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南京 离乡后所到的“第一个”大城市

沈阳老张

       南京人敬仰鲁迅先生，但不一定都知道鲁迅先生与南京的特殊关系。前不久，南京市政府在媒体上向市民公布了最新城建规划，其中保护民国文化遗产修缮民国建筑一项，十分引人注目。人们特别注意到，原海军部办公地即今南京大桥南路广场西侧的中山北路346号处的江南水师学堂遗址，那是鲁迅先生青年时代就读的学校。鲁迅夫人许广平说：鲁迅“学生时代，他最高兴回忆到的是十多岁时在南京”。因为南京是他离乡所到的第一个大城市，又是他认识中国社会的第一个重要窗口。

        江南水师学堂始建于清末1890年，那时掀起洋务运动热，组建海军是最热门的事。李鸿章先在刘公岛办起了北洋水师学堂，张之洞随即在南京也办起江南水师学堂。青年鲁迅为什么单单要到南京来就读江南水师学堂？简单一句话，这儿不要学费。原来，鲁迅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1898年自三味书屋毕业时，家庭经济状况已十分困窘。他在自叙传略里说：“我渐至于连极少的学费也无法可想；我的母亲便给我筹办了8元盘川，教我去寻无需学费的学校去。”这“无需学费的学校”便是南京的江南水师学堂。当然，还有另一层关系，他有个举人出身的本家叔祖周庆蕃(号椒生)在南京，就在江南水师学堂教汉文，兼管轮堂监督(轮机科舍监)。“那时候考学堂本不难，只要有人去无不欢迎，所以鲁迅考入水师，本来并不靠什么情面，不过假如椒生不在那里，也未必老远地跑到南京去。”鲁迅回忆当时离家的情景：“我想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我的母亲哭了，因为那时读书应试是正路，所谓学洋务，社会上便以为是一种走投无路的人。然而我也顾不得这许多，终于到N进了K学堂。”

        1898年5月7日，他走水路抵达南京。鲁迅在回忆文章中说：“一进仪凤门，便可以看见江南水师学堂那20丈高的桅杆和不知多高的烟囱。”待摸到学堂门口，只见大门气派异常，一边写着“中流砥柱”，一边写着“大雅扶轮”，见出洋务派办此学堂的良苦用心。

        鲁迅拜见了叔祖周椒生，此时，母亲给的8元钱用得仅剩两元了。经过考试，鲁迅被录取在轮机堂，分配在管轮班的机关科。入学先为实习生，3个月后补入最低一级的三班生。思想守旧的周椒生，身在水师学堂任教却认为读该学堂非正途，不宜用家谱名，决定给鲁迅改名，对他说：“樟寿这个名字你不要用了，今后不好进家谱，‘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就叫‘树人’吧，字豫才。”周树人这个大名，就是在南京的这个时候起用的。可见南京对鲁迅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但是，水师学堂虽为新学，骨子里仍脱不了旧学的习气。一星期中，四日英文，一日汉文，一日作文。除了初级英文外，其余课程与旧书塾没有多大差别。仍是孔孟之道，仍是八股。生活单调乏味，却等级森严，迷信守旧：头、二班学生可以欺负低班同学，校长可以体罚甚至处死学生。既为水师学堂，理应天天习水，然而因为有两个学生不慎游泳淹死竟将大游泳池填平，盖了个小小的关帝庙镇邪。还因鲁迅讽刺了一个将地球说成有东半球、西半球两个地球的教员，两天之内被连记两小过、两大过，只差一小过就要被开除。鲁迅实在不满这种“乌烟瘴气”，压抑沉闷得令人窒息。当初曾承载了他许多梦想的水师学堂，最后不得不选择“只得走开”而愤然退学。满打满算，鲁迅在水师学堂连头带尾呆了7个月。

        鲁迅离开水师学堂，并未离开南京。听说水师学堂西边的江南陆师学堂附设有矿务学堂，能学到先进知识，就去报考，到矿务学堂开始新的追求。矿务学堂“仿照德制”，外文是德文，汉文也是孔孟之道，不过还有格致(物理学、化学)、地学(地质学)、金石学(矿物学)、算学、地理、历史、绘图和体*。鲁迅第一次接触西方近代自然科学知识，眼界大开，感到新鲜，学得津津有味。鲁迅在这里进入了一个学习的新天地，接受进化论的新思想，对鲁迅世界观的形成无疑起了重大作用。鲁迅读书很勤奋，学业成绩优异。他是矿务学堂同学中唯一用四个银牌换得一个金牌的人。1902年l月27日，鲁迅从矿务学堂毕业。当时的江南陆师学堂章程规定：一等学生方禀请总督发给《执照》，二、三等学生只发给《考单》。鲁迅的《执照》中写道：“学生周树人，现年廿一岁，身中面白无须，浙江省绍兴府会稽人，今考得一等第三名。”鲁迅在南京以优异成绩毕业并获得了官费留学的资格。是年3月24日，鲁迅乘日轮“大贞丸”离开南京，赴日留学，继续寻求新的知识。

        在南京4年间，鲁迅常和同学接触社会，“用自己的眼睛去读世间这一部活书”。夫子庙、下关码头、燕子矶、台城、鸡鸣寺、鼓楼、明故宫、莫愁湖等处，是鲁迅常到之处。南京给鲁迅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因为这里是他离开旧式家庭、走向社会开拓新的人生的起点。鲁迅后来成为文化巨人，自有他个人命运与人民命运紧密联结在一起的必然性，但不可否认有许多的偶然寓在必然之中，譬如环境，譬如机遇。如果当初第一步不是到南京，而是到另一个城市，也许就不可能有官派到日本留学的机会，也就不可能亲身体味异国他乡对弱国民族的歧视和凌辱，深刻认识被封建制度麻木了的民族劣根性，更不可能有从学医到从文的决心和复杂演变的经历。

        因此，可以说，南京是鲁迅思想的启蒙之地，是鲁迅最终成为伟人的第一个重要驿站。

高天流云

“用自己的眼睛去读世间这一部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