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玩笑

东哥

词语玩笑

    1、想你与不想你

    而我不停地喝茶，说：我想你了！

    而喝茶是真实的动作，是一口一口地喝下去，真的喝下去。茶叶的枯涩与香气缭绕于我的舌尖。而说我想你了，只能是一句这个世界无法听到的呓语。不，准确地说，这声音来自于我的肚子，它从心底升起，原本应该通过喉腔散发出来到外部的，但却被抑制到了肚子里，回去了，无声无息。也就是说外界任何也听不到，没有任何人或者生物能听得到。但她自己能听到！而且听得真真切切。那声音如同一山洪水的溃败，倾泻千里，无法阻挡。

    是的，说：我想你！

    这的确是一句呓语。而说呓语的人又无法掩藏她的梦呓，而不说。那么这一句呓语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能帮助她排遣浓烈的思念吗？或许能吧。当一种自我欺骗被认真地屡次实践的时候，那种欺骗就会变成真实的东西。不信，你可以试试。

    于是，我说，我开始平静了。也就是说，当我经过这些思维的活动之后，我终于能缓解身体里的焦躁不适，而开始安静了。而对于你的思念，也相应减弱了些许。麻木，麻木占了上风。于是，我发现，一个人身体里的激素，是伴随精神而产生与消亡的。原来，物质与精神不可分割。它们具有骨与血的关系。

    至此，茶叶在舌尖翻卷出了些许的清醇来，浓烈的香气沁人心脾。茶，也终于有了正宗的茶香。

    而至此，我已没必要说：我想你了！

    我现在开始想整个世界。

    当我开始想整个世界的时候，就意味着不再想你，不再想你这个单纯的某个人（或事）。也就是说，其实我是什么也不想了。因为一个人不会去想整个世界的。当她连某一个人（或事）都无法拥有的时候，还能拥有整个世界？荒唐。由此，天方夜谭的事情没有人去胡思乱想的，再想，就是痴想，就是狂妄。

    也就是说，只有当她去想整个世界的时候，她才是真正做到了什么也不想。如此辨证的关系啊，你必须洞察。

    什么也不想。心静如水。水中没有鱼，没有水草，什么也没有，一切透明。一切都在日日流逝，但不留痕迹。纵使闻风起涟漪，也是造物主无意的点缀，不可大惊小怪。

    那么继续喝茶。杯子里的茶叶刚刚卷起，又沉下。旧茶换新茶，旧日子换新日子，但茶永远是茶，水永远是水，一成不变。于是，那些唇边的“秋风辞”“落日颂”等等等等，倦怠成了一丝风，慵懒地掠过桌面，无法捕捉。又似突然变换了魔术，成了一粒粒葵花子，就着时间剥开壳，一颗一颗吃下去。悠哉游哉。

    你隐退了。时间隐退了。非你，亦非我。你我两相忘。

    而我人生的种种某个片段上，我说：我想你！

    至此，这样的说出，似乎令人恍惚。我，是想你，还是，不想你？

    的确是件麻烦的事情。此时，“我”，是肉体，而“想你或不想你”，就是灵魂，肉体与灵魂究竟能不能统一？

    2007-9-2

    2、低处，或自恋

    我匍匐在一条蛇的脊背上。她光滑可人，冷飕飕的，寒气逼人。而又柔软得舒心，宛如一床软缎被子。我匍匐在她的脊背上。

    我们穿梭于森林，沼泽，蜿蜒的小道，曲折的泥塘，洼地。我们穿越泥石流，恐慌的洪水，干涸的沙滩，鬼魅的一望无际的冰凉的泥土。我们身心合一，我们一起在低处飞。但无论如何却飞不出地面，那些世界上原生态的物质，就那么如此缠绵于一条蛇的身体之下，而我匍匐在蛇的身体之上，我们一起爬行。

    我想，我是到了世界的最低处。似乎没有比我们此时的飞翔更低的了。但我们仍然是在飞，在飞。飞的感觉真好。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架更先进的飞翔器具了，宇宙飞船也无法比拟。而此时，所有能感知到的阴森、寒冷、惧怕、被迫、无奈等等等，都在一条蛇背上融化掉了。我被她的勇敢而折服。于是，我就闭上眼，让四周所有的物质变成黑暗，我进入一个漆黑的世界，如果此时世界存在的话。

    我的世界是一片漆黑，黑得见不到底，黑得空白。是，空白。此时我的眼前一片空白——这意味着我的世界纯净成了一张白纸。不，一片冰晶。我的身体在冰晶的世界里开始蜕变，慢慢变冷，变得光滑，皮肤上生出一层厚厚的黏膜。而骨头也开始变软。接下来，我的身体将会蜕变成一条蛇，与我身体之下的这一条蛇结为同心，结为连理。然后呢，我们渐渐地粘合在一起合二为一，我中有她，她中有我。我们匍匐于这个充满了物质欲望的世界。尽管四周依然阴森冰冷，甚至充满了恐惧。我忽然发现，原来低处的风景如此美好！多么愉快的飞翔啊。

    当然，这只是我在一个午后睡醒时回忆起来的一个梦。呵呵，梦而已。

    我记得我是被后窗的起重机轰隆隆来来回回滑动的时候弄醒的。之后，我痴痴地坐在竹席上，回忆刚刚的与一条蛇匍匐的惬意。那种飞翔在低处的感觉那么美好，我真后悔不该醒来。要继续飞。但终究是不可能的了。没有能接着做下去的梦。

    但我却相信了，原来贴近地面的感觉真的美好。原来失去了双腿，不做直立行走的动物，并没有任何障碍。原来人朝蛇的转化是如此的轻易——只要你与她精神的同一。

    而我所飞行的低处仍然在地表，在草根之上。我没有钻进泥土。一条蛇的辉煌是建筑在地表之上的，她的美只能借助于地表实现。当然，不飞的时候，她或许会钻进蛇洞安眠。但那不存在飞翔之美，之痛快。

    从地表往上看，是草。各种各色的植物。萦绕在草之上的是蝴蝶。蜻蜓。它们大多的时候都活动在人的眼帘之下。可谓高，相对于一条蛇而言。而蛇只能匍匐于它们的脚下。而再高处呢？许多高处的存在，都是一条蛇可望不可及的，甚至是无法仰望的。鸟儿在天空肆意地飞，无视于一条蛇的存在。蛇隐蔽在草丛中，求得自身的安全和安逸。万物就是如此和谐地生存着。当然，相互杀戮也是经常的，杀戮也是求生存手段。弱肉强食，强者生存。

    有很多时候，比如我散步的时候，安坐在办公桌前的时候，总不由自己地喜欢将两只手紧紧地抚摩。或背于身后，或置于胸前。就那样，用自己的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亲切地握着。那感觉真好。曾经对一个朋友说起过：不信你试试？

    就像独自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又一眼。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线的漆黑，睫毛的漆黑，瞳人的漆黑，带来的是无限的遐想。那感觉真好。或站在穿衣镜前看自己的身体。即使缺点的地方，也能让自己看出优点来。不丰满没什么，只要窈窕就行。如此。

    于是，我知道如此是陷入了自恋。浮罗伊德说自恋是什么？忘记了。我想，应该是人的本性吧。而对于我，似乎这种自恋的成分多了许多。或许，已经由本性转变成了疾病。

    自恋的人，自然无法接受自身的改变。特别是器质性的改变。比如，在一个阴郁的清晨，从镜子里看见一根白发，又一根。她举手用眉钳拔下来，再拔下来。接着，又看见了一条细小的皱纹。用遮盖霜涂抹，再按摩。伴随着一声轻叹，老了！酸酸地，有泪在眼眶里打旋。现实，残酷的现实，让自恋情结严重的女人无法接受，但又无可奈何。伴随这种无可奈何的是一种惊竦的颤抖。于是，她想把自己置身于低处。深深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难怪我总梦到自己蜕变成了一条蛇。难怪我总是匍匐在泥土上。难怪我不想看见高处，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事物。难怪我的心境不断蒙尘，不断积垢，不断结痂。难怪我会对一棵草情有独钟。难怪我喜欢一只小狗，宁肯和它说话消遣，也不愿意和人闲谈。看来，于我，这世界的高处充满了危险、杀机。

    接踵而至的悲哀，是我越发开始自闭。偶尔的一次与他人的高谈阔论，过后常使我后悔自责。干吗那么多话呢？言多必失！还是闭上嘴巴的好，安全。以沉默应万变，以静制动，多好？很小的时候，记得看过一则故事，说的是一个玻璃人，她总是把自己的所有思想暴露出来，无所顾及。以至于她的肆无忌惮的言语与行动，让大家看了个净透，从她的外表看到了她的内心，看到了她的五脏六肺，毫无遗漏。她就成了一个玻璃人。可想而知，一个玻璃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该是怎样的尴尬，遭遇伤害也就再正常不过了。看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朦胧明白了今后无论何如也不能做一个玻璃人。而事实上，天性决定一切，即使你懂得保护自己，但却无法拗过自己的天性。我依然不小心地时时地做了一个玻璃人，所遭遇的伤害也就不奇怪了。认识到这一点，越发加重了我的自闭。

    既然自闭，那么自恋也就在生命中上演、升级。所以，这个世界只有自己相信自己，只有自己是纯净的，美好的。排他，越来越具体，越来越加重。这个世界也就成为我一个人的世界了，再无他人存在。他人都是铁壁铜墙，都是钢筋铁骨，无法逾越。

    所以，我再再次地把自己置身于低处。我宁可像狗尾巴草那样弯曲低头，像蛇匍匐于泥土。低些，再低些。我的狭隘的蛇洞一般的地狱，在此，我将完成一个生命的毁灭。

    来，让我将左手存放于右手。将右手紧握着左手。我的左手就给予了我右手以无比的温暖；我的右手就给予了我左手以无比的力量。这温暖与力量，传递到了我心灵的深处，让我在我的泥土里惬意地飞翔。宛如一只鸟飞翔在她的蓝天。

小蜡嘴

等待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