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的李白

木子金军 · 发表于 2010-3-25 07:17:40

买了唐诗三百首的有声读物在车上听，最入耳的还是李白的诗。哪怕是面对大挫折和大虚无，李白总是能以他特有的不屑和洒脱，让人欢悦起来、超脱而去，不知不觉中，就会让人踩紧油门……

李白的视野，从来不是匍匐于凡间的角度，而是GPS级的，总是带你翱翔到高空俯视人间。就像走出户外登高望远比缩在黑屋子里顾影自怜更能宣泄郁积的心情，浩瀚云天和大山大川总能让人感到肉身的渺小，进而感到所有的烦闷也是如此琐屑而不值一提。这样的视野才有这样的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相形之下，“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杜甫可真是老实拘谨；李白动辙“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而杜甫却还在“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荣绊此身”，反复劝自己放下……所以，柏桦在《日日新——我的唐诗生活与阅读》中把李白称为“唐代头号欢乐英雄”和“八世纪的嬉皮”。

李白带来的畅快，就像女孩坐在浪子风驰电掣般的摩托车后座上(不是小家子气的自行车，也不是保守中庸的小轿车)，紧搂着他结实的腰，让长发自由迎风飞扬。可是，生活不是永远“在路上”，对细水慢流、磨皮蚀骨的漫长人生来说，这种快意其实是缺少建设性而具有更多破坏性的，他的眼睛看不到近处的生活。当李白成为枕边人，当后座上的女孩渐成女人，事情就有了变化。

结婚十年来，闺密罗第一次，后悔嫁错人了。当年，她顶着重重压力选择了一位大她十余岁、带着女儿的离婚男。闺密罗一直是个从未拂过父母旨意、连个脏字都不讲的乖孩子，但为这事和父母闹翻了。她没指望他升官，也没指望他发财，看中了就是他的才气。他伏案写作的背影，或者讲他读书心得时的滔滔不绝，就能让她幸福。她包容他的一切，他喜欢高朋满座、酬酢应答，喜欢助贫扶弱、仗义疏财，喜欢从事他认为的伟大事业，比如投身保险业的理由是让人人得保障，完全无视自己效力的是一家严苛的上市公司。直到最近，闺密罗才震惊地发现，他不断为别人垫付保费，甚至还借了大笔外债。一想起这么多年老公只给过三千元的家用，却尽被别人当作冤大头，自己却在苦苦维系家庭开支，闺密罗终于愤怒了。

面对一位愤怒的妻子，写出《将进酒》的李白也是枉然。“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平时或能慰怀，这时就是火上浇油；“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资产阶层这么做是风雅，对贫贱夫妻来说，就是砸锅卖铁不打算过下去了。但这就是“李白”，他不会让你闷，所以也很难安于埋头苦干；你欣赏他的孤高，就别指望娴熟于时务。这就是把李白变成枕边人的代价。我只有对闺密罗支些务实的招：让他依然有酒喝，让他从此不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