利,文思机敏,胸怀大志,朝中官员虽愿与他交往,却又嫌他官级太低。他为此愤愤不平,常有怀才不遇的言辞透露出来。
  “道济兄,我有个升官的机会,不知你愿意不愿意要。”这天,张昌宗对他说。
  “先谢过昌宗兄的提携,不知这机会在何处?”张道济很感兴趣地望着张昌宗说。
  “你附耳过来……”
  听完张昌宗的耳语,他很高兴,但又很犹豫。原来是要他作证,只要在殿上证明听见肃政中丞魏元忠与司礼监高戬议论说武氏年老,不如依附太子,可保长久。立保官升三级。谁不知道张昌宗是皇上身边的人,枕头风一吹,想当什么官都行。遇上张昌宗,这升官的道路就畅通无阻了。一时官迷心窍,张道济便答应了下来。
  这高戬听说张昌宗在皇上面前告自己与魏丞相议论皇上年老等语,又收买张道济作伪证,甚是惶恐,便去找情人太平公主相救,又特别把张道济暗恋公主府上丫环宁怀棠的事说了,如将她送与张道济,再晓之以理,动之以利,要他不去作伪证,张昌宗的诬告便不能成立。
  这对太平公主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
  颠凤倒驾,一夜风流后,高戬依依而别。
  太平公主流洗毕,传唤秋棠前来问话。
  公主府里丫环使女有数百之多,平时,太平公主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叫秋棠的。她正在努力想她的模样时,一个小丫头过来向她请安。一看,果然美丽出众,难怪张道济的相思害得那么苦。
  秋棠向公主请安后,静候问话。
  公主说了:
  “秋棠,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什么时候进府的?”
  “前年七月初七。”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家中有老母和弟弟。”
  “你想他们吗?”
  “想,只是当初把我抵押到府上时说得清楚,三年后才能回家。”说着,秋棠眼角湿了。
  太平公主也不管她,继续问道:
  “你认识一个叫张道济的人吗?”
  虽然公主语气很平淡,但一听到张道济三字,秋棠心一下就紧了。自那日与他一见,怎么就把他死死记在心上了,怎么抹也不去。人都说太平公主是仙人转世,她果真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我问你哩。”太平公主又问了一遍。
  “我,我与他见过一面。”
  “见面次数不在多少,有的天天见面,记不住;有的见过一次,终身难忘。那张道济对你可是终身难忘了。……”
  秋棠听了,心更紧了,没想到,他也跟我一样。
  “我对你直说吧,那张道济托人来说,要娶你,你愿意不?”
  听到这,秋棠既紧张,又甜蜜。没想到,那环绕心头难以消散的苦思愁绪,顷刻间就将云开日朗。
  “你愿意不?”太平公主又耐心地问一句。
  “奴婢是府上的人,听凭公主做主。”秋棠羞怯地说。
  “那好,我就给你做主,把你嫁给他。你家欠的银子,全免了。我还给你丰丰厚厚地办一笔嫁妆。”
  “谢公主厚恩。”秋棠双膝下跪,声音呜咽着说。
  “你起来,我还有一事对你说。”
  “公主恩重如山,是再生父母,无论什么事,只要公主吩咐的,奴婢赴汤蹈火也要去。”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要你时刻提醒他,莫忘对他的好处。只要听我的,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奴婢做得到,请公主放心。”
  “好,那你先下去准备一下,等一会我叫他来,你们好见面。”
  张道济听太平公主相邀,心头一惊。他想与太平公主素无交往,她怎么知道我这个才入仕的五品小官?当然,他更想到公主府上的那个叫宁怀棠的小丫头,她那美丽无比的脸庞和她那临别时意味无穷的一笑,至今铭刻在心,难以忘怀。难道与她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她在公主面前告了我调戏她?今天要拿我去问罪?不至于吧。不过,女人是难以捉摸的。
  在犹豫不安中,他被请进了公主府派来的马车。
  跨进公主府的客厅,见太平公主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相迎,张道济一切顾忌全部消失干净。以前,只是听说太平公主长得美丽动人,从未见过,今日一见,果不虚传。已是四十几岁年纪,却细嫩如少女。虽说已微微发胖,但身段匀称,举止婀娜,一双迷人的眼睛左顾右盼,一对小小的酒窝时隐时现。看得张道济也有些儿销魂。
  太平公主只听说过张道济的文才,也未见其人。但见他气宇轩昂地迈着有力的步伐走进客厅,又声如洪钟地致了问候。举止进退有度,谈吐不卑不亢,看来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如网罗在自己门下,将来定是个得力的助手。
  坐定之后,说了几句客套话,立刻转入正题。
  太平公说道:“今日有请张大人到敞府,有一事相问。听说你看上我府中的一个丫头,为其所苦。我有意成全你们,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道济一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半年来魂牵梦绕的那段情缘,竟这么轻易地如愿以偿。他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但转而一想,这事太平公主何以知道的?啊,他想起来了,朋友间相聚,酒后吐真言。这倒不奇,奇的是太平公主与我非亲非故,何以对我如此眷顾?她,可是个难以对付的女人。她是皇上的女儿,还监过国,难道还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或者以此对我拉拢?不管她,为了宁怀棠那丫头,我就豁出去了。忙起身下座,恭恭敬敬向太平公主一揖到地,说:
  “晚生与府上宁怀棠一见钟情,时刻萦绕在心,如蒙公主垂怜,成全好事,鄙人没齿不忘。”
  “好,秋棠我已问过,既然你也是这个心事,那本公主就做一次大媒,让你们了却心愿,永结百年。”说罢命侍女去叫秋棠。
  顷刻间,收拾打扮得焕然一新的秋棠低头走进客厅,恭恭敬敬向太平公主跪下请安。太平公主拉起她说:
  “来来来,你看看,这位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张道济。”她又对张道济说:“张大人,你也看看,这位是不是你的宁怀棠?”
  二人相见,四目相对,真有说不出的欢喜与激动。那秋棠先向张道济屈膝行礼,说道:
  “向张相公请安。”
  张道济忙起身还礼,也说道:
  “向小姐问好。别来无恙。”
  公主插话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俩已经是一家人了,就别再客套。我已查过皇历,明日是黄道吉日,把婚事办了。我已给秋棠准备好了一份嫁妆;至于张大人处,因你初到神都,尚无宅院,我已给你准备了一套,就算送你的贺礼。愿你们夫妻和睦相处,永享欢乐。”
  张道济与秋棠双双向公主施礼道谢。
  这张道济半天之内又有了娇妻,又有了房舍,当然喜不自胜。不过他想,好事来得太容易了,怕不一定是好事。太平公主能白白送我这些好处吗?肯定不能。他想问个明白,便说:
  “公主于我恩重如山,鄙人定当铭记在心。不知公主有何吩咐,但讲无妨。”
  太平公主笑道:“你就一心一意地当你的新郎官吧,有什么事,我会找你。”
  待张道济与秋棠乐融融地办了喜事。第三天,借他们夫妻登门拜谢之机,太平公主单独叫上张道济问道:
  “我有一事相问,听说有人告魏丞相与高戬私下议论皇上之事,说是你亲耳所闻并准备作证,此事当真?”
  张道济知道今天太平公主要问此事,因为在新婚当晚,他就问秋棠,公主对我们如此关照,不知是何用意。秋棠便把临别前公主交待要向他转达,切不能帮张昌宗作伪证,那是遭人唾骂的事;如果为了官爵,她那里更容易办到。张道济听了,实在佩服太平公主的用心良苦和计划周密。不过,他也感到不解,太平公主与张昌宗不是十分相好吗?怎么又反目为仇了呢?他也知道她与高戬的关系也非同一般,然而比较起来,高戬的权势远不及张昌宗,她既然倾向高戬,定然有她的道理。跟她母皇一样,她可是个有头脑有野心的女人。张道济原来对张昌宗许以高位要他去作证就犹豫不决,现在太平公主是这样的态度,也就放心了许多,决定不去作证,不过对太平公主的问话,他却是这样回答的:
  “请公主殿下明示。”
  “那张氏兄弟扰乱朝纲,上下愤恨,天怒人怨;张昌宗更怀有篡位野心,他既不姓武,又不姓李,如其阴谋得逞,岂不又要改朝换代?我朝已由大唐改为大周,难道还要改?张昌宗一心诬陷魏、高二位,就是为了扫除他篡国的障碍。今张昌宗要置二人于死地,许以高官利用你作证。此事关系到天地良心,国法情理。望三思。”
  张道济听了这番话,脸上一阵发烧,忙回道:
  “听公主教谕,茅塞顿开。我将按公主的吩咐去做,但请放心。我张道济乃堂堂五尺汉子,自幼熟读经书,不去做那种于良心有愧的事。”
  太平公主听了,点头道:
  “我相信。”
  武则天年已八十,却最忌讳人家说她老,一听说魏元忠与高戬在背后议论她老了,要让位于太子,心头便一阵怒火,下令对魏元忠进行公开审判,要张昌宗与他对质,张昌宗找到张道济,许以高位,要他作证,他也满口应允。
  审判由圣神皇帝武则天亲自主持,朝内大臣都参加。她要杀鸡给猴看,哪怕就是当朝宰相,敢于背后议论我,也要治罪。头天晚上,张昌宗又把魏元忠如何议论,张道济亲自听见并愿作证等等,向武则天吹了半夜枕头风。她越想越气,这魏元忠,我都贬过他几次了,还不怕。她坐在去朝堂的肩舆里,不住地跺脚,叫快些,再走快些。
  大臣们陆陆续续走向朝堂。
  御史中丞宋璟一眼看到张道济,撵上几步对他说:“你要助桀为恶,陷害忠良,就不算人。我问你,你有什么可怕的?怕那两个姓张的‘巾帼夫人’吗?你要主持公道,堂堂正正做人,天下人都会支持你。即使因此受贬,你是光荣的。”
  著名史学家著作郎刘知几在一旁说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你善自选择吧。”
  魏元忠挤过来,指着张道济的鼻子骂道:“你这个畜牲,竟要来陷害我?”
  张道济只有说:“大人不要这样说话,请相信下官。”
  开庭的钟声响了,大臣们排列两旁。老态龙钟的武则天被扶上御座,坐稳之后,她开始问了:
  “张道济,你说,你听见魏元忠跟高戬说了些什么?”
  张道济正要回答,在一旁的张昌宗急不可耐地催道:
  “你快说。”
  张道济说了:
  “回奏陛下,在陛下面前,张昌宗竟敢逼迫臣,说他要我说的话,他在外面就可想而知了。如今,在陛下面前,当着各位大臣的面,臣要郑重声明,臣从来没有听见魏大人向高戬说什么反对陛下的话。张昌宗要臣按他的话,去说的那些话,纯系他的捏造,不是事实。”
  张昌宗一听,顿时呆了,接着大怒道:
  “张道济与魏元忠本是一党,同谋造反!”
  武则天说道:
  “这种话没有根据,不能随便乱说。”
  “我有根据。”张昌宗说。
  “你有什么根据?”武则天问。
  “有一次我亲耳听见,张道济向魏元忠说他像周公。”
  堂上大臣们一听,都乐了。
  周公辅佐成王,是著名的贤臣,孔夫子都尊敬他为完人。张宗昌本意是说魏元忠怀有野心,想做周公,其结果恰恰相反。
  张道济笑道:“张昌宗不学无术,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实为可笑。试问,魏大人镇边回朝,臣前往致贺,不以周公为榜样作比,当效法何人呢?”
  整个朝堂一片笑声。
  张昌宗尴尬至极,老羞成怒,便向武则天耳语数句。只见武则天龙颜大变,怒道:
  “张道济,你这个朝秦暮楚的小人!”
  说毕喊退朝,改日再审。
  再审,张道济还是那些话。
  为了安慰张昌宗,武则天判魏元忠贬出京城,高戬降职。朝廷大臣哗然。
  张昌宗没有杀掉魏元忠,还是不解恨,又化名“蔡明”向武则天告密,说魏元忠离京之日,有不少朝臣以送别的名义商量谋反。武则天将密信交大理寺卿怀素查办。怀素故意拖着不办。武则天听了张昌宗的枕头状,把怀素找来问道:
  “交给你的案子为何迟迟不办?”
  “陛下,这‘蔡明’不知是谁,没有原告,怎么审判?”
  “根据信里的话就可以判,何必去找原告。”
  “陛下,臣不能以一封无名信作凭据去判罪。”
  武则天怒了,说:
  “难道你就让那些叛国贼逍遥法外吗?”
  怀素也不畏惧,说道:
  “臣不敢,只是魏元忠为陛下大臣,他离京时有几个朋友为他饯行,也是人之常情。臣没有依据判他们叛国。陛下要判他们,只要下道圣旨就行了。如果要臣以大理寺卿的名义判他们谋反,那是叫臣不按法律办事。臣不敢遵命。”
  “你这么说来,他们都无罪了。”
  “回陛下,臣愚钝,实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罪。”
  武则天气冲冲地回到寝官,还未坐定,太平公主来请安。武则天见了,喊一声女儿,便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说我这皇帝当得窝囊不窝囊,底下大臣们一个劲地跟我唱对台戏,你指东,他往西,你说杀鸭子,他逮鸡。这还成什么体统?我非杀他们几个不可……”
  听说杀人,太平公主忙问:
  “母皇陛下,谁又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那还有谁,还不是宋璟、怀素,还有……”
  太平公主一听,这些人对自己都是有用的,杀不得。便走到母皇背后,一边给她捶背,一边说:
  “母皇陛下息怒,不就是那几个老儿惹您老人家生气吗?您不必理他们,您越理,他们越来劲。何况,他们有时敢跟陛下顶嘴,还不是因为陛下是开明之君吗。想祖父太宗时,魏征等几个老儿也不是爱唱唱对台戏吗?祖父有时气得也想杀他们,但都没杀。朝廷中有人敢跟皇帝陛下唱对台戏,正是太平盛世才有的。这是好事,您老人家不必为此生气……”
  一席话,把武则天的怒气全说消了,不仅没有再说杀人,就连那件“聚众谋反案”也再没有去过问。
  对张道济的临阵倒戈,在朝堂之上公开揭露张昌宗,大臣们一片夸奖;当后来得知太平公主在幕后所起的作用时,群臣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当人们得知她又在武则天面前进谏,劝母皇效法太宗开明纳谏时,对她可以说是很有好感了。
  太平公主取得人们的好感,不是想得到支持去谋取皇位,她知道那是办不到的。明知办不到的事何必去白白耗费心机和精力?她的目的第一步是制止母皇把皇位让给张昌宗。她知道,现在去母皇那里弹劾张昌宗不管什么罪名都不起作用,因为母皇已把最后的日子全都交给了他。就是发动满朝文武一起上书弹劾,也动不了他半根汗毛。
  在打不倒对方时,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打倒自己。太平公主就想好了这么一个办法。
  这天,她把奉宸府的旧情人宗云召来公主府。
  宗云,一个酷似张昌宗的奉宸府供奉,虽然他面貌似张昌宗,但却缺乏张昌宗那套本事,武则天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如张昌宗的感觉,只临幸过一两次,便把他忘了。后来,太平公主又与他热和了一阵,也很快冷淡下来。他感到悲哀,论长相,可与张昌宗媲美,论年纪,还比张昌宗小两岁,怎么就不能像他那样打动圣上呢?他听说张昌宗有许多讨好女人的诀窍,便主动登门,送上厚礼,虚心讨教。张昌宗不好拒绝,也皮毛地教他两招,今日,他突然得到太平公主的召唤,心头好不喜欢,庆幸所学有了用武之地。
  当他匆匆赶到公主府时,太平公主已在后花园的密室里摆好一桌酒席等他了。
  二人见面,携手入席。席间相互调笑,逗趣玩乐,情急间,太平公主屏退侍从,让宗云抱入内室床上,任他揉搓挤压,尽情寻欢。半个多时辰后,复又起床,洗手更衣,重新摆宴,继续饮宴。
  此时,外面急急走来一个侍从躬身说道:
  “公主殿下,皇宫来人,说有要紧事见公主。”
  太平公主听了,对宗云说:
  “外面有事,我去去就来,如果你累了,就在里间先歇息。”
  说罢,随侍从走了。
  这宗云独酌一会,觉得无味,便走进里间,准备休息。
  里间看来是太平公主的书房,只是靠墙处多一张雕花大床。其余,全被书架占满。靠窗处有个大书案,文房四宝齐备,案头摆了些零星书籍,书案正中,端端地摆着一叠案卷,出于好奇,他翻开一卷,随手从中取出一张纸来,就着灯光看。不看则已,看了大吃一惊。原来是张写好的奏折,只见上面写道:
  “启奏圣神皇帝陛下,儿臣家宅附近墙上,发现写有‘杀二张’的帖子,家役已揭有十数张,现随奏折呈上数张,恭请陛下御阅。太平公主谨上。”
  下面,果然有巴掌大的帖子数张,上面写的是:
  
  杀二张,清君侧,明月夜,莫迟延。

  细看,背面还有浆糊,明显是从墙上揭下来的。宗云顺手取一张折了揣进怀里。
  又等了一会,还不见太平公主回来,他便独自脱衣上床就寝。
  刚刚睡下不久,太平公主就匆匆赶回来。见宗云已睡,也急急忙忙脱了衣衫,钻进被窝里去了。宗云把从张昌宗那里学到的本事,尽情发挥。太平公主如痴如醉,几次昏晕过去。醒来后娇声细语问道:
  “宗郎,许久没见,你长进真快。你这套本事哪里学来的?”
  宗云不敢隐瞒,如实说道:
  “是从昌宗兄那里学的。”
  “我说哩,只有他才精于此道。你应向他多学几招,也好来陪我玩。”
  “殿下说的是,我一定不负所望。”
  说罢,又使出些手段,极力奉承,直至公主连称满意,方才稍歇。
  第二天天亮,宗云起床,见公主还在睡,不好惊动她,就自个儿走出大门,去奉宸府点卯去了。
  宗云刚刚出门,太平公主便翻身起床,大声喊道:
  “快,快准备车马,我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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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46:59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把母皇轰下台

一场“神龙革命”,武则天的心腹和情人张昌宗、张易之被杀,女皇宣告退位。而那张以圣神皇帝武则天名义发布的“传位诏”,却是她的爱女太平公主指示上官婉儿拟定的。


  张昌宗。张易之垂头丧气,焦头烂额地坐在奉宸府的府衙里,连连碰壁之后,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总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呀!”张昌宗拿不出办法,只有叹气。
  “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张易之有主见,他说道,“圣上既然让位于你有难处,立武三思又遭群臣反对;而议立庐陵王李显为太子的呼声又很高,我们不如随大流,也劝皇上立庐陵王,这样我们将来兔受祸害,可保富贵,这是第一;第二,你去宋璟府上谢罪,求得他的谅解;这第三,去把太平公主那根线接上,虽然以前对她有所得罪,但女人的心究竟要软得多,对她叙叙旧情,也许可以尽释前嫌,旧梦重圆哩。”
  张昌宗也觉得只有这样。
  第一件事是大事,但办得很顺利,张昌宗几次枕头风一吹,武则天下决心把庐陵王李显召回,立他为太子,原太子李旦改封为相王。从此,皇嗣之争告一段落。
  第二件,第三件事是小事,办起来却棘手。张昌宗带了厚礼去宋璟府上赔罪,人家闭门谢客;去公主府叙旧情,女主人倒是见着了,但讽刺挖苦一番后,被一阵“送客”声撵了出来。
  恰在兄弟二人心意烦乱。束手无策时,宗云怀揣那张偷来的“帖子”兴致勃勃地来求见顶头上司,他要用这个东西向张氏兄弟表忠心,让他们再传授几手,好去讨太平公主的欢心。
  他刚跨进门槛,一看张氏兄弟脸色,就觉得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但已经来了,又不便退出去。
  “宗云,你急急匆匆地,有什么事?”张昌宗板着面孔问。
  “我,我有一件东西呈给二位大人。”既然来了,就硬着头皮回答,并把怀里揣的那张帖子取出来,双手呈上。
  张易之接过来看了,马上递给张昌宗。立刻,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张易之显得更沉得住气,他问道:
  “你这帖子是从哪儿来的?”
  宗云当然不敢说从太平公主府里偷出来的,便说:
  “我来奉宸府的路上抬得的。”
  “是哪条路上?”
  “是东大街……”宗云一想昨晚住在太平公主府,路经东大衙。但从自己家出来应该经过的是西大街,就改口说:“不对,是西大街……”
  “到底是哪条街?”张昌宗听得心烦,追问道。因为他长相像自己,还到皇上那里去邀宠,张昌宗对他有些反感。说话的语气当然不会很客气。
  “东,西,西大街……”见张昌宗声严厉色,宗云吓得语无伦次。
  张昌宗今天心情本不好,又见到那帖子,更是火上加油,看宗云说话吞吞吐吐,前后矛盾,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叭叭左右开弓,响响地打了两记耳光,而后用力推出门去,还骂道:“滚!哪里拾来的帖子,谣言惑众。念你平日无大错,否则送衙门治罪!”
  宗云本想拿了帖子来讨好,不想马屁拍在马蹄上,反被踢了一脚,心中很是气恼。他在奉宸府时间也不短了,对张氏兄弟的劣迹了如指掌,今日见他兄弟神色惊惶,情绪反常,必定遇上什么不称心的事情。他忍住痛,揉了揉挨打的脸,按住怒火。难道我被你白打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你发疯了吗?你嫌我们得罪的人还少了吗?”宗云刚出门,张易之便对张昌宗责怪起来。
  “心里正烦着哩,偏偏他又拿拾来的破纸气人。”
  “你不要小看那破纸,说不定正预示着我们的灾难。这一向,太平公主、武三思、张柬之、李多祚等等,活动频繁,看来都是针对我们的。你还在那里做梦!”
  “可是我们有皇上哩!”
  “要是皇上驾崩了呢?”
  “她答应要给我们安排好的。”
  “答应了也是白纸一张。”
  “你这么说来,只有死路一条啰!”
  “活路有,那只有先下手为强。告诉你,我早已与左羽林将军武攸宜取得联络,伺机行动。先杀了太子李显,然后逼女皇让位,由你继承,建立一个张姓新朝……”
  “没想到兄长计划如此周密,这样看来是稳*胜券了。”
  “只要抓住时机,成功自然有望。你现在快去迎仙宫,陪伴皇上,察看动静,稳住她,我出去一趟,待武攸宜领兵到来,立即起事。”
  听了兄长张易之的安排,张昌宗心里一下就踏实了,他又有了御座就在眼前,挪挪屁股就可以坐上去的感觉。
  往日,太平公主出门总是一个人,带上两三个随从,轻车简从,行动方便;可今天,带上薛崇简、武崇行两个儿子,薛美、武丽两个女儿,再加上随从,浩浩荡荡一大帮。
  往日,太平公主出门,不论坐车、乘轿,还是骑马,总是慢慢悠悠,不慌不忙,一路潇洒流连,东瞧西望;可今天,她上车以后,不停地叫快。急促的马蹄声把洛阳宁静的清晨踏得粉碎。
  一行人在御史中丞宋璟的府第门口停下。
  刚刚起床的宋璟听说太平公主来访,忙命大开中门,亲自出门迎接。
  太平公主带了薛崇简进了中堂,坐定后说道。
  “一大早登门,搅了大人清梦,甚是不恭,只因事情紧急,尚请鉴谅。”
  宋璟因上次没有听太平公主劝告,失去惩处张昌宗的良机,很是抱愧;又因她策划张道济倒戈,救了怀素等人性命,开始对她有了几分敬重,便一改往日的孤傲,十分热情地说:
  “公主殿下驾临敝府,未能远迎,甚是失礼,尚请公主恕罪。不知今日有何见教?”他见公主欲言又止,立刻屏退左右。
  “宋大人,我今日登门,特送上一张帖子,请大人一观。”太平公主说罢,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交给宋璟。
  宋璟看了,也不知太平公主是何用意,便说:
  “这些帖子也不知何人所为。想那张氏兄弟,作恶多端,天人共愤,人人得而诛之,只是满街上贴这种传单,蛊惑人心,制造事端,也是犯法的事。待下官查问明白,按律治罪。”
  太平公主听着听着,便忍不住说道:
  “宋大人,人人都知道您老一生谨慎,按部就班,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虽说太子已复位,但并不受信任。母皇年事已高,张氏兄弟整日陪伴左右,蒙蔽圣聪,干了许多倒行逆施的勾当,引起天下共愤,故有这类‘杀二张,清君侧’的帖子出现。依我所见,与其让这些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在下面胡闹,惹是生非,扰乱社稷,不如由朝廷大臣请出太子,带羽林军入宫,当着皇上的面,列出二张罪行,就此诛杀,除去祸害,岂不简单,也免得惊动百姓,扰乱民心……”
  宋璟听了不觉大吃一惊,心想这太平公主确非平庸之辈,竟与我们不谋而合。不过,对她的话,尚不能轻易相信,便做出惊慌的样子,又从袖子里取出手绢擦擦额头,这才说:
  “此事实在突然,待卑职细细思量。”
  太平公主急了,说。
  “等你思量好了,你的人头早没了。当初就是推三阻四,放了张昌宗,结果贻害至今。你还不吸取教训?”
  “下官不是胆小,这办事总得依理依法。”
  太平公主听了,几乎笑出声来,说道:
  “你知道吗?二张正在奉宸府里秘密策划起事,如果成了气候,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到那时,容得你去跟他们讲理讲法?”
  宋璟听了,似乎有些开窍,说道:
  “公主所言极是,街头传闻二张欲造反,如果有其事,谋反乃第一大罪,按律当斩……”
  太平公主听得不耐烦了,就说:
  “宋大人,今日事情紧急,容不得你依什么法,按什么律了。你觉得我说得对,你就听;觉得不对,你就不听;甚至你还可以去奉宸府二张那里告我一状,待他们成功后可以讨个封赏……”
  宋璟听罢,又气又急,忙申辩道:
  “公主殿下,你把宋璟看成什么人了?前不久张昌宗带了礼物登门谢罪,我让他吃了闭门羹。我会跟那种小人坑瀣一气吗?”
  “好了,宋大人,我也不多说了,反正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也为了你宋大人的全家性命,本公主也算尽到一份心了。你好自为之吧!告辞了。”
  太平公主说罢,大步走出客厅。宋璟忙上前躬身挽留,说道:
  “请公主留步,听下官说完一句话:宋璟为朝廷基业,为社稷安全,当万死不辞。”
  太平公主听了回过头来,指着身后的儿子说:
  “既如此,有什么事,由犬子薛崇简与你们通消息。”
  说完快步出了大门,上车走了。
  “公主殿下及公子慢走。”
  宋璟叫人家慢走,自己却急忙吩咐备轿,连早饭也没吃,就赶往宰相张柬之府上去了。
  太平公主等一行来到第二站:武三思的梁王府。
  自从武则天重新立庐陵工李显为太子后,武三思慢慢从皇帝梦中苏醒过来,他感到李唐江山实难动摇,何必去冒那个险,不如安安心心当他的粱王。然而他老安不下心来,朝廷上下不时传来张氏谋篡的谣言。他比较了一下,太子李显是个平庸无能的人,如果女皇驾崩后他继位,自己高官厚禄不会受影响;如果张氏兄弟谋位得逞,自己的命运就不堪设想了。这几天,外面谣言纷纷,说二张谋反。又听说皇上病重,身边只有二张侍候,要是趁她临危昏迷之际,立下个传位于张昌宗的诏书,这不就麻烦了……
  武三思正忧虑间,忽闻太平公主来访,好像久旱逢甘露,忙走出大门外接住。见跟公主来的还有她的儿女,也殷勤相邀。但太平公主说事急,就让他们在门外等候片刻,只带武崇行进府。
  因是老交情,兔了许多客套。太平公主直接进入内客厅,刚坐下,茶都不及喝,便把二张的动静及朝廷上下对皇上病危的诸多反映对武三思作了分析,要他去与太子李显、丞相张柬之、羽林将军李多祚等文武大臣处取得联络,一定要抢在二张前动手。她说:
  “张昌宗乃无能之辈,不足为虑。只有那个张易之,虽说不上足智多谋,都也算诡计多端。他们日夜守候在母皇身边,见女皇病危,一旦驾崩,就失去靠山,便会狗急跳墙作垂死挣扎。如果仅仅二张,也不足虑,可虑的是他们在朝中多年,也有一些势力,要是与军中什么人们挂上了,结成死党,那就危险了。上有皇上遗诏,下有死党相助,江山社稷就会落入他们手中……”
  太平公主一席话,说得武三思不住点头,忙说:
  “公主殿下英明高见,我武三思愿听公主驱使。”
  “好,事不宜迟,你就抓紧去办,有什么事,我会派武崇行与你通消息。”说了,指着身后的英俊少年道:“你记住,这与武表叔的联系就交给你了。”
  “是,母亲放心。”武崇行站得毕挺地说。
  张柬之原是荆州长史,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当初,武则天要狄仁杰推荐一个宰相,狄仁杰便把他推了出来,武则天立即调任他为洛阳司马。过一段时间,武则天又要狄仁杰推宰相,狄仁杰说,我不是已推荐了张柬之吗?武则天说已任命他为洛阳司马了。狄仁杰说道:“我举荐他是当宰相的,不是当司马的。”武则天立刻委任他为宰相。
  武则天对狄仁杰言听计从,凡他推荐的人,她都重用,如宋璟、姚崇、崔玄讳、敬晖等等。
  武则天很会用人,她重用狄仁杰,狄仁杰里里外外替她分忧,为巩固她的统治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但可叹的是她还不够了解人,那狄仁杰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但说他“深藏不露”也似乎不恰当,因为武承嗣、来俊臣诬他谋反时,他就供认不讳:“大周革命,万物一新,我为唐室旧臣,谋反是实。”这本是一句可以从正反两方面理解的话,所以把精明的武则天都哄过去了。
  狄仁杰早武则天几年去世,在狄仁杰的灵堂上,武则天痛哭流涕地说:
  “我的朝堂空了,我的朝堂空了。我失去了一位多么忠诚的大臣啊!”
  但她并不知道,就在两个时辰前,狄仁杰弥留之际,握着张柬之的手说了许多话,因为左右的人都回避了,没人听见只有一个送药的小丫环听到最后一句:“一切,都拜托你了!”说罢就闭上眼睛,再也没睁开。
  张柬之正在按狄仁杰的临终嘱托,一步步地去做。
  他团结了一批志同道合在朝中握有实权的大臣,目标是:灭周兴唐。
  这一向,他们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了,因为从各个方面得到的消息都说明,皇上确有让位给张昌宗再废太子的意图。皇上整日与张氏兄弟鬼混,要利用人生最后的时间尽情欢乐。一老二少间的桃色新闻传遍朝廷上上下下,叫人啼笑皆非。因为迷恋在声色之中,一连几个月不与群臣见面,连当宰相的都难见到她一面。这中间到底有些什么文章?为试探虚实,张柬之与几个大臣联名上了个奏折,上面写道:
  
  “闻陛下龙体欠安,已数月矣。臣等欲进宫请安,并奏事,却不得入。然闻有异姓者在身边侍候。臣等以为,陛下因病需静养,有皇太子和相王服侍汤药已足够矣。宫禁事重,以不让异姓者随意出入为好。”

  满以为写了这样的奏折会得到召见,好去禁宫看个究竟。但皇上只让太监传了个口信:“谢谢卿等的好意。”就算完了。
  张柬之越想越觉得不妙,与几个心腹商量好了办法,只要时机一到便立即行动。
  一早闻说御史中丞宋璟来访,张柬之立即起身迎入内室。
  二人是歃血盟誓的生死相交,没有多余的客套。宋璟见面就说:
  “今天一清早,太平公主来访,交给我这张帖子,还坐了一会才走。来,你先看看这帖子。”
  张柬之看罢帖子,又听他讲了太平公主对他说的那番话,张柬之说了:
  “皇上已八十有一,又疾病缠身,二张自觉末日来临,若骗得皇上诏书,再得到野心之徒的簇拥,那就危险了。太平公主虽然有继大统的野心,但她审时度势,不敢轻易动作,即使她有意挑起事端,让我们与二张相斗,她只会助我等成功。她究竟是李家的血脉,是太子的亲妹妹;如果去助二张,于她何益?难道张昌宗还会立她为后?何况她已与张氏兄弟恩绝情断。她是个精明人,不可能去帮助那两个声名狼藉的‘夫人’的。再说,从她这一向表现看,在许多方面与我们是一致的。”
  宋璟赞同张柬之的分析,他又问道:
  “还有那武三思,他与太平公主关系非同一般,张兄以为如何对待?”
  “武三思本意是想当太子,曾与太平公主争风,但另立太子后,他便采取退守观望态度。但在反对二张上,又与太平公主利害一致,故关系重又密切。他既反二张,就与我们灭周兴唐的目标一致,故目前对他不宜排斥。”
  宋璟听了说:“你如此这般一说,我也看出头绪来了。只是我想,二张再凶,若单单依恃皇上庇荫,没有其他同谋,也成不了气候。这同谋者……”
  两人扳着指头数出宋之问、宋之逊……都是兴不起大浪的文人,“那还有谁呢?”
  两人正在根据情报分析排队时,门上匆匆来报:
  “有人求见宋大人,有急事禀告。”
  宋璟说:“快叫他进来!”
  太平公主出了武三思的梁王府,带领儿女进宫去给母皇请安,一行车马进了禁城后,她突然想到该先到皇宫边的奉宸府去看看,然后再入宫。主意打定后,便令车夫转弯拐进奉宸府。
  下得车来,太平公主在儿女搀扶、随从簇拥中进了奉宸府。
  大概因为好几个月女皇害病没有驾临,府内有些冷清,除了门房两个看门老头跪接公主外,进了内院,只有少数几个供奉相迎。当日热闹嬉戏,笙歌齐天的景象,已无处可寻。连张易之、张昌宗两个奉宸令一个也不见,问哪儿去了,说是刚才还在,大概是侍驾去了。因为未见到宗云,太平公主感到奇怪,但不便问。
  一行人在客厅略事休息后,便从后门去迎仙宫。
  迎仙宫是武则天晚年常往的地方,与奉宸府一墙之隔。为了来住方便,专辟了一道门。太平公主一行缓缓而行。这时,已是初春天气,冰化雪消,大地复苏。道路两旁一排排柳树吐出了嫩芽,常青的松柏,在春风里摇摇晃晃,一丛丛低矮的。经过修剪的灌木,星罗棋布地摆了满园。几只仙鹤见有生人,长伸着颈子哇哇乱叫。太平公主无心看这些景致,她关心的是二张今天的行踪。
  正走间,前边树丛中有人影一晃,薛崇简眼尖,跑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供奉宗云,他说有要事要见公主。
  太平公主感到奇怪,昨天还潇潇洒洒英姿勃勃的宗云,今天怎么变得萎萎缩缩神情恍惚了?问他何事,他从怀中取出一纸,迅速交给太平公主,只说了一句:“看了便知。”就穿过路边树丛,不见了。
  太平公主越发感到奇怪,忙展开纸一看,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武攸宜。
  武攸宜乃太平公主丈夫武攸暨的隔房兄弟,现为左羽林大将军,手中握有兵权。
  一看这三个字,太平公主一切都明白了;再看那宗云躲躲闪闪紧紧张张的行动,知道事情的紧迫和严重。她把薛崇简、武崇行兄弟叫到身边,低声交待几句后,要他们分头去宋璟和武三思府上,当面把消息告诉他们,还一再叮咛道:
  “记住,无论如何要见到他们,当面说。越快越好!”
  兄弟二人领命后,上马飞奔而去。
  太平公主带着两个女儿和几个侍女,穿过宫墙,快步朝迎仙宫走去。
  走进母皇宽大的卧室,见母皇平躺在床上,张昌宗斜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握住母皇的手。见太平公主母女进来,也没有放开的意思。他与太平公主互看了一眼,冷冷地,谁也没有招呼谁。
  太平公主领着两个女儿,给母皇跪下请安。
  “起来吧,快过来让我看看。”武则天有气无力地说。
  比前几天,母皇更老了,又在病中,稀疏的白发散乱着。幸好她比较胖,脸上的皱纹还不显多;但胖了,肉又松弛地往下掉,把脸型都拉变了。
  太平公主又偷看了看张昌宗,他把握着母皇的手抽出了一只,另一只却被母皇死死抓住,抽不出。不过看来他也不想取出,好在太平公主面前炫耀一下女皇对他的宠爱。再看他那脸,一脸傲气,头微微点着,嘴角边上挂了半丝笑意。太平公主见到,心想不好,张昌宗这个人,喜怒形于色,看他那得意洋洋的神情,一定心里藏着什么喜事。难道母皇给他立了禅让诏?难道他篡位图谋有了进展?怎么没见到张易之,不是说到这边来了吗?不在此,又在何处?
  “你多大了?”武则天问薛美。
  “陛下,孙女儿已二十四岁了。”
  “你呢?”她又问武丽。
  “刚满十五。”
  “真是花样的年纪呀,想当年我十五岁,刚刚进宫不久,太宗皇上可喜欢我啦。他头一次叫我侍寝的那情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的气力可大哩,又一脸的大胡子,扎得我呀,又痒又疼……”
  武则天沉迷在回忆里,唠唠叨叨不停地说,一只手,还紧紧抓住张昌宗。张昌宗却没有心思听她唠叨,但又不得不连连点头表示在专注地听,而他的目光,却不停地在太平公主、薛美、武艳身上瞟来瞟去。他在比较这三个女人,真是一个模子压出来的:那太平公主,年纪虽然大了,可胖乎乎白嫩嫩的,脸上并不见多少皱纹,真叫一胖遮百丑呀!何况她一点不丑。薛美,正如她的名字,美不胜收,虽说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一点不像,看那身段,哪像生过孩子的,简直就是个水灵灵的大姑娘。那武丽,小巧玲珑,娇艳无比,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我一旦登基,把她们都收进后宫,不,太平公主除外,年纪大是一回事,主要是她太厉害,留着后患无穷……怎么,易之兄还没有领兵来?
  “母皇陛下,女儿今天路上吹了风,头有些昏,我先去休息一下,等会再来陪您。”
  “好,你去。不过不能走远。我想看到你,多跟你讲讲话……”武则天有气无力地说。
  “是,陛下,我过会儿就来。”
  太平公主带上两个女儿,出了母亲的卧室。走出门了又忍不住回头看看,母亲还紧紧抓住张昌宗的手不放,而那张昌宗明明在向她冷笑。
  太平公主突然感到一股凉意。
  加快脚步,来到上官婉儿住的小院。她叫两个女儿在门口看着,但见两个哥哥,马上领他们进来。
  按她的计划,薛崇简去通知宋璟,说二张与武攸宜勾结,正在行动,叫他马上转告张柬之,立即带兵进宫;武崇行去通知武三思,先把武攸宜稳住,不行就拘禁起来。她计算着时间,张柬之的兵马也该进宫了,怎么还没有来呢?她有些心神不定。
  “公主殿下,婉儿给您请安。”听到婉儿的声音,太平公主从沉思中醒来,随她进了客厅。
  太平公主刚刚坐定,但见两个女儿领着两个儿子朝自己走来。她迫不及待地问。
  “怎么样?”
  “一切顺利。”两个儿子同时回答。
  在一旁的上官婉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问又不便问。
  一小会儿后,脚步声。刀剑碰撞声传了进来,上官婉儿有些惊奇,说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说着,她站起来准备出门去看,太平公主把她按在椅子上,说:
  “那场面你我最好都不去看。你坐下,给我拟个诏书。”
  此时,外面急慌慌跑进来一个人,刚进院子,就被薛崇简、武崇行扭住。太平公主见了,原来是他,真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喊一声:
  “把他押进来!”
  原来是张昌宗,见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双膝跪下便拜,口里不住地喊:
  “公主救命,婉儿救命……”
  “下跪何人啦?”太平公主冷笑两声后看着他,故意拖长着声音问。
  “罪臣张昌宗,请公主饶命,看在我们以前的……”
  “住嘴!刚才,你不是在向我冷笑吗?”
  “小人该死,请公主开恩……”
  “崇简、崇行,快把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押到那边去,交张丞相处置。”
  张昌宗被拖出大门时,还不断喊“公主救命!”
  “别管他,我们来做更要紧的事,婉儿,快拟诏书。”
  太平公主话说得很平静,可是心思却一点平静不下来。她可以想象到不远处的迎仙宫里这时在上演一出什么样的戏:一代女皇被迫让位下野,她的两个情人同时被杀。她很想去看看那场面,可又怕去。她怕见到母亲那愤怒的、哀怨的、悔恨的目光。她要是知道我参与了推翻她的活动,她会怎样想呢?她为了登上皇位,是毒辣了些,可对我,从来是慈爱的。她还想过要我去继承她的帝位,可我却叫人拟诏书要她退位……
  上官婉儿不愧是拟诏书的能手,废呀立,立呀废,劝退呀,劝进呀,那一套她熟悉得很,不到半个时辰,太平公主要她拟的诏书就写成了。这时,外面的闹声渐渐平息,只见宫中老太监牛光保急急忙忙跑过来说:“公主殿下,陛下宣您去,她老人家要见您。”
  太平公主立即起身,随牛光保走进迎仙宫。在宫门一侧,摆着两具无头尸,旁边树上挂着两颗人头。一看便知,那便是张氏兄弟。
  走进母皇寝宫,见有许多士兵把寝宫包围着。太平公主来了,都退身让路。再走进卧室,里面围满了人,丞相张柬之,崔玄讳,御史中丞宋璟,司刑少卿恒彦范、禁卫军首领李多祚、右羽林将军杨元琰、驸马都尉王同皎,还有太子李显等等,都在,他们团团围住那张床,床上平卧着微微闭着眼的圣神皇帝武则天。
  见太平公主进来,武则天坐了起来,一把抓过她的手,说道:
  “你看看,他们、他们、他们杀了张易之、张昌宗,还要我让位。你看他们当中谁不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可一个个都背叛了我。更有这个太子李显,我刚从外地把他接回来,立他为太子,他就等不及了,领头叛乱。太平,我的乖女儿,从小我就那么爱你,那么疼你,你就是我心头的一块肉,你,你该不会跟他们一起谋反吧?你说,你说……”
  周围的人都很尴尬,有的甚至感到羞愧。
  太平公主也有这种感觉,但她深深地藏在心里。她轻轻地从母皇手中把手抽出来,伸进怀里,摸出那张诏书,平平静静地说:
  “母皇陛下,这是刚刚拟好的传位诏书,您老年事已高,把皇位传给太子显,改周为唐,这是顺应天下的大好事。陛下,我想您一定会首肯的……”
  “什么?”武则天大叫一声,立刻倒了下去。
  “妈——”太平公主忍不住一头扎进武则天怀里。
  武则天爱改年号,这一年又改为“神龙”,是龙不算,还是神龙,照说该大吉大利了,可是才用一、两个月,这“龙”就被赶出龙廷,神光褪尽,六神无主地瘫倒在上阳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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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48:46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四章 太皇太公主千岁!千千岁!
因参与打倒母皇的“神龙革命”有功,太平公主被加封为镇国太平公主,她的几个儿子都封王。人们对她高呼“千岁!”而她,只冷冷一笑。

  武则天圣神大皇帝下野,太子李显即位,为中宗。然后下诏收捕张氏兄弟党羽和宗室,杀头的杀头,没杀头的流放边疆;再然后,根据贡献大小,论功行赏:皇弟相王李旦,加号安国相王。皇妹太平公主,加号镇国太平公主。张柬之等五大功臣,加官晋爵。其他有功人员,都各有升赏。就连武则天,也因让位有功,封为则天大圣皇帝。把她请回上阳宫,派专人保卫,好让她安静休养,颐养天年。中宗皇上、相王李旦、太平公主,定期轮流去请安。她的日子过得从来没有这么清闲,只因为没有臣僚的朝拜,没有二张的陪伴,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暗淡和枯索。
  最得意的当然是中宗皇帝李显。回想二十年前,一句话丢掉了皇位,被幽禁在外。还算命大,熬到现在,居然又坐了龙椅,真如做梦一般。坐上龙椅后,再立韦氏为皇后,她要中宗封已故的父亲韦玄贞为王,中宗满口应承,也不顾朝臣反对,封了他个上洛王。
  只有武三思,虽然对“神龙革命”有所贡献,但因为他是武则天的侄儿,还议过他是否可当太子,对他不放心,什么封赏也没捞着。他心中感到很不平衡。
  他首先想到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因立新朝有功,被加封为镇国太平公主不说,四个儿子都被封为异姓王,掌握着朝廷大权,凡军国大事,她都参与裁定。中宗对她恭维毕至。朝中大臣有事奏报,中宗都说,你请示过太平公主没有?太平公主府车马如云,达官贵人进进出出,比朝堂还热闹。
  她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舒心,哪怕是以前的“监国”,也没有现在痛快。监国那阵,上有母皇管着,下有狄仁杰等一批大臣牵着,手脚被捆得紧紧的;而如今,中宗皇上把一大半权力交给自己,威风凛凛,惟我独尊。权力的欲望满足了,惟一感到不足的是身边少一个称心的男人。府中虽有不少娈童,却不中用,寂寞时聊可充数,然没有一个中意的。
  她首先想到的是武三思。虽然相貌一般,可对付女人的手段非同一般。她曾把他与张昌宗做过比较,张昌宗太女人化了,他温存,却属于女人那种和风细雨、柔情似水的温存,缺乏力度;她要的是大幅度、大力度的爱。只有他,才算是真正的男人,而跟他,才感到自己是个真正的女人。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想到武三思,门上就报说“武大人到!”
  太平公主无比高兴地把他接入内厅,两人久未见面,喜笑颜开,知心话说个不休。
  “三思,这一阵是不是又有什么艳遇?竟忘了过府来叙叙。”太平公主先对他开个玩笑。
  “公主殿下不要拿下官取笑了,我倒是想,自今上登基以来,公主倍受重用,比当年监国还显耀,有的是人侍候,怕早就把武三思给忘了。”
  太平公主听了心里好笑。恰巧堂前挂了一笼小鸟叫得正欢,她便指着那鸟笼问武三思:
  “那鸟儿叫得好听吗?”
  武三思觉得奇怪,这太平公主怎么把话题又扯到鸟儿上去了?她既然问了,就只得回答:
  “叫得太好听了。”
  “你能认出哪只是雌,哪只是雄吗?”
  今天她怎么啦?话越扯越远。但他还是站起来,走近鸟笼细看,两只鸟一模一样,难分雌雄,只是有只头上多络黄毛的,不住地围住另一只跳来跳去,唱得更欢。他便断定出雌雄了,说道:
  “我看那只头上有络黄毛的是雄鸟。”
  “因为它头上有络黄毛吗?”太平公主问。
  “不是。是因为它老是围着那只跳来跳去地叫。”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说:“好了,余下的话,我就不说了。”
  这时,武三思才陡然明白太平公主问话的用意,也不顾白天晚上,猛地扑向太平公主,用力把她抱起,转了一圈,看看客厅,除了椅子、茶几,再无可放的地方。在他怀里的太平公主嗔声道:“看把你急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书房就在你身后,一脚踢开门就是……”
  太平公主为了淫乐的方便,府内遍设书房,房内,除了书案书架外,床椅桌凳一应家具齐。床上铺的波斯毯,放的香罗被,挂的罗蚊帐,摆的销魂枕。屋里弥漫着迷人的香气。
  武三思把房门踢开进屋后,脚一勾,又把门反踢上。接着,便是一片欢笑和喘息。
  二人尽兴方休。整衣时,太平公主问道:
  “这么久没来,你今日来定有什么事情求我。”
  武三思也不隐瞒,便把“神龙革命”时他如何遵照公主吩咐,稳住武攸宜,又如何冒险给太子李显通消息等经过,陈述一遍。望公主勿忘他的功劳。
  太平公主听了,安慰道:
  “大概是皇兄贵人多忘事,把你的封赏给忘了。此事你就交给我,过几日你来,定有佳音相告。”
  武三思听了,满意而去。
  其实,关于武三思的封赏,早已议过,因为他是武氏亲族,武则天退位后,大臣们怕武氏势力再起,都反对对他的封赏。今天他上门求,太平公主如果有意为他力争,也是不难办到的。但她没有这样做。以后,武三思一连几次登门,二人欢愉一番后,问及此事,太平公主不是说没有机会,就是说还有个要紧位置没腾出来,叫他再等几日。转眼,一、两个月过去了,武三思便起了疑心。
  太平公主当然有她的打算,她觉得现在朝堂上,除了皇上就是她,权力已达极顶;而在情欲上她却是个空白,没有一个如意郎君陪伴,这空虚的“权”有何用?然而要有如意的男人又非得有“权”不可。比如她很满意的武三思,他能隔三差五地来,就因为她有帮他升官的权,一旦他升大了,他还会经常来吗?张昌宗就是个例子,当初是我推他上去的,后来呢,反目成仇。因此,她对武三思采取拖延战术。让他来不断地求我吧,什么时候我觉得可以了,再说……这大概就叫做玩之于股掌吧?这个玩法还很有意思。
  武三思可不是任人玩弄的人,当他意识到太平公主在有意延宕时,他又另辟了条路。
  这其实是条老路。
  今晚皇宫的一所院落里张灯结彩,从清早开始就有乐队在演奏欢快喜庆的音乐。门窗上、大厅里,贴着耀眼的红喜字。一顶八人抬的大花轿,在一对红绿灯的指引下不断地在宫里兜圈子,抬进那座张灯结彩的大院里去了。
  原来今天中宗皇上结婚。
  其实,皇上结婚,除了正式的原配皇后和纳皇妃外,都是很随便的。后宫佳丽三千,看上哪个就跟哪个结婚。而今皇上有了韦氏皇后,也早就有了不少正式接进宫的皇妃,怎么又在办喜事呢?而且接来的轿子不出宫门,就在宫里就把新娘抬过来了,这岂不有些怪吗?说穿了一点不怪,因为今天皇上接的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今天坐在花轿里,在吹吹打打的乐声中被抬着在宫中转游时,她全然没有当新娘的那种喜悦心情。照说她应该笑,因为嫁给了皇上,可她笑不出来;那她该哭?三十多了总算有了归宿有了名分,也算是件好事,为什么要哭?她是个诗人,但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自己这时的心情。最后她选择了“没有劲。”
  也真太没劲,没想到自己的终身竟落在他身上。她宁愿给武三思做第十房、第二十房妾,也不愿嫁给他。可有什么办法,他是皇上,是个昏昏庸庸中气不足的皇上。年纪大倒没什么,就没点男人味,哪像张昌宗那样温柔?哪像武三思那样勇猛。简直就是团破棉絮。尽管皇上册封她为婕妤,还封她母亲郑氏为沛国夫人,那又顶什么用?然而她只有顺从。
  可是中宗皇上对她一点也不计较,尽管新婚之夜他就发觉她不是处女,也无所谓,就算她与先父高宗,也没关系,母皇不是先祖父太宗的才人吗?他觉得追究起来大家都没意思,装着不知道,岂不省心?
  就凭这,婉儿就看他不起,尽管他是皇上。
  婉儿思念着武三思。瞅着中宗去别处歇息的机会,她与武三思常常相聚。要是多几日没见到,她便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好在他们做得机密,中宗又大嗤嗤的像个大傻瓜,故未露出破绽。但韦氏是个机灵鬼,宫中又布满她的耳目,久了能瞒过她?最好的办法是把她拉下水。婉儿在宫中多年,什么计谋什么手段没见过,便投其所好地选用了一个。
  韦氏所好是什么?作为女人,作为共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婉儿最清楚。
  她先讨好韦氏,把她哄得团团转转,已经达到见面不叫皇后,只准叫姐姐的程度。姊妹间当然无话不说。女人,又是同一个男人的女人,说的最多的当然是自己的男人。
  “妹子,你对我说实话,你觉得皇上的滋味如何?”
  “姐,我对你实说。听人说也好,在书上看到的也好,都说那事怎么怎么美,怎么我跟皇上就尝不出那种滋味呢?不知道姐是什么滋味?”
  “什么滋味?就像家乡荒年吃的厚皮梨,不吃吧,饿;吃吧,没味道。”
  听韦氏的话,也不是个安分的女人。婉儿胆子便大了。她说:
  “姐跟皇上同患难二十年,现应共享安乐,可是他复位后,今天选妃子,明天收嫔女,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皇上可以行乐,姐就不可以吗?”
  “好呀,妹子,你叫姐去偷野男人呀?”
  “姐姐此言差矣,想则天大圣皇帝,一生男宠无数,都八十多了,还天天晚上搂着三十几的张昌宗睡呢!”
  这么久了,婉儿嘴里都没念过这个人,怎么今天嘴一滑就出来了,脸上顿时冒出两朵红云。
  韦氏一听张昌宗,便想到婉儿额上的那个伤疤,问道:
  “听说你额上那伤疤是因为张昌宗?”
  触动了她的伤疤,她有点伤心地点点头。
  韦氏把她挽到身边,轻轻抹开她额上的那络头发,摸着那像朵梅花的伤疤,同情且又深情地说:
  “值得。是我么,扎个窟窿都不后悔。”
  “姐,如此说来你不怕喽?”
  “妹子,你给我找个如意的,我重谢你。”
  “好,今晚就来。”
  “真的?”
  “哄你我是小狗。”
  当晚,趁中宗另宿他处,婉儿把武三思引见给了韦氏。
  第二天,当婉儿问她的滋味时,她说:
  “我这才算做了一夜真正的女人。”
  从此,武三思常常深夜入宫,让婉儿和韦氏做真正的女人。
  在韦氏和婉儿的双股枕头风的夹击之下,中宗皇上任武三思为司空,已是相当于宰相的高位了。
  接着,韦氏又蹿掇中宗,把女儿安乐公主嫁给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两家成了亲家,武三思出入皇宫更为方便了。宫中都知道他与韦氏与婉儿的关系,就瞒着皇上一个人。
  起初,武三思一连好久没登门,太平公主也不觉得太奇怪,男人都是这个德性,总是又缠上谁了。后来听说他在宫中与婉儿幽会,虽有些吃醋,也还情有可原,他们到底也算老交情了。可是后来中宗不顾大臣们反对,硬要任命武三思为司空,太平公主这才发觉问题不那么简单,单单是婉儿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很自然,她想到韦氏。而当武三思之子要娶安乐公主为妻的消息传开后,太平公主把一切看清楚了。及至中宗允许在他的座旁挂上一块紫纱,后面安一张椅子,让韦氏皇后与他一起听政时,太平公主才觉得大事不妙,难道那段戏要重演?
  事实上,一切都在重演。
  当初,高宗还是太子时,武则天冒险顺从他,给他以欢乐;而中宗在流放时,韦氏给他以安慰,他才活了下来。虽然情况有些区别,但女人的付出都是一样。既有付出,当然就有讨还。
  认真说,韦氏的付出要多得多。中宗是个胆小懦弱的人,许多事都靠韦氏给他撑腰。那时在流放地,每听说宫廷派人来,都以为是要杀他了,恐惧得要自杀。幸好韦氏劝道:“是祸是福,听天由命,何必这般惶恐?”他这才没有去寻短见。中宗非常感激韦氏,对她说:“将来如果我重登皇位,天下一半属于你。”
  现在,她要向中宗要那一半江山了。中宗一诺千金,让她参与政事。在他看来,不就旁边多摆把椅子吗。
  朝廷大臣们震惊了,这不是第二个武则天吗?
  张柬之、桓彦范、崔玄讳等辅助中宗登基的老臣纷纷上书:“牝鸡司晨,有害无利。”并提出削韦氏权柄,以安内外的建议。这时的中宗已完全为韦氏、婉儿、武三思所左右,先给那些提意见的大臣们封个空头衔的王位,打发他们到外地去做官。然后,一个个安了罪名赐死。
  朝廷的权力中心朝韦氏方面转移;而且,又有聪明人说她有天子之命了,她自己也在野心勃勃地盘算着,什么时候把中宗挤下皇位。
  无独有偶,中宗与韦氏有一女安乐公主,以母后无子为借口,闹着要立她为皇太女,还公开说祖母武则天可以当天子,我这个天子之女就不能当太子吗?中宗觉得女儿言之有理,竟有允许的意思。
  太平公主见她母女如此明目张胆,朝中竟也没有多少人反对。大概这些年人们已习惯了女人统治,没有女人管着还过不得。如果这样,我比她母女哪些不如?为什么这现成的皇位要让她们白白拣去?
  她后悔错过了好多次机会,比如“监国”那阵,又比如“神龙革命”刚成功那阵,大权在握,拿出母皇的手段,说不定早就君临天下了。可是现在也不迟,中宗皇上是个糊涂虫,很容易对付:相王李旦是个逍遥派,与世无争。除了他们,我是嫡传,只待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到时候,振臂一呼,谁不响应?
  太平公主决定行动了。
  她采取的第一步是去上阳宫给则天大圣皇帝请安。
  太平公主的玉辇在上阳宫门外停下。在女儿们的搀扶下,太平公主一行缓步朝母亲的寝殿走去。这中间要经过一个长廊,长廊的两旁种的四季花卉,边走边看。隔远还有个小亭,里面石桌石凳,供走累了休息。每走到一个亭子,太平公主都要坐坐,她不是累,而是触景生情,坐在石凳上向女儿们讲她的童年,因为她的童年很多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讲得津津有味,听得哈哈大笑。
  “娘,原来您小时候跟我们一样调皮呀?”女儿们问。
  “比你们更调皮。”
  一路说说笑笑。两旁锄草修枝扫地的太监见公主过来,都跪下高呼:
  “给皇太公主请安,皇太公主千岁!千千岁!”
  这些,她已听腻了,毫不在意。她沉醉在童年的美好回忆里。
  陡然,眼前一亮,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他跪着,两手高高抬起,手里捧着那块手形的板子。
  一阵惊恐,一阵惶惑。他还在?算来,已有二十几年没看见过他了。虽然他勾着头,看不清他的脸,但他那平坦实在的背,他那粗壮有力的胳膊,他那大而细滑的手……她都没忘记。
  走近了,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娘,这太监呈上来的是什么东西?”女儿们好奇地问。
  太平公主没有回答,只是从那太监手上取过那手形板子,翻来覆去瞧了瞧,然后举着它,朝那太监头上轻轻敲了几下,放下便走了。几个女儿觉得很好玩,也学母亲那样,每个人都拿起那板子向那太监头上敲几下。一阵笃笃的响声伴着一串串笑声在长廊中骤起,又渐渐消散在四周的树丛
  从敲那太监的头直到走进母亲的卧室,这长长一段路太平公主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她也说不出心头是个什么味道,羞怯,惭愧,悔恨,怀念,厌恶……好像样样都有一点。
  “还我张昌宗!”刚进门,武则天就认出来的是太平公主。没等她问安,便怒气冲冲地向她呐喊。
  太平公主带着女儿们给则天大圣皇帝请安之后,支女儿们走开,她要单独跟母亲谈谈。
  “还我张昌宗!”武则天重复着。
  要是以往,太平公主就把话给岔开了。而今天,她却接下去问道:
  “母皇,像张昌宗那种小人,您怎么对他那么难忘?”
  “一个女人当皇帝,没有几个心腹男人行吗?你看,满朝文武,哪个不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好处?可是他们一旦发现在我身上得不到新的好处时,就背叛我;但是张昌宗、张易之,他们陪我多年,把整个少年风流都给了我这个老太婆,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背叛。人们都说他们给了我情欲享受,还有什么房中术,采补术之类,这不假,我喜欢;不过我更看重的是他们对我的忠诚……”
  太平公主十分佩服母亲的头脑清醒,她需要母亲在清醒时对她多说些话。
  “可是母皇,你究竟没有保护住他们……”太平公主又出了个挑逗性的题目。
  要是平日,她在皇位上时,绝不会接着这个话茬说下去的。可现在,人更老了,话更多了,加之在这冷清的宫里,说话的人很少。有了女儿太平公主在,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什么都想说。
  “现在想来,朕最大的失策是不该废唐兴周。一个女人能当皇帝已经不易,还要另立新朝,岂不树下更多敌人。要是我不改国号为周,还是用唐朝名号,说不定现在我还在那龙椅上坐着哩,谁想动也动不了……”
  听了这话,太平公主不光是佩服母亲的清醒了,她更佩服她的政治意识。而这对她很重要,她正在想将来改个什么朝代的主意顿时打消了。
  “太平,你过来,靠近我。你看你额广颐宽,长得多像我;你的聪明,也像我,但我希望你的野心不要像我。人无欲则退,欲过则危。李斯显赫一时,后来斩于市曹时方叹做个贩夫走卒而不得。为娘较李斯,又不知显赫多少,而今虽没有落得他那样下场,但宫墙内外有御林军把守,我出不去,别人进不来。白天孤独而坐,夜晚拥衾而眠,找个讲话的人都没有。要是一般百姓家,像我这把年纪,儿孙绕膝,天伦之乐,成天奶奶婆婆叫个不停,那该有多热和、多风光……”
  知足常乐,这是年老人常劝下辈人的话,太平公主听了不以为然。您老人家六十六岁还登基,现在八十多了还留恋那宝座,我才四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不干番惊天地的事来,不把人生吃得更透,嚼得更香,不在自来人生一遭吗?不有负于您老人家生养疼爱我一场吗?这些,当然都是太平公主心里话,没敢讲出来。
  看看天色不早,太平公主准备告辞,便问道:“母皇,你还差什么吗?”
  听口气女儿要走,武则天有些难受。她没有回答,只摇摇头。
  太平公主看她卧室四壁空空,连一幅画都没有挂,就问道:
  “下次我来,给您带幅吴道子画的弥勒佛像,挂在这墙上好吗?”
  一提起神像,武则天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我成也在它,败也在它……”
  “怎么说?”太平公主感到奇怪,急着问。
  “你听我说。”武则天挥挥手,示意不要打断她,“过去我信神、佛、道,什么都信。我一信,大家都信,说我是什么菩萨转世,我也真的相信自己是什么神仙下凡了,闹了不少笑话。后来我才悟出,这神,只能让人家信,你自己千万不能信。古话说:国将兴,听于人;国将亡,听于神。此话千真万确。所以现在,我什么都不信了,就让那墙空着吧……”
  当太平公主带着女儿告别母亲时,她觉得实在不虚此行。以往几次那种敷衍塞责例行公事的感觉一点也没有。
  除了太平公主,一心想去坐中宗那张龙椅,而且比她更有资格的是太子重俊。他是中宗的亲儿子,但非韦氏所生,所以在宫中倍受冷落。他怪他父亲太懦弱无能,对宫中一派乌烟瘴气熟视无睹,常有不满情绪流露出来。韦氏、安乐公主、武三思、上官婉儿,都把他当作眼中钉。
  太子重俊眼看他们抱成一团,把个官廷搞得秽气冲天,心中好不难受。
  那韦氏皇后与武三思勾勾扯扯,竟毫不避人,中宗视而不见。两个人掷骰子眉来眼去动手动脚,中宗还帮他们点筹码;韦氏与光禄卿杨均、中书令宗楚客,甚至与一个叫慧苑的和尚都明来暗去,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闹出许多花里胡哨的桃色新闻,宫廷上下传遍了,中宗却不知。不过据宫里人说,中宗每次去韦氏住处,老远就咳嗽,让该回避的人回避,免得碰上了尴尬。还有那个安乐公主,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与才从番邦回来的小叔子武延秀打得火热,气得夫君武崇训要自杀。
  贪得无厌地搜刮民财也是他们的特长,其中卖官的收入最为可观,一个五品官要一千两银子,按品论价,公开拍卖,一时间衙门人满为患。十羊九牧,官多民少。老百姓把这种不经过考试用钱买来的官称“斜封官”。他们还利用“老母节”把全国成千上万“斜封官”召集到京城,由皇上亲自颁发任命书。以示郑重。“斜封官”们一睹龙颜后手捧任命书叩头谢恩。卖官封爵成了批量成交的无本买卖。武三思等则乘机广揽心腹,培植亲信,一批奸佞之徒如杨再思、周利用、宗楚客、纪处纳、宋之问等等都成了他的羽翼和爪牙。
  可叹的是中宗皇上对他们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爱女安乐公主要修定昆池,张口就要上千亩土地,皇上立批同意,害得百户农民流离失所……
  “姑妈,还是请你出面去劝劝父皇吧!”太子重俊向太平公主哭诉着,恳求着。
  “好侄儿,你一片苦心我知道,我去劝告皇兄陛下就是了。”
  太平公主嘴里这样讲,心里却是另外的想法。她始终相信自己打倒自己的这个理。她幸灾乐祸地作壁上观。
  她也觉得作为皇妹,作壁上观心眼未免太坏。但有什么办法,他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谁去救他谁倒霉,哪怕我是他的皇妹。
  不久前才发生过两件事:
  韦月将,一介书生,向皇上写信列举武三思种种罪行,请皇上查办治罪。皇上交御史台法办,御笔批的是将韦月将立即斩首。衙史中承宋璟道:“外人对武三思也有议论,说他私通中宫,陛下应查究才对,不应滥杀无辜。”皇上不许,这宋璟的倔脾气上来了,竟当面抗议道:“要杀,先杀我!”皇上也是欺软怕硬,犟不过他,改判韦月将一百杖刑,流放岭南。但半道上就被武三思派人杀了。
  王同皎,还是为中宗登基,出过大力的驸马都尉,因背后议论了几句武三思与韦后私通的事,被无耻文人宋之问、宋之逊弟兄告了密,中宗皇上交“两脚狐”杨再思查办,严刑逼供,株连亲朋,最后杀了一批。而宋之问等却借此平步青云,当了朝散大夫。
  韦月将、王同皎,他们只不过出于义愤,可是太平公主却还不止于此。那韦氏夺去了她的权势,夺去了她的情人,而且把手伸得长长的要夺取李唐江山,想把本应属于她的皇位抢走,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但她容忍了,不仅容忍,还要退让,还要为他们捧场,让他们把路走到尽头。
  可怜的是中宗皇兄,被韦氏、婉儿、武三思等玩于股掌还不知,还自鸣得意,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他是劝不住的,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就像一个要跳崖的人,你去拉他,说不定他先把你反搡下去。自作多情,反受其害,何苦!
  那就让他自己毁掉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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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50:57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章 盛唐浊流流不尽

后世史家论史,有“唐乌龟”之说,言唐朝宫廷淫乱成风,污秽不堪。太平公主添上了浓艳的一笔。

  东城清化坊有一处清幽宽敞的府第,从正门看去,说不上豪华别致,只是门上有块写着“诗礼传家”的大匾特别引人注目,每个字都是用金箔贴成的,闪闪发亮,耀眼夺目。如果仔细看落款,会使每个人都大吃一惊,进而对这府第的主人肃然起敬。因为那是前朝太宗皇帝李世民的亲笔,写明是赐给中书令崔玄的。现在,这个府第的主人,崔玄的儿子崔挹,是当朝礼部侍郎。崔挹有三个儿子,长子崔湜、次子崔液进士及第后,一个任吏部员外郎,一个任户部侍郎,只有第三子崔涤年方十六,也才华出众,尚未应考。崔挹及其子崔湜、崔液,一家三侍郎,这是稀有的,称为京城一绝。
  然而,崔家不仅因在官场上地位突出被人称道,还有一点被人称道的是,一家三兄弟个个风流倜傥,美貌绝伦,大半个京城为之倾倒。
  太平公主对崔氏公子早有所闻,只是尚未找到机会见面。
  有一次,她去兄长相王李旦府上赴宴,席间,离席净手去后花厅。正走着,忽被迎面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年轻女子撞个满怀。太平公主正要发作,只见那女子身后跟着走出来相王三子临淄王李隆基,见了姑妈,一脸笑容地说:
  “姑妈请息怒。”说了,转身对那女子道,“快过来见过太皇太公主殿下。”
  那女子听说是太平公主,慌忙上前跪下说:
  “贱妾不小心冒犯公主殿下,乞求恕罪。”
  太平公主听了这银铃般的声音,再低头一看她的面容,心头一颤。这世界上竟有这般姣美的女子。只见她身段丰满匀称,线条优美动人,脸色微红,双目含羞,低头跪在那里,煞是可怜,忙伸手相扶问道:
  “好一个美人儿,这是哪家宝眷?”
  那女子还未答话,李隆基就说:
  “她是吏部员外郎崔湜的夫人唐氏。”
  “啊,原来是早已闻名的才貌双全的崔湜夫人,真是天作一对,地造一双。怎么,你们早就认识了?”太平公主最后这句话把那崔夫人的脸问得更红了。李隆基在一旁也不自在,解释说:
  “早就认识,今日偶然碰见。”
  那太平公主乃情场老手,一看便知两人刚才干什么去了,立刻又触发她一个念头,便问道:
  “夫人既然在这里,想必夫君也在相王府吧?”
  “启奏公主殿下,妾夫因公干外出未归,未能前来。”
  “啊,”太平公主不免有些失望,转而接着说,“待他公干回来后,请你们夫妇到我那边坐坐。我还要向崔相公请教学问呢。”
  崔夫人忙回答:“崔湜学识浅陋,还望公主殿下教诲提携,待他回来,定到府上给公主殿下请安。”
  李隆基则说:“姑妈要召见崔湜,待他回京后我立刻带他来。”
  “那好。”太平公主说。
  “公主殿下,贱妾告退,改日给公主请安。”崔湜夫人说罢,屈膝行礼而退。
  “姑妈,我那边还有几个朋友要陪,侄儿也告退了。”李隆基向太平公主行礼后准备走。
  “慢着。”太平公主故作认真地说:“你干得好事,趁人家夫君不在,勾引人家娘子,成何体统?”
  “姑妈误会了,刚才,我是碰巧遇上的。”
  “还嘴硬,看你,帽子戴正了没有?脸上胭脂擦干净了没有?能把我哄过去了?”
  李隆基一摸,帽子果然没戴正。脸上,他看不见,只有取出手绢在脸上乱擦。
  “鼻子左边,使劲……”太平公主忍不住笑着说:“怎么样,人赃俱获吧?”
  李隆基赶快一揖到地,连连赔罪,说道:
  “望姑妈大人恕罪……”
  “念你初犯,暂不追究,下次要是再碰到我手上,定将你送官治究,判你个诱骗良家妇女的罪名。”公主说罢,掩口而笑。
  李隆基也掩口笑道。
  “姑妈大人宽宏大量,小侄再次谢过。这该放我走了吧?”
  “走吧。”说了,太平公主又补上一句,“莫忘了带崔湜来见我。”
  “是,姑妈,此事包在小侄身上。”
  中宗皇上之弟相王李旦,共生有五子:长子成器,曾立过太子,后改封为寿春王;次子成义,封衡阳王;四子隆范,封歧王;五子隆业,封彭城王。李隆基系三子,官为右卫郎将,封临淄王,曾出任外地,回来后,便住在新修的临淄王府里斗鸡走马,纵情声色。但这只是他用来迷惑别人的韬晦之计。
  自韦氏与武三思相互勾结,狼狈为奸,朝纲败坏,国事日乱。中宗昏庸,无所作为,眼看大唐江山又有倾覆的危险。李隆基胸怀大志,一心要重振唐室,再造辉煌。他利用在京城的机会,广交四方朋友,团结有志之上,以图发展。崔氏兄弟便是他回京后不久结识的好友。
  一个寒冬之夜,漫天大雪下个不停。在崔府的小客厅里,红红地架着两盆大火,把饮酒划拳猜谜赋诗的临淄王李隆基和崔氏兄弟四人的脸烤得通红。看来,大家都已有五七分醉意了,但奴婢们还在不断地上菜斟酒。
  上首,坐的是临淄王李隆基,他二十五六年纪,身材魁伟,脸方口阔,浓眉大眼,闪烁有神。只是因为多喝了些酒,眼神有些迷蒙,说话也不免有失分寸。他说:
  “今日承诸位兄弟盛情相邀,开怀畅饮,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只是美酒有了,尚缺美人,早闻崔湜兄夫人有倾国倾城之貌,称天下第一美人,不知可否请出让小弟一睹风采……”崔湜听了,忙上前道:“殿下今晚光临寒舍,实乃三生有幸。内人乃一普通女子,能为殿下敬一杯酒,也是她的福分。”说罢对待女说:“快去请夫人。”
  其实,夫人正在里屋门帘后窥看,听一声唤,便轻移碎步,走向席前,对临淄王双膝一屈,道一声:
  “给殿下请安。”
  朦胧中的李隆斟见一绝色美女出现在眼前,不觉一惊,酒也醒了一大半。忙起身拱手相迎,诸她入座。崔夫人叫婢女送过一壶温热的酒,亲自给李隆基斟上。李隆基借机对她细细打量。只见她雪白细嫩的皮肤,圆润丰满的脸颊,微笑时两个小酒窝时隐时现,说话间一排整齐的玉齿闪闪发光;还有那双灵巧的纤纤玉手,斟酒的动作如舞蹈般优美。酒还未饮,便有了几分醉意。
  李隆基连饮三大杯,显示了男子汉的豪壮之气。
  再加上崔氏兄弟的热情相劝,李隆基快要醉了。
  此时,崔液、崔涤因不胜酒力告辞,侍女丫环也都散去,只剩下崔湜夫妇相陪。最后,崔湜也向夫人使个眼色后暗自退去。席上,只剩下李隆基和崔夫人。见左右无人,便放肆起来。李隆基把一杯酒喝了一半,递给崔夫人道:
  “你我今生有缘,如有意,请喝下这半杯。”
  崔夫人接过酒来,嫣然一笑,一饮而尽,酒杯一掷,便趁势倒在李隆基怀中,娇娇滴滴地说:
  “早闻殿下大名,恨不能相见,今得相识,乃前世之造化。既蒙不弃,妾身今晚就交托给殿下了。”
  说罢,扶起醉晕晕的李隆基,翻开门帘,进了内室。
  今晚这一切,都是崔湜精心安排的。
  崔湜二十岁进士及第,在吏部员外郎任上已十来年,眼看一批同僚靠蝇营狗苟手段爬了上去,便发出许多怀才不遇的感慨。他认定在这乱世之时,靠真才实学勤恳踏实是很难发达的,便改弦更张,以张昌宗、杨再思、武三思等为榜样,只要能升官发财,可以不顾廉耻,不讲信义,不择手段。因而不惜以自己的老婆施美人计,用以巴结临淄王李隆基。
  自那个难忘的雪夜之后,李隆基成了崔府的常客。凡遇李隆基来,崔湜便借口回避,让夫人专心接待,务使临淄王高兴而来,满意而去;有时,但李隆基召唤,崔夫人立即动身,送上府去。你来我往、打得火热。
  李隆基对崔湜把娇妻让给自己的目的十分清楚;但他此时手中无权,要报答他只有求助姑妈太平公主。他正在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
  正在他寻找时机时,时机却陡然降临。
  “崔湜兄,恭喜恭喜。”李隆基这天对崔湜说。
  “喜从何来?”崔湜摸不着头脑地问。
  “你附耳过来。”
  崔湜听了,喜笑颜开地跟着李隆基去了一个地方。
  太平公主刚刚搬进她在兴道坊的新府。她本不想搬,结婚时就在铜驼坊老房子里住,已这么多年,那里留有许多美好的回忆。但可恼的是韦氏心腹、宰相宗楚客,有意将他的府第挨着她修,而且有一幢修得特别高,站在上面能把她家每个角落都看清楚。一气之下她要中宗拨款给她新修府第。中宗对皇妹的要求立刻答应,马上拨款。不到半年,新府便落成。较之旧府,新府更宽大,更豪华。特别是花园,小桥流水,奇石假山,曲径通幽,精致绝伦;还有宽阔的池塘,茂密的树丛,奇花异草,样样齐备。但因为心情不好,再美的景致,她都无心观赏。
  这天,她换上短打衣装,去后院草坪上舞剑。舞着舞着,心绪烦乱起来,便朝花丛树木砍去,直砍得残花飞舞,树枝满地。
  “公主殿下,您息怒,身子要紧……”其他侍女都不敢来劝,只有她的奶妈张夫人走过来,接过公主手上的剑,细声劝慰着。
  “殿下,您不必计较那班小人,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奶妈张夫人知道公主气的是武三思。这武三思自从与韦氏皇后勾搭上之后,再也不登公主府,就连这次庆祝新府落成,还给他发了请帖,他都借故不来。
  但张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最希望见到的崔湜也未来。李隆基明明说好要带他来的,可到时候连李隆基的影子也未见到。难怪她生气。
  按她的设想,武三思来了后,她就把崔湜介绍给他,让他看看比他年轻得多的京城美男子也在她的麾下,也算给他点颜色看看。但两个都没来,她便把一腔怒火发到树木花草上。
  “公主,我去叫才从江南来的那几个小戏子来陪陪您,好吗?”张夫人问。
  “不要。”
  府内这么多年少美貌的娈童,怎么就没有一个她如意的。张夫人感到不可思议,为此她很焦急。
  正在这时,府内总监来报:
  “临淄王和崔员外郎求见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听了,一阵惊喜,忙说:
  “快把他们请到内厅,我立刻就来。”
  脸上的愁云一下悄敝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快活了。张夫人心头的焦急随之消失,不过她更感到不可思议了。
  太平公主重新洗漱收拾一番后,打扮得雍容华贵而又楚楚动人。虽然她年纪已四十有余,却因善于保养和化妆,又经张易之传授青春不老术,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头上没有一根白发;皮肤洁白细嫩,面目姣好媚人。当崔湜头一眼看到她时,怎么也不相信她已是四十几岁、七八个孩子的妈妈。只当是二十八九的少妇。行前的那种要去陪一个皱巴巴老女人的忧虑,已荡然无存。
  “姑妈大人,侄儿给您请安。侄儿给您带来一个客人,就是我以前多次提起的吏部员外郎崔湜。”李隆基笑嘻嘻地对太平公主说。
  “太皇大公主殿下,下官崔湜给您请安。”崔湜十分恭敬地向公主行礼。
  多日想见而不得见的美男子终于站在她的面前,本想责问李隆基的那番话早已忘记。她把他跟想象中的做了比较,身材、气度、眉毛、眼神、脸……没想到会比想象中的还好,简直找不到一丝缺点。身段适中,线条匀称。既有文人的懦雅,又有将军的英武,眉宇间透露出勃勃生机,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男人魅力。特别是那张脸,每个部位都在最恰当的位置上,犹如一座精美的雕像……太平公主惊喜万状,心在激烈地跳动,呼吸也急促起来。半晌,她才想起该请客人坐。
  “快坐下,快坐下。”
  又急急吩咐看茶、上点心、准备设宴。
  “久闻崔员外郎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崔湜听公主当面夸奖,不免脸红,谦虚说:“谢公主殿下夸奖,小臣实在徒有虚名。”
  李隆基却在一旁说:“崔兄你就不要过谦了。你写的诗,公主早就拜读过了。边读边说好,赞不绝口。”
  “崔员外郎文思机敏,胜过曹植;品貌端美,超过潘安。这上天也太不公,竟把所有的优点都给与你了。”太平公主还不停地夸奖。
  “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崔湜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太平公主又说:“今日崔员外郎到府,我还要问些经书的事,请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小臣当听公主殿下教诲。”
  李隆基见他俩你言我语,说得入港,自觉已是多余,便向公主一揖说:
  “启禀姑妈,侄儿今日还有紧要的聚会,不能奉陪了。”说着又转向崔湜道:“只有请崔兄代劳,多陪公主殿下叙话。夜宴时,亦请代我多敬殿下两杯酒。”
  太平公主听了,也不挽留;崔湜也不便说什么,任李隆基告辞而去。
  走了多余的人,二人谈话就更随便了。
  太平公主见崔湜还是有些拘束,便说:
  “员外郎休要拘束,我虽是当朝太皇太公主,但从不以势压人,特别是对你们这些书生,一向随和亲切,当自己人看待,何况今天只有你我两人,更不必拘礼,尽管随便。”
  崔湜十分感动地说:“难得公主这般平易近人。下官能见公主玉颜,相对而坐,实在是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我看不如叫三生有缘。我慕名已久,几次都错过机会,今日相见,了却夙愿,岂不是三生有缘吗?”
  对公主的话,崔湜心领神会,连连点头称是。
  说话问,酒宴已摆好,二人先后相对入席。
  太平公主召来一队歌童舞女,伴以吹弹拉唱,轻歌曼舞,侑酒佐欢。无外乎先让崔湜看看公主府的排场;半个时辰后,命他们退下。二人对饮对斟,细细谈心。公主专拣那好吃的山珍海味,熊掌燕窝之类希罕菜肴,不断朝崔湜碗里夹。又是相互碰杯,又是相互交杯,开怀痛饮,不觉酒至半酣,双方都觉得难以自持。太平公主起身,作头晕状。崔湜怕她跌倒,忙去挽扶,被她趁势揽入怀中,摇摇晃晃走进里屋。因为两人都是情场老手,不用言语便心领神会,达到默契,在了无声息中完成了各自的心愿。
  事毕,二人重整衣冠,携手入席。
  男女间无论地位、年龄、等级、权力以及财富相距多大,一旦发生了这种关系,一种亲密无间的平等观念便自然形成。相互说话、交往,也就免去了许多客套和繁文缛节。
  “崔郎,”太平公主立刻改变了称呼,说话也随便多了,“早听说你是个风流仙子,一定遇到不少年轻美貌的女人,对我这样比你年纪大的女子,你不会感到不快吧?”
  “公主,你说哪里话。这爱情是世上最难说清楚的。爱情爱情,情由爱生,爱因情浓。殿下比我长几岁不假,但因为我内心里对殿下爱慕多年,而今一旦如愿,其情韵远非年轻女子可比。”崔湜虽然说的不完全是心里话,但因说得通情理,太平公主听了自然高兴,也说道:
  “此话不假,想那张昌宗,比母皇要小四十多岁,但他长期相伴,情浓意深,难舍难分,叫年轻男女都羡慕。”
  “其实,依小臣看,女子大些更好,既同样有女人的韵味,又多一份如母亲般的慈爱,岂不两全其美。”崔湜净拣太平公主喜欢听的话说。
  “可是有人说张昌宗对母皇根本无爱情可言,完全是为了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下官认为,这个说法也不错。试问,一般人家嫁娶,谁不讲求对方的家财和地位?找个男人再相当,穷得没饭吃,那就不如找个有饭吃的,哪怕不相当也不在乎。这个理在男人身上也一样。不知公主以为如何?”
  “看来你真称得上是才思敏捷,说理透辟,能言善辩的奇才。可惜你这么好的学识,怎么这么多年才是个员外郎?”
  崔湜一听话入了正题,便说道:
  “古有伯乐相马、伯牙听琴的故事。下官多年来尽管兢兢业业,勤于王事,才能学识不弱于人,但却未能遇到知音。但愿今后能遇见像公主殿下这般耳聪目慧的上司。”
  太平公主一笑说:
  “这有何难?你说,你想当个什么官?”
  “臣现为考功员外郎,如能补为员内,也就很好了。”
  太平公主大笑道:
  “原来你只有这点要求,也太低了。我马上补你为吏部侍郎。以后,我还可以补你为尚书,乃至宰相。”
  崔湜知道公主说话的分量,立即双膝跪下,弯腰拱手谢道:
  “谢太皇太公主骰下栽培,小臣没齿不忘。”
  “不仅你,听说你还有两个弟弟,我都可以提拔重用他们,你叫他们只管来找我。”
  “那我先替我的两个弟弟谢公主殿下。”
  崔湜一连在太平公主府上住了几个晚上,乐不思家,两人整日饮酒作乐,想着花样玩,真是如胶似漆,难解难分。直到第五天,崔三公子崔涤前来寻找哥哥,他方与太平公主依依惜别。不过崔涤却被留了下来。
  这崔涤年方十六,如玉琢的一般,太平公主见了,哪里舍得放走,一住又是四五天;等二兄崔液来找弟弟,才放他回去;不过崔液又被留了下来。
  较之崔涤,崔液更长于诗文,进士出身不说,文章、书画堪称一绝。太平公主从小也读了不少诗书,写字作画也略知一、二,因此二人诵诗唱曲,作书绘画,琴瑟和谐,意趣相投。又住了好几天才回,也与他的兄弟一样,带着太平公主升官的许诺和整车的珍宝赏赐满载而归。
  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太平公主连连把崔氏三兄弟弄到手,既满足了情欲,又网罗了人才。半个多月前胸中莫名的烦躁与气恼,通通消释干净。她觉得这日子过得从来没有过的滋润。
  这日子过得最不滋润的要算上官婉儿。
  嫁给中宗,她觉得好像嫁了床破棉絮,然而就是这破棉絮也难有相会的时候,今天这个宫,明天那个院,几个月也难与他相聚一次。正处于如火如荼年龄又与不止一个男人往来过的上官婉儿,怎耐得住独守空房的寂寞?她本来有个武三思,但为讨好韦氏,他对她的光顾越来越少。她感到后悔,早知如此,又何必去牵那根线?而今覆水难收,武三思已被有权势的韦氏全部占据,自己只有另起炉灶了。
  她突然想起控鹤府,虽然撤销,但可以搞个类似的机构,把一些文人学士集中起来,吟诗作词,写字作画。文人中的风流佳客最多,尽可以从中物色可意人儿。恰中宗、韦氏、安乐公主都爱附庸风雅,又爱热闹。投其所好,他们准保支持。她便向中宗建议戌立修文馆,把那些能文会诗的公卿大臣、学士文人,定期集中,品茶喝酒,吟诗作赋,既可为朝廷歌功颂德,让他们干些正事,又避免他们在下面妄议朝政。中宗觉得有理,便立即批准成立。每月初一、十五两次例会,参加者要交诗作,评定等级后皇上颁奖。一时间报名参加的人多如牛毛,写的诗成百上千。中宗、韦氏、安乐公主常由婉儿捉刀代笔,不断有新作问世。都说上官婉儿出生时,其母梦见天神交付她一把秤,并说:“汝女将来文才冠天下,这把秤就交给你,要她称天下士。”故而,皇上命婉儿详定等级,中宗、韦氏、安乐公主的诗每次都能夺冠,群臣纷纷称贺,说他们乃天下第一流的诗人,甚至超过屈原和三曹。这样一来,他们的积极性更加高涨,修文馆的评诗活动搞得热火朝天。
  还有一个每次都能评为一等奖的人是崔湜,这时他已升任为兵部侍郎。他的诗本也不错,但更主要的是他的羡貌打动了上官婉儿的芳心。几次一等评下来,二人成了知交,常借研究诗艺在修文馆相聚,由研究作诗技巧逐渐变为研究其它方面技巧。郎貌女才,风流天成,二人的桃色新闻如一场漫天大雪洒遍了京城。
  好哇婉儿,你这个贱人,看来是跟我作对定了:我的张昌宗,你偷;我的武三思,你偷;我的崔湜,你又偷。天下男子这么多,你为什么偏偏拣我爱的偷?
  太平公主心里骂着,手舞着雪亮锋快的日月宝剑横杀竖砍,眼看一片才长起来的小树林被她砍得一片狼藉,吓得来向她报告消息的宗云赶快躲到一边。他生怕公主砍顺了手,把他也给砍了。
  她砍累了,丢下宝剑,坐在草地上喘气。一大帮侍女都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宗云,你过来。”太平公主向宗云招手。
  宗云小心翼翼走了过来。他想坏了,今天这马屁难道又拍到马蹄上了?上次因为去讨张昌宗的好,被打了两巴掌,虽然立马就报了仇,但那阴影还在。可是今天,公主问起崔湜,我只说了人人都说过的那几句,怎么又错了?
  “你把崔湜这段时间去修文馆的情况详细给我讲讲,我非治治他不可。”
  宗云见太平公主气已消了许多,胆子大些了,走近两步,细声讲了一遍,然后关心地劝慰道:
  “公主殿下,那崔湜看起来衣冠楚楚,文质彬彬,只不过小人一个。公主殿下是干大事的大人物,何必跟他那样的小人计较?”
  太平公主听了,心中稍觉受活,笑道:
  “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谢公主殿下夸奖。”
  “你们过来,”公主指着站在远处的侍女们说道:“去告诉总管,叫他从库里选一百尺好级子,准备好车马,送宗侍郎回府。”
  宗云听了忙恭身打拱说:“谢公主殿下赏赐。”赏一百尺缎子,自然高兴,但没让他饮宴侍寝,又不免懊丧。
  宗云的长像酷似张昌宗,太平公主与他一起,能勾起以往与张昌宗的许多美妙有趣的回忆。要是平日.她一定会留住他,可今天不能。
  因为今天丹房里还有个年轻道士等着她。
  太平公主的私生活也确实够浪漫的。唐代是个较为开放的社会,男女之情的约束不像宋以后那么严格,然而就以当时的观念看,太平公主也算得上是非常糜烂和混乱了。她除了正式的两任丈夫外,未婚前就有过多次与男性的性游戏。以后,家中养着数以百计的娈童供其取乐不算,还与一些三教九流的低贱之徒、颇有知名度的显赫人物保持着关系,其中尤以与张昌宗、张易之的关系最为可叹。二张本为她所发现,而后供奉给母亲武则天。母女同宠,相安无事。她与武三思、崔氏兄弟以及张氏兄弟等人的关系,延伸下去,与武则天、韦氏、上官婉儿,以及朝中许多政要共同织成一个以政治为经、以情爱为纬的密匝的网,太平公主正握住那网头。
  这或许是太平公主家庭的“传统”。她的祖父太宗李世民,在夺取政权后就把弟媳元吉之妻杨氏纳入后官;高宗更是色胆包天,敢偷父皇的才人武则天,“父子同妃”,竟造就了一个中国历史上惟一的女皇;高宗又最无所顾忌,他既与武后之姊韩国夫人相好,又与其女魏国夫人私通;后来武则天当政,把高宗的把戏反过来玩,与女儿太平公主同时爱着一个或几个男人;中宗皇后韦氏,不仅与武三思、马秦客、宗楚客等有密切的情爱关系,甚至看上了女儿安乐公主之夫即自己的女婿武延秀,强迫他侍寝。韦氏创造了唐宫廷淫乱史的纪录,但比起太平公主的作为,她又还略逊一筹。
  且说太平公主打发宗云走后,沐浴更衣,准备去丹房接受道士传授青春不老术。刚刚移步,忽闻门上报:“太子卫王求见。”
  “快请。”太平公主忙说。
  她决定不去丹房了。
  太子卫重俊是中宗的儿子,叫太平公主为姑妈。可这位姑妈不知怎的却爱上了自己的侄儿。日夜思念,心痒难熬。不久前议立皇太子,太平公主为他力争,成了太子,他去公主府表示感谢:
  “姑妈,侄儿能立为太子,全靠您老人家栽培。侄儿给姑妈叩头。”说罢,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太子的位子实在来之不易,我不知费了多少口舌。难道你磕三个头就算报答了吗?”
  “姑妈在上,侄儿能有今日,全靠您老,您说要什么,只要侄儿有的,都孝敬您。”
  “此话当真?”
  “当真!”
  “那好,你过来。”
  太子重俊上前两步,走近姑妈。
  “再靠近些。”
  他感到奇怪,什么事要说悄悄话呢?何况,这儿又没有另外的人。但他还是更靠近了。
  “今晚要你陪我。”太平公主说得小声,但说得很清楚。
  他知道姑妈淫乱成性,但没有想到竟打起侄儿的主意来了。他犹豫了。
  “重俊,我虽是你的姑妈,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你……”
  太子重俊想到今后要登基,无论如何少不了她的支持。心一横,也就同意了。只是事后他说:“姑妈,下不为例。”
  可是,太平公主她无法控制自己,她从重俊身上尝到了从未有过的甜头,时时盼望重俊回心转意,破例再来。
  今天,他果然来了。
  重俊进屋后,太平公主发现他神色有些慌张,便问道: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姑妈!”喊一声后,重俊便握着太平公主的双手向她跪下了。
  太平公主把他扶起来,拉他坐下,自己顺势坐在他的怀里,说道:
  “天大的事,有我哩!你说,谁又给你气受了?”
  重俊放低声向她说了一阵。
  太平公主听了,先是一惊,后来咬了牙说道:
  “我的乖乖,好,就是死,我也陪着你!”
  说罢,太平公主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正准备拉着重俊上床,忽见外面一晃,一个黑影闪了过去。
  “谁?”太平公主提剑撵出去,外面空无一人。
  难道我眼花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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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55:11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六章 纵横捭阖 左右逢源
在一次失败的政变中,她失去了两个情人,差点连自己都搭了进去;但她却是个胜利者。

  太平公主眼睛并没有花。
  半个多月前,嵩山南麓荒山野岭间的一个破烂道院里,老道金峭对他的两个徒弟作临别训诫。
  坐在八卦蒲团上的金峭,从满头白发和长长的银须看,当在八十岁以上;从他红润的皮肤和明亮的目光看,却不过四十左右。他用铿锵果断的语气对站立在阶下的一僧一道说:
  “你两个这次下山,虽各自使命不同,但都应严守为师对你们订的戒规,若有违犯,所学之奇术就会失灵。切记切记。”
  “谨遵师命。”两个弟子同声回答。
  “李十三,你上前一步。”金峭说。
  一个四十开外满脸胡须的道士,上前稽首侍立,说道:“小徒在!”
  “因唐室诸王起事造反案,你被通缉,虽然已过多年,也不能大意。我把你的名字改为李石山,石头的石,大山的山,这样可以少些麻烦,又与你本名一个音。你的使命是药杀韦氏和太平,当然也可以采取其它手段,只要能致这两个祸国殃民的妖妇于死地就行。这里有一瓶药,名青春不老丹,服之对房事有奇效。此药瓶有两个盖,盖黄盖服了无毒;盖红盖,服后一、二个时辰内毙命,无药可解。切记不要弄错。”
  金峭说罢,递给他一个盖着黄盖的药瓶,又递给他一个布袋,金峭打开给他看,里面装着个红瓶盖。
  李石山接过药瓶,揣进怀里,毕恭毕敬地站立在老师面前。金峭看了看他,又说:
  “看你胡髯满腮,一脸皱纹,老气横秋的模样,像卖青春不老丹的吗?凭你这样子,能靠近韦氏和太平公主吗?快过来,我给你治治。”
  李石山上前,挨近师父。只见金峭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一双手不断地在他脸上抚摩。不一会儿,奇迹出现了:李石山脸上的皱纹如被熨斗熨过一般,全没了。就连胡须,也变得色泽鲜亮,并无一根杂毛。
  站立在一旁的和尚看得呆了,上前一步向金峭拱手说:
  “师父,请您也给我摸一摸。”
  金峭板着面孔说:
  “等会儿叫你时再说。”
  那和尚羞赧地退下一步。
  “李石山,你这次下山,使命重大。纵观世事,不出三年,当有大变。也许那时能出一个力挽狂澜的贤明君主,一扫大唐污秽,重振国威,再造盛世。但愿你审度时势,相机而动,为国立功,为民造福,也不在我们师徒一场。”
  “谢师父教导,小徒牢记在心。”李石山回答道。
  金峭又对那和尚喊道:
  “乌龟韩过来。”
  和尚上前一步,侍立恭听。
  “把你的名字也改改,这么多年你都没玩乌龟了,还舍不得丢掉那个名字。你先学佛,后学道,两教合一,就叫韩合一吧。”
  “谢师父赐名。”和尚双手合十躬身感谢。
  “你这次下山,一则协助师兄李石山完成使命。再者你要看你的儿子,要把他救出来。只是你儿子性情倔,要是实在不愿,不要勉为其难。何况,他现在年纪已大,那身子更是无法还原的了。你要顺其自然。见了面,他愿意,就带他出来;不愿,也就算了。人,怎么都过一辈子。”
  “你刚才见我给李石山做了返童术,你也想做,可见你凡心还是太重,何况,于你去救儿子无一用处,他要是见了面认不得你,岂不是更不会跟你走了吗?所以你就不必做了。再说即使做了,也不可能永葆青春,只是短时间能骗过人去。人,还是用本来面目好。”
  韩合一听了,似觉茅塞顿开,忙说:
  “谨遵师父教诲。”
  “好,为师就讲这些,你们还有何事要问?”
  李石山问道:“师父刚才教导审度时势,相机而动,弟子感到最难。这时势变化,难以预料,如何把握准确,实非易事。早闻师父为铲除张昌宗。张易之,促动‘神龙革命’,恢复大唐基业,建有奇功,弟子冒昧相问,请告之一二,也让我们学些见识,好用来为国效力。以前弟子也曾相问,师父闭口不说。今日弟子即将下山,恳请师父拨开疑团,不吝赐教。”
  道长沉思良久,微微一笑,说道:
  “你们要听,去端个蒲团,坐下让我细讲。”
  “那武氏妖妇专权时代,何等凶恶,何等张狂,但凡稍有不满,便杀之于市;甚至连好言相劝者,也交周兴、来俊臣等酷吏查办,定要把你折磨得家彼人亡方才罢休。李敬业起兵,诸王反抗,白白送死。靠外力,难以把她掀翻。幸好有个张昌宗,是她须臾离不开的面首,从他身上用计谋,最能见效;可是他权重位尊,富可敌国,没有可以打动他的。据情势看,武氏年老多病,张氏兄弟作恶多端自觉难保,定生谋国篡位野心;而武氏为色所述,也有意禅位于张昌宗。我便利用替他看相的机会,说他生有天子之相,使之心乱神迷,一意孤行。又劝他在定州营造佛寺,求上苍保佑,使天下归心。就是公堂之上我也这样说,尽管明知自己将获罪,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啊!”李石山,韩合一齐齐发出一声惊叹,韩合一接着问道:
  “那师父后来是用什么法术跑掉的?”
  “我没用法术,也不用跑。二张被杀,武氏退位后,御史中丞宋璟亲自到狱中接我出狱,还说我为李唐王朝立了大功哩。哈哈哈……”
  听了金峭的故事,两个徒弟钦佩不已,称赞一番后,告别下山,直奔洛阳。
  李石山走街穿巷卖药,因药效显著,众口相传,不几日便被太平公主府上家丁打听得详细,禀报了公主。
  李石山被请进公主府。太平公主问道:
  “听说你的药很神奇,愿闻其详。”
  李石山说:“此药乃华山顶峰仙草、东瀛深海龙涎等数十种稀有药物配合,用吐纳术采天地之精气炼就而成。有病者服之,可法百病;无病者服之,能增寿强身。此药尤对房事有奇效,男女皆然……”
  太平公主当晚服后一试,果然其妙无比。始信道士之言不虚。
  李石山又说他还有一种服后可还处女之身的药,只是要服药与修炼同时进行。太平公主听了,求之不得,决定一试。
  李石山从怀里摸出小布袋,解开,从中取出那个红色的瓶盖,要把它换在药瓶上。他觉得自己正在完成一项庄严神圣的使命。他旋开黄瓶盖,换上红瓶盖,盖好,拧紧……每个哪怕是很细微的动作,都与大唐江山社稷休戚相关。他似乎看到她服药后慢慢瘫倒,口流血,挣扎着死去……他还想好如何从容而出,安全地逃出公主府。……
  做好这一切后,他微闭双目,坐在练丹房的蒲团上,静静地等候太平公主的到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从下午等到天黑,等到二更、三更……难道她有所察觉?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他坐不住了,便轻启窗门,跳了出去。他要探个究竟。
  太平公主与太子重俊的一切,他都一一看在眼里了。他们的交谈,尽管声音很小,但对练过各种奇异神功的李石山来说,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气得几乎要爆炸。
  “好呀你这两个狗男女,姑侄通奸,谋划造反。”他对太子重俊的崇敬瞬间被粉碎,他要拥戴的立刻变为他要打倒的。他决定把这个消息捅给皇上。时间紧急,一刻也不能耽误。
  当他从太平公主卧室的窗下纵身跳上屋顶时,那声惊惧的“谁?!”他听得清清楚楚。
  兵部尚书魏元忠摸着自己的光头在厅堂里走来走去,神色疑惧,脚步零乱,老于政治斗争的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中宗继位后,流放外地的魏元忠被召回,担任兵部尚书之职。他年已七十有八,在历经生活磨难后,已完全失去当年的锐气,正如他那颗光头,毛发脱尽,浑圆溜光,只图最后的岁月平安无事足矣。他又纳了房小妾,红颜白发,又是一番情趣。他沉醉在温柔之乡里。
  可是今天太子重俊与将军李多祚来访后,太子说话开门见山,一切平静都被打破。
  “魏大人,您是前朝老臣,一向正直,满朝敬佩。韦氏母女淫乱,上官婉儿弄权,武三恩与她们勾结,欺父皇软弱,宫廷之内秽气冲天,一片狼藉,眼看大唐江山又将落入他人之手。今日我约李将军一起来府上拜谒,商议共讨,保卫我大唐基业……”
  “啊,嗯……”魏元忠吞吞吐吐。
  “魏大人,”李多祚接着说,“满朝文武中,我最敬佩您。想当初武氏专权,二张气焰嚣张,您敢于与之对簿公堂,真是大快人心。而今,朝廷有难,还望您老出面,为重振唐室,再立新功……”
  “李将军辅助太子除逆,可敬可事,只是那韦氏、武氏合流后,其势不可低估……”
  李多祚说:“魏大人不必多虑,韦武淫恶,天人共怒。想前年讨伐二张,如风扫落叶。今讨韦氏和武三恩,亦易如反掌……朝廷大臣对他们怨声不绝,只要魏大人振臂一呼,当应者云集。你我配合,定会一举成功。”
  魏元忠听了,中气不足地说:“只是吾已老矣,力不从心。在一旁助助威还可以,其它很难有所作为……”
  就这么几句话说了,魏元忠还后悔不迭。
  李多祚见魏元忠态度暧昧,便说:“那好,只要魏大人不出卖我们就行,也不指望您做得更多。”
  说罢,便与太子重俊出门,分头活动,准备立即起事。
  太平公主虽然对重俊太子说什么“就是死,我也陪着你”,那只是兴头上冲口而出的话。她觉得支持他起事,即使夺得皇位自己也坐不成。中宗皇兄不是她扶起来的吗?可是现在,他听韦氏的,听武三思的。好在他尚念手足之情,性格懦弱,对我有许多迁就照顾;可是重俊野心勃勃,性情刚强,一旦上台,他会听我的?加上刚才窗外那可疑的人影,如果真的有人听了什么去,那就麻烦了。所以,当太子重俊告辞时,她便说道:
  “此事我当鼎力相助,但不便出面,望你与李多祚密切配合,他忠勇双全,可以依赖。我这里也会帮助你做许多事,你放心去吧。”
  第二天,听说那道士不辞而别,太平公主心中更增加了几分疑惧,派出几个心腹家丁外出打听消息后,便心神不安地在府里闷坐。
  一个白天,太平公主都在惊惶不安中度过。
  晚上二更时分,心腹家丁来报说,见一彪人马在李多祚将军带领下,拥着太子重俊,杀入武三思府第。只听见里面厮杀声,情况不明。
  第一个家丁刚走,第二个家丁来报说,李多祚和太子带兵入武三思府内,见人就杀,武三思及其娇妻美妾,还有驸马武崇训,皆被诛杀。安乐公主因去宫中未回,得以幸免。现在李多祚与太子带着兵马正向皇宫杀去。
  太平公主起初听了,不觉有些伤感,那武三思与自己有多年恩爱关系,死得可惜;然而一想,他忘恩负情,助韦氏、婉儿专与自己作对,也算死有余辜。当她想到武三思既死,韦氏孤掌难鸣,看来重俊夺位有望。此时不动,还待何时?想到此处,太平公主便立刻召集府中卫兵、家丁及她的贴身女兵,一共也有二、三百人之多,个个穿扎整齐,带上武器,在厅前听候命令。
  这时,太平公主披一身银色铠甲,头戴金盔,腰挂日月宝剑,骑在一头枣红马上,俨然一员女将。她对府内兵丁说道:
  “韦氏与武三思淫乱朝廷,谋帝位,作恶多端,太子重俊兴兵讨伐,已把武三思诛杀。你们随我杀进宫去,剿灭韦氏及其同党,为朝廷建功立业。事成后论功行赏,望大家勇敢向前。有后退者,立斩不贷。快,随我来!”
  太平公主正率兵丁向皇宫进发时,探马来报,说李多祚将军已杀进肃章门,入了禁宫。太平公主呼一声:“快!”快马加鞭,领着队伍向肃章门而去。
  过一会儿.探马又报,说中宗皇上、韦氏、上官婉儿等,均在玄武门城楼上,李多祚率人马正在攻城。太平公主又命向玄武门进发。
  没跑几步,前面传来消息说,李多祚因兵马太少,寡不敌众,被宫闱令杨思勖杀于城下。随他攻城的人马,被杀死不少。太子生死不明。
  太平公主一听,暗自叫苦,但她脑子一转,向兵丁下令道:
  “快去玄武门救驾,遇有李多祚的叛军,格杀勿论。”
  太平公主带着兵马,杀了几个李多祚的败兵,到达玄武门城楼下,抬头望去,只见中宗、韦氏、婉儿、安乐公主、宗楚客等都在城楼上,她便大声喊道:
  “皇兄、皇嫂勿惊,小妹卒兵前来救驾。”
  城楼上中宗见了,高兴说道:
  “多谢皇妹关心,不辞兵马劳顿,前来救驾。叛贼李多祚已被诛,逆子重俊逃脱,朕已派禁军追拿去了。”
  “既然叛贼已诛,皇兄皇嫂回宫休息吧,明日,小妹来请安。”
  说罢,掉转马头,带着兵丁疾驶回府,而后关了府门,太平公主对随行兵丁厉声说道:
  “今日之事,谁要说了出去,我立即结果了他!要想到,你已参与此事,再也无法洗清,要是告密,到头来也难免一死。只有众口一词说去救驾,方得无虑。今晚大家辛苦,每人发十两银子、作为犒赏。”
  众兵丁听了都说:
  “公主殿下对我们恩如父母,我等发誓忠于殿下,若有告密者,共同诛之。”
  但是太平公主还是不放心,因为太子重俊逃脱,要是逮了回来,岂不坏事?幸好,当晚就听说,太子逃到荒山,被左右所杀,首级已悬于玄武门。没有想到,昨晚还与他温存,今夜他就做了刀下之鬼。太平公主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
  叛乱平定后,论功行赏,加封杨思勖为光禄大夫,杨再思为中书令,宗楚客为中丞;反过来,宗楚客等上表,称中宗为应夭神龙皇帝,韦氏为顺天翊圣皇后,就连那个玄武门也改称为神武门,玄武楼改称为制胜楼。君臣皆大欢喜。韦氏因失去情夫武三思,安乐公主失去驸马武崇训,扭着中宗,中宗下令厚葬他们,还封武三思为太梁宜王。但韦氏母女不以此为满足,她们要求追查余党。
  魏元忠是第一个被追查的对象,虽未抓到真赃实据,因他的儿子魏升被胁参与,牵连进去,他又被贬出京城。
  太平公主知道要轮到自己头上来了,但她一点也不怕。
  平叛胜利,皇宫摆宴庆贺,太平公主应邀进宫。她明白,今天是去赴鸿门宴。她穿了紧身软甲,藏了锋利短剑,带上几个女兵,毫无畏惧地进了皇宫。
  今天的宴会摆在含元殿,警卫森严,气氛与往日大不一样。
  殿正中是中宗、韦氏的席位,左手是相王李旦,右手是太平公主,依次下来的是上官婉儿、安乐公主,以及宗楚客、杨再思、杨思勖等十几位朝中大臣。
  宴会开始,重复老一套的程式,只不过换上粉碎叛乱、皇上洪福齐天、天下永享平安之类的内容。酒过数巡后,御史冉祖雍见安乐公主递过来眼色,便从座位后面站出来,向中宗奏道: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冉祖雍奏陛下,重俊、李多祚谋逆虽被粉碎,然其余党尚未清除。臣奏请陛下,为社稷计,应除恶务尽,以免后患。”
  中宗尚未开口,韦氏便说:
  “冉卿所言极是,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次太子谋乱,同谋者仍在朝堂之上,今后必为大患。”
  中书令杨再思马上接话道:
  “顺天翊圣皇后圣谕极是,太子谋乱,绝非偶然,请皇上下旨,务必查出主谋,以保我大唐江山之永固。”
  在这些人讲话时,太平公主注意到殿堂上下目光都朝自己集中,情知今天必有一场好戏,她装着若无其事地问道:
  “杨大人,请问今天是元宵节吗?”
  杨再思被问得发懵,回道:
  “不是。”
  “既不是元宵节,为何各位出灯谜叫大家猜?什么同谋呀,主谋呀,余党呀,真叫人猜不透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请你们干脆把谜底拿出来,也兔得大家费心思。”
  太平公主这一说,半晌无人回话,大殿上鸦雀无声。
  只见安乐公主在坐位上气得直跺脚,连给宗楚客递了几个眼色。宗楚客似有几分无奈地走到大殿中央,向中宗皇上奏道:
  “启奏陛下,刚才太平公主殿下所言极是,今日朝堂之上,当着皇上皇后,有话明讲,臣听说太平公主和相王都与太子谋反案有些牵连哩!”
  坐在中宗旁边的相玉,一听牵扯到自己,吓得慌忙走下座位,匍匐在中宗面前,只是痛哭流涕。
  坐在韦氏旁边的太平公主听说把相王也牵扯了进来,心中大喜,不觉哈哈大笑道:
  “启奏皇兄陛下,相王兄及小妹我都被告谋反,今天在这大殿上,请宗大人把证据拿出来。如果拿不出来,这诬告皇上宗亲谋反之罪,可不是儿戏。宗大人,请当面拿出证据!”
  宗楚客平日只听说太平公主厉害,尚未与之交过锋,今见她声色俱厉,说话寸步不让,便有几分胆怯,后悔不该受安乐公主指使惹这母老虎,便把求救的目光望着安乐公主。
  今天这场戏,全由韦氏和安乐公主策划。事已至此,安乐公主只有硬着头皮站出来了。她离座走到殿前,向中宗叩拜行礼后说道:
  “启奏父皇母后,儿臣曾把几张写有相王和太平公主与太子重俊合谋造反的帖子呈给父皇,不就是见了这帖子,才有了准备,反贼才未得手么?”
  中宗听了点头说:
  “这倒是实,还全靠那帖子透了消息,要知道写帖的人,朕要重赏。”
  太平公主忙说:
  “启奏皇兄,小妹就知道那帖子是谁写的,请皇上赏赐。”
  “谁?”中宗急切地问。
  “安乐公主。请皇上赏赐她。”太平公主不慌不忙,意味深长地说。
  安乐公主愣住了,当她醒悟过来时,声明说:
  “那帖子不是我写的,那是无头帖子。”
  太平公主说道:
  “既是无头帖子,那定是好人所写,意在挑拨皇兄与弟妹的关系,只是碰巧遇上太子谋逆罢了。”
  “皇妹所言有理。”中宗一向没有主张,说话又偏向太平公主。
  其他许多大臣也点头称是。
  这冉祖雍有所不甘,说道:
  “陛下,臣以为,对这种碰巧的事也应查个水落石出才对。”
  太平公主看了他一眼说道:
  “这位大臣,怎么越看越眼生。从其衣着绯色看,不上三品,没有资格参加今天的皇家饮宴。我要问,你是受谁的邀请和指使,在这个大殿上发难的?”
  一句话提醒了中宗,便问宫闱令杨思勖:
  “今日宴饮名单是谁定的?”
  杨思勖很为难,半天才说:
  “启奏陛下,是太后定的。”
  一听是太后,中宗便打住了,不再追究,只对冉祖雍吼道:
  “还不快退下!”
  “慢!”太平公主说:“陛下,这冉祖雍为首发难诬告相王兄及小妹,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对此,先皇早有圣旨。”说着,太平公主从怀中拘出一张圣旨念道:
  “圣历二年武则天圣神皇帝诏曰:太子显、相王旦,太平公主,共立誓文如下:情同手足,不得相残,有离间者,格杀勿论。铭之铁券,藏于史馆。”
  念罢,又取出一张圣旨说道:“此乃中宗皇兄亲拟的诏书,上面写道:‘朕与相王旦、太平公主,乃手足之情,应相互扶助,共兴国运,永不背叛。如有离间者,立即赐死。钦此。神龙元年五月。’大家都听清了,两道圣旨,都有规定,要对挑拨皇上兄妹关系的人格杀无论。请陛下按圣旨对冉祖雍治罪!”
  太平公主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念罢两道圣旨,吓得冉祖雍心惊肉跳,伏地不敢抬头。就连宗楚客、杨再思也跪在殿下不再开口。安乐公主则低头跪在那里,不知所措。甚至高高在上的韦氏,也六神无主,不知该说什么好。
  中宗只感到头晕。
  这时,御史中承肃至忠走到殿前,向中宗跪奏道:
  “陛下乃一国之主,富有天下,统治万民,难道容不下一弟一妹吗?如被奸人利用罗织成罪,无端究治相王和太平公主,岂不贻笑朝野?想当年相王由则天圣神皇帝立嗣,他数日不食,坚辞不受,定要让给陛下,这是天下共知的;太平公主助陛下诛灭二张,奉陛下登基,也是有目共睹的。陛下不应听冉祖雍一面之词,而应给诬告者以严厉的惩治。否则,此风一长,朝廷必乱。”
  中宗听了,觉得有理,正准备下旨对冉祖雍治罪,身旁的韦氏见了,慌忙踢了他一脚,中宗便改变主意说:
  “冉祖雍先行退出含元殿。今日之事容朕想好后再办。”
  说罢,赶快下座扶起相王,又对太平公主举杯说:“皇妹,今日之事,不必计较,请皇妹开怀畅饮……”
  太平公主怒目扫视韦氏、安乐公主和殿下的宗楚客、杨冉思等一眼后,说道:
  “皇兄陛下,今日之事明显有人预谋,如不查个水落石出,按先皇及皇兄的圣旨严惩诬告者,相王和我,定然不依!”
  说罢离席,拂袖而去。所有殿上的人想挽留,她都不听,头也不回地走出含元殿。
  太平公主回府的路上,不停地打喷嚏。原因是在殿堂上她的内衣全都被汗湿透,出来冷风一吹,便感冒了。
  她骑在马上,睥睨着一切。韦氏、安乐公主、宗楚客、杨再思,统统不在话下。还有那个婉儿,躲在角落里,简直不敢说一句话。
  她又打了两个喷嚏,真的感冒了。
  感冒,不过是小毛病,她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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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57:11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章 一曲悲歌《郁轮袍》

太平公主爱色,更爱才,著名诗人王维,就是在她极力推荐下当上状元的。一曲“红豆生南国,”唱尽人间相思苦。

  长安城东南角新修了一座十分宽敞豪华的山庄,其规格品级之高,可以与皇宫比美。大门,就像一座皇城的城门,上面同样有城楼和箭垛。进门后,便是一个长宽各数十丈的广场,专为停驻车马和*演之用。正对广场是大殿,几乎与皇宫里的大殿一般大小。左右两边,是大大小小的院落和房舍,好似皇宫里的东官西宫。向后,则是庞大无比的花园,楼台亭阁,书斋画室,戏台绣楼,星罗棋布地分布在曲江池的岸边和水中。那曲江池占地千亩有余,中间还有几个小岛,都有弯弯曲曲的石桥相连。园中树木花草,茂密繁盛;池中野鸭天鹅,嬉戏其间;林中麋鹿黄羊,奔跑跳跃。专供游猎和观赏。曲江池中有游船来往,船中桌椅齐备。摆上酒撰,饮宴荡舟,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谁敢修如此大规模高规格的山庄?
  除了太平公主,还有谁?
  武则天皇帝死后,唐国都随着她的灵柩从洛阳搬回长安,太平公主嫌城里的公主府太狭窄,便选了曲江边修了这座山庄,专供她居住和享乐之用。
  武三思被杀后,韦氏势力有所减弱,权力的天平又向太平公主方面倾斜。虽然曲江池边的这所山庄离长安城中心地带较远,但因为这里住的是掌握着朝廷大半个权力的太平公主,一年四季山庄门口车水马龙,比赶集还热闹。
  到山庄来的人中最多的是赴宴。太平公主最爱热闹,招贤纳士,广交朋友,一口小宴,三日大宴,多时几百人,少时也有好几十。如果加上家眷随从,队伍更是庞大;其次是来求官谋职的,他们带来成车成驮的厚礼,献给公主,讨得她的欢心。只要她点了头,哪怕是你想当宰相,她也能办到。朝中不少大官都出自她的举荐;还有是来商讨朝政的。中宗是个平庸贪耍的皇帝,遇事拿不出主意,又懒得动脑筋拿主意。他对来请示政事的大臣说:“你们先去问问太平公主。”于是他们便来到太平公主的山庄,议论一番后,太平公主说:“就这么办。”便一锤定音;再有一种是来求功名的,他们多是些书生,带些薄礼,然后向公主呈上自己的著作,请她批评指正,目的是望她对主考官说句话。只要她点了头,高中就没有问题,哪怕是状元,也是她说了算。
  太平公主住在宽大豪华风景如画的山庄里,在许多美貌男宠的陪伴下,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又手握军国大权,按说,她应当心满意足了吧?可是不,她还想要当皇帝,坐御座,威仪四海,号今天下。
  她的皇帝梦醒了做,做了醒,已反复过好多次了。有一次,她甚至已完全打消要当皇帝的想法了。
  那是神龙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则天大圣皇帝生命的最后一天。她把什么事都交待后,专门把太平公主叫到身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的遗诏说得清楚: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太平,我的乖女儿,你的名字是我取的,愿你太太平平,也愿天下太太平平……”
  这是太平公主永远也忘不掉的,像母亲那样雄才大略,坚强果敢的女人她没见过,没听说过,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是她,已经当了十几年皇帝的她,临终时竟要削去帝号,改称皇后。可见,作为女人,那皇帝的宝座是多么不好坐。
  她觉得就这样也不错,有个中宗这样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懦弱皇帝,比自己当皇上也差不了多少,还少*好多心。早朝,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家睡觉。一个冬天,一个夏天,虽说殿上有火炉,有冰块,冻不着也热不着,可在路上那冷、那热,也是够受的。再说,真的当了皇上,那些谏议大夫们,这个说你这样不对,那个说你那样欠妥。又是祖制,又是律令,把你管得死死的;还有一帮专拣好听的说,什么皇上英明啦,万岁远见啦,陛下一言如拨乌云见青天啦,等等,听得你晕晕乎乎,也不知道他们肚里到底是什么打算,说不定正在算计你捣鼓你,要从你那里捞到点什么哩!
  她决定不去花心思冒风险去争什么皇位了。
  然而,宫里一连串出现几件怪事,又勾起了她的雄心,而且使她想登基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强烈,都急不可耐。
  说起来,这也是唐朝历史上的一桩笑话。
  这天,宫女们在收拾韦氏皇后的衣服时,发现裙子上有一团迹印。那裙子是浅红色的绸子做的,因为那时染色工艺比较落后,大概不注意漏下几滴水或鼻涕或口痰或其他什么液体,漫开去变成了深深浅浅的图案。几个宫女见了便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
  “像张树叶。”
  “不,像朵花。”
  “都不像,五颜六色的,还镶了边,明明像朵云。”
  “那简直就是一朵云,一朵五彩祥云。”
  “皇后裙子上出现五彩祥云”的消息便在宫里传开了。
  这是象征吉祥的大事,中宗皇上下旨:马上呈上来他过目。
  宫女把裙子叠得平平展展,把有五色祥云的那面放在上面,又把裙子放在供盘里,恭恭敬敬,举案齐眉,端给皇上御览。
  中宗皇上忽远忽近,远远近近,看了个仔细。他总觉得这如五色祥云的一团迹印很眼熟,有时也在皇后皇妃和其他宫女的裙子上看见过。啊,他想起来了,昨晚他在皇后那里过夜,迫不及待留下的一团秽迹,怎么又成了五彩祥云了?他感到实在可笑,但又实在不敢笑。一向胡里胡涂优柔寡断的他,第一次表现出非凡的聪明,非凡的果断:既然都说是祥云,那就是祥云吧。并立即传来宫中的太监画师,叫他画出来。
  宫中的太监个个都是些看风使舵油光水滑的货色,经过这些大手笔,即使是皇后屙的一泡屎,也会画得金光闪闪,香气扑鼻。果然,在他们的艺术处理下,一幅冉冉欲飞的“五色祥云图”便画出来了。皇上看了很高兴,上朝时把图挂在殿上,让文武百官瞻仰。
  一听说是皇后裙子上出现的祥云,群臣纷纷围上来观看。
  “啊,真是吉祥的预兆呀,明年定是一个大丰收年。”
  “啊,这是皇上皇后洪福齐天,是臣民百姓的莫大幸福。”
  “我都快八十了,从没见过这种奇事,都说人见稀奇事,必定寿诞长。我也算沾皇后的光了。”
  一阵赞不绝口的恭维话后,便动起真格的来了。
  侍中韦巨源奏道:
  “皇帝陛下,皇后衣裙上有五色祥云凝聚,实在是我朝非同一般的祥瑞,请皇上下旨,布告天下,让万民都分享这个好消息。”
  宰相宗楚客接着说:
  “皇帝陛下,有如此好的祥瑞,该大赦天下,让万民受福。”
  中书令杨再思说:
  “皇后衣裙上出现祥云,是天下女子的福音,可以对五品以上官员的母亲、妻子加封,对百姓中八十岁以上的妇女授群县乡君的称号。以示庆贺。”
  中宗一律准奏,命上官婉儿拟诏,布告天下。
  于是臣民百姓,皆大欢喜,衷心希望皇后的裙子上多出现几次“祥云”。
  “祥云”余波继续向外扩散:有人献歌,称颂皇后;有人献词,赞美皇后;有人说皇后的伟大贤惠连黄帝妃螺祖、周文王妃太姒都比不上,“德容美备,千古第一。”
  中宗听了,满心欢喜,没想到无意中留下的那点痕迹,竟产生这么大的轰动效果。他自己也觉得当初决策的英明。
  当然更满心欢喜的是韦氏皇后,一个荒谬绝顶的开始,竟会炒到这样一个庄严肃穆的结局。这是一次考察,看来这批人没有白养。他们就是我将来当女皇的忠实可靠的臣僚。
  这一切,都被太平公主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当初,母皇武则天登基前不是也频频出现祥瑞吗?什么三脚乌鸦,五脚龟,什么洛水“宝图”,汜水“瑞石”,还有什么大明宫顶上黄昏的五彩云,夜半的流星雨……那裙子上的祥云只不过是当年母皇把戏的翻版,是更拙劣、更低级的翻版。
  然而拙劣也好,低级也好,却有那么多人帮她玩,而且玩得那么起劲,就连崔湜也参与其间帮闲凑热闹。
  一想到崔湜,太平公主就满腔怒火。昨天才听说,他不仅在修文馆里与上官婉儿混上了,还与韦氏混上了,甚至还跟安乐公主混上了,怪不得这么久也见不到他的人影哩。想想,当初那些山盟海誓全都是欺人之谈。原以为他知书识礼,但知书识礼更把世事看得透,做起事来更寡廉鲜耻。
  大概这种人在官场上混得太久,学坏了。真正的心腹,真正的知音要在年轻纯洁的书生中去找。
  太平公主把目光盯在那些来京应考的书生身上。
  果然有个书生正在找上门来。
  书生王维,山西祁县人。他自幼喜欢音乐。绘画,九岁时便能写诗,十五岁写《过秦王墓行》,十六岁作《洛阳女儿行》,十七岁那年写出有名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诗曰:
  
  独在异乡为异容,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播茱萸少一人。

  千余年来,为人传诵。
  因为王维具有很深的文学艺术造诣,京城的王孙公子,文人墨客多与他有交往。其中,与相王四子歧王李隆范关系尤为亲密。
  这天,王维对李隆范说:
  “进士考试临近,听说考生张九臬托人走太平公主的门子,请她写信给主考官举荐他为第一名状元。不知可否请隆范兄帮我去找找太平公主,写信举荐一下?”
  李隆范听了,沉思片刻道:
  “此事不难,但姑妈太平公主脾气有些倔,直接去找她,可能要碰壁,不如这样:你抄上你的诗作十篇,准备好琵琶一曲,过三天到我家来,我自会设法帮你。”
  王维照办,如期而至。
  李隆范对他说:
  “今天要委屈你一下,你穿上随从的衣裳,抱上琵琶,带着你的诗卷,随我到太平公主的山庄,一切听我安排。”
  王维点头称是,随即上了李隆范的马车,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太平公主的南山山庄。
  今天太平公主宴请宾客,王维随李隆范进了宴会厅。
  宴会开始了,乐妓奏起迎宾曲,唱起劝酒歌,舞伎跳起了羽衣舞。宾主在歌舞声中杯盏交碰,饮酒作乐。
  太平公主眼尖,见侄儿歧王李隆范身后站着一个风度翩翩面目姣美的少年,便问道:
  “侄儿,你身后站的这位少年是谁呀?以前像没见过。”
  李隆范起身道:
  “姑妈殿下,他是一个乐手,弹一手好琵琶,我让他弹一曲您听。”
  说罢,示意王维。王维从身上取下琵琶向太平公主一揖,说道:
  “公主殿下,在下献丑了。”
  说完,手弄琴弦,调好音阶,一片哀婉凄切之声便从他那灵巧的手指间传出。
  起初,满座客人尚未注意,有的劝酒,有的交谈。突然间,一阵悠扬说耳的琴声如春风徐徐吹来,扣人心扉,动人心弦,把所有的客人全都镇住了。弹到后来,如泣如诉,如歌如吟,似长声哀叹,像吁嘻悲呜。在座客人个个听得如痴如醉。及至琴声戛然而止时,人们才似乎从一场美妙的梦中醒来。即使醒来,都还在回味和品咂。
  太平公主听罢,感叹不已,赞道:“这等美妙的音乐,只应天上才有。不知叫什么曲名?”
  王维道:“曲名《郁轮袍》。”
  太平公主又问:“请问你的姓名?”
  “在下王维。”
  李隆范又说:
  “这王维不仅弹的好琴,还写的好诗。据我看,眼下长安城还没有能超过他的。”
  太平公主很有兴趣地问道:
  “今日带的有吗?”
  王维答道:“带得有。”说罢,便把所抄之诗呈上。
  太平公主展开诗卷,第一首便是《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不是‘阳关三迭’吗?我还以为是位老先生写的呢。”说了,太平公主继续往下看,是首五言绝句《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看得太平公主不住地点头称赞:
  “好诗呀,好诗。”
  她见王维站在那里,穿的又是随从的衣服,吩咐总管道:
  “快,带上王相公把衣服换了,就在我身边安个座。”
  俗话说,人是衣冠马是鞍。
  当王维换了衣服,重新出现在宴会厅时,把人们都惊得呆了,都暗暗叹道:
  “好一个美貌少年。”
  太平公主把他从头看到脚:浅蓝色的帽子把那张如满月的圆脸衬托得如粉似玉。细而长的眉毛下,闪的着青春火热的目光,热烈、深沉而又单纯,恰似一弯湖水,一会儿深不见底,一会儿又清澈透明。围在颈上的白色纱巾把脸的下半部衬得白里透红。微笑时,也像姑娘一样有对浅浅的酒窝在脸颊上跳跃。身着蓝色长袍,与颈项间的白纱巾层次分明地捧出那张书生特有的文雅而略带孤傲的脸。
  他向太平公主走过来了,浅浅地笑着,不卑不亢。走到面前时,微微点头。太平公主长辈般地拉他坐下,他有礼貌地说一声:“谢公主殿下。”而后大方地坐下。饮酒,既豪爽又注意分寸;说话,既诙谐又不低俗。身边的太平公主异常高兴,不断给他夹菜,招来四周一束束企羡的目光。
  太平公主虽凶狠毒辣,但也多愁善感,柔情似水。她对诗有特别的爱好,因而对诗人王维便有一种特别的崇敬。
  “刚才看了你的那些诗,许多都是我平时爱读的。我还以为是古人所写,原来是你写的。你说说,你是怎样构思、怎样用韵的?”
  王维侃侃而谈,全无一点拘束:
  “写诗少不了灵感,但灵感总得有所依托。比如我那首《相思》,如果没有一个生动的故事做依托,是写不出来的。”
  太平公主说:“什么故事,你不妨说说。”
  “相传,古时一男子出征,死在边地。其妻日夜思念,哭于树下。泪哭干了,流出来的是粒粒鲜红的血滴。血滴化为红豆,红豆生根发芽,长成大树,结满了一树红豆,人们称之为相思豆。夫妻恩爱,相思至泣血,可见其爱之深,其情之炽。我用这粒小小的红豆作为一个象征,让它包容了人间男女相思相爱的全部欢爱与深情。”
  “啊!”听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声。
  “啊!”太平公主不觉拊掌叫绝。
  歧王李隆范见时机已到,便对太平公主说:
  “像王维这样有才华的人,如果能成为进士第一名,实在为国增光不少。”
  太平公主说:“那为什么不让他去应考?”
  李隆范说:“他表示,如果不以第一名推荐,他绝不应试。听说姑妈已向主考官推荐了张九臬了?”
  “倒是有人托我,但我还没有答应。”太平公主说着,转对王维说:“你要是参考,我一定推荐你为第一名。”
  王维听了,立即离席,向太平公主躬身致谢。
  太平公主忙拉着他说:“事尚未成,待你当了状元,再谢不迟。”
  说罢,大家饮酒猜谜,尽兴而散。
  散席后,太平公主要王维留下教公主府内的乐伎演奏《郁轮袍》。
  傍晚,在后花厅设宴,单请王维。
  王维对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早有所闻,但他成竹在胸。席间,与太平公主饮宴谈笑,极有分寸。对太平公主的挑逗、引诱,不是装着不懂,便是借故闪开,顾左右而言它。太平公主见了,没想到这世界上竟有在权势、女色面前不为所动的人。她想,也许是自己年纪大了。但张昌宗比母后小四十几岁,崔湜不是比我也小很多吗?
  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是想得到。面对一个如此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美貌男子,她绝不放过。王维不是诗人吗?诗人总是多情的,诗人的情还是要用诗才能打动。她便问他的诗。
  “你的情诗写得最动人,在那么多的情诗中,你最满意的是哪一首?”
  “比较而言,那首《息夫人》自觉写得还不错。”
  “就是那首‘莫以今日宠’?……”太平公主问。
  “正是。”
  “那首诗我很爱读,听说写的一个什么故事?”
  “还不止一个。”
  “啊!讲给我听听。”
  “有一次,我们在宁王李宪府上聚会,他给我们讲他的故事:他看上一个烧饼师傅的美丽妻子,弄到手后十分宠爱她,可是她终日闷闷不乐。一年多以后,他问她:‘你还想你的烧饼大郎吗?’她仍然闷不作声,一连问几次都这样。他便把那个烧饼师傅召来。她见了,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宁王讲完后,对我们说:‘你们都是诗人,请就此赋诗一首,如何?’我便写道:
  
  莫以今日宠,忘却旧时恩。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宫。

  写毕,我为诗标题为《息夫人》。”
  “息夫人?这与息夫人何干?”太平公主问。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王维说,“春秋时,息侯夫人美貌无比。楚文王灭息后,将她占为己有,带回楚国。可她一直不说话。楚文王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息夫人摇头泣道:‘像我这样,又有什么说的呢?’”
  太平公主听了,赞不绝口说:
  “构思太巧妙了。两个女人都以沉默的方式表示不忘旧情。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夸奖的话刚讲罢,太平公主觉得不对,王维讲这两个故事似有所指,不觉脸也红了。但她并不灰心,便接着问道:
  “王学士是否也有旧情?”
  王维回答道:
  “王维来京前,与同村易氏女有约,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
  太平公主见用诗打不动他,便又生一计,说道:
  “听说王学士是丹青妙手,我有个画室,里面藏有许多珍贵字画,一则请你去鉴赏,再则也请你留下墨宝。”
  一听说名画,王维兴致就来了,急着想去看。
  太平公主引王维去她的书画珍藏室。这是一个大院落,门口写着“曲江画楼”四个大字。正厅一溜三间,两边厢房是画室和卧室。院内绿树荫荫,花香阵阵。
  打开第一道门,里面全是历代名画,有顾恺之的《女史箴》,戴达的山水,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卷,吴道子的佛道画……看得王维眼花缭乱,叹为观止。第二道、第三道门内,都是珍奇字画,还有雕塑、古玩、玉器等。
  太平公主拉着王维的衣袖进了第四个门,里面全是cg图。王维专注地看挂在墙上的画;太平公主却专注地看着王维。然而王维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在那些裸体男女面前心乱神迷不能自持。他慢条斯理地一一浏览,就像欣赏佛道画,山水画,仕女图一样从容自然,脸上看不出一丝邪念。太平公主见他那认真严肃凛然不可犯的神情,不觉有了几分肃然起敬。霎时,她觉得自己也变得崇高起来。
  走进厢房画室,墙上挂满当代著名和不著名画家的作品,其中也包括太平公主的。
  太平公主亲自从柜子里取出一卷画纸,铺在宽大的画桌上,请王维作画。
  笔、墨都是现成的,王维提起了笔。
  当他正准备落笔时,却停下了,他发现那画纸洁白如玉,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纸,忍不住提起来对着光细看。
  “这纸是特制的,”太平公主解释说,“里面有一层细丝隐约可见,可以保存千年不破不碎;纸色白中透蓝,柔润无比,吸墨性能极好。是真正的‘蔡侯纸’。只可惜此技艺已失传。这已是最后的一卷了。”
  王维听了,把提起的笔放下说道:
  “听公主殿下这么一说,这纸如此贵重,让我这个无名之辈糟踏了岂不可惜?请留给配用它的高手画吧。”
  “王学士何必自谦,你的画,你的诗,堪称双绝,请动笔。”
  王维犹豫再三,说道:
  “公主殿下,容学生细细构思后再画,以免辱没了它。”
  “那好,今天你也累了,歇息一晚,明日再画不迟。”
  当晚,安排他在曲江画楼卧室休息。
  太平公主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着。
  “来人,快来人。”她大声喊着。
  “在,”门外值班侍从立即答应,“殿下有何吩咐?”
  “快去叫王学士来,说我有请。”
  “是。”侍从应罢,走下台阶,传来开大门声。
  “慢!”她觉得不妥,要是他不来呢,岂不难堪?喝住侍从后,想了想决定亲自去,便说:“准备好灯,扶我过去。”
  “是。”只听外面一阵忙乱。
  贴身侍女听说公主要夜半出门,赶快为她穿衣、梳洗。
  太平公主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去俯就他,岂不失掉我的身份?再说,我去找他,他若不从,不是更难堪?这种事女人是无法强迫男人的。她越想越气,为什么母后不把我生成个男孩呢?不要说女人当皇帝困难,就连这种事,也困难……想着想着,兴味渐渐淡了,马上改变主意,喊道:
  “睡觉,都去睡觉,哪儿都不去了。”
  太平公主哪里睡得着?
  他太聪明、太深邃了。他讲那诗,用意根深,也很明显:他在婉拒我,就连他拒绝画画,也是婉拒我。不过那很隐晦,难道他把自己比做那高贵的画纸?那我不就成了那无名的画家了?好个王维,你也太胆大了……
  第二天天刚亮,太平公主就叫人去看王维起来没有。回来说,他天不亮就走了。
  “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太平公主骂着,便朝曲江画楼赶去。因相距不远,须臾便到。进院一看,果然人去楼空,那淡蓝色的帽子和深蓝色的长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上。她又去画室,见那张画纸还原封不动地铺在画案上。
  太平公主感到羞辱,感到愤怒,扯过那纸,几把撕得粉碎,又顺手抓过桌上的笔筒、砚台、镇纸……一阵乱摔乱打,直至精疲力尽。
  “王维,你这小子,一定要让你尝尝拒绝我的味道!”
  太平公主咬牙切齿说。
  王维跌跌撞撞跑了一个清早,现在正坐在歧王李隆范府上客厅的椅子上喘气。歧王还未起床,他要等他起来讨个主意。
  他很后悔,不就为那个状元吗,怎么自己竟那么下贱?递行卷走门子,献媚讨好套近乎,还化装成下人去公主府献殷勤。他对她的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懂。只要眼睛一闭,随了,什么好处都会滚滚而来。而他实在也险些被她征服。她长得媚态横生,快五十了,还那么流光溢彩,扰人心扉,令人难以自恃。可是,他知道人们是怎么骂张昌宗、骂崔湜,骂崔涤,骂……。他也骂过他们。但一经接触,她的风度,她的魅力,她的威仪,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他陷于极度矛盾之中。他害怕明天,明天如果见到她,甚至不要她暗示,自己就会主动投入她的怀抱……于是他选择了跑。
  现在,他坐在歧王府的客厅里,心里忐忑不安。到底这话怎样对歧王讲呢?
  当李隆范刚走进客厅时,王维便忍不住跨前半步,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
  “歧王救我。”
  “什么事?”歧王很奇怪。
  “我得罪了公主。”
  “什么,你得罪了公主?我早就对你说过,她老人家的脾气大着哩,你得罪了她,可不是闹着玩的。”歧王也觉得问题有点严重,他问道:“什么事得罪了她?”
  王维与李隆范是知心朋友,便毫不隐瞒地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李隆范听了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对姑妈的风流,李隆范是很清楚的,他之所以向她推荐王维,一则为了朋友之情,帮他一把;另一方面,也有向姑妈讨好的意思。她老人家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给她送去才貌双全的王维,她一定喜欢。只要讨得她老人家的欢心,什么事办不到?说不定,将来大唐江山……可是现在,这个不知好歹的王维……
  正在这时,门上来报,太平公主府上的管家要见歧王。
  王维一听,说声坏了,定是捉拿他来了。歧王叫他到后面暂避。
  公主府管家见了歧玉,呈上一个包袱说:
  “奉公主殿下之命,将这包袱呈交歧王。公主叫奴才传话说,包袱里有王相公喜爱的画两幅,还有白银二百两,都是送给王相公的;另有一封向主考大人推荐他当状元的信。因不知王相公下榻何处,便呈交歧王殿下,请转交。”
  歧王听了,接过包袱,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转身大喊:“王维贤弟快出来。”
  王维在里间听了喊他,心中一惊,以为歧王出卖了他,不知什么地方可藏身,正想翻窗逃跑,歧王进来一把抓住他拉上客厅。
  见了公主的推荐信和赠金赠画,王维感动非常,双手抱着向管家道歉,请他转致公主的谢意:
  “小可不明事理,不辞而别,有负公主厚爱,待以后应试考上状元,再登门拜谢。”
  果然,王维经过苦读,加上太平公主的举荐,然后应考,列为榜首,当了状元。
  然而,当他正准备去太平公主府上拜谢时,太平公主却因参加反对唐玄宗李隆基的政变,失败被杀了。
  王维不负前约,用心画了幅画,写了首悼念的诗,祭奠在太平公主的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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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2:00:34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八章 “水至清则无鱼”

她争强好斗,心思全花在争权夺位上,竟把已长大成*的女儿忘记在后院。当她想起来时,已经随她的脚步走了好远。她只有叹道:女大不当留。


  中宗皇上慢慢嚼出点当皇帝的滋味来了,怪不得母后武则天冒再大风险都不顾,一定要争这个皇位哩,原来有这么多好处。想到什么有什么,没有想到的有人替你想。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喷嚏,都有人猜测、揣摩、估计,总让你心满意足。“皇上放个屁,臣下跑断气”,此话真是不假。
  却说中宗正在品咂当皇帝的滋味,想想还有什么该玩该尝的还没玩到尝到时,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珠光宝气的爱女安乐公主像只花蝴蝶似地飞了进来。女儿从小宠惯了,进屋也不请安,直到走近他的御座前,才扭扭身子嗲声嗲地说:
  “父皇,你翻翻那皇历看看,还差几天就过年了?”
  中宗翻了翻说:“还有一个半月。裹儿,你又想办什么事了?”
  安乐公主是在中宗被贬去荆州的路上生的,狼狈至极,生下地时连一块干净布都没有,中宗便把他系在腰上的裹袋解下来把她装了。从此她便有了“裹儿”这个小名。
  “今年过年父皇准备怎么过?”安乐公主问。
  “什么怎么过?”中宗问。
  刚与御医马秦客在后宫亲热了一阵的韦氏皇后走来,问道:
  “你们爷俩在说什么事,这么起劲?”
  安乐公主见母后来了,忙拉她坐下,依偎着她说:
  “母后您看,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我问父皇今年年怎么过,他心里还没有一点数。”
  韦后听了手一拍说:
  “裹儿这话可问到我心上了,这年,年年都这么过,放烟火,闹花灯,踩高跷……老一套,都看烦了。”
  “原来是指的这个。”中宗终于明白过来,他本性贪玩,一拍即合,“我也是这个意思,过年嘛,就要年年不一样才有味道。”
  “父皇的话正是我要说的,这年要花样翻新地过,老是那些节目,看了腻人。”
  “那你们说,有什么新花样,只管讲出来朕叫他们去办。”
  “我说这样,父皇、母后、我,我们三个人每人想一个节目,要新奇,要大家看了都觉得好笑。”安乐公主说着,故意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样子说:“先不宣布,等过年那天群臣朝拜时宣布,叫大家吃一惊。”
  “嗯,这个点子好。”中宗连连点头。
  “妈——”安乐公主见母亲愣在那里不说话,又摇又喊。
  韦后正在回味刚才那事,对女儿的话竟一句也没听清。一摇一喊,她才回过神来,说道:
  “你再说说,我还没听清。”
  安乐公主又说了一遍。
  韦后这下听清了,说道:
  “还是裹儿鬼点子多,好,就这么办。不过说清楚了,要奇,以前从来没有玩过的。还有,不准讲出去,各自准备自己的,人家出的点子不算。”
  “好,一言为定。”
  中宗果断地挥了挥手,最后拍板。
  中宗、韦后等如何准备过年的节目,按下不表。
  且说李石山采用散帖子的办法,向朝廷透露太平公主与太子重俊谋反,使他的政变失败。虽然杀了武三思,但太子重俊,将军李多祚、李思冲、李承况等一批唐室忠良被杀,连元老大臣魏元忠也被牵连进去,贬出京城。这都是李石山所未想到的。
  今天,他跪在金峭师父面前请罪。
  “也算是给李唐王室一个报应。”金峭端坐在蒲团上,口气缓慢地说:“从太宗皇上杀弟娶弟媳起,就种下孽根。高宗更甚,私通太宗才人武氏,又与武氏之姊韩国夫人母女皆有染;武氏与其女太平公主争宠张昌宗。张易之;太平公主与韦氏姑嫂争武三思、崔湜;韦氏又与其女安乐公主争风崔湜、武延秀……简直是一团乱麻。性被情迷,情为色污。这是唐室一大不幸,也是天下之一大不幸。”
  说到此处,金峭连连叹息,接着又说:
  “然而,没有想到,太子重俊竟与其姑太平公主私通,更是天理难容!如不是你看见,实难令人相信。只是,此事细究起来,其中也定有曲折。想那太平,淫乱无度,权欲薰心,见重俊年轻英俊,又是太子,未来的皇上,既恋他的色,又贪他的权;而重俊太子,要想有所作为,非太平不可。故情与权互为表里,相互促成,实在也是历代权势政治倾轧争斗中惯用的伎俩,不足为奇。重俊太子之死实在可叹,李多祚等忠臣被杀,实在可惜……”
  听了师父一番话后,李石山说:
  “弟子自觉尚不愚蠢,怎么这些就看不透,只想到姑侄乱伦,理应当诛,却未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事理尚待探明……只是觉得这世道人欲横流,情海泛滥,实在难测。弟子感到无所适从……”
  金峭纠正说:
  “汝此言差矣!世事尽管纷繁,错综交杂似无头绪,然应以大道为先;人间万象,千奇百怪,无从把握,则应以民生为本。江山社稷,乃国民之本也,只要循大道,顾根本,也就不错了。”
  李石山点头说:
  “听师父点拨,弟子稍稍明白了些。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尚请师父明示。”
  “太子重俊失败后,韦氏更为猖狂,此等妖后,应速除之,勿使她成为武氏第二。汝再次下山,先除韦氏。我这里有书信一封,把它交给皇宫御医马秦客,遇事与他商议,可保成功。”
  “谨遵师命,弟子就此下山。”李石山说罢欲走。
  “慢着。你的面目该还原了,不然,太平公主把你认出来那就麻烦了。”金峭说毕,叫他靠近些,随手在他脸上抹了几把,皱纹长出、胡须零乱,模样一如从前。
  转眼到了新年,中宗、韦后、太平公主、相王以及诸王、文武大臣、驸马学士等,聚集在御花园临时搭的彩棚里,祭天地租宗神仙,拜当朝皇帝皇后等礼仪完毕后,宫闱令宣布游乐开始。
  在这之前,宫内宫外传说今年过年不同往年,但内幕不详,因此上上下下都巴望着看稀奇。
  “恭请应天神龙皇帝陛下宣示第一个节目。”官闱令放大喉咙喊道。
  中宗想了一个多月,直到现在,也没想出什么过年的新花样。又要新奇,又要喜庆,实在很费脑筋。宫闱令点到他的名,他有些茫然失措,张目四望,突然与御史大夫窦从一打个照面。他想起来了,他不是才死了老婆吗。中年丧妻,是人生一大悲事,让我给他做做好事。便叫道:
  “窦从一过来。”
  窦从一上前几步,向皇上跪下说:
  “臣窦从一拜见皇上,陛下万岁!万万岁!”
  中宗笑道:
  “朕知道你中年丧妻,甚为苦恼。今天,朕给你当个媒人,赐你一个佳妻。就趁今天这个好日子,又宾朋满座,拜了天地,你以为如何?”
  听说皇上赐佳妻,窦从一乐得心花怒放,连忙匐伏在地,三跪九叩,再次拜谢。
  众大臣见了,很是羡慕。
  中宗立刻唤过贴身太监,附耳如此这般交待一番,那太监领命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只听一阵喜乐从后面传了过来,一群宫女,提着宫灯,拥出一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缓缓走进彩棚。
  但听宫闱令唱道:
  “御史大夫窦从一蒙圣上恩赐佳人,今日双双拜堂:一拜天地,二拜皇上皇后,夫妻交拜。请皇上向新郎新娘谕示。”
  中宗一本正经地说:
  “今日朕做主,为窦从一娶妻,恰逢年末岁初,望你们夫妇和美,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窦从一及新人双双再次跪谢皇上。
  中宗说:“不光谢朕,今日满朝文武皆在,也要谢他们光临你们的婚礼。”
  于是窦从一与新人又四方拜谢,大臣们纷纷回礼,祝贺窦大人喜得佳妻,祝新婚夫妻永结同心。
  接着,夫妻喝交杯酒。饮罢,由新郎挑盖头。
  窦从一喜孜孜地拿着根红筷子走近新人。他想,今早上朝时,庭院树上一只喜鹊向他不停地叫,原来是这等好事。出门时我一个,回家时就是一双。宫内佳丽三千,皇上赏赐的一定是位美貌无比的宫女……想着想着,筷子一挑,那红绸盖头下的美人就将出现在眼前。可是,不看则已,看罢,他几乎晕了过去。眼前竟是一个六七十岁的皱巴巴的老太婆。
  这时中宗、韦氏、安乐公主等笑得前仰后合,相王、太平公主及众大臣见了,先是一阵惊异,接着一片哗然,而后是满堂哄然大笑。
  只有窦从一,哭丧着脸,满肚皮委屈无处诉。不过当听说他的这个老太婆竟是皇后娘娘韦氏的奶妈、皇上又特封她为莒国夫人时,他立刻转悲为喜。能找到这么一个靠山,今后定然仕途发达,官运亨通。也是皇恩浩荡,对他特别关照了。从此,窦从一国与顺天翊圣皇后沾亲带故,自视高人一等,众亲朋也对他另眼相看,恭维备至。这时,他才觉得这老妻娶得实在划算。
  当官闱令宣布皇上的第一个节目结束时,群臣拍手欢呼,都说皇上不愧为英明之主,就是出个玩乐的点子也都新奇别致,不仅逗得大家高兴,而且成全了一对新人,旷夫怨女也有了归宿。
  宫闱令宣布第二个节目由顺天翊圣皇后亲自设计安排,满朝文武悉听调度。
  只听韦氏叫一声:“上场。”
  但见无数宫女,打扮成村姑村妇。小商小贩模样,挑担推车,背筐提兜,拥向花园的道路走廊两边,把带来的东西摆在地上,有米面杂粮、菜蔬水果。布匹绸缎、日用百货、针头线脑,样样齐备,俨然一个集市。
  摆布停当后,韦氏宣布道:
  “只因宫中清贫,宫女们缺少脂粉钱,只有让她们做点小买卖捞些外快。今天来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请光顾集市,踊跃购买。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卖的不准缺斤少两,买的不得斤斤计较。通通现钱交易,赊欠免言。现在宣布开市!”
  说完,韦氏把彩棚下的公卿大夫,文臣武将,全都撵去市场。
  顿时,御花园里一片喧闹:讨价还钱,争斤论两,寸短尺长,吵闹不休。中宗、韦氏等一班人在集市间来往巡察,遇有争议,亲自调解。混乱中,文武官员与宫女们眉目传情,打情骂俏,甚至动手动脚,下流至极。中宗、韦氏见了,并不干涉。闹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待市散,卖方一本万利,买方满载而归。兴高彩烈,皆大欢喜。
  韦皇后娘娘所出的在官廷中开市集的点子,也是亘古未有的新鲜玩艺儿。市罢,群臣纷纷夸赞这个主意好。
  第三个节日是安乐公主的。
  安乐公主今日的打扮也非平日,她将一头乌黑闪亮的头发挽成两个圈,高高盘在头顶上,四周,插了一圈鲜花,把个脸庞映得通红。肩上披一领珍珠坎肩,在红底黄花的丝袄衬托下闪闪发光。下面是绣有百鸟百花的长裙。脚下,踏一双深红色的柔皮长靴。端坐在母亲韦氏身边,既妖媚娇艳,又有几分庄重。今年的年要花样翻新本是她的主意,因此她早有准备。但见她轻启朱唇,莺语婉转地宣示道:
  “这个节日叫拔河,共分四个队,选宫女一百人为两队,朝廷文武官员一百人为两队,以长安渠为界拔河。下面,由宫闱令宣读入选拔河队名单,然后到渠边集中。未入选者,应在一旁呐喊助威。”
  说毕,取过一张参加拔河队文武大臣名单交官闱令宣读。又命左右牵过马来,请父皇母后。相王和太平公主等上马,去含春桥上观看评比。
  从高高的含春桥上望去,两根粗长的绳子横卧在长安渠上,像两条粗大的蛇。左岸的两队宫女因安乐公主早有安排,个个掖裙扎裤,站好队列,手握绳头,严阵以待;右边文臣武将两队,都是临时点名叫出来的,稀稀拉拉松松垮垮地走来,其中白发苍苍的老人占了一半,一个个颤颤巍巍走到岸边,勉为其难地抓起绳索。
  安乐公主见两边人已来齐,便挥动手中红旗,俨然如出征统帅指挥战斗,喊声开始,四队人马便使劲拉起来。这时,锣鼓齐鸣,欢声四起。
  那老臣队本不是宫女队对手,但因个个憋着一口气,劲就往一齐使。对方宫女虽然年轻,因嘻嘻哈哈,劲使不到一起,眼看快要被拉下河去。
  老将队一开始就出手不凡,一则他们是行伍出身,行动一致,虽说年纪大,但有余勇可贾,对方宫女显然不是对手,已有好几个被拉下水。
  韦氏母女见宫女队要输,便命太监到岸边呼叫助威,协调步伐。宫女们眼见自己要输,怕脸面上不好看,便咬紧牙齿使起劲来,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果然立刻稳住了阵脚。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老臣队虽然当初占了上风,但处于相持阶段后,终因年老体衰,渐渐不支,被对岸太监看出破绽,“嗨!嗨!”一阵高呼猛喊,宫女们气力倍增,在一阵吆喝声中,把老臣队拉得人仰马翻,有的滚进水里,有的倒在泥中。皇帝皇后等一干人看得开心大笑。
  另一支将军队与宫女队相持不久,终因将军们练兵习武为本职,个个气力过人,加之指挥得当,一鼓作气便把对岸宫女拉入水中,未下水的也滚成一团。
  胜负既定,安乐公主宣布节目终止。只是河边传来一阵喷嚏声——因为夭冷,那些落水的大臣和宫女个个都得了感冒。
  中宗见今日玩得痛快,业已尽兴,准备宣布解散,在旁边的太平公主却说:
  “且慢,今日皇兄皇嫂及安乐公主都有精彩节目,我也准备了一个,给过年增加点兴致。”
  中宗听了,说道:
  “皇妹既有节目助兴,当然欢迎,请皇妹吩咐便了。”
  太平公主说一声“谢皇兄”,便把大家请到一个大草坪上。她早就打听到韦氏母女要在过年时搞点新花样,以显示自己,收罗人心。但今日一见,原来如此。又见她母女得意的样子,心中更是气恼,便把早有准备的节目拿出来表演,也借机显示一下。
  一切安排好后,太平公主向身后仰了仰头,叫声:“快上!”
  话音刚落,便有鼓乐队吹吹打打上场,为首的是一个矮小丑陋的弄臣,他名叫郭解儿,是京城闻名的表演家。他口技魔术、吹奏弹唱、滑稽表演,样样精通。在唢呐声中,他先拉个架势亮了相,配上挤眉弄眼的滑稽丑态,逗得全场大笑。接着拿出一个大花瓶,抛来抛去,忽高忽低,耍得十分纯熟,但忽然一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郭解儿故作痛惜状,观众也为之叹息。只见他取出块红布,将那些碎片盖上。少时,布下面似有什么在拱,揭开一看,那碎片自动合成了花瓶,一点痕迹没有。郭解儿拿着花瓶绕场一周让大家细看。看完,他又从花瓶里抽出两幅纸,一幅上写“岁岁(碎的谐音)平安”,另一幅上写“岁岁团圆”,看得大家连声称奇。
  放过花瓶,郭解儿又取出个刻有“聚宝盆”三个金字的盘子,说这盘子不论投进什么东西,都可以“投一得百”。他拿到安乐公主面前,请她一试。安乐公主顺手把宝石戒指投入盘中。郭解儿端着盘子摇了几摇,果然满盘都是宝石戒指,捧到安乐公主面前请她辨认哪一只是她的。她拿这只瞧瞧,拿那只看看,说只只都像。郭解儿便全数给了她。安乐公主用手绢包了。一只戒指换回这么多,心中好不欢喜。
  演完魔术,郭解儿又说了段怕老婆的笑话,逗得全场捧腹擦眼泪。说罢,又和着“回波曲”,唱起《惧内歌》,只听他唱道:
  
  回波曲儿唱得好,且唱大哥怕大嫂。
  外头有个裴御史,里面第一数李老。

  唱得太平公主及文武大臣开怀大笑。中宗是个糊涂虫,度量大,并不计较。只有韦氏听了胸中无名火起,正待发作,见上官婉儿向她使了眼色,也就忍住了。她转而一想,说皇上怕我,不是为我张目吗?有何不可。
  安乐公主为姑妈大庭广众中奚落母亲感到不平:然而一想到刚才凭空得了一大包宝石戒指,气也就消了。可是晚上回去打开手绢一看,全都是芦苇梗,连她的那只也不知去向。气得她大哭大叫,定要去找太平公主算帐。还是上官婉儿过来,向她谈了利害,安慰一番。她只得“哑巴吃黄连”,自认晦气。
  太平公主大获全胜回到山庄,但心中仍然不快,很久没有见到的崔湜今天见到了,但他一直围着韦氏转,连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心中实在难受。她又见安乐公主的新附马武延秀与韦氏挨挨擦擦,眉目传情,脸上便掠过一阵冷笑。但却给她一点提示,她曾多次传崔湜来公主府,均遭到婉拒,何不学她,将崔涤招为女婿,这样至少也可以多见几面,得点余爱,也算得到些慰藉。
  回府后,她立即叫来武艳。
  武艳是她与武暨攸生的女儿,今年十六岁,生得聪慧美丽,恰如其母。
  “艳儿,你知道一个叫崔涤的书生吗?”
  “知道,去年他还到过我家,我见过他。”
  “你对他印象如何?”
  “只见过一面,说不上来。”
  “他可是个有名的才子,比你大一岁。整个长安城也难找到像他那样的姣美男子……”
  “娘——”武艳已知道以下要说什么,她打断了她的话。
  “我想把你许配给他。”太平公主不顾女儿的打断,直截了当地说。
  “娘,我还小,把武丽许配给他吧。”
  太平公主笑了,她说:
  “看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武丽是你妹妹,会比你更大?”
  武艳自觉说漏了嘴,也笑道:
  “娘,妹妹比我更想嫁人,让她先嫁吧。”
  太平公主感到奇怪,当年自己十四岁时就想有个如意郎君陪伴自己,怎么她十六岁了,却这么冷漠?崔涤,才貌双全,百里挑一,她也见过,为什么不乐意呢?这时,她才感到自己平时只顾忙自己的,很少想到这两个女儿。再看看面前的武艳,丰满俊俏,楚楚动人,发育正常,不像是个冷漠的姑娘,心中便有了几分疑虑,说道:
  “好,今天不谈这个,你先带我去你的书院看看。”
  于是母女相扶而行,后面跟着一大帮仆从,慢慢朝曲江边的书院走去。
  这是一个精致的小院落,专供太平公主子女读书之用。因其他儿女均已长大,只剩下两个小女儿在里面朝夕诵读。除了有个读过经书的侍女辅导外,还请来著名诗人张若虚给两个女儿讲授诗文。
  太平公主走到书院,张若虚出门相迎。他五十多岁年纪,慈眉善目.憨态可掬,举止矫健,飘飘欲仙,眉宇间透露出一股灼人的灵气,谈吐中包含丰富的学识和机趣,令人折服。
  太平公主问他一些诗书知识,他对答如流,侃侃而谈。当问到两个女儿读书情况时,他说道:
  “两位小姐天资聪慧,才华超人,凡读诗书,过目不忘,且能举一反三,深明其理。只是二人性格异趣,武艳藏而不露,淡泊人生,超凡脱俗;武丽露而有度,有志进取,颇有男子气……”
  “啊!”太平公主觉得这个评价很贴切,很准确,虽全是褒奖,却也听出些轻重,语气间更欣赏武艳。
  太平公主在张若虚的陪同下,整个院子都转了一遍,甚至还仔细看了他卧室墙上的那些题诗。她对他的诗十分赞赏:
  “张先生的诗作志向高远,含意深邃,穿透人生,实在是少有的好诗……”
  张若虚也分明听出了赞扬中的调侃。
  把太平公主送出门后,张若虚立即意识到了些什么,忙着收拾整理他的诗稿,但是他难以集中精力。他坐在讲桌后面,对桌上的一摊纸心乱如麻,目光不时打量堂下的两个学生。武丽东张张西望望,心不在焉。武艳与平时一样,专心读书,但不断把目光投向他,使他躲闪不及。她是一块无暇的玉,是一张洁白的纸,是一片纤尘不染的蓝天……以往,他用极大的毅力克制了自己的情感。今天,是最后一次了,要守住这道防线,一定要守住!他告诫自己。
  武丽又上厕所去了,一个下午能去三次,一去就半天。往常她走,他都板着脸看着她,今天不,他低头装没看见。
  武丽刚走,武艳就拿着书走过来了。他听见她的脚步声在面前停下。他不敢抬头。
  也许他们间已有某种默契,也许一刻千金,不容转弯抹角,武艳的话是这样开头的:
  “张先生,娘叫我嫁人。”
  “……”张若虚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觉得心跳得紧,眼前一片黑暗。
  “要我嫁给崔涤。”
  “啊!那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他尽量装着若无其事地说。
  “那与我无关。”
  “你的终身大事,怎么与你无关?”
  “你应该懂……”
  张若虚轻轻叹口气,不敢回答。
  她恨他。他点燃了别人,自己却冷若冰霜。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倒像个老师,问面前那个答不出话的学生。
  “我能说什么呢?”张若虚无可奈何地说。
  “比如说你为什么要准备走?”
  “不是我愿走,是我从你母亲眼睛里看出她要撵我走。”
  “要走,我跟你一起。”她很坚定地说。
  “我曾幻想过……”
  “只要听了你这句话,我就有决心,就能办到。”
  张若虚见她很固执,一时难以说服她,也不想去说服她,便岔开话题,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精致的诗笺说:
  “这是我专为你写的《春江花月夜》,你收下吧。”
  “难道是临别赠诗?”武艳盯着她。
  “我求你读下去。”
  武艳接了过来,读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好呀,把我的名字都写进去了。”
  “这是专为你写的,怎能没有你?”
  “可是你加了几点水。”
  “你本来柔情似水嘛。”这是他的真感实受。
  武艳柔媚地翻了他一眼,继续读下去: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夜空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可是你老躲躲闪闪,时隐时现,那月又怎么照得着你呢?”
  “可惜人不能回炉,否则,何须躲?”
  “你又说:‘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留照君。’其实,完全是先生多疑。自古以来红颜白发的故事何其多?你我相差不过三十多岁,宫中的嫔妃哪个不比皇上小三四十岁?六十与十六、七十与十七、八十与十八,满朝都是。人生难得一相知,不能因年龄的小节而遗憾终身。”
  “可是那终不能同老。”
  “只求同心,何须同老。哪怕一年,一个月,一个晚上。”
  张若虚虚她了,换了个话题:
  “你是公主的小姐,我只是一个穷书生。”
  “难道您教我们淡泊守正,清贫乐道那些话都是哄人的?我说过,只要有个小院,几间茅屋,养一群鸡鸭、一池鱼暇,足够了,看来你还是不懂我。”
  “我没有勇气懂你,所以只有叹息:‘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你还有闲情悲叹落月落花,可我呢?你不知道对我的伤害有多大。”武艳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叭嗒叭嗒滴在诗笺上。
  张若虚心潮如涌,也顾不了许多,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发凉,她的另一只手赶快去焐上。冷热流交织,流遍两人的全身。
  “那只有等下世来弥补了。”分不清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门外有脚步声,二人依依离开。
  是夜,张若虚整理行装,准备明日告别,二更才睡。刚吹灯,就听轻轻敲门声。
  他知道是谁。他决定不再守那道防线。
  他打开门,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
  他们终于圆了个美丽的梦。尽管梦醒了有巨大的痛苦等着他们,也不顾。
  第二天,太平公主果然解除了张若虚的教席。
  第二个月,在太平公主主持下,武艳与崔涤完婚。
  婚后第二天,崔涤便来找太平公主。
  听说崔涤来了,太平公主喜不自胜,究竟心思没有白费。回想他的几次婉拒,看来只不过是一种姿态。读书人就这个味,什么礼仪,什么伦理,最终都在权势,在情欲面前一败涂地。这时该她摆姿势的时候了。
  “叫他等一等。”
  太平公主收拾打扮一番后,姗姗而来。
  崔涤见到她,喊一声“岳母大人”,便跪在地上流泪不止。
  太平公主感到惊异,问道。
  “什么事?到底什么事?”
  “她,她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她了。”
  太平公主听了,一跺脚,骂道:
  “一定是他!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文人无行!”
  她气冲冲地喊过管家,命令道:
  “赶快去把张若虚捉来!”
  然而管家回来时报告说,那张若虚一个多月前就回扬州去了。
  太平公主想了想,也再没去追究。追究起来杀了他又怎样,岂不是“一缸屎不臭搅起来臭?”自己当初也不是怀了武三思的崇简后才与薛绍结的亲吗?女大不当留,这是古话了。转而又想,崔涤因此必对武艳有所冷淡,岂不可以乘隙而入?
  想到这里,她一把拉过崔涤,说道:
  “人生也不必太认真。水至清则无鱼,还是含糊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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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2:02:26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章 妻杀夫,女弑父。一场骇人听闻的历史惨剧
唐中宗景龙三年的一天,安乐公主给皇上端上一盘蒸饼:“父皇,这是母后特为陛下做的。”贪吃的中宗一连吃了七个……

  在武则天残酷镇压李氏诸王叛乱中,成百上千地杀人,株连九族,男女老少斩尽杀绝。有一支李氏宗亲的不满三岁的小男孩因走亲戚家而躲过死难。后被送到边地的一个道观中由马道长收为徒弟,改姓马,因他是秦王李世民的嫡子,取名秦客。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这天,马道长把他叫到座前,问道:
  “马秦客,你记住了你的不共戴天的仇人是谁吗?”
  “记得,妖后武则天。”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已超过十年,你有信心去报仇吗?”
  “弟子蒙师父相救,又授黄老之术,剑术亦学得皮毛,早就想下山寻仇了。”
  “好,我放你去,寻机杀了武氏。得手后可不必回山,留在朝廷为唐王朝效命。但切勿贪恋富贵,恣意行乐。为师之言,终身受用。”
  “师父教诲,弟子永志不忘。”
  “你此次去京师,路途遥远。你有一师叔金峭,在嵩山修行,有紧要事,当听他的指点。”
  “徒儿记住了。”
  经引见,马秦客在宫里当了个小药童。
  屈指算来,马秦客下山也好几年了。这些年变化也太大,他还没来得及下手,武则天就被“神龙革命”轰下台。他仍然留在宫中,当御医的助手。因为脑瓜子灵巧,人又生得标致,不久就被上官婉儿看上,引为娈童,后又引荐给韦氏,才三十挂零,就算宫中一个人物了。随着韦氏势力的膨胀,他也跟着发达起来:封了五品御医,宫外也有府第,家财万贯,妻妾成群,不时受到韦氏和上官婉儿召幸,就是安乐公主,与他的关系也非寻常。富贵、权势、美色,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个孤苦伶仃的小道士能有今天。所以,当他从李石山手中接过那封金峭叫他配合药杀韦氏的信后,他犹豫了。他的一切都是韦氏所赐,药杀她,岂不彻底毁了自己?他不能这样做。
  宫中多年,马秦客也学得心狠手毒,首先想到的是杀了那道士,毁尸灭迹。然而一看,眼前这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脸络腮胡,两眼闪闪发光,定有一身本事,弄不好,反受其害;第二个办法,交出金峭的信,把他送官追究。可细想不妥,这样会把自己追究出来,无异于自投罗网。最后,他想到虚与委蛇,拖一拖,看情况变化……
  然而最后马秦客采取的是第四套方案。
  他把李石山请到密室,一揖到地说:
  “师兄,此事难从师命。我在宫中多年,韦后为人贤惠厚道。金峭师叔信中所言,恐系传闻。如杀害无辜,弟实难下手。此信当着师兄面烧毁,以免留下后患。”
  说毕,取出火种,点燃了那封信。
  李石山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没有说一句话。
  当他起身告辞时,马秦客说:
  “师兄——不管你对我是怎么看法,我还是这样喊你。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当没有发生过一样。今后,有什么事,只要我办得到的一定尽力。”
  李石山走出马府大门时,外面已是一片茫茫黑夜,恰如他当时的心情。
  新年花样翻新的一场游戏,在中宗、韦氏、安乐公主间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纷争。
  首先发难的是韦氏:
  “陛下,你是一国之君,一个小丑竟敢在大庭广众中奚落你怕老婆,你也一点不生气。我真佩服你的涵养。我问你,你说,我要你怕了吗?”
  “有什么大不了嘛,何况,那小丑是太平公主……”中宗说话总是这么软塌塌的,怕担责任。
  一听太平公主,韦氏火冒三丈:
  “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你只记得有她,她能那样无所顾忌,就是你惯的!”
  一听太平公主,在旁边的安乐公主就气急败坏地说:
  “她算什么姑妈,叫个小丑来骗我的宝石戒指,那戒指价值连城……”
  “裹儿,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姑妈,那是耍魔术的小丑干的。”
  “我看,说不定姑妈看上我那戒指了,专叫那小丑来骗的。”
  中宗觉得女儿说话太没有分寸,说道:
  “这事也怪你,你要是叫那小丑把你的戒指找出来还给你,不就完了。你说认不出来,他全倒给你,你高高兴兴收下了,不是太贪心吗?”
  这话触动了她的痛处,恰如触动了马蜂窝,只听她边哭边闹边叫:
  “阿爸,你好偏心哪!呜,呜,呜,明明姑妈骗了我,你还帮她说,派我个不是。呜,呜,呜……”
  见女儿哭了,韦氏心痛,也来帮腔:
  “我说陛下,俗话说,胳膊肘向里拐,你倒好,处处帮助外人……”
  “什么?”中宗一听韦氏把太平公主说成外人,也冒火了,“那是我的亲妹妹,她是外人?我这皇位还全靠她哩……”
  他早就领教过这娘俩的厉害,说完,袖子一甩,走了。不管后面韦氏母女哭得多厉害,闹得有多凶。他头也不回。
  第二天,又发生一件更大的事。从此,宫廷就再也不安宁了。
  “你们算算,”太平公主对相王及相王的三子临淄王李隆基扳着指头说,“韦温、韦播、韦捷、韦濯、韦锜……清一色的韦氏天下,军政大权全在他们掌握之中,就像当年清一色的武姓一样。可惜中宗皇兄太软弱,一切都听韦氏摆布。韦氏、宗楚客早就勾搭成奸,迟早这江山要改姓韦……”
  “我看,还是皇妹多劝劝皇上。有些事,给他点一点,也许……”相王以宽柔著称,说话如温吞水,不冷不热。
  “我说相王兄,你就是太仁厚。我不知道明里暗里劝他多少次,但一点作用不起,我看哪……”
  “姑妈所言极是,皇上已被韦氏、上官婉儿、安乐公主、宗楚客等一帮人挟持,无所作为,光是劝说不起作用,还得想些其它办法。”
  相王不以为然地说:
  “你们也不要太着急,我看,最好能找个人去向皇上上书,把事情说透一些……”对相王来说,他认为这个办法已够激烈的了。
  太平公主、临淄王李隆基不便再深说,就依了相王的主意。
  李隆基回到府上,把向皇上上书,列举韦氏、宗楚客等人的罪恶的设想向几个心腹朋友讲了,当时便有许州参军燕钦融首先表示愿冒死上书。
  “不过,此事不能莽撞,弄不好,白搭上性命。”李隆基说,“你不记得定州司军郎岋的事吗?他向皇帝上书,信都没送到皇帝手上,就被宗楚客手下的人以企图行刺皇上的罪名,杖毙在承天门,连尸体都没找到。”
  燕钦融说:“如此说来,就没有能把信直接送到皇上手上的办法了?”
  “有倒是有,”李隆基说,“只有这样……你告我谋反……”
  “什么?”燕钦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告我谋反!”李隆基重复道。
  “我不懂。”燕钦融听清楚了,感到奇怪。
  “只有这个办法,你才能亲见皇上……”
  第二天早朝时,燕钦融大步朝承天门走去。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侍卫厉声问。
  “告人谋反!”燕钦融说。
  “告谁谋反?”
  “要面圣时才能说。”
  侍卫迅速禀告给兵部尚书宗楚客。宗楚客把燕钦融叫来问道:
  “你是谁?”
  “许州参军燕钦融。”
  “你告谁谋反?”
  “告临淄王李隆基。”燕钦融认得宗楚客。
  宗楚客一听大喜。按朝规,告谋反,下臣不得过问,要由皇上亲问。宗楚客把燕钦融立刻带到中宗面前。
  燕钦融见了皇上,跪拜以后,呈上状纸一叠,上面历数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等人淫乱官廷,培植党羽,图谋不轨等罪行。
  中宗看罢,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小小的参军,敢这么大胆面君告皇后、公主和宰相,如其事实不确,岂不自己找死?而从所举的事例看,多数都有依据,并非凭空捏造。中宗原也有所闻,也想治治他们,只是没有找到适当的时机,今天借燕钦融告御状之机,可以问个明白。中宗说:
  “朕问你,燕钦融,你告皇后、宗楚客等淫乱宫廷,受贿揽权,有谋反之嫌等等,有何依据?你可知道,如系诬告,是要反坐灭九族的。”
  燕钦融已置生死于度外,便将韦氏、宗楚客等人的种种丑恶罪行,一一奏报。
  当说到韦氏私通宗楚客、御医马秦客、御厨杨均,并卖官卖爵,培植韦氏势力,有谋反篡位野心时,旁边听政的韦氏听了暴跳如雷,几次出面阻止,大声怒吼:
  “此贼一派胡言乱语,快将他杀了!”
  而中宗皇上这次却表现出了特别的冷静,他说道:
  “让他说下去,如其不实,再杀不迟。”
  燕钦融继续揭露宗楚客揽权营私,又有谋反言论,公开说什么“吾位卑时,爱宰相;及居之,又思帝位,听政一日足矣……”
  宗楚客厅了怒不可遏,一把拉过燕钦融的衣领,举起朝笏板劈脸打去,顿时鲜血淋漓,溅满御殿。众大臣见了一片哗然。燕钦融喊道:
  “皇上请看,当着您的面,宗楚客竟敢行凶,可见背后所为。”
  宗楚客一向做漫无理,骄横惯了,并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继续用朝笏板向燕融钦头上乱打。众大臣都把目光看着皇上。
  中宗实在气愤不过,忍不住叫道。
  “宗楚客住手!你身为宰相,难道不知法度?朝臣受到弹劾,应肃立恭听。你却在朝堂上当着朕行凶殴打上书人,可见你背后所为是何等张狂。燕钦融所言,如系诬告,朕自会对他严惩;如果是实,你应当低头认罪,改过自新。可是你却如此放肆,该当何罪?快退到一边,躬省思过!”
  见皇上真的发怒了,宗楚客也自觉心虚,只得退到一边。
  中宗心想,此事不能草草了事,不然我这个皇帝岂不太窝囊了?便说:
  “燕钦融,你上书所言,尚待详查。如有不实,定当严惩。调查期间,你且回许州等待传讯。”
  说罢宣布散朝。
  宗楚客见皇上如此宽待燕钦融,便预感到皇上一定要追查他与韦氏的种种罪恶。一不做二不休,趁中宗退朝时,命卫士把燕钦融捆了,一阵乱棒。燕钦融放开喉咙,高喊“皇上救命!”但没喊两声,便被打死在殿门之外。
  中宗尚未走远,听见呼喊,赶过去看燕钦融时,已被打死。他大怒道:
  “好个宗楚客,你眼里还有朕没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擅自打死人命,罪应当诛!”
  宗楚客自知理亏,本要认错,但见韦氏赶来,顿觉有了后劲,便把目光投向她。韦氏见这情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宗楚客这时心慌意乱,没了主意,只得向中宗跪下求饶:
  “臣对此贼口出秽言辱骂皇后,十分气愤,失手打死了他。事已至此,请皇上宽恕。”
  在皇上身后的韦氏见宗楚客叩头请罪,觉得有失脸面,怒气冲冲地走上前说:
  “快起来,快起来,不过误伤了一个造谣惑众的七品小官,难道还要当朝宰相抵命?何况宗丞相所为实在是为了皇家尊严,陛下要杀宗丞相,那就先杀臣妾!”
  见韦氏发怒,慑于雌威的中宗有些心虚。但因余怒未消,使劲跺了两脚便径自回官去了。
  “今日之事,绝非偶然。”在宫中的一个极秘密的小屋里,宗楚客对韦氏、马秦客、杨均等人说道,“那燕钦融肯定是太平公主、李隆基的同党,不然,哪里晓得这许多?现在事情紧急,中宗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而太平公主等也要借题发挥,置我等于死地。如果不及早想办法,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韦氏早有篡位野心,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便说:
  “眼下军国大权大多在我的掌握之中,不如趁机发兵围了太平公主、相王和临淄王李隆基的府第,杀他个鸡犬不留。至于中宗嘛……”
  “把他废了就是。”马秦客说。
  “不行,留下祸根,终是后患,不如及早解决了!”宗楚客说话时不住地看韦氏。
  韦氏说了:
  “宗卿之言极是,像他那样的窝囊废留着何用?应及早将他除掉,立温王重茂为帝,当个傀儡,我们仍然可以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何必再立新帝,就学武则天大皇帝,韦皇后登基,也少一番周折。”御厨杨均把改朝换代当杀鸡屠鹅般简单。
  杨均的话说到韦氏心坎上了,她很高兴,但她觉得不能匆忙行事,便望着宗楚客说:
  “宗卿是宰相,胸中自有计谋,请你想个万全之策。”
  宗楚客也有当皇帝的野心,但藏而不露,现在离那一步还早。听韦氏问,便说:
  “臣以为皇后陛下的见解极为恰当,一方面加强京师保卫,防止太平、相王等作乱,并暗中包围王府,伺机剿杀之;对中宗,以药杀为好,不留痕迹。待他死后,立重茂为帝作为过渡,待局势稳定后,再请韦皇后登基。这样更为稳妥。”
  韦后最后说:
  “事不宜迟,京城兵马调动,我命温韦尚书去安排;宗卿派兵监视二府;马秦客准备毒药,要立马见效不留痕迹的那种;杨均准备做好中宗爱吃的食物……现在分头行动。”
  一派紧张气氛笼罩着宫墙外的太平公主府。
  第一个来的是兵部侍郎崔日用。他是一个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官油子,之所以历经高宗、武后、中宗等几朝复杂权力斗争而不倒,就在于能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他对韦党的作为早存戒心,对韦氏、宗楚客合流的前景深感不妙,特别是燕钦融事件后,朝野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如果不及早抽身,一味依附韦氏,结果不堪设想,于是他想到太平公主。
  “公主殿下,小臣见朝廷韦氏专权,皇上过于柔弱,大唐江山可虑,特拜谒殿下,请您拿个主意……”
  第二个来的是崔湜,他也是兵部侍郎。宰相兼兵部尚书宗楚客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对宗楚客与韦氏蝇营狗苟狼狈为奸甚为不满,料定他们干不成大事。韦氏虽与他有染,但她太浅薄粗陋,颐指气使,专横跋扈,皇上已对她失去信任,如不及早抽身改换门庭,将来必然受累。于是回过头来,又投入太平公主的怀抱。
  “今天是什么风呀,把你这位贵客给吹来啦?”太平公主对崔湜依附韦氏,长久不来与她相会很是不满,今日见了,便先说几句让他听听。
  “公主殿下,不是小臣忘情,实在身不由己,请公主大量,原谅一二。”说毕,把椅子搬得靠太平公主近近的,又做出一副媚态。
  太平公主本对年轻貌美的崔湜难以忘怀,今日见他如此陪罪下话,一肚皮怨气顿时烟消云散,不由捧过他的脸来长长地亲了一口,说道:
  “你这个冤家,不知怎的,总让我摆不脱甩不掉,今日你既归来,过去的一切我都不计较,但愿我们和好如初……”
  二人久别重逢,一番亲热后,太平公主便问道:
  “你今日来,定有什么事情,不妨大胆讲来。”
  “殿下英明,聪慧绝顶,什么事能睛过您?”崔湜说:“眼下,韦、宗结党,欺皇上软弱,国事堪忧。祸福变化,旦夕之中,特向公主禀告,望殿下再以‘神龙革命’的胆识谋略,挽救唐室。如有需要我崔湜之处,当万死不辞。”
  太平公主听了他这番话,又看看他的神态,觉得不会有假,但她还是笑着问道:
  “莫非你奉了韦皇后懿旨前来打探我的口风?”
  一听这话,崔湜扑通一声跪下,指天发誓道:
  “今日之言,如有半点虚假,死无葬身之地……”
  “好了好了,一句玩笑话,就当真了。你既悔悟,我深信不疑。你刚才的建议,我好好想想再说,只是你要充分利用与韦氏、上官婉儿的关系,及时向我通些消息。将来有什么变化,你也算立了一大功……不过,还有一点,你要经常到我这里来陪我说话,今后再有三心二意,我可不饶你……”说着,把他扶了起来。
  “公主殿下放心,我崔湜能有今日,全是您的提携。我是属于殿下的,今后随召随到。”
  这几天来得最勤,说得最多的是临淄王李隆基。姑侄二人细细商量应变计划:太平公主与朝中大臣联络,并入宫探听虚实;李隆基与羽林军、万骑军中的军官结交,随时准备用武力收拾局面。
  长安城上空乌云滚滚,似有厮杀之声从远处传来。
  但在平民百姓中,却是一派升平。六街三市,行人如云,熙熙攘攘,谈笑风生。只是传闻宗宰相兼兵部手握重权,无端杀人,又与皇上对抗,惹得皇上冒火,其它没有特别新闻。虽然,那高大的皇城无论从长安的哪个角落都看得到,但老百姓还是觉得离他们太远。
  然而,一僧一道韩合一和李石山的感觉却不一样。他们时时刻刻都盯着皇宫,想看透那厚厚宫墙里的秘密。
  “你今天又见到你的儿子了?”李石山问。
  这时韩合一的儿子二桂已在官中当了个太监小头目,进出皇宫比较自由,父子俩能常见面。
  “见到了。”韩合一回答。
  “还是不愿离开皇宫?”
  “他说这一辈子就算了,出来又有什么意思。”
  “宫里有什么新闻?”
  “说皇上跟皇后闹别抓,几天都没讲话了。据他看,怕有什么事情发生。”
  二人正在兴业寺门前交谈,突然过来一个人向李石山拱手道:
  “请问是李石山道长吗?”
  “贫道正是。”
  “今天把我好找。我们马大人有请。”
  “什么马大人?”
  “最近才封的散骑常侍马秦客马大人。他正在府上恭候。”
  李石山觉得奇怪,但还是随来人进了马府。
  与马秦客相见后,让进密室。
  “李师兄,我先请你看个物件。”说罢,马秦客取过一封信交给李石山。
  李石山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那封金峭写给他的信。
  “那天你不是烧了吗?”
  “那天烧的是个复制件。”
  “什么意思?”
  “师兄,实不相瞒,你我并不认识,金师叔也从未见过,我不敢轻信,只是这段时间对你的观察,才确信你并非歹人,乃真义士也。故今日请师兄来敝府共商大计。”
  “啊!”李石山如梦初醒,向来有江湖险恶之说,对人不得不防,特别是生人。“还是师弟精细,为兄有所误解,请原谅。”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师弟今日找愚兄来有何见教,请讲。”
  “说实在话,那日看了金师叔的信后,我就在寻找时机。现在,有个绝好机会。这几天,韦氏与皇上憋气,卧病在床,每日由我煎制汤药,真是天赐良机。只是皇宫中不准存有毒药,且一般毒药很容易露出破绽,故请师兄商议。”
  李石山这几天已焦虑此事,不想机会来得这么容易。他说:
  “此事好办。我这里有,万无一失。服后如得心病而死,找不出半点破绽。”
  说罢,从怀中取出药瓶,取下黄盖,换上红盖,双手捧着,把药瓶交给马秦客。
  “一切拜托了。”
  临走时,李石山这样说。
  中宗像掉了魂似的,在神龙殿御案前走来走去。御案上,山头般堆着要御批的文件。
  自从与韦氏闹翻后,几天两人不打照面,就连那个小丫头裹儿,也跟着她妈和我憋气,连个人影儿也见不着。
  回想流放那阵子,韦氏对我多好,白天辛苦*劳,晚上让我拱在她怀里,拍着我,哄着我,让我安心睡觉,不做恶梦。我们互相对天盟誓,相守终生,绝不背叛。可是那燕钦融说她跟宗楚客、跟马秦客、跟杨均……其实,我只亲眼见过她跟武三思,其它都是传闻,没有实据。那么苦的日子都跟我过来了,而今,一国的皇后,会那么不自爱?我不信……那天,我也实在太不给她脸面了。这么几天都不来?其实,只要你来了,几句话一说,气不就消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你要跟我赌气,好,赌就赌。宫里这么多佳丽,想找哪个陪就找哪个陪,非得跟你下话?
  只是那个死丫头裹儿,生下来就跟我一起受罪,十多年,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穿过。冬天,光着脚到山上捡柴,小脚丫冻得通红稀烂。一双小手长满冻疮,指头肿得像红萝卜,真叫人心疼。现在好了,什么都满足你了:开府置官,修定昆池,封驸马……可你也得体谅父皇的难处。讲了你几句,也赌气。原先那个围着我膝头转着叫爸爸的裹儿到哪儿去了呢?
  他围着御案转,一圈又一圈。渐渐地,他平静了下来,又端坐在御椅上,拿起笔批那些永远也批不完的文件……
  忽然,他闻到一股香味,那是他非常熟悉的香味,是荆州特有的蒸饼才出笼时漫出的香味。韦氏最会做那种饼了,那味道美极了,山珍海味也没它好吃。闻着闻着,没有了。他怀疑这是一种幻觉,就又低头批他的文件。
  “拜见父皇。”
  他抬头一看,安乐公主双手捧着一个大食盒跪在殿前。
  “裹儿……”中宗声音有些儿变调,他太喜欢这个女儿了。他丢下笔,推开御椅,快步走上前去,把女儿扶起来。
  “父皇……”安乐公主喊着,眼泪不住往下掉,“母后叫儿臣奏告父皇,她那日冲撞了父皇,望父皇宽恩。她本有病,但仍挣扎起来,做了父皇最喜欢吃的蒸饼,叫儿臣送来,请父皇品尝……”
  “好,起来,起来。我老早就闻到香味了。”中宗把女儿扶上御座,叫她坐下,接过食盒,揭开盖子一看,亮晶晶白生生一屉,还在冒热气,他先取了一个递给安乐公主说:
  “来,你先尝尝。”
  “我,我在母后做的时候偷嘴都偷饱了,父皇,您请吧……”
  “好,我吃,我吃。”
  中宗也太贪嘴,一连吃了七、八个。
  当第八个蒸饼还在嘴里没吞下肚时,他指着肚子说痛,但也只说了两声,便瘫倒在御案下了。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一个手指着肚子,一个手指着他的爱女安乐公主。
  中宗死了,除了宫中少数人以外,没人知道,因为韦氏和宗楚客决定,秘不发丧。
  然而第二天,消息就走漏出去了。
  整个长安城像一锅文火熬的玉米粥,时不时有几个气泡从锅底下冒起来。
  第三天早晨,人们发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道长在散骑常待马秦客府门上自杀身亡。一把利剑从胸口刺进去,直到剑柄,穿过背心一尺多长,深深扎在红漆大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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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ly]   知足常足   终身不辱    知止常止   终身不耻 [/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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