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虫与选虫(摘自<锦灰堆>)

motocar · 发表于 2007-11-22 20:51:19

育虫与选虫
《汉书。召信臣传》：“太官园种科生葱韭菜茹，覆以屋庑，昼夜燃蕴火，待温气乃生。”此为我国用温室培植冬日蔬菜之较早记载。以同法育虫，使喧唧于夏秋者，破严冬之沉寂，始于何时，有待考证，但至迟明末已有从事培育者。刘侗《帝京景物略》称：“促织感秋而生，其音商，其性胜，秋尽则尽。今都人都种之，留其鸣深冬。其法土于盆，养之，虫生子土中，入冬以其土置暖炕，日水洒绵覆之，伏五六日，土蠕蠕动，又伏七八日，子出白如蛆然。置子蔬叶，仍洒覆之，足翅成，渐以黑，匝月则鸣，鸣细于秋，入春反僵也。”
培育鸣虫，京中称之曰“分”（音fèn），专业者用瓦罐作工具，故曰“罐家”，三四百年来其法无大异，今不妨更言其详。
蝈蝈、札嘴与油壶鲁、蛐蛐等习性不同，故“分”法亦分别言之。
蝈蝈及驹子（蝈蝈之雌者曰“驹子”，背上无翅，尾有长枪，可能状似马驹，故有此名），山中捉归，置大罐或篓子中，底垫土层，使生子于内。筛土取子，似米粒而细长，植入浅盆（俗称瓦浅儿）沙中，置温室炕上，不时水洒日晒，促其生长。唯自秋徂冬，为时过短，即使催育，破卵后尚须蜕衣（术语曰“脱壳”）七次，方能成虫，故最快已是来春3、4月间，早逾冬日养虫季节。罐家验知催育不可行，改为推迟，使本当来春破卵出土者，推迟至8、9月间，于是成虫恰好在初冬，此罐家所谓“压子”法。故冬日上市之蝈蝈，乃出自去年所生之卵，甚至有出自前年或更早所生者。
蝈蝈孵呈绿色，经培育，由细而粗，迎日照之，可见两黑点自一端生向另端，此为蝈蝈之双目。待达彼端，名曰“封顶”，而破孵将出矣。育者每据双目之高低，预测破卵之时日，决定温湿度之增减。总之，罐家日夜以求者，乃使蝈蝈成虫于初冬，非如此不能利市十倍。而不是不迟，恰如人意，端在温、湿度调节与控制。
蝈蝈蜕第三壳，已可分辨其性别，雌者被淘汰，雄者放入小瓦罐或花盆中，每器一头，上蒙冷布，饲以羊肝豆泥。待蜕五六壳，器内架秫秸两段，横直各一，供其栖止。蜕大壳（第七壳）多在夜间，六足抱秸秆，窍自背脊裂开，倒悬而蜕。此时须张灯看守，经心护理因初蜕出，孱弱无力，倘失足跌落，难免腿弯翅卷，蜕成畸形，前功尽弃。蝈蝈每蜕一壳，必须将蜕下之衣，趁未干时食尽，通称“吃壳”，最后一壳成为重要，否则数日内必死去，通称“落（音là）”。死后身软如泥，因赖以支撑身躯之物质，竟在蜕下之衣中。此则札嘴、油壶鲁、蛐蛐等鸣虫皆然，不公蝈蝈一种。
近年天津有人创大棚分蝈蝈法，温室内播麦黍，秧瓜豆，任其自行觅食，自由生长。虽突破陈规，获得可节省人力，大量培育，惟成虫体小，与旧法培育者相去颇远。
札嘴分法与蝈蝈同，惟雌雄成虫均须从山东捉来生子。当年常有贩虫者至京，沿街叫卖，而将成对札嘴送往罐家，供生子蕃孳。
同为分蝈蝈，优劣大有等差。相虫者要求翅宽而长，或虽不太宽而甚长，曰“筒子膀”；翅贵厚，翅上有筋，筋贵粗；盖膀近项处有沟，沟贵深；两翅交搭贵严，不严者曰“喝风”，不足取；身贵大，尤贵头大，观其头，即可知其下肚后身之大小。
油壶鲁、蛐蛐等四类鸣虫，皆分别生子瓦罐土层中，因太细小，不复筛土另植，是为“子罐”。上炕水润后，破孵出土，密如游蚁，人口嘘气吹入另罐。罐内土层上叠放榆树皮，片片交搭，凡四五层。上铺白菜叶，调玉米面煮成糜粥，敷叶上饲之。菜叶每日一换，榆树皮两三日洗涮一次，是为养罐。三四壳时，油壶鲁色黑如墨，只腰间有白线一匝。蛐蛐色较浅，脱大壳后始转深，故有“黑虫”与“白虫”之称。此时已可用鸡翅翎拂之入瓷盏，将雌者汰去。至五六壳，择其大者，集中一罐，加食喂养，待其脱大壳，是为“脱罐”，又称“起罐”，言将从此起出成虫也。自出卵至成虫，约七日脱一壳，共需五十日。其中除梆儿头养者不多，所需甚少，每附生于蛐蛐罐中，余皆分罐培育，不使羼混。
油壶鲁、蛐蛐生子后即催育，成虫亦常恨太迟，而压子又难压至次秋，于是罐家又创“倒子”之法。即当年之子，使提前在今冬或明春成虫，再用其子孵化，据其出卵之迟速，决定倒一次或两次，总之，务求其成虫恰好在初冬，故曰“倒子”。其理易晓，法亦易行，但老罐家告我清末民初，知“倒子”者不多，尚属不传之秘，仅少数罐家年年以此获利，其后则广为人知矣。
大罐家多辟专室，筑暖炕，大罐小盎，高叠过人。室内灯火通明，热蒸如浴室，赤背短裈，操作达旦。未晓，行贩已围坐外室，帘开送虫出，每人取数十头而去，名曰“发货”。其最佳者，早已装入小瓷缸，罐家将亲自持送特殊主顾。次佳者则茶馆出售。特殊主顾者，每年供给煤火之资，而青黄不接时，亦不免登门求贷。二三十年代，罐家甚多，四面陈、长腿王在前，继有赵子臣、润瘸子、杨永顺、小祥子、小梁子、怯郭、小寇、王更子、戴八等不下数十户，已不能尽忆矣。
虫以翅鸣，故贵贱等差，除身胜于身小外，悉视其翅为稀有抑寻常而定。其中成以油壶鲁之佳者价值最高。所谓稀有乃指两翅生长异常，不知者将误以为另一品种。最难得者曰：“大翅”，后端宽而长，覆盖其身。曰“尖翅”，长若大翅而宽略逊。曰“长衣子”或“长膀子”，宽长皆不及大翅，但仍超过常虫。以上均千虫万虫，难有一二，故罐家统称之曰“邪相”，实指一般油壶鲁之佳者。复次则为寻常之虫，名曰“笨油壶鲁”。
大翅、尖翅等虽非畸形，亦属变体，故难免有翅动而不发声，或发声而不悦耳。但亦确有鸣声雄而宏，恍若黄钟大吕，不同凡响，其可贵正在此。据余所知，三十年代赵紫阳子臣曾以一大翅所得，易麦穗羊裘一袭，其身价可知。惟罐家送呈特殊主顾，多在油壶鲁初蜕壳，尚不能鼓翅之时，此后是否一鸣惊人，抑徒有其表，尚难肯定。一旦知为弃材，罐家从不归还所得，不过相见时跪腿脚请安，说一声“某某爷，下回补过您”而已。
“大翅”、“尖翅”实非我辈力所能及，罐家变不出以相示，而好膀儿及笨油壶鲁中自有鸣声甚佳者。
选油壶鲁贵在身大、翅宽而头小。色贵青（黑色）或紫，黄者多因脱壳时过热所致，名曰“顶火”，其翅透明而薄。翅贵长而宽，翅筋贵粗而突起。两翅交搭贵严，以利相擦发音。不严者曰“落（音là）膀”，罕有佳者。飞子（翅下两片色较浅之翼，可借此飞行）贵在合成一线，伸出翅外，曰“线飞子”。粗糙不齐者曰“烂飞子”，不为人喜。
选蛐蛐法与上同，亦有大翅、尖翅、长衣子等，价格不及油壶鲁之半。梆头儿、金钟甚少有翅大异常者，一般只以大小论优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