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冢青史的幽思

木子金军 · 发表于 2010-4-16 07:41:38

或许是偏爱边塞诗歌，惊叹于长河落日、大漠孤烟之雄壮，战栗于胡地飞雪、月夜羌笛之凄凉，震撼于马革裹尸、血染黄沙之惨烈，我素来对塞外心驰神往。

一次短暂的内蒙之行，使我夙愿得了。

出阳高县城，须臾至丰镇，就擦了内蒙的边儿。岱海一游，望蓝天白云，察水草丰美，看羊肥马壮，品奶茶飘香，听牧歌悠扬，“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已令人三分微醺。中午在乌兰察布边吃手抓羊肉，边听主人讲述蒙古英雄传奇。那青铜质感的声音，眉飞色舞的表情，使人如赏评书，霎时穿越了相隔10多世纪的时空隧道。恍惚三见汉皇的单于活现眼前，金戈铁马的成吉思汗转世重生……

随着朋友的引领，我们在青城(呼和浩特)游览了大召、小召、五塔寺、清真大寺等景点。独特的召庙文化沧桑厚重，给人心灵和视觉以双重的冲击力。次日拜谒青冢的路上，我反复揣摩起“青”这个带着绿色生机的字眼。因了连绵的大青山，呼市有了青色之城的美誉。因了杜诗的注解，昭君墓有了青冢的别称。然而是什么让草原文明如千里草原万古长青？彪悍的蒙古人又是凭何让大元王朝名垂青史？恐怕不单是横刀立马的匹夫之勇，不单是横跨欧亚攻城略地的67年持久征战，不单是回师路上长春真人丘处机的智慧点拨，不单是一代天骄的个人英雄主义和率性而为！

冥想之时，车到青冢。但见平原之上，一座小山突兀眼前。双骑雕像联辔而行，英雄美人日月辉映，底座镌刻蒙汉文字的“和亲”二字。拾级而上，芳草青青，无名小花星星点点奔放而开。及至山顶，放眼望去，四野莽苍，呼市远隐在一片青黛之中，如一本摊开的巨大蒙文史卷待人解读。当大漠烽烟散尽，长河沉淀历史，一代美人红粉成灰，魂魄依旧绿染塞外，蔚成“独留青冢向黄昏”的史画。我惊异于这位生于香溪，选于汉宫，而后“红妆千里为和亲”，担负消弭战乱、平消纷争使命的弱女子，为何能有如此的大义和胆略！而那时的汉皇乃至以后的清帝，为什么每逢危局总出“和亲”之“高招”，用以来缓和矛盾、救国安邦？难道真如青冢附近碑刻所谓“懦夫愧色”云云：“战骨填沙草不春，封侯命将漫纷纭？”莫非一介秀色蛾眉远胜浩浩兵马？此时，我倒开始“原谅”起贪财的毛延寿，“敬佩”起立决速断的汉元帝。只是作为七尺男儿，在昭君墓前，我为历史上同样作为同类的天子诸臣、军中将卒们感到汗颜和无地自容！

煌煌中华史册，美女多如繁星，然以深明大义青史垂名且登临艺术殿堂的凤毛麟角。貂蝉虞姬，惟羡一介武夫；环肥燕瘦，只博君王一笑。独昭君香魂远播海内外，遍布戏曲绘画音乐诸领域，以至于原本姓“胡”的琵琶也成了民族乐器。至于围绕昭君的诗文传奇更是不计其数，让文人骚客不由扼腕慨叹起“宫中多少如花女，不嫁单于君不知！”如此一来，竟差些让人忽略了一个两难历史悖论：昭君和亲外嫁，对个人或是国家，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

千秋功罪，后人评说。但无论如何，设若青城无此青冢遗迹，青史之上便少了一册浓墨重彩的民族风情画卷；那么卓立于世的中国“乳都”，乃至整个塞北原野，恐会失却许多流芳史册的人间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