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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轶事] 人物传记---慈禧太后私生活实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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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5 19:42:4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一回 太后下诏备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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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桃花象争妍斗胜地在北平城内外,到处开放着;一阵风过,落花满地,仿佛是辅上了一条绯色的地毯一样;空气中,随时可以闻着一股浓烈的香味。
  某一条街上,遍地辅着金子一般的黄沙,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在前进。行列极整齐而严肃,除掉人马在沙地上践踏,发出轻碎的沙沙声以外,旁的便听不见什么了。
  许多盛装华服的人,跨着马,戴着有貂尾做装饰的朝帽,组成了一队光辉灿烂的队伍。他们座下的马都是最好的蒙古马,光滑的毛片,长而整齐的鬃毛,时时发出耀眼的光来,马鞍上都镶着珍贵的珠宝,脚镫上也有很好看的装饰,平均每一匹马的身上,至少有四五种不同的颜色,几百匹聚在一起,再加上了阳光的反映,便蔚成云锦似的奇观了!
  在这些马所踢起来的灰尘后面,相距约一二十步,有一乘全部放着金子的光彩的大轿。轿子的两边,画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金龙。抬轿的是十六名太监。在这座轿子的里面,象庙宇里所塑的神道一般,端然不动地坐着的,便是当时的皇太后,慈禧,中国四万万人民的主宰。
  在这座鸾舆的后面,还有六乘全部漆着红色的大轿,每一乘大轿,有八个太监抬着。这就是侍从女官们所乘坐的,我和我的妹妹容龄,便是其中之一。
  整齐的行列,在一重极度肃静的空气里前进着,人和马都难得有声音发出来,偶然可能听到格拉格拉的几响,那是笨重的轿杠,在轿夫的肩膀上转动的声音。除此以外,就只那个天下闻名的大太监李莲英,不时在前后左右走动,用一种虽低而及凶暴的声音,向队伍中的人呼叱着,因为这些仪仗,这些行列,事前都是由他一个人费了许多时候布置下的,所以大家都得服从这个可怕的魔鬼的命令。
  从颐和园的大门起,一直到热河行宫的大门止,在这一条几百里长的官道上,遍地是辅着金色的潮湿的黄沙。寻常的百姓们,不但不准走上这一条御道,就是站在较远的地方,僚望銮驾在这里经过,也是要立斩不赦的,所以从来也没有人敢大胆违犯过。
  行行重行行,这一条黄蛇似的御道,渐渐地折入苍绿色的山谷中去了。我们暗暗在猜测太后这时候心头上所怀的是怎样的一种感想?伊离开热河差不多已经有整整的五十个年头了,那个地方,可算得是伊的发祥之地。其时,伊还是一个极美丽,极年轻的女人,伊在宫内的地位,却只是咸丰皇帝的一个宠妃。因为咸丰突然死了,便顿时勾起了朝中两位权臣的阴谋,他们想把伊那年幼的儿子——同治——黜废为庶民,劫夺下他的皇位来。
  虽然伊那时候对于朝中的一切情形,还是不很熟悉,伊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经验,但是环境逼迫伊,使伊不得不用一种极巧妙的策略,去对付那两个阴谋家——载垣和肃顺。后来,伊就怀着满腔的忧虑,把伊的儿子抢出了虎口,就是这一条黄蛇似的御道上,从热河逃回了北平。当时在路上保护伊的,便是荣禄。在慈禧没有给咸丰选去做妃子以前,荣禄就是伊的情人;后来荣禄仍克尽厥职的做伊的忠仆。他们两人中间的一番恋爱,却就此很沉痛地牺牲了。
  到如今,差不多已过了半世纪了,伊自己也已经给人家尊为皇太后了;荣禄是死了,伊所爱着的儿子——同治,也早已不在了。所剩的只是一个最奸滑的李莲英,依旧伴着伊。从这同一道路上,再到伊的发祥地——热河去。
  离开紫禁城,——那个充满着野心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远了,皇太后的一大队人马,不住的在这条黄沙路上前进着;但是五十年前的人马的踪迹,已象过眼烟云一般的不可再见了。
  前进,前进,越过了那些绿色的山头,偶然在几处预先布置好的庙宇里歇息一会,……接着,又继续前进。这一队美丽的行列,终于是在热河行宫前的那片大空地上扎下了。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得象死的一样。
  这些宫殿的屋面上,虽也同样的铺着黄色的瓦片,梁上和柱上,也满绘着麒麟龙凤之类,但是这些工程,看起来终不如北京禁城里的宫殿或颐和园里的宫殿那样的精致;想必是这里的土工们的技巧,确有不如北京那边的工匠的地方。
  成群的女官,太监,和宫女,默默无声地随在太后的后面,很迅捷地走着。太后的行走,本来原很轻快的,其时,伊似乎急着要回想到从前的境界中去,因此在这些冷落的宫殿里,穿来穿去的走得仿佛更快了。伊把以前伊做一个年轻的皇妃时候所到过的地方,几乎全走遍了。
  后来,又到了一所空闭着的宫殿上,伊忽然用极低的声音,独自感叹起来。我因为紧随在伊的肩后的缘故,可以很不费力的听伊说道:
  “这一个宝座,就是我们的儿子,在行加冕礼时所坐的!我们至今好象还可以看见他坐在那里。——景象是跟昨天一样——他所穿的是全套最高贵的服饰。”
  伊的感叹是这样的静穆,而伊的思潮却受了这个可以纪念的加冕礼举行的时候,也就是创造三度摄政的起点。这种种情形,简直是同昨天一样。而伊现在所站的地方,也就是昨天所站的地方!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伊的婴儿在这上面行加冕礼的那个宝座,好久不作一声,也不回头来看伊身后排列着的一行随从。伊只低下了头,拂过了第一个女官,以至于最后的一个小太监,又穿往别的殿上去了。
  伊又指着另一座宫殿告诉我们,这是咸丰死后停灵之所,伊说是是非常的真切,我们仿佛看见一个已死的咸丰,躺在伊所指着的地方;而他所丢下来的一副千金重担,只得让他的娇弱的爱妃给他担住了。——这就是现在这个温和的老妇人。
  在没有到这里来以前,太后已曾告诉过我许多关于伊自己的历史;现在,伊就把当日最繁华,最幸福的几段事情所发生的地点,一一指点给我认识。这对于伊,是多么伤心啊!但是当我们后来离开了热河行宫回到北京走进了颐和园的大门之后,这些悲痛的陈迹,便绝不费事的掷出了我们的脑神经外去了,犹如翻过了一页历史一样;而从此,这一部分的历史便永远不再有人去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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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19:45:29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回 太后下诏备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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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太后的脾气似乎已变得很欢喜动的样子。我想,也许伊是受了上回那一次热河之行的影响。在没有到热河去之前,伊的足迹所至,总是跳不出紫禁城和颐和园这两个地方。虽然在庚人拳匪之乱的时候,伊曾经到西安去过一次,然而那是迫不得已而逃难当然不能算是出游。这几十年来,可真把伊关闭得闷透了;而宫中的那些朝参大典,以及每天和伊的臣下们集议军国大事的早朝,也不免使伊觉得有些厌倦了。且不管伊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总之,伊是很热烈是在希望过一些不同的生活。我又想我平时对于我自己的种族——满洲人,所加的种种神秘的猜测,或许也是使伊打算出游的动机之一。因此,后来很有人在议论我——虽然并不曾明白的指定——是撺掇太后往奉天去的罪魁。但是依事实而论,自从我们满洲人的祖先在西历一六四四年入关以来,满洲人只有一天一天的进来,很少再回去的,所以也无怪我和我的妹妹对于我们自己的本乡,都是这样的怀念着,希罕着了。
  后来,皇太后是决意要上奉天去走一遭了。大概还想看看东陵的那些古宫。当然,伊的主意一经决定之后,便等于是已经实行的一样了,立刻就有电报打到奉天去,知照那里的人,准备一切。虽然那边的宫院也象热河行宫般的常年有人看守着,可是在太后未启程以前,北京方面又另派了许多人去,目的是要把那几座久已空闭着的宫殿,点缀得象紫禁城和颐和园一般的华贵舒适。
  但是从北京到奉天的路程,委实是太遥远了一些,连太后自己也知道不能再乘鸾舆去了。而且伊恰巧已从外国铁路公司那里买来了一列“御用列车”,虽然伊已化了一笔惊人的巨款,——这并不是铁路公司的人欺骗伊,实在因为经手的人都要钱,一层一层的加起来,到最后,它的总数竟足供一个较小的国家的全年的开支了。其中,李莲英当然也有份,谁也不知道他得了多少的银子。——但是伊却还不曾使用过一次咧!伊时常在怀疑:坐火车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滋味,所以这一次,决意要想试一试了。伊实在是难得离开北京城的,借这个上奉天去的机会,伊想看看伊自己所统治着的土地;也许伊还想见到几个平民,不过这点,在事实是是不可能的,因为寻常的平民,照例是不准见伊的,于是伊也就是能见他们了。每逢圣驾出巡的时候,不但大道上不许有什么闲人逗留,就是附近的小街上的行人,也必被驱逐净尽。然而据我和我的妹妹所知道,每当皇太后或皇上在街上经过时,两旁的居民们无有不在家里挖开了纸窗,从一个一个小孔里偷看着的;只是因为皇太后们所乘坐的鸾舆,以及女官们所乘坐的红色大轿,都是遮得密不通见的缘故,他们虽在窗孔里偷看,却并不能看见我们的一手一足。我有时往往欢喜把我的轿帘拉开一些,以便瞧瞧外面的景致,但是也不敢拉得太开,使外面的人能够看见我;因为我要如这样不拘礼的话,旁人就要大加指摘了。
  圣驾东行的旨意虽然是已经决定了,但是在启行之前,尽有许多的事情须得准备咧!第一步必须让太后下一条正式的上谕,指定伊的专车将于何日自北京开往奉天。同时,还得添制一条新的法律,就是凡当太后的专车的路上行驶的时候,全路的无论哪一段,都不准再有旁的车辆移动,违者处以极刑。当然,这一次京奉铁路上的长官,都不免被派为基本扈从人员了。此外,太后又得随意挑出几个重要的廷臣来同行,至于其他的一切筹备工作,便由我和大将军庆善负责处理,这里也不及细写。
  筹备工作一开始,铁路工人便首先忙碌起来了。因为据我们的估计,要装载全部的官员,太监,宫女,以及各种用具,材料等等,这一列御用专车,就非得挂上十六辆车不办。同时又因为这些车辆在购到以后,还从不曾行驶过,为慎重起见,少不得先要施行一番检查;这一部分的工作,居然是很迅速地办妥了。其次就是要把十六辆车子完全改漆代表皇族的黄色。能够保持本来的面目的,只有那一辆机关车。我想皇太后如果想到了这一点的话,伊是决不肯让这辆机关车不换颜色的。
  这是多么可惜啊!我们竟不能有一辆黄色的机关车,拖着我们,在中华的原野里往来驰骋,使我至今还觉得不胜抱憾!
  皇太后虽然是决意要出京了,但是还得照例的教朝中的各位大臣对于这件事发表一些意见。每逢有比较重要一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伊总要征询他们一番的。不过,据我所知道,事实上伊对于廷臣所贡献给伊的意见,却往往是非常的漠视;尤其是那些和伊自己的意见相左的话,那是更不愿意听了!这一次伊为着要服从习惯,没法又下了一道例行公事式的上谕,可是这上谕下去之后,廷臣就不免大大的忙乱起来了,奏章象雪片似的送进来,他们的大意,都不外乎下面这几句话:
  “伏念中国自尧舜以来,历朝帝主,未闻有轻以万乘之尊,托诸于彼风驰电闪,险象环生之火车者;况我皇太后春秋已高,尤家珍摄,以慰兆民之望。……即朝中各事,亦端赖圣意载决,不可一日废驰。帮臣等诚望我皇太后勿为夷人之妖言所惑,罢东幸之行。实为至善!”
  这里所谓“夷人之妖言”,大概就是指我和我的妹妹而言。
  在我们准备起程的二十天之内,差不多每天总有这种奏章送进来,可是皇太后却一概置不理,随手撕成片片,丢满了一地。这也是伊的习惯,每逢见到有什么跟伊自己的意见相反的奏章,伊总是这样撕掉的!伊还很着恼地说道:
  “因为从前的皇帝没有坐过火车,现在我们就不能坐吗?要是那时候已有火车的话,他们怕不早就坐了!而且就是有什么危险,我们也不怕!我们所经过的险事,还能说少吗?尤其可恼的,这些奴才们竟敢说我是老了!”
  然而伊其实的确是老了!那时候,伊的年龄已快近七十岁了。伊的面部,伊的手指,也和寻常的老年的女人一样地显露着老的象征了;可是倘有人直言无讳的说伊是老了,伊就不免要非常着恼,认为是重大的侮辱。
  “……再者,他们也不该说,”伊继续的自语着,伊的怒火是逐渐的升高了:“因为这里有些事情要办,我们就不能离开北京!难道说他们竟不知道我们的人走到哪里,整个的朝廷,便跟随到哪里,所有的事情,不是依旧可以办吗?象庚子那年拳乱的时候,我们望西安一走,洋兵便跟不上来了;而我们的朝廷,却是依旧在我们的手里!伊们竟连这些都不明白吗?这样愚蠢的东西,要他们干什么!”
  于是,太后东幸的事情,便这样决定了,就有软天监替我们拣了一个大吉大利的日期和时辰,以便出发。这一天,禁城里是充满了一种狂热的忙乱的空气,从李莲英起,一直到最低级的宫女;从执政的大臣起,一直到铁路上最小的差役;从皇太后和宫眷起,一直到我们这些侍从女官:个个都是一样的忙乱。
  当然,从朝门一直到火车站去的一条大路上,又得照例的铺上一层黄沙;这些黄沙都是浸得很湿的,象海边的沙滩一样,为的是免得给风括起来。一出紫禁城的大门,我们便一齐上了轿;我的轿子恰好紧随着太后的鸾舆。我们穿过了中华门,前门,沿着前门大街,一直到永定门;那里,就是我们上车的所在。
  皇太后的鸾舆自然还是用十六个太监抬着,而且是决定要带往奉天去的,已特备一辆棚车装载它。
  我和其余的女官们,都照例的坐在红色的大轿里,但是我总不耐闷坐,照例又拉开了一些轿帘,偷看着外面的景致:左边,我先看见了天坛上的那个蓝色的发光的圆顶;后来又在右边望到了那座先农坛;最后,巍然高耸的永定门到了。我们的行列便鱼贯似的穿过了那个门洞,直到站台上才扎住。这时候,那一列御用列车,已安安稳稳地停靠在那里了。十六辆车子,一般的漆着极美丽的金黄色,看去是多么别致啊!虽然它们的轮轴都还保持着原来的黑色,然而在很局促的二十天工夫之内,这些漆匠们已能把十六辆车身完全漆齐,也可见他们的工作,委实是很勤苦的了。
  到了列车员的旁边之后,第二步就要准备上车了。但是我们要上车是很容易的,只须打那些常用的铁制的踏步上走上去就行了;然而太后却不能这样草草,非得另外替伊准备一条特别的道路不可,不过伊倒也不急急的要上来,伊先想看一看这列火车的究竟,因为伊对于这一列御用火车,固然还是第一次见面;就是其他的火车,伊也从不曾见过咧!据我所知道,除掉我偶然给伊讲过的一些关于火车的常识之外,伊连一张火车的照片也没有见过。因此,我又不免暗暗在替那行车的铁路员工担心,也许这些火车的转动,会有什么使皇太后不满意的地方,他们就是连带送命了。只要这个老妇人随便说一句很简单的话,他们的脑袋便立刻可以掉下来了!
  其时,我们的皇太后是真象一个小孩子得到了一件新的玩具一样。
  在伊没有走上这一列神秘的火车之前,伊决意要看一看它毕竟是怎样的一件东西?于是伊就命令抬轿的人把鸾舆歇下来,让伊可以随意的指挥。伊先教火车慢慢地往前开去。火车动了,伊真是万分的欢喜;竟把伊自己的尊严也忘了,俯下了腰,尽瞧着那些在转动的铁轮出神,同时又连珠般的发出无数的问句来。伊问:机关车里怎么会有蒸汽的呢?蒸汽是怎样造出来的呢?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推动这些轮盘?为什么火车不能在平地上走,必须在铁轨上走呢?伊的神气是完全变做一个小孩子了,谁也不会再想到伊是一个专制的女皇!
  火车依着伊的命令向前,后退,向前,后退,一直到伊直得满意了;似乎伊自己已经懂得火车是怎样会行动的了,伊这才吩咐上车。
  在伊所用的一辆车的前面,铺着一方象轮船上搁着的跳板一样的木坂,板上是覆着一条黄色的丝绒毯;李莲英先走在伊的前面扶着伊的手臂,两旁另有许多太监用手夹护着她,以防倾跌,待伊跨上了车厢,这一方木板便立刻移去了。
  这也是预先规定的:火车每一次开行,必须先得到了伊的许可;虽然火车的停止,有时候因为事实的需要,司机的人不能不自己做一些主张,然而这仅是例外而已。伊并且还再三的告诫,无论如何,机车上不准鸣汽笛,车站上也不准打钟。
  因为这一次到奉天去的路程,确然是比上热河去的远得多了,所以伊不得不来尝试一下这种新奇的东西。在伊年轻的时候,人们要是见了这种火车,无有不诧为灵异的了!谁也不会相信这种东西是可以便利人的!现在,伊居然亲自尝试了一件伊年轻时候所认为绝对不可能的东西,并由这件东西载着伊,从铁道上望奉天进发,那可不是一桩非夷所思的奇迹吗?
  可是,伊终于还带着伊的鸾舆,伊想或者这种新奇形怪状的,可疑的缩地法,在半途上会受到什么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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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19:48:25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回 火夫与司机之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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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太后没有上车之前,还有一件事情是必须注意的。其实也是一种很顽固的习惯。就是每当圣驾临幸任何一座建筑物的时候,第一个走进去的,必须是伊自己;要是已经有人在里头的话,这个人就得先行退出来,必须让太后走进去之后,其余的人才能跟着上前。于是在太后未上车之前,便有人先去把那车上所有的工役一起赶下车来,把他们引到一个望不见太后的所在去,齐齐整整地跪着,低下头,静候伊老人家上车。因此在这个短短的几分钟里,这一列升火待发的御用火车上,虽然烟囱里同样的在冒着黑烟,气锅里也同样的蓄满着蒸气,但是竟没有一个人在车上照料;一直到太后在伊自己的车厢里坐定之后,这些火夫司机们,才得从地上爬起来,回到他们的固定的职位上去,等待开车的命令。
  当我们在准备出发前的二十几天里,正不知道发生了多少的困难,累得那庆善差不多已是心力交瘁了!第一个困难问题,就是车上的一班工役;因为太后坚执着要叫那些太监们去担任行车的事务,但是这可怎么行呢?虽然那些太监们大半已在宫内执役多年,尽可以胜地任普通人家的男管家或侍婢的职务,然而他们从不曾受过一些起码的铁道常识,叫他们如何行车呢?
  庆善费了许多的唇舌,好容易才打消了伊这个成见;但是伊最后还切实的叮咛,无论如何,不准那些铁路工役走进伊的视线以内来。表示伊依旧还遵守着不用男人来服侍伊的古训。
  这个问题就算这样解决了,可是其他的事情,却不能这样容易。其中有一件是最可笑的,就是太后坚决的命令庆善要教他把那一列车上的全体工役,从司机一直到最低级的打扫夫,一齐穿起朝靴,戴起朝帽,打扮成十足的太监式。读者试想:一个面目黧黑,整天伴着烟和煤在一起的火夫,戴起了这样一顶小洋伞式的朝帽,可不活象一支老菌吗?再把他足下所穿的一对黑缎制的长靴,身上所穿的一袭颜色鲜艳得象彩虹一般的锦袍,和他所站的那个煤堆比较一下,你们就不难想见那是成了一种怎样的现象!但是这种现象毕竟是实现了!本来,皇太后的命令,便等于法律,谁还能更改!
  在一辆机关车里,同时有三个司机在服役。当然,他们也都打扮得和太监一样。——待我们用甲司机,乙司机,丙司机来分别他们。其时,他们的地位已和朝中的大臣,各省的总督,一样的重要了;所以他们尽可尽量的要求多派几个助手,而正式在那里开车的,却只是甲司机一个人(事实上也不允许两个人同时开车)。在平常的日子,他总有一个坐位,可以安安稳稳地坐着;但是在这一列御用火车上,除了皇太后自己以外,无论什么人都是不准坐的,于是他也只得直挺挺地站着。那乙司机的职务是很省力的,他只须望前面看着,如果发现轨道上有什么变故,——譬如象一头牛在轨道上穿过,或其他相类的事情。——就由他负责报告甲司机。这个人的位置,在寻常的列车上是没有的;就是偶而有,也可以委随便地拉一张凳子,在甲司机的旁边坐下的;但是这一次,他当然也不能再坐了,因此他往往把蹲和跪的两个动作,互相轮替了运用着,稍资休息。这便是皇太后所最注意的礼节和权威。
  至于那丙司机呢?事实上只是甲乙两人的替班而已。要如他们中有人想休息的话,便由他补上去;假使需要休息的是甲司机,那末实在开车的职务便由乙司机走上去接替,而把乙司机所遗下的职务,让丙司机代掌。
  其次让我再讲火夫的情形:他们一起是四个,——始终是戴着朝帽,套着朝靴,而又穿着太监的服式。——暂也把甲乙现丁来代表。甲火夫是实在负责照管炉火的人。乙火夫却毫无所事地闲着一直到甲火夫需要休息的时候,才由他上去接替。丙火夫的工作是把后面煤水车上的煤,铲到前面来,使甲火夫可以取来加进炉子中去。丁火夫是站在煤堆的上面,用一柄短短的小铲,把高头的煤,铲到下面来,使丙火夫不必费什么力,就可以把煤输送给甲火夫。但是我们不妨想想看:那个丁火夫所处的地位是何等的尴尬?他既不能站着,因为煤堆栈太高,车子一颠一簸,岂不要跌下来:他又不能坐着,因为这是违反太后的命令的。那末怎么样呢?当然,他只有用半坐半站的方式,老是蹲着了。所以,他的工作是特别的慢,而且还要时时照顾自己的安全。
  这样,一切的动作都依着宫中的仪式演出来了。我想在事前,这些人定曾受过几天的特别训练的。我也曾几次上那机关车上去见看过,只见那些人都是愁眉苦脸地透着很不高兴的样子。当然,我后来也并不曾奏明给太后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实在是受不惯这种约束,因为在平常行驶任何一列火车的时候,这种约束都是绝对没有的。第一不舒服的便是头上的朝帽,和身上的锦袍;第二便是无论怎样辛苦,不准坐下;第三,为着怕要惊扰太后起见,不论碰到何种情形,绝对禁止鸣汽或敲钟。
  还有那些司闸夫是怎样工作的呢?
  当然,他们是不准走上这些黄色的车辆来的,更不许在这些车的顶上跑过;——如果这样,至少就是杀头。——那末,当这列车进了一个车站,要停歇的时候,这些人怎样能上那末一节黄色车上去,使用手闸呢?这问题看去似乎是难解决,但是事实上倒并不难。因为这列车的速度,自始至终,只有每小时十五英里或二十英里,——大概是十六英里,所以在须要停车之前,司机必先派一个人从机关车上跳下去,奔到煤水车后面的半辆车上去,——这半辆车并不漆黄色,乃是专供车上的工役安歇的。——知照司闸夫预备闸车。同时,司机便把速率渐渐减低,并预定这列车应停靠的地步。车行渐渐慢了,司闸夫便跳下车来,奔到后面装着那座手闸机的车上去,或是站在地上,等后面的车行过来才跳上去,随即使用手闸,很稳妥地把车闸住。可是在事实上,司闸夫毕竟已跨上了黄色的车辆,也就是已经违犯了太后的命令;不过因为他们跳上跳下跳得很快,太后也就不注意了。
  在机关车的前面,交叉着两面大旗,便是从前满清帝国的国旗。全部作杏黄色,中间画两条龙,龙的嘴都是张得很大;在它们的中间,又画着一颗大珠,珠的地位差不多已在旗的上左角。这一幅图画的意思,便是说代表皇帝或皇太后的两条龙是永远有能力控制代表全宇宙的一颗珠的。
  在平常的时候,火车经过每一个车站,站上总有一个小工用红色或绿色的旗在挥舞着,以示前途的安全与否;但是当太后这一列御用火车经过的时候,在站上挥旗的人,至少是一个县官。至于他们挥的是红旗,或是绿旗,那是可以不管的;他们挥的对也好,挥的不对也好,因为一直从北京起,到奉天为止,其时这一条铁道上除掉我们一列黄色的车辆以外,就没有别的车在行动了,只有一列拖着十辆寻常的客车的兵车,满载着兵,随在我们的车后,算是护卫太后的。
  我想这一列车上的全部的工役,必然是经过一番很严格训练的,因为我们平常坐火车,从北京到奉天,有了一昼夜已经够了;可是这列御用火车竟足足行了三日三夜,这种迟缓的速率,已是很够麻烦的了;再加皇太后动不动就要命令停车,所以这些人委实是很难得有休息的时候了。
  而且他们就是可以休息,却又不能坐下来啊!
  然而无论什么困难的问题,终是有办法可以解决的。当那司机或是他的助手,那火夫或是他的助手,以及那些司闸夫,——他们一共是六个——需要进食或睡觉的时候,他们都可以回到那挂在煤水车后面的半节车厢里去。在吃的时候,虽然蹲着或俯着是很吃力的,可是他们蹲的方法都是很熟练,尽可以蹲着吃饭或喝茶。我们往往看见中国的工役,在平时也是很喜欢蹲踞着的。
  那末睡觉又怎么样呢?
  无论什么人总不能站着睡觉啊!就是他们这些习惯于蹲着的工役,也不能蹲着睡啊!只要车子轻轻一动,他就要倒下来了。但是不要忙,还有一个很聪明的法子咧!这个法子也是宫中人所常用的。譬如我,照例也是绝对不许当着太后坐下去的,除非伊给我特许,赏赐我坐,我才可以坐;即使在伊睡觉的当儿,轮到我服侍,我也不能私自在什么椅子或凳子上坐下。但是我可以坐到地板上,或躺在地板上。——只苦少一个舒适的枕头而已!因为我坐在地上,或是躺在地上的时候,我的身体比较伊老人家躺在床上的身体总是低,所以便不算违法了。
  这些车上的工役,便完全仿效了我们的办法。
  他们虽不能坐,也不能蹲着睡觉,可是他们尽可以躺在地板上啊!这样,他们终比太后低了。太后在自己的车厢里,不是坐在伊的宝座上,便是躺在床上。床当然总比地板高多了!
  这辆机关车的内部的地位,似乎比寻常的机关车要大一倍,否则怎样能够容得下七个人在里面工作。——在煤水车后面的那半辆工役车上,你不容想找到一张凳子,一张椅子,或一张桌子,为的是防备这些工役们在没有人注意的当儿,私自坐下去。
  现在,我们再要讲这些工役们所穿的太监式的宫袍了。当然,他们是绝对不能使这些衣服保持清洁的,穿不到半天工夫,便混身给烟灰和油垢所涂满了。待到这个时候,便立刻要换了。旧的就丢到车外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火车小工所穿过的衣服——另外又穿上了新的。这些经费,都是归内务府担负的,那末,读者也许要问,这样好的衣服,就是沾了油垢,工役们何不带回去洗干净了再穿呢?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一次以后,正不知道何年何月,再会替皇太后开火车;而且在平常的时候,他们穿了这样服式,必遭他们的戚友所讥笑。原来他们是不配穿的。
  皇太后在没有开车以前,对于火车怎样会行动的种种紧要点,差不多全知道了;虽然伊并不曾亲自上机关车去参观过,但是伊已把所要问的问题,全问过了,而且还命令这列车在伊面前向前向后的试行过,所以伊相信这列车对于伊,实在是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了。
  还有一点,也是很有趣的。伊的记忆力竟是特别的强,在几个月之后,伊往往还能很详细地告诉人家伊在火车所经历的种种情形,而且都是非常微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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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19:50:22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回 铁路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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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有一辆车是我们可以不必注意的,因为它实在是毫无可以值得我们注意的东西。那就是一辆专供各个工役堆放衣箱,网篮,铺陈等等杂货的车子。但是这车上,却老是有人在忙乱着,因为每当这些工役们发现自己所穿的宫袍已满沾了烟煤油垢的时候,他们便到这辆车上来更换新的。但是我可知道他们是否可以随时来更换,不是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内更换。我曾经在那车上穿过好几次,却并不见有人在换衣服,也没有人来阻挡我。虽然我是已经得到了太后的特许,尽可随意行走,然而我想他们一定也有一种秘密的暗号,待我走到那里的时候,他们便特地违让,待我走过之后,再开始更换他们的衣服。
  在这辆工役杂货车之后,另有一辆车,装着一群很特别的人物,那便是京奉铁路上的一班官员;关于他们,倒很有些文章可写。也许是因为他们太庸碌得可笑的缘故,或者是因为他们足以代表满清官场的腐败的缘故。
  虽然他们的名义是“铁路官员”,其实他们根本不能办什么官事,他们对于京奉铁路,除掉坐享厚利之外,便不能有别的作用了。这一次,他们之所以随驾同行者,一半固然是因为太后误认他们对于铁路有特别的学识,想要他们来照管行车,保护安全的关系;可是还有一半的原因,乃是他们自己想借这个机会,再弄些额外的进益。所以说,在这一列御用火车上,他们是最特别的一群!
  这一群铁路官员,当然也有一个领袖。他当然是一个穿着十分富丽的公服的人,他的名字是孟福祥。一个仪表很轩昂,地位很重要的人;到少,他自己是这样想。京奉铁路的大部分收入,便是他一个人享受的。然而在事实上,他简直不办一事。但是也幸而他不办一事,因为他对于管理铁路的学识,真比一个小学生所知道的还少;如果他妄喜弄权,竟亲自办起事来,这条铁路那就真正的糟了!他虽不办一事,却也不得空闲,因为他整天是在忙着打算怎样捞钱。
  现在再说这些官员在车上管的是什么事情呢?他们的第一件任务,便是督察方才我所说过的那三个司机,四个火夫,还有别成一队的六个司闸夫。这些官员,便用来监视他们的服务。孟福祥把这些官员分成几个小组,每组两个人。有一组就派在那机关车上专门监视那三个司机,和四个火夫;看他们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但是,天哪!就是那个司机把火车开到了轨道外面去,他们也不知道咧!
  不过,因为他们毕竟是官员的关系,他们所发出去的命令,那些工役们无论如何,总得服从。譬如他们吩咐一个司机或火夫要怎样怎样做;司机和火夫便至少要动一动,虽然他们要望左边动,司机和火夫尽可望右边动,因为他们都是极呆笨的!但是却不能不动。
  这些官员最注意的事情,倒并不是火车行驶的速率是否适当,锅炉的火力是否充足,他们只是牢牢地看清楚了每个司机或火夫,不让他们私自坐下去,以致违反太后的命令,他们只要不见车上有一个人私自坐下,——包括那在煤堆上铲煤的丁火夫——也没有一个司闸夫私自在这些黄色的车顶上走动,他们的任务便自以为完满了。可是,就是这样一些很简单的任务,他们也已累得够了;因为他们必须时刻不离的监察着,而且又不能坐下去。
  这里,让我再告诉你们几段比较详细的情形。
  孟福祥当然也有一两个重要的助理人员,虽然他自己根本一事不办,将教这些助理人员何从助理起呢?但他既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高级官员,照例总得有几个助理的人。而这些助理他的人,也另有助理人带着。所以他们的一群是很多的。这种情形,在满清的官场中已成了几百年来无可转变的习惯。每当一个人得到了一个可弄大钱的官职之后,他照例必须将他戚族中所有的男性,一起带去,站他们分踞各个重要的助理人员的位置。所以,如果要望这些人拿了钱真能替国家或人民办些事情,那真和要雄鸡生蛋一般的不可能了!
  孟福祥——现在已死去多年——当时便是京奉铁路的局长。他所做的事情,却只是银钱的进出而已。虽然在表面上他是皇太后所委派的,但是如果有人抓住总管太监李莲英,用凶猛的刑罚,勒逼他说实话,我们就可知道孟福祥的位置,完全是他化了巨额的运动费,向李莲英买下来的。
  所以,这个局长的位置,对于孟福祥是绝对不配的。他简直是一个完全无用的傀儡。读者请注意下面,就可以相信了。因为太后急着要知道一些关于火车的学识,便派人去把孟福祥召了来,他一来,当然是先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磕罢头,虽然站了起来,却不敢抬头,眼睛老是看着地板上,静候太后询问。
  “究竟是什么东西使这辆火车行动的呢?”太后的第一个问题。
  “回太后……回老佛爷,”孟福祥是有口吃病的,因些他的说话是很慢,而且断断续续地不能连贯。“就是车上这些工役们把火车开动的!”
  “这还怕咱不知道吗!现在,只要问你,他们究竟是怎样把火车开动的?”
  “奴才该死!奴……奴才不知道!奴才不……不……不敢妄回!”
  “记得在前一站的时候,”他的答复虽然是这样的令人失望,可是太后偏要问他。“为着一件什么事情,我们的车子曾经住后面退过,你现在就告诉我,何以这些车轮既能望前面滚,又能望后面滚呢?”
  “奴……奴……才知……知……知道!回太后!这是那司机的人弄的!”
  “那末,他们又是怎样把这个车子停下来的呢?”
  “回太后!六个人从车上跳下来,奔到最后的那节车子里去,抓住了那个轮盘,只要他们尽力的抓住,这个车子就停下来了!”
  这个答复,也许比较孟福祥他自己所想的倒来得准确一些;因为他自己总以为那些司闸夫一定是硬生生地把这列车拉住的。
  从上面这一番问答看来,读者也许要问,那末要在满清政府统治下当一个铁路官员,究竟是凭什么资格的呢?答复是非常的简单。只要能用钱买,就是够资格了!至于他们怎样能干下去,那只要有圆活的手段,便行了!譬如象我的二哥勋龄,他是充着一个铁路监督;但是他所监督的是什么事情呢?不但我不知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个位置的缘故,仅仅乎因为他是一个在法国某某陆军学校毕业的留学生而已。
  表面上看来,皇太后不但时常受伊的朝臣的蒙蔽,就是关于铁路部分的官员,似乎也欺骗得伊很厉害。其实伊何尝不知道,伊不过佯若不闻罢了!因为这些人对于伊,也象宫中所有的一切繁文缛礼一样的不可救药;乃是伊所不得不忍受的。但是我可以下一个断语,凭我在宫中所得的经验而言,皇太后对于伊的臣下的种种特性,如自大,虚荣,作伪等等,可说是无一不知道,而且是知道得十分的确切!
  当我们在看伊和孟福祥说话的时候,我们相信伊那时的心上,只有两个念头:一个念头是把他撵出去,永远不要再见他;……一个念头是当着他的面笑他。可是伊也知道如其真把孟福祥撵走了,后来接替他的,也许更加的不堪。那末笑他吧?……也不行!因为皇太后的尊严又是伊所不能不维持的!
  在车子上,每天虽然不设朝,似乎是休假的日子;但是一切的礼仪,却还得照旧维持。只有我们这些充任女官的比较还幸运一些。因为我们如果发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心上想笑的话,只须回到我们自己的一辆车上去,就可以大笑而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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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19:53:59 | 只看该作者
第五回 随驾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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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时常在想:如果朝廷上没有了这些外貌似乎很端庄严肃的大臣之后,国家的一切政事,会不会就此停顿;或者只是象一头马丢掉了它的长尾巴一般的绝不发生影响,因为我瞧他们除掉在太后跟前端端整整地站着之外,便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所以使我对于他们的能力和功用,不得不发生了一种怀疑。据我所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为着什么事情,从没有一个大臣敢爽爽快快地发表过他的意见的。照理讲,他们的本职原是要辅佐太后——也就是要他们尽量向太后贡献意见,使太后把一切政务,都能处理得中正妥善;但是因为他们过于畏惧太后的缘故,于是太后所听到的,便只是些故意要迎合伊自己的意思的空论,或是那些可以使伊欢喜的谎报。(写到这里,我又想起我父亲所告诉我的关于甲午年中日战争的故事来了。据说自始至终,清廷各大臣所奏给慈禧听的战报,老是“我军大胜”、“我军连捷”的虚话,一直到中国舰队全军覆没,伊还不曾接到确息。唯一的原因,就为各大臣都知道太后听到了战败的消息,一事实上要着恼的,所以没人敢说真话了。)
  在这一列御用列车上,少不得也有一辆车是指定给这些大臣们栖息的。可是诧异得很,虽然这些随驾大臣——从最高级的到最低级的——都是很拥挤地群聚在一辆车上,而那总管太监李莲英,却是一个人独占着一辆车,且又布置得十分富丽,仅稍次于太后的一辆车而已。这又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这一辆专供随驾大臣们栖息的车辆的车身上,为着要使他不至和那一辆铁路官员的车辆蒙混起见,在左右两面,都悬着一块牌子,很显明地写着“内务府”三个字。所谓内务府,就是等于现在的内政部。除掉这辆内务府的专车之外,旁的车上,也都有各各不同的牌子悬着,标明是给什么人坐的,或是装载什么东西的,以免大家走错。可是太后的一辆车上,当然是不能挂什么牌子的,不过也有一个特殊的记号,就是两边各漆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那是用天蓝色漆的,配着金黄色的车身,真是非常的动人。
  这些大臣都以为自己的位置是很重要的,在外边人的面前,往往十分夸耀。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绝对负责地说,他们的位置,实在是绝不重要的!虽然我的二哥勋龄,也是其中之一,可是我终不能抹杀了事实说假话。论二哥的人品和相貌,有确可以说是很漂亮的,他的服式也不能不算华贵富丽,就是他的学识,如果委任他的人能够用得其当,也不见得会输给人家。无奈现在他们不但不能尽量的用其所长,并且连寻常的事情,也不让他做,除掉他的漂亮的相貌,华贵的服工之外,他所能替太后或朝廷效力的,可说是没有了!
  庆善,就是那位内务府大臣,也就是在表面上负责理料一切关于内务方面的政务的人。他的官衔听起来是的确很重要的,然而官衔尽是这样动听,事实上他的职务,却和我们理想中的景象,刚巧相反。在现在的中国国民政府里,或是在美国,及其他的国家,一个当内政部长或是当相等的职务的人,他的政治上地位,总是很重要的;可是我们这里所讲的庆善,便就不同了。他所掌理的事务,都是些很琐屑而很微细的。所以说得确切一些,他实在是等于一个富贵人家的仆从,或是男管家。他的“内务”,其实就是“官务”。而他的地位和别位大臣不同的所在,也只是他在宫中接近太后的时候,比别人格外多一些而已。要是在相当的机会上,太后凑巧想需用他,便就近教他干些杂务。这样,他也可以凑此而钻营了。
  无论他的才干是怎样的平庸,他的地位是怎样的无关紧要,可是他的服式,却委实是非常的精致!在本书这一章里,作者所要描写的主要点,就是这些大臣们的服式。他们的服式都是合于标准的,象制服一样的整齐。庆善照例也是戴着一顶小洋伞式的围帽,帽顶上装着一颗珊瑚制的红色的顶子;在满清时代,红顶子就是一品大臣的标记,端的贵不可言!帽子的后部,还有一根孔雀毛制的翎子拖着,当他的脑袋晃动时,往往有耀人的光在闪动。当然,他还不能用“双眼”的翎子,因为这种翎子是一种最荣耀的装饰物,非经朝廷恩准是绝对不许滥用的。有清一代三百多年的历史里,能够得到这种特殊的赏赐的,不过寥寥三四人而已。——其中的一个,便是大名鼎鼎的合肥李鸿章。
  庆善除掉穿着一件长可拂地的天蓝色的箭衣之外,上身还置着一件紫酱色的马褂,这件的紫酱色的马褂上面,还有许多花纹织着。可是因为花纹的颜色同属紫酱的缘故,望去便不很显明了。不过这些花纹的经纬,都是跟其他部分不同的,就是所谓“暗花”。这些暗花大半是花体的“寿”字,“福”字,“禄”字之类,总不外乎表示长命宝贵,福寿双全的意思。在那一件天蓝色的箭衣的上面,为着要和这件马褂相配起见,也有这种相同的花纹织工,庆善这一身衣服的工料,当然是很可观的了!不过以外观而论,象这样的服式,实在可以算是很美丽的了,何况他脚上还登着一双发光而黑缎制的朝靴呢!
  无论任何一位大臣每当他离开了朝廷,出差到外面去的时候,(就是穿行装的时候)他的腰带上就得另外拴上两根白色的丝带,这两根带上各绣着一个字,就是“忠”和“孝”,所以这两根带的名字,就叫忠孝带。他的意思是要使那些当臣下的虽然身子到了外面去,一颗心却老是向着朝廷,永远的忠实服从。
  依事实而论,这一次这些随驾的大臣们其实都不曾离开朝廷半步,只是在跟着朝廷走;不过说起来总是出差,因此那两根白色的忠孝带,便在我们的眼前出现了。每个人的腰带上齐拖着这两根东西,倒象是礼品上结着的彩色缎带一样。在这两根忠孝带的尾端,还有两只小小的荷包,都是刺绣得十分讲究的,因为这些荷包是并无规定的式样,规定的颜色,尽可凭各人自己的意思,随便缝制的,于是种种奇巧的式样,和种种鲜艳的彩色,便漫无限制地给这些人引用起来了,然而这些荷包的功用,却仅仅是装饰而已,实际上竟从没有人利用他们装过什么东西。
  至于那根腰带的本身,乃是用蓝色的丝线所织就的。颜色当然也很夺目,而用以连系这腰带的,照例是一个扣子;这些扣子的式样,也是并无规定的,尽可让用的人自己想出各种花样,因此,这个扣子又象荷包一样地变做了各人夸富炫奇的好资料。每一个大臣都在钩心斗角地计划着,要有一副别人所买不到、想不到的特别扣子,方显得他自己的财势。最普通的便是金扣、银扣,或是铜扣,式样则随各人所好而定制,十九是不相同的。然而这些金银铜一类的东西,毕竟多是极平凡的质料,只有较低级的官员,为财力所限,才不得已而用之一;象庆善就绝对不要了!他的一副扣子是用上好的翡翠所凿就的,——我父亲也有这样的一副扣子——式样是雕凿得非常的精巧,也许是庆善自己欢喜这种式样,也许纯粹是玉工的技巧,那可不知道了。但是我敢确切的担保,象他那样的一副扣子,至少可值库平一千两。照此刻的钱折算起来,须合国币一千五百元以上。庆善的手指上还戴着一只绝大的玉戒,他的价值大概和那扣子不相上下;所以合并算起来,他这全套服色的价值,至少非五千两银子不办,约合现在的中国国币七千元。至于象他这样的服色,究竟有几套备着,可就不是旁人所能知道的了!一个当内务府大臣的人的服色如此富丽,谁也不能说他不配;虽然在事实上他处处还得仰李莲英的鼻息,时常弄些东西去孝敬他。
  庆善的纬帽上还有一件很讲究的装饰品,就是那插孔雀翎的翎管,也是玉制的,他的式样却和现在最流行的香烟咬嘴差不多。
  我二哥的服色也和庆善的服多大致相同,虽然他是一位公爵的儿子,而且还是承袭这爵位的人。爵位原来只是一个虚名,有什么实在的用处呢?但看庆善他虽说也是一位一品大臣,却并无什么爵位,然而宫里头和朝廷上的一切政务,他倒有权包揽,只要李莲英不和他捣蛋,他尽可畅行无忌。所以凭实权而论,随便在什么地方,他总比我二哥来得大。其实就是光绪皇帝的弟兄,也没有庆善那样大的权势咧!我敢断然的说,我并不知道一个虚而不实的爵位,能有多少价值?只不过在我们的祖上最初得封爵位的时候,因为这个人确曾有许多特殊的功勋和劳绩,才能博到这个恩赐的缘故,在他开始受爵的短短的一刹那间,便真有一班人向他艳羡着,恭维着;待到他本人一死,他的子孙承袭了他的爵位,旁人就不再因他是功臣的后裔而特加青眼了。
  我二哥的箭衣、马褂、纬帽,可说跟庆善的是完全相同的,所不同的只是腰带上的一副扣子。他那副扣子是用二十四开的外国金所制造的,一起接连着三个金环,用一段极精致辞的细链系着。这三个金环的分量都是很重的,但是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还有许多花纹凿着;我二哥欢喜用字,所以他的环上都是凿着无数的字。这副扣子的大部分虽然都是金的,但也有好几方上好的翠玉镶着,因些更比庆善的来得好看。二哥的忠孝带上的两个花包,也有极美丽的花纹绣着,颜色更是配得非常的鲜艳夺目。二哥自视很高贵,他觉得朝中的一班大臣没有再能胜地过他的,尤其是因为他自己曾经受过西洋教育。在那个时候,中国官员懂洋文的还不多,所以他是格外的难能可贵了。这倒是不错的!
  我二哥的相貌原是长得很俊雅的,再加上了他戴的那一副夹鼻眼镜,这生相儿可就更够瞧了!不过他戴这眼镜的本意,实在不是为着好看的缘故,只因为他的眼睛有近视的毛病,不戴眼镜,简直一些东西都瞧不出来。提起他这副眼镜,我又连带的想起了一桩笑话。虽然眼镜之在中国,已有了百余年的历史,不能再说是一种新奇的东西;可是象勋龄戴的这副夹鼻眼镜,却还并不多见,至少限度,以朝廷上是没有第二个人戴这种同样的眼镜,——外边也许是有的。根本原因,大概还是因为戴这种夹鼻眼镜非鼻梁较高的人不办,所以在别处,戴的人也不多,而勋龄的鼻梁,却是很高的,尽可极不费事的把他的眼镜夹起来。当我们初进宫的时候,二哥第一次上朝,太后就让他站在一个很优异的地位上,因此,别的朝臣对于他都是非常的注目,其中有一位最好奇的人,竟象看什么西洋镜似的尽把他的视线钉住二哥的眼镜出神。最使他触目惊心的,大概是那一根一端系在眼镜上,一端系在钮扣上的金链。因为他觉得这一根金链的一端,虽是在二哥的马褂钮扣上系着,可是那链的本身是软的,何以能够托住那眼镜,使他不掉下来呢。于是他就格外目不稍瞬地注视着了。二哥的脾气原是很滑稽,很顽皮的,他瞧这官员老是向他的眼镜瞧着,便存心和他开一次玩笑。他故意把自己的鼻梁一皱,那眼镜便立刻掉了下来,慌得这官员来不及的抢上前去,伸出了手想替他接住;可是这眼镜有金链系着,掉到二哥的腰间,便不再掉下去了,只在那金链上转动。这样可就更使那官员着魔了。
  “啊!”这位大臣已忍不住叫喊起来了,他的眼睛是睁得比平常大了一倍。“再试一次让我瞧吧?”
  二哥真的依着他又试了一次。这位大臣瞧了,便咧着嘴尽笑,并请求二哥把这副眼镜借给他自己试试看。可是他闹了好半晌,甚至把他的鼻子也擦红了,还是夹不上去。理由很简单,不过是我二哥的鼻梁很高,所以能用夹鼻眼镜;而这位老先生的鼻梁却是扁得象没有一样,自然夹不上去了。
  从此以后,勋龄的这一副夹鼻眼镜,便成了他同僚们的好奇心的集中点了;一直到我们搭着这一辆特备的御用列车,从北平到奉天去的时候,这种好奇心还不曾完全消灭。
  因为太后这一次上奉天去的主因,纯粹是为着要去谒陵,并不是要去处理什么军国大计,沿路也只是随意看看风景,并不打算作一天半日的勾留,所以除掉我二哥和庆善之外,伊就不再带旁的比较重要些的大臣了。但是我二哥和庆善两个人,却照例的各自带着许多随员。庆善大概带五个或六个,有的算是帮他办杂务的,有的算是帮他办文书的,然而在事实上,这些人所能为庆善效劳的,可说真是很少的。至于文书方面的事务,那是更少了,——简直是没有。本来,这种吃饭不做事的美缺,原是庆善存心照顾他那些亲戚的,因为他那亲戚都是很懒的角色,虽然想赚钱,却不愿实实在在的工作,于是各人都利用着亲戚的关系,强迫庆善安插他们。这一种情形在中国,可说是很普通的,无论那一个人,只要他自己弄到了一个可以有权用人的位置以后,他的那些亲戚故旧,便立刻会把他包围起来,强迫他尽量的引用私人,多多益善。而在满清官场中,这种情形是尤其的普遍。
  我二哥当然也不能例外,他的随员究竟有多少,我虽不知确数,但是我可以保证他们除了陪坐着谈天之外,断没有别的工作了。其实当二哥引用他们的时候,原来也不希望他们做什么工作。这样读者就不难想见我们家里的情形了:不但我二哥有这么许多清客式的随员,便是我四弟,也照样有好几个养着,我父亲所有的是更多了;这三起人马合并后的总数,至少就有二三十名了。所以无论我们自己的屋子怎样大,或是向人家租下来的屋子怎样大,却永远不会有空的房间了。而且往往不够。在这种情形之下,我父亲,我二哥,或四弟,便得另外再化一笔钱,到外面去租些屋子,好让这些寄生虫们安居。
  话虽如此,在朝廷上也全亏了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臣,穿着花花绿绿的肃立着,才能点缀成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象;而在这一次的旅途中,又全亏了勋龄和庆善的这些随员们点缀其间,方不致尽失朝廷风度。
  虽然,严格的讲起来,这一次随太后上奉天的一班随驾大臣之中,除掉勋龄和庆善两人,真够得上算是大臣之外,其余的一班人,倘若不客气一些,尽可不必把大臣的头衔送给他们;但是我以为极应该也称他们为随驾大臣,否则便是不公允。因为我觉得他们这一群人所担任的职务!简直完全是一样的,除非在朝见太后的时候,庆善和勋龄所站的位置,总是在最先,此外便并无什么区别了。说到站的位置,我们就不得不称颂一声爵位的可贵了。前面我虽然已经再三的说,爵位是一种虚名,绝无丝毫实益的,可是在朝见太后的时候,我二哥毕竟靠着他这个公爵的头衔,每次总是站在庆善的前面,就是站得和太后格外近一些;这种待遇,在那时候算是一种极光荣的事情。
  庆善是清宫中的一个男管家,凡一个男管家所能管的事情,他大概也可以完全管得到;而我二哥却是等于太后的一个侍从副官,虽然没有实权,地位却总比一个男客家来得高,因此他就可以站在庆善于的前面了。
  一路上,我们的列车往往因为太后一时的高兴,便命令它停止下来;而每当车子停的时候,庆善和勋龄所率领着的一批“随驾大臣”,便得一齐走到太后跟前来侍候。太后对于这些人的名字,官衔,和他们个人的短短的历史,差不多没有一个不知道。虽然他们侍立在伊面前的时候,伊对他们似乎并不怎样注意,可是这些人的服装和举止,却没有半些能够逃出伊的灵敏的视线以外去的。
  “他们都是打扮得很富丽的!”伊常是这样的感慨着:“他们的浮华,他们的官架子,在旅途中,的确可以增加我们不少的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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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鸾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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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让我们再为皇太后的“鸾舆”写一些记事。其实“鸾舆”这两个字,只是一个习用的名称,那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舆”,只是一辆藤轿而已。
  无论在哪一队的仪仗中,或是在哪一次的大典中,这辆藤轿总是占着一个极重要的位置。因为它好象是太后的家一样,就是当太后自己并不坐这辆藤轿里的时候,一切大臣还得恭恭敬敬地向它磕头。——这也是历代帝皇相沿下来的一种习惯,只要是皇帝或皇太后所有的,或是所用过的东西,臣下见了,就得一般的足恭致敬,不得亵渎。
  单只为了这一乘鸾舆,又特地多备一辆车来装载它。
  这一辆鸾舆不但也有一辆专车,而且还有一个特制的木架,给它衬着,使它不致接触着底下的木板;——就是车上的地板——为的是这些地板,都曾给寻常的人践踏过,当然不能再玷污太后的鸾舆。从北平到奉天去的路上,太后还屡次需要用到它,而在每一次使用的时候,全列的火车就得停下来,先在太后所坐的那辆车子的门口,搁上了那一块在伊上车时所用过的木板,然后再在这一块木板和那鸾舆的中间,架上一条跳板似的东西;这前后两条木板上当然都有很厚的绒毡垫着,太后在上面走过,便可以象走在粉絮上一样的温软舒适了。
  若问这一乘鸾舆的外观和装饰,那可真是光彩极了!象这样美丽的一乘轿子,的确配有一辆专车来装载它!
  因为它是太华贵了,太美丽了,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的形容它才适当!
  鸾舆的内部全是用杏黄色的贡缎帽起来的,那些贡缎的颜色,都是特别的鲜艳,而且是时常在更换着的。待到太后快要使用到它的时候,李莲英便亲自走过去用心察看一番,倘有什么污渍,或缺少了什么东西的话,便立即调补好。及至太后走进鸾舆的时候,旁边还得临时加上一道布幔,团团地围着,使一切的人,都不能偷看伊,连被派着扛抬这乘鸾舆的那些太监,也绝对看不见伊。一直等到伊在鸾舆里坐稳之后,那一道布幔才撤去;同时那些轿夫,便小心翼翼地担负起这副千斤重担来。如果万一不幸而因为其中有一个轿夫走错了一步路,以致于使坐在鸾舆里的太后一跤翻下舆来,或虽不曾翻下,而已受了一些惊吓,那就闹大了!至多在半天功夫以内,这十六名轿夫的脑袋便得一齐掉下来了!不过据我所知道,这样的事情,事实上是从没有发生过的;因为给太后抬这乘鸾舆的十六名轿夫,可说是打全中国几万几千名轿夫里头所挑出来的顶儿,尖儿,无论如何,决不会走错一步的。就是他们自己,也往往自负得了不得;而且以为能给太后当差,真是一桩最光荣的事情。他们所穿的服装,又是十二分美丽的;头上是戴着普通的围帽,却没有顶子或翎毛一类的装饰物,上身穿的是淡红色的背心;下面穿的是湖绿色的长裤;脚上是深黑色的靴子,但并不是长统。
  他们不论在起步的时候,或行走的时候,都是十二分的小心;当然,他们也知道杀头不是一件有趣味的事情!
  在这一乘鸾舆的前面,有一道短短的小门,当太后上轿的时候,便由李莲英先把它打开;太后就从这空隙里跨进去,进去之后,再慢慢地旋过身来,把背部靠在后面的软垫上,脸朝着前面,很舒服地安坐在这一间匣子形的活动屋子里。我们寻常人坐轿子,轿夫往往很不经意地让他们的肩膀上下耸动,使坐在轿子里的人,给他们颠簸得非常难受;可是这些抬鸾舆的人,却再也不敢使出这种性子来了。
  在太后的座位的两边,各装着一个扶手的东西,都是用黄色缎子包着丝绵做的,专备太后搁置手臂之用。除掉这两个扶手之外,贴对着伊的胸前,——就是那一道象短门似的东西,上面也有一条狭长的木板,一般的也有黄缎包着,十分柔软平整;太后如其想俯向前去话,尽可很舒适地伏在这门上,因为它的两端各有铁纽扣着,所以是绝对不会摇动的。
  这条可以伏着的木板约有五六寸阔,而且是可以揭起来的。说明白一些,这板下面虽然在名义是这一乘鸾舆的短门,其实却是一具长方形的扁匣子。因为做得和鸾舆的阔度恰好相等的缘故,便一举两得的又把它当做了一扇短门;而它的匣盖,同时又可给太后当搁儿用。这个设计的人,在那时候真可算是别具巧思了!那末在这一具长方形的扁匣子里面,可有什么东西安放着呢?当然是有的!第一件便是太后用的粉扑,第二件是一根短短的醉玉尺,不过这根尺是圆的,太后时常用以磨擦面部,它的功用似乎能够减少伊脸上的皱纹。除此以外,象手巾,粉、胭脂、梳、蓖——等等,凡一个女皇帝理妆时需用的东西,无不应有尽有。最灵巧的要算是这个匣盖了,放下来时既可当做扶手,待到揭起来,立刻又变为一方狭长的镜子;因此太后虽在途中,也可尽情的打扮,不虞为人窥见。
  伊是绝对不许伊的子民向伊偷看的,所以伊的鸾舆在街上经过的时候,从没有人敢伫立着观看的。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那些小老百姓们往往在纸窗上挑破几个小洞,私下窥看御驾在他们的门前经过;所不知道的,只有太后自己。就是有人告诉伊,伊也不会相信这些人竟是这样的胆大。不过伊为着要求格外的周密起见,在这一乘鸾舆两边的窗上,都挂着一种特别的帘子,每一边的窗上,各挂着两幅帘子,长短是相同的,不过靠近里面的一幅,——左右共两幅——因为正好贴近着伊所坐的地方,所以是用黄缎裹着丝棉做的,不但外面的人望不进来,就是伊自己也望不出去。这样不是太气闷吗?于是在外面的一幅,(也是左右共两幅)便改用透明的轻纱,使伊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外面的景色,而不为外面的人所看见。倘若伊还嫌隔着重轻纱看得太不清楚,或太吃力的话,伊尽可把身子俯向前去,轻轻地拉开一些纱帘,侧着脸张望着。就是这样,外面的也不用想窥见伊,即使眼力最好的角色,至多也只能窥见伊的几根手指。
  上面我不是已经说过,这一乘鸾舆的内部,全是用黄缎裱裹着的吗?而在这些黄色的缎子上,除掉两旁的帘幔和底下的踏步以外,都还有极美丽的花样扎绣着咧!这些花样一共有八种,名为“八宝”;也象目下最流行的糊墙壁的花纸上的图案画一样,一行一行地排列着。每一种花样都有无量数。它们的大小,约摸有二寸见方。因此,我们如果走进鸾舆中去瞧一瞧的话,眼前所见到的便尽是些横七竖八的花样了。而且它们又不只是用一种颜色的丝线所扎就的,差不多每一种花样,要用二三套的颜色;再加它们的绣工,更是特别的精致,所以这一项工程的艰苦伟大,实在不是寻常的中国绣货所能比拟的!读者如能亲眼见到它,一定可以相信我这话不是过誉了。若论它的价值,自然又是很够骇人听闻的,依我估计起来,就是照最便宜的工资计算,也得花上六七千两银子才行;而太后却有同样的两乘鸾舆。这次从火车上带到奉天去的,只是二者之中的一乘而已。
  所谓“八宝”也者,究竟是怎样的八种宝贝呢?在从前的时候,也许知道的人很多,可以无须作者详加说明;到此刻,这种图案画已是不再流行了,怕有多数的人不会知道,那末下面的八段说明,或者可以说是必需的了。
  (一)和合所谓和合,乃是一个六角形的小盒子。它的意义是说这个盒子里头的东西是永远富余的。当它们绣在鸾舆的内部所幔着的黄缎上面时,它们的颜色是淡红的,而且是绣得非常的端整。
  (二)鼓板鼓板就是我们唱京戏,唱昆腔时候所见的一根绳拴着两块木板的那种乐器。它的意义是“整齐有度”。因为鼓板在中国乐器中,本是调整节奏的东西。在戏班里头,教师们每当教练他们的徒弟唱曲的当儿,就得用到它。真正的鼓板多半是用紫檀木做的,所以它们的颜色总是深得象墨一样的紫色;可是当它们绣在鸾舆的内部所幔着的黄缎上面时,因为要求美观起见,便改用一种浅黑色。
  (三)龙门龙门就是谷语所说的“鲤鱼跳龙门”的龙门。它的形式和牌坊差不多;就是和此刻我们在足球场上所见的球门,也并无多大差别。但是当女工们扎绣这一种花样的时候,却是特别的讨好,几乎把所有的颜色,全引用到了;聚得象虹一般的美丽。我正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绣就的?而它——龙门——的意义,却只是用以代表一种灵异的神物。
  (四)玉鱼它的意义是昌盛和繁殖。式样很简单,不过是两条相并的小鱼。也许一条算是雄的,一条算是雌的,它们相并在一起,便是夫妇和好,子孙昌盛的意思。论鱼的本身,还并不怎样费事,可是它背部上的鱼鳞,乃是极纤细的,绣的时候,当然是十二分的辛苦。鱼的其他部分都是用灰色丝线所绣的,而鱼鳞是用一种发光的银色,看去真象活的一样。
  (五)仙鹤仙鹤就是我们在动物园里所见到的白鹤。这个“仙”字,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因为中国人有许多的传说,是讲神仙的故事的,而在这些故事里面,神仙所骑的代步的东西,往往是“鹤”。于是鹤也变为一种仙物了。并且因为鹤的寿命比较长一些,所以特地请它来担任“八宝”中的一宝,作为“长生不老”的表征。当它绣在鸾舆里所幔着的那幅黄缎的上面时,它的身子是纯白色,而它的头顶是紫红色;这样浓艳的色调,真是美丽得不能形容了。
  (六)灵芝这灵芝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东西,实在无从解说,也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我所能说明的,只是“一种菌类植物”。它的意义是祥瑞和权威的表现。那时候太后还在摄政,伊就等于天子一样,整个的中国,全笼罩在伊的权威之下,那末就说这种灵芝是代表伊的权威的东西,亦无不可。它们的颜色是深绿的,和老的冬青叶相仿佛。
  (七)磬磬也是中国古代乐器中的一种。它是一个缺口的三角形,象“人”字差不多。敲起来用一根很细的木梗,木梗头上装着一颗象算盘子似的东西。但是敲的人不能用力过大,必须轻轻地敲,才能发出种清越而温和的声音来;杂在许多乐器里头,听去是很美妙的!至于它何以会列入“八宝”之一,那可考究不出来了。它在黄缎上所绣出来的颜色是白玉色的,可算是“八宝”中最单纯的一种。
  (八)松松就是普通的松树,并无其它花式,它的意思是象征“巩固”和“一统”。它的颜色因为事实所限,不能随意点缀,便只是一抹的纯绿色了。
  这样看起来,读者就可以知道光是扎绣这几幅黄缎上的花式的工程,已是何等的艰难精细,我先前估计它的价值约在六七千两银子左右,真可说是最少限度的代价了!然而这还只是用以表裹那鸾舆底内部的一种点缀品,也许太后竟从不曾注意过呢!但是论实在情形,太后在这些绣件上面,除掉原料之外,确也不曾化过多少银子;因为织绣的工人都是长期留养在宫禁内的,他们对于工资,是决不计较的。就是工作时间的久暂,他们也得悉听懿旨,自己是绝对不知道的;也许一件工作做一两个月就完了,也许做三四年还不能完,也许这个人已做得精疲力竭,连眼睛也瞎了,而他的工作却还不曾完成,这样就得另外派人继续做去,务必使这件工作做到圆满为止。
  这鸾舆的本身是用藤制的,制工当然是特别的精巧耐用。舆的两旁,在半腰里,各有一根木棍拴着;这两根木棍都是用最坚实的木料做的,中部浑圆,两端略扁。而在前后两端上,又各有一根横木连系着。横纵四根木棍,恰巧架成了一个长方形,鸾舆就夹在这长方形的中间。抬的时候,有八个轿夫分占着这长方形的四角;在中间另有两根横木梗着,一在前,一在后,它们的位置;正好介乎舆的本身和头尾两根横木的中间,不过略长一二尺;四个头上,也各有两名轿夫抬着。所以合并算起来,一起便有十六名轿夫了。
  鸾舆的外部是更光彩了!前后左右所用的,全是用金线界就的薄绸缎衬着里面的黄缎,便格外的华贵富丽,无从形容。何况在四面又有四条蓝色的飞龙绘着,这气象便越发的雄壮灿烂了!轿顶的格式是完全照宫殿的式样制的,一般也有翘起的飞檐,涂着金翠,闪闪生光。正中顶上,还安放着一个黄色的圆球,约摸有一串葡萄那样大小;这个球虽然是空的,却全是用纯金制的。
  还有一点我们必须认识,虽然这乘鸾舆的式样难免太古一些,但是无论它的外部,内部,上部,下部,都是十分美观的。人坐在里面,也必然是非常舒适的!不过论到坐的话,那我可没有尝试过。据我所知道,除却太后自己以外,只有李莲英因为负着清洁和整理这鸾舆的责任,当太后不在舆中的时候,可以走进里头去收拾;其他的人,谁也不敢伸腿跨进去一步,不说乘坐了!就是那内里幔着的黄缎上所绣的“八宝”的花样,也只有在太后所用的东西上,才可以引用。从我这么一长篇话看起来,这座鸾舆能在我们这列御用火车上独占一辆车子,实在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也可以说是“理该如此”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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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19:57:14 | 只看该作者
第七回 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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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无论到什么地方去,总得带着伊的乐队同走;虽然这种习惯确有许多不便利,不经济的地方,甚至会发生种种困难,但是伊却一概置不问!好在无论有什么困难发生,自会有人去出力料理,绝对不致惊动伊自己的。我和庆善两个人所担任的各项杂务之中,如果用笔记起来,就少不了这一条。我对于太后的这一班乐队也有很热烈的兴趣,平日总是极注意地瞧着,听着,倘有机会,便常去和他们接近,因此我不但对于每个乐工的名姓和技能,都有很深切的认识,而且还能够玩弄任何一种乐器,至少限度,可以不致错误,当然也不敢说怎样精工。
  这一班乐队所用的乐器里面,有几种确然是很古的了。而它们的大部分都各有一节十分动听,而并不怎样可靠的历史。凡能使用这种乐器的人,大概都可以知道。说到这里,我又不得不称颂皇太后的知识的渊博了,普通人也许会误认伊是一个见闻非常狭窄的老妇人,因为伊是很难得到外面去的;然而事实恰好相反,伊所知道的,实在不比常人少。就象关于那些古乐器的来源和传说,便是伊所告诉我的。
  即使在伊的寝宫里,或内廷的其他部分,伊总是不让那些乐工轻易远离的;伊曾经把他们带到热河去,这一次又把他们带到奉天去。
  只要太后偶然转一个念头,忽而想听一回音乐,这些乐工就得立即吹吹打打的演奏起来。这还是属于临时发动的。平时又有几次刻板文章似的固定演奏。譬如象太后在宫禁以内,乘着鸾舆往各处行动,无论怎样的频繁,可是当伊每一次上轿的时候,这班乐队都得在旁吹打着,待伊发出了起驾的命令,那鸾舆开始行动了,这乐声才得停止。乐声一停,这些乐工又得马上把他们的乐器收拾起来,——却不准乒乒乓乓的发出大的声响——急急忙忙地打另外一条路上抄到前面去,先在太后所要到的目的地上候着,待伊一到,便又吹打起来,作为迎接的意思。这些人因为怕误事起见,往往赶得非常的迅捷,可是太后的鸾舆在路上行动时的速率,总和龟步一样的慢,所以从来也没有赶不上过去时,而这种情形,看起来便格外的象寻常人家所举行的葬仪一样了!
  这班乐队一起共有十二人,当然,他们也都是太监。他们照例各戴着一顶纬帽,可是他们的纬帽却比那些抬鸾舆的太监们所戴的多出一条红缨,各人的服式是十九相同的。他们都有一件马甲,颜色是桃红的,不过上面并无什么花样扎绣着。他们的长袍是紫红色的,看去真是异常的鲜艳。他们相沿下来,每一个都有一个助手,这倒并不是无意识的摆阔主义,实在因为他们是太忙了,倘没有一个助手相帮,他们自己的确是照顾不周的。
  举一个例子:譬如太后忽然要从火车上走下来改乘鸾舆,这时候旁边的人就得一齐跪下去,除掉光绪皇帝总是跪得和太后最近之外,其余的人便依着职位的高下,或近或远地跪着。当然这些乐工也不能例外,不过他们只要恭恭敬敬的磕过一个头之后,便得立即爬起来,开始奏他们的欢送曲。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们已经紧张得够了!当他们跪下去磕头的时候,不用说必须把他们的乐器放下来的,可是身子一站起,就得取来应用了。
  在不用的时候,他们的乐器都是挂在一个特制的木架上的,这个木架的构造很是简单,仿佛象一个门框一样,两面两根木条,每根约有五英心高,上面用一根横木连接着,中间另外又钉着一条横木。在这上下两根横木上,各钉着几只钩子,大约是下面三只,下面四只,他们的乐器,便分别挂在这些钩子上;不过乐器的件数往往比钩子多,却不愁挂不下,因为有几件是时常需用的,事实上只能带在手里,不能挂在钩子上。中国人对于凡百事物所占用的地位,总是算得很经济的:乐器不用,可以并排着挂在许多钩子了,这种办法,恐怕在别国的乐队中是绝对见不到的!
  他们吹吹打打的把太后送上鸾舆,或火车,或其他代步的东西上去之后——总之,只要是太后离开了他们正在奏乐的所在,而开始往别处行去的时候,他们就得收拾好一切乐器,抢先赶到终点地上去候着,再把方才欢送时候所演奏的乐曲来欢迎伊。这样一番滑稽的做作,也有一个专用的名词,唤做“接驾”。
  我对于这些乐器都是极爱玩弄的。尤其使我感觉到相当的兴味的,便是它们各个的历史。所以在本书这一章里面,我特地把它们逐件的说明,象上面一章里所讲的“八宝”一样。同时,我还有一种很切实的认识,深信这些古乐器中确有几件是目下在世界各地流行着的新式乐器的始祖,正和人类是从猿进化下来的一般无二。
  这些乐器中就有“磬”在内,或者是用铜锣。“磬”也是“八宝”之一,它的式样,已于上一章中讲过了。真的乐器和黄缎上所绣着的花样是完全相同的,我们可以无须再行复述。这一种乐器的用处是调和节奏,使全队的乐声忽徐忽疾,不致有呆滞之弊。本来,在那时候所奏的乐曲,都是很奇特的;似乎并没有一定的拍子,现在的人听了,也许不会再感到什么兴趣。但是它们所发出来的庄严肃穆的音节,从你的听觉上辨别起来,果然是很单调的,很不悦耳的,而在你的心灵上,却必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发生。这便是中国古乐的特点。
  至于那铜锣的声音是更单纯了,然而也很柔和,富于诗意,而且是同样也有刺激你的神经的作用。因为他们捶这铜锣的时候,手腕用的力量很轻,不让它有刺耳的大声发出来,听去只象一阵秋风,在绿叶落尽的林子里吹过一样。
  还有种乐器的名字唤做番鼓(别名“干预”)。它是一个很古怪的圆鼓,直径大约是十二英寸,它的面上是用白色的猪皮包的,中部微微凸起,在凸起着的一部分的底下是空的,大约直径有三英寸,也是用猪皮包着。这一方猪皮覆着鼓的全部,一直到边上,才用无数小钉把它钉住,这种铁钉的头是特别的大,象现在的螺丝钉差不多,那时候叫做“圆头钉”。这个鼓上另有一条象女人穿的裙子似的鼓衣缚着;这一条鼓衣可就富丽了,它的本质是黄色的贡缎,上面用各种鲜艳的丝线绣着许多的花纹,绣工都是十二分的精致。每种花样代表一种乐器,所以这一条鼓衣上,差不多已把中国乐器中历来所沿用的各种乐器,完全扎绣出来了。真是怪有趣味的!
  在寻常的中国乐队里面,打这番鼓的人都用一根带子系着鼓的两边,套在自己的头颈里,恰好使那鼓平挂在他的腹部上,一路敲打打着。可是皇太后的乐队中的鼓手,便无须如此费力了,他把这个番鼓挂在他的助手的背上,他自己就站在后面,用两根不很粗的鼓锤,一下一下的打着。这种番鼓所发出来的声音,简直是比铜锣更单调。我们倘用一枝竹筷在桌子上敲打,就会发出同样的声音来。还有啄木鸟在林子里工作的时候,也有这种相类的响声。番鼓的声音虽是这样的单调不悦耳,可是它在整个乐队里面,却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它是和磬或铜锣一般的用以调整节奏的。
  我觉得“九音锣”在这些乐器里头,可算是最有趣味的一种了!它所发出来的声音,全是中国歌谱中实在应用的音阶。它的构造也并不复杂,本身只是一个木架子而已。这个木架子的式样和我前面所讲的用以安放各种乐器的那个大架子大略相同,——大架子高约五英尺,阔约八英尺,底下的两个木脚,都是很沉重的,又是展开得很阔的,所以无论上面挂多少乐器,也不至有头重脚轻的现象,就是遇到有风的时候,也不会马它吹倒的。——可是这个九音锣的架子,却只有十八英寸高,三英寸阔。它一共有三根横档,顺次钉着,距离完全相等。每一根横档上,各有三面小小的铜锣悬挂着;而在最上的一根黄档的背后,另有一个钩子,这就是用以挂在那个大架子上去的。九音锣的名称的由来便是因为它那九面小铜锣所发出来的声音是各个不同的;而我之所以特别赞美它的缘故,乃是因为它的音韵非常的甜润,且又特别的动听。演奏的时候是用一根很细的木棒轻轻地叩着,这木棒的头上,有一颗硬木制的圆球,象算盘子一样大小,却因它的木质极硬,所以发出来的声音便格外的清越。
  九音锣所发的九种不同的声音便是中国古代乐谱中实在应用的九个音阶,正和现在所用的1234567无异。它们是工.四.上.尺.五.一.六.万.合.九个字。究竟这九个字是怎样会选入乐谱中来的?它们所含蓄的意义又是什么?那可不是我所答复的了;除我之外,也许有大多数人是回答不出来的;原因是由来已久,大家只知学着老调唱,谁也不耐烦再去寻根究底了。
  其次是笙。笙在中国乐器中好算是最古,又最奇特的一种。它的形状象一个佛手,一起有二十四根细竹管,每根的长度是各不相同的,但是这边都有小孔开着。人在下面一个象车柄似的东西上吹着,同时又用手指把这些小孔一揿一放,便和九音锣一般也有各各不同的声音发出来,而这些声音也都是和上面所说的九个音阶相符合的。不过因为所用的竹管太细,声音总不能十分高,而吹的人倒是非常的费力。中国人对于笙有一个特殊的认识,大家都把笙看做是一种促成肺病的东西,甚至有人说把用得年代稍久的笙劈开来,里面往往可以发现血水;这个我虽不曾目击过,但是在宫里的确曾经有过一个太监,因为吹笙吹得太吃力,便害了很厉害的咳嗽病。
  以下是琵琶,古琴,喇叭,汤锣,笛,箫,铙钹,等。(译者按。这些乐器普通的人大概都知道,作者的原文是专给西人看的,所以讲得很详细,我们这里,便无须直译出来了,故一概从略。)
  皇太后的乐工都是有助手带着的,上面已经说过了可是这些助手的音乐知识,实在并不输于他们的正手;因为当奏乐的时候,他们的正手所用乐器是时常要更换的,而且更换得非常的快,往往并不知照他们的助手,要用什么乐器,全让这些助手自己辨别,把该用的递给他们,这当然不是外行所能担任的了。何况他们一面传递某种应用的乐器,一面又得把不用的乐器挂到那个大架子上去,手续更是十二分的麻烦呢!
  整个的讲起来,皇太后的这一班乐队所奏的乐声,真说是很神秘的。当这些乐工在演奏的时候,每个人都板着脸,丝毫没有表情,象装着机械的木头人一样,我想他们无论怎样吹打,自己总是绝无感觉的。
  但是在皇太后的眼光里看起来,除了他们之外,世界上再也找不出这样伟大的音乐家来了。
  如果以外观而论,这一班乐队实在可以算得是很美丽的了!不但这些乐工的服色是那样的鲜艳,就是在这些乐器上,连那个大架子一起在内,也各有几条光泽鲜明的黄色的彩须系着,飘飘扬扬地好不夺目。
  无论这一班乐队的技艺是好是歹,总之,他们的差使确是很苦的因为只要太后高兴的话,随时随地都要教他们立即演奏的。从北京到奉天去的路上,每逢火车停一次,他们就要齐齐整整地爬下车来,站在太后那一辆车子的窗外,照例吹打一阵。我记得有好几次在太后的寝宫里,还有好几次在园里的戏厅上,太后自己阖着眼,很舒服地靠在龙椅上,而教这一班乐队不停地在旁边演奏,常达数小时之久;伊的神气真象睡着的一样……,但是倘若这一班乐队在未奉伊的命令以前,擅自将乐声停止,伊就会立刻惊觉过来,责问他们休得偷懒。这些乐工当然是害怕极了,因为只要伊把头轻轻点一点,他们的脑袋就会马上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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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19:59:42 | 只看该作者
第八回 御衣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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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列御用火车之中,还有一辆车是专载太后所用的衣服的。它的伟大和富丽,几使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除却你能看见的一片彩云似的锦绣之外,你就不用想细细鉴别它们。因为它们委实是太多了,太美丽了,它们的数量简直是数不清的!但是这一辆车上所有的,还只是宫中的御衣库里所藏的三四十分之一而已。所以就象太后那样记忆力特强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究有多少衣裤,多少鞋子,多少颈链,多少耳环,遑论别人了。这一次我们上奉天去,太后并不预备在那边耽搁得怎样久,因此伊所带的衣服,只是晚春进所适用的一部分。——我们是在四月中旬起程的,正当春夏之交。——然而就是这么一小部分,却已装满了整整的一车子了。对于这些衣服,作者如果要详细的描写出来的话,也许真有一部“申报年鉴”那样的厚。这末免是太繁复了!现在就让我告诉你们一个总数罢!衣服大概是有二千件。鞋子呢?也不能算多,只是三四十双而已。好在太后走路的时候很少,平均一双新的鞋子,也可以穿到五六天工夫。
  这些衣服的贮藏法也是很别致的,既不是悬挂在大橱里,也不是折叠在箱柜里,却是盛放在一种朱红漆的木盘里的。每一个木盘时各盛三袭,这样算起来,盘的总数已是很可观了。太后还有一个习惯,每隔四五天工夫,总要把伊所有的衣服等等,查看一番。在那个时候,这些木盘就得依着次序的先后从那装载御衣的车子上,一个一个的送到太后面前去。当然,这些木盘是没有腿的,要走就得有人去服侍它。于是每个木盘,必用两个太监抬着,幸而宫里的太监正多着咧,不怕不够使,这一次随太后上奉天去的,已有整整的一千名。他们抬这些木盘的法子,说起来又是很呆笨的。后面的人把盘托在胸前,那还是很平常的,可是前面的人便累得够了,他是不准倒退着走的;必须象后面的人一样地脸望着前面,然后再把手臂屈向背后去拉住着盘的边条,慢慢的走。读者试想:每三袭衣盛一个盘,每一个盘用两个太监抬着,这样算起来,每当太后查看伊的衣饰的时候,这行列该有多少长?
  太后既拥有如许巨额的衣服,当然是可以随时更换的了。但是因为它们的数量已多得过了分的缘故,无论伊每天换两次,三次,却仍有许多衣服是永远穿不到的;虽然它们的质料是同样的优美,绣工是同样的精细,无奈太后一时想不起来,便只得生生地贬入冷宫中去了!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富于情感的纪念的,那便是数十年前当伊初进宫时充一个贵妃的时候所穿过的衣服。因为有这种纪念的关系,伊虽是从不再穿,却时常要教那些太监去取来把玩的,似乎是很有味地把玩着。在这当儿,往往可以从伊面部表情上,推想到伊内心上的感觉。伊是竭力的在追念伊自己往日的绮年玉貌,和许多过去的美景良辰,伊还想从幻觉上取到一些少年人的快乐。所以伊每次总是想得很出神的,甚至会想上好几十分种;当伊在想得出神的时候,谁也不准向伊说话,以免打断伊的思索。就是我有什么事情要禀告伊,——如今想来,那时候我的胆子很大,往往不管伊想得怎样的出神,我还是照旧的说话。——伊也决不理睬的。
  在满清帝国未覆亡之前,穿衣服也有一定的法制订定着的,所有一切官吏,命妇,都得服从。但是这些法令倒也并不如何不近人情,只是照着春夏秋冬四季的分别,规定各式不同的衣服罢了。而每一个季节又用一种花来代表。在冬季里,用的是黄色的腊梅花;在春季里,用的是牡丹花;在夏季里,用的是荷花;在秋季里,用的是菊花。所有宫里面的各位女官,和宫外的那些朝臣的妻子们,每一季所穿的衣服上,如果要绣花的话,就得绣代表这一季的花。譬如春,必须绣牡丹花,否则不但不合时式,还得领一个抗旨的罪名咧!
  除掉衣服上的花饰之外,衣服的式样,也是因着季候的不同,而分别规定着的。譬如到了冬季,虽然都须穿皮衣服,但有时候只要穿出锋的皮衣,有时候却须穿全部衬着皮的皮衣,便是皮的种类,也不是一律的。规定的共有四种,都是依着天气的寒暖而更换的,这四种皮:银鼠,灰鼠,狐,紫貂。
  一到冬季的开始,皇太后就得颁布一道诏书下去。普通总是在隔夜发出去的;这一道诏书上,大约是说“自翌日起,应各服裘。”当然,这诏书的内容决不如此简单,照例还有洋洋一大篇的官样文章,可是综合起来,总不出这两句话意思。所以每一个朝臣,大概都有很多的衣服藏着;因为待到太后的手诏一下去,明天上朝的时候,他们无论如何,就得把皮衣服穿起来了。倘平时不端整好,临时那里来得及呢!这个诏书在京城里是传布得非常快的;也有各人口头通知的,也有各衙门用公事传达的,也有在报纸上公告的;总之,不到几小时以内,所有的官员,再没有不知道的了。至于京外的各省各府呢,那是用电报来传达的。因此,但须皇太后随意转一个念头,不消一天工夫,中国各地的官吏,便一齐穿起皮衣来了。
  待到西北风刮得更有劲的当儿,天气自然是一些一些的更冷起来了,于是太后就继续的颁布伊的命令;由银鼠而灰鼠,复由灰鼠而狐皮,再由狐皮而紫貂。但是紫貂这一种皮,却不是寻常的人可以随便用的,在法令上早经“非书面”的规定,除头二品大臣之外,余官一概不得滥用;所以待到头二品大臣穿貂皮的时候,他们便照旧穿狐皮,无论他们自己怎样的有钱,也不敢大胆去买来穿。
  每一个官员和他的妻子,对于这些四季不同的衣服都是十二分注意的。这种习惯算起来也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大家还是很服从地奉行着。除了四季所规定的衣服之外,还有一种特殊情形。譬如说春天是到了,在某一天上,太后的懿旨是下去了,要如天气果然已较和暖,皮衣当然是可以换下来了;但是万一天气并不比先前和暖,春装穿着实嫌太冷,再穿皮衣,又恐违旨,那末就有一种介乎冬衣和春衣之间的“隔季”衣服出现了。举一个例:假定某一年春天的天气是特别的冷,一直到春末夏初,还是冷得教人脱不下棉衣或夹衣来,可是照法令上所规定的着的办法,这些日子已经要算是夏季了。一到夏季,照例就得穿纱的衣服;那末我们可是真穿纱的衣服吗?不错,我们是真穿纱的衣服!只是在纱的底下特地做一重绸的夹里,中间还塞一些棉花。这样,我们一方面既可免除违反法令之罪,一方面又不致受冻了。不过这种办法也不是一种新发明,也不是一种秘密,乃是一个公开的折衷的办法;也许在当初制定这些四季不同的衣服之后,不多几时,就有人想出这个办法来了。便是太后自己,也往往照此办理。但是因为伊的地位既是这样的高贵,穿的衣服当然总比人家特出些,所以我们尽管用棉花,伊却必须用丝绵。丝绵是一种蚕吐的乱丝,温度比棉花高,重量比棉花轻,又是宫中一般养蚕女专程给伊备就的,当然应由伊享用了。
  一到四月,就是春季的开始,宫中所有的女官,就得一齐插戴起珠宝的饰物来了。举凡压发针,耳环,指环之类,不是珠串的,便是玉镶的,不是翡翠,便是玛瑙,每一个人都是打扮得珠光宝气,目为之眩。
  读者看了上面这几段简单的叙述,便不难想见当日在满清皇朝统治下的中国,无论官民的服装,都是何等的整齐一律;虽然他们的政治是那样的腐败,但对于外表的衣饰,倒是的确很注意的。现在让我再讲一些女人的服式:当然女人是更考究了,根本因为女人是都爱打扮的,又是都爱趋时的;即无法令规定,伊们也一定会自动的变出花样来。有的就用上面本有腊梅花的花样织着的绸缎来做衣服;有的是在素色的绸缎上,另行雇工把腊梅花绣上去的;有的或用金线和丝线合绣的,这都要看穿的人的地位和经济能力而定了。太后或皇上是决不干涉的。还有一班更穷苦的女人,虽然无力置备这样精美的东西,但亦必尽力仿效,以为能够仿效到近一些,便是更荣耀一些;只求花式相类,那末原料的贵贱或美丑,自可不成问题了。然而总有一个缺陷是穷人所无法弥补的,那就是皮衣!
  到了春季,棉衣服和夹衣服便先后的穿起来了。春天的衣服上是照例总有牡丹花织绣着的。牡丹花在中国,有花王之称,可算是百花中最富丽华贵的一种,因些那些美貌的女人在春天穿上了这引起满绣着牡丹花的衣服,便格外的娇艳了!而且花样虽然规定,衣服的颜色却尽可随各人的便,于是每个女人都尽量的选用颜色最鲜艳的衣料。这样打扮起来,她们自己就象一朵牡丹花一样的美了!及至春去夏临,凉爽的纱衣服便应运而兴;这时候,衣服上的花样,也不约而同的改为荷花。到秋天,厚绸或厚呢的夹衣,和各色的菊花又替代着纱衣和荷花而出现了。一年,一年,永远是这样轮转着。
  在一年四季中,有钱的官太太们是天天打扮得象彩虹一般美丽的;就是那些较次的官员的妻子,也决不肯过于随便!总得尽其所有的打扮着。打扮原是妇女爱美的天性的表现,当然不单是中国妇女如此!
  写到这里,我不禁又联想到一件关于服装的故事。这件故事至今还是很鲜明地印在我的脑神经上,象昨天所发生的事情一样。那是太后的诞辰的隔夜,因为明天少不得将有一番上寿的大典,所以我们大家就一齐忙着,要准备衣服。可是我却偏不凑巧,没有适当的衣服;或者可以说是有的,而且它的式样,颜色,都很精美,为我自己所十二分满意的,无奈这一件衣服上有貂皮的出锋装着,而那个时候还没有到规定穿貂皮的时期咧!要是我公然穿了这一袭貂皮出锋的衣服,前去给太后磕头上寿的话,那就难逃一个抗旨和越礼的罪名了。不过平心论来,那时候已将交十二月,天气委实是很冷了,所为难的就是太后的诏书还不曾颁下去,谁也不敢把貂皮穿出来;不但不敢穿,便是有胆量向太后建议,催促伊早些颁布那换穿貂皮的诏书的人,也从来不曾有过。但是这一次,我竟极勇敢地向伊建议了。真可说是冒了一次绝大的危险!可是那也只能说机会凑巧,并不全赖我的胆量。其时,我照例又是站在太后的背后,因为伊不时要命令我给伊办些杂务,所以我总是站得很贴近伊的。一阵微风吹过,伊似乎有些发抖,一面就喃喃地说道:
  “这天气真是太冷了!”
  伊这句话一说,我立刻便认为是绝好的机会来了。我的胆子也突然放大了,这不是我自己夸大,读者要知道在皇太后跟前本不是随便可以说话的,说得不好,往往会立刻得到一个罪名。我说道:
  “真的,天气是太冷了!这已是穿貂皮的时候了!老祖宗。(译者按:闻容龄郡主言:宫中人原称慈禧太后为老佛爷,后因当日康熙亦有“老佛爷”之称,因改老祖宗。引处引用甚当。)我想明天大可穿貂皮了。太后何不就此下个圣谕呢?”
  造化!我这几句话不但不会得罪,而且立即取到了伊的同情,于是“翌日起,一律改服貂裘”的圣旨,便绝不迟延的颁布出去了。
  第二天,在整个满清帝国的疆域之内,只要是有资格可以穿貂皮的官员和命妇,便一齐把貂皮穿起来了。而我的那一件新衣服,便顿时变为一袭最时式,最惹人注意的冬装了!我想其时天气那般的冷,倘没有我一番勇敢的举动,旁的人虽想穿貂皮也不能,他们将如何的感谢我呢?但是换一方面想一想,都为我自己想穿那一件有貂皮出锋的新衣,催太后下了貂皮的圣旨,这圣旨下去之后,正不知累多少人连夜忙碌起来呢!
  在宫里的时候,每天必有许多的新衣服给那些太监盛在木盘子里,捧着送进来给皇太后过目。因为宫里向有不少的裁缝供养着,而这些裁缝又都是绝对不敢贪懒的;于是太后的新衣服,便源源不绝的在制造着了。不过这一次伊上奉天去,却并不曾把那些裁缝带着同走。
  宫里头还有一起历史很悠久,行动很神秘的老妇人养着。伊们饱食终日,一切工作都不做,只是天天低下了头,握着笔在替太后描绘新鞋的花样。这一次,太后却也不曾把伊们装载到奉天去。
  读者试想:整整的一辆火车上,所载的衣服,还只是备供太后在短短的某一个季节中所服用的,那末内廷里的御衣库,它的规模该是怎样的伟大?内容该是怎样的充实?作者特地再重复的点醒一句!
  太后的御衣既是如许的多,每一袭新的,平均穿不到几天便搁下了,这样看来,伊的衣服都可以永远留为纪念的了。可是这些衣服都有一个注定的命运,除了伊所赐给我的一小部分之外,(别人当然也有)凡为伊所有的,待到伊一旦驾崩之后,就得悉数的葬入伊坟墓中去!真的,后来伊一死,那无量数的衣服,竟不问美丑,一概埋在地下了。这种习惯,倒不是皇帝家所特创的;大凡崇奉佛教的中国人,都要这样做的。他们相信一个人死了之后,还得穿衣服,倘不如此,死人的魂灵便只能裸体了,可是也有一个例外,就是凡有皮的衣服,不论出锋的,或全部衬皮的,都是决不葬下去的;因为有一个传说,如果这个人死了之后,他的家属替他把皮衣服葬进了坟墓中去,他就会堕入畜生道;当然,做子孙的也决不愿意让死了的人变银鼠,变灰鼠,变狐狸,变紫貂。于是,皮衣服竟得独免于难了!
      [fly]   知足常足   终身不辱    知止常止   终身不耻 [/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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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20:02:12 | 只看该作者
第九回 御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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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这一次出去,“衣”,“住”,“行”三者,可算是已经圆满解决了。还有那个最紧要的问题——食的问题,又是怎样呢?在宫中,当然是尽量的富丽,尽量的考究;但是在火车上,却不得不亏待伊一些了!第一个原因,就是地位不够。然而就是这样,我们的这一列御用火车上,已有整整的四辆车子是专给太后充作临时的御膳房了。
  这车辆车上的布置的详细情形,我可以用最简单的几行统计来说明:
  (一)炉灶五十座,
  (二)厨子上手五十人,
  (三)厨子下手五十人,
  (四)洗涤夫等杂差详数不明,
  (五)共备正菜一百种,
  (六)糕点,水果,糖食,干果等亦一百种。
  看了这些,便不难知道大概的情形了。在中国,“食”的问题原是非常讲究的,认真写起来,一两厚册的“食谱”真可一挥立就;所以作者在这一章里所记的,实在只是极小极小的一部分而已!
  皇太后的一生,可说便是为着“吃”而生存的!这话并非侮辱,就是我自己,——伊的一个女官——也是如此。我们无论在什么时候,总是讨嫌吃的东西太多,不会嫌吃的东西太少。不但内廷里的食物如此丰富,便在我们自己家里,备的东西虽不能全象宫里那般的珍贵,数量也比较少一些,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尽量的吃得失了滋味,下次一见这东西就头痛。
  宫里面又有一个特殊的习惯:这习惯的来源已不是百年中间的事了,因此也没有人再能说明它的用意。只知道太后或皇上每一次正餐,必须齐齐整整的端上一百碗不同的菜来。当然,太后无论怎样好的胃口,也断不会一齐把它们吃下去的,就是尝也尝不全咧!或即弃去,或由女官,宫女和那些上级的太监们依次享用。
  每餐,太后总是一个坐着独享的,不过有时候,伊也教我陪伊同餐。——我却只能站着吃,不能跟伊一样的坐着。——伊的餐桌并不是一张整幅的桌子,事实上也不能有那样大的桌子,可以放得下整整的一百碗菜就是有,也未免太笨了,太后是决不会欢喜的!所以我们有一套小桌子备着,临时拢将起来,便恰好足够安放那一百碗正菜。桌子问题虽是这样解决了!然而那些菜和太后相距得委实太远了,除掉靠近伊的几种之外,伊的箸匙都不能够得到。那么太后对于这些菜难道真是可望而不可即吗?不!不!读者无须为伊焦急,原来这边还有一个专门服侍太后用膳的太监咧!这个太监的名字唤做张德。——后来慈禧太后宾天之后,这个人便继李莲英而为清宫中的总管太监。——太后如其爱上了某一种菜,心想尝试一下的话,便吩咐了张德,让他恭恭敬敬地端近前来,请太后下箸。可是这端菜的差使,也真不容易当,一举手,一移步,都得非常的郑重。待太后餐毕之后。这些菜便一齐撤下去,听我们自由取令。其中十分之九,不是完完整整的象供祖先时撤下来的祭菜一般。
  菜既有百碗之多,煮炒的工夫当然是极繁复的了!现在我们只讲车上的情形:在那四辆充作临时御膳房的车辆之中,有一辆才是真正的膳房。在这一辆车上,靠壁的左右两边,分装着五十座炉灶;这些炉灶都是用白色的粘土涂着砖瓦块砌就的,架子是用生铁做的,下面还有一个铁盘,这两件铁器上,也一律白漆涂着,所以不但可以没有起火之患,便是在外观方面,也觉得很洁净齐整。在每一座炉灶上,每餐必被指定要做两样菜。读者也许要问:为什么不让它多担任几样,也好减省几座炉灶呢?这中间也有一层缘故,因为有许多的菜,不是临时就可以做起来的,必须费好多的时候去准备。譬如象焖蒸鸭子,就得有两天的文火去煮,才能酥烂。
  当太后用膳的时候,必先有人去通知那几个司机和司闸夫,吩咐他们把车子停下来;不过这些菜却不能待车子停了再做,好在我们这列火车自始至终,从不曾行驶得怎样快过,那些厨子尽可在车行时把菜肴端正下。
  每一座炉灶上,有一名厨子承值着。这些厨子便是所谓“上手”。都得有相当的资格,才巴得上做“上手”。可是他们的工作,正是简单而省力极了。每个人每餐只须做两种菜,此外便别无差使。不过我总疑惑,他们各个人所担任的两种菜,是否确是他们自己的得间杰作?即使是的话,他们的技术是否已经登峰造极,还是疑问。
  就在这一辆专放炉灶的车子的后面,还有一辆车子是专做预备工作的;所谓预备工作也者,就是把那菜肴的原料,在未下锅之前,先加一番整理的工夫的意思。因为有的东西是要剥皮的,有的东西是要截断的,有的东西是要切小的;……差不多每一种生的东西,都需要加一番整治的工作。担任这项工作的共有二十多个人,但他们还是很忙,这倒不是他们动作太慢,实在因为这些剥洗切的工夫是太繁了。譬如象豆芽,在下锅之前,必须先把它茎上所生的很细的根须摘去,而且摘的时候还得十分用心,以致糟蹋了有用的东西。这要算来,便是专派一个人来料理豆芽一样东西,也不会怎样空闲了。何况别的东西都得一般的调弄呢!
  我们退回去再讲那些炉灶:它们一共是五十座,匀匀落落地分着两行排列在左右,仿佛是一队端整严肃的禁卫军一样。这些炉灶里所用的燃料便是煤球;可是因为煤球那东西很不容易着火,所以每次都得用废纸或木花来做引火的东西。但是不能用得太多,否则那股烟就难受了。这一部分生火的工作是那些杂差做的,为便利叙述起见,不妨暂时称为丙厨夫。因为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那真正做厨子工作的“上手”,“下手”,可以称为甲厨夫和乙厨夫咧。丙厨夫一共也有五十人,就是每一个人管一座灶。
  甲厨夫除掉每餐各做拿手的正菜两种外,其他便一概不管了;乙厨夫只需当甲厨夫工作的时候,站在他的旁边,把酱油,糖,香料之类,依次递给他,不过因为要“依次”的缘故,他们就必须同样的懂得一些烹饪的技术了。
  当丙厨夫在生火的时候,甲乙两厨夫无论怎样闲空,也不愿稍助一臂之力的,宁可瞪出了眸子在旁边瞧着,不屑动一动因为他们觉得这种低微的工作,是要有损他们的尊严的。我看只要在宫里当一些差使的人,上至总官太监下至打扫夫,可说是没有一个不爱体面的,也没有一个人不会搭架子了,这大概也是受了皇太后的熏陶吧?
  待到那炉火熄灭旺之后,少不得也有一阵很浓烈的煤气;当然,这是十分不合卫生的。在车子上奉天去的路上,有好几名太监因为受不住这种臭味而病倒了。不过他们渐渐地也乖觉起来,每次生火,总把所有的车窗全打开,这样就不再听见有中煤毒的人了。除掉开窗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减少煤气的方法。就是在那炉灶上开一个小洞,当开始生火的时候,先用一节很短的烟囱装在这个小洞上,而把这烟囱的出口,各着窗外,于是那般浓烈的煤气,便有一大半可以吹散出去了。待到炉内的煤球已生得十分的旺了,就是全部已变了透明的红色,(这种煤球是极其耐燃的,一经生旺,便可以用好久的工夫。)这才把那短烟囱卸下。
  为着要减少生火的时间起见,那些丙厨夫总得用一柄葵扇凑在那炉灶前端的火门上尽力的望里而扇着;可是因为这火门的位置太低,他们非得把身子弯下去,便无从扇起,所以这一种工作,实在是很辛苦的。
  我们再来算一算看:每一座炉灶上有甲,乙,丙三个厨夫,此外尚有无数的太监,往来般运,这一起人的数目,可是真不少了!所以在那四辆权充御膳房的火车上,一到了进餐的时间,空气便立即紧张起来了。可是工作虽忙,倒并不曾有过出菜迟延,或碗碟倒置的失误发生过去时。读者别小看了他们!他们的动作真有些军队化呢!一到生火的时候,五十个丙厨夫便一起动起后来,因为各人的手法都是相等的,所以炉子里的煤球也总是在同一个时候生旺,而那一截临时装上去的短烟囱,也连带的在同一个时候被拆卸下来了;最好看的是当那五十个丙厨人同时弯下身子,各用着一柄葵扇,一挥一挥地在煽动,这情形真象舢船上的船夫的动作一般的整齐,一般的刻板。
  这些厨夫虽然在地位上有甲,乙,丙之分,可是他们的服装倒是一律平等的;他们都打扮得象宫里的太监一样,不过在衣袖上,多加一个白布的套子。所以在这四辆权充御膳房的车子里,色调也跟别辆车子上机样的灿烂夺目。
  从前时代的人,无论贫富贵贱,对于厨房的清洁,都不很注意的。太后却不然,在宫里头的时候,往往亲自上御膳房去察看,因此那里是永远收拾得非常洁净的。而这一次在火车上监时装点成的这个御膳房,地位虽不大,清洁还是十分注意。我敢说我从不曾见过这样洁净的厨房,连那地板也是擦得一些尘垢都没有,差不多可以让人家把它吃下去了。
  每天有两餐是规定的“正餐”,在这两次的正餐上便得照着规定,把那一百碗菜齐齐整整的端上来了。除掉这两次正餐之外,还有两次的小吃;既称小吃,当然不会再象正餐一般的富丽了,可是皇太后总是不肯过分随便的,所以每次的小吃,至少也有二十碗菜,平常总在四五十碗左右。
  那末所谓“正餐”一百样,“小吃”四五十样,究竟是些什么美味呢?这个我真不能给你们作详尽的答复了!因为宫里头所吃的菜,花色实在太多,就是在车子上还是不少,断非寻常人的记忆力所能记住的。本来我上面早就说过,中国人的饮食,原是一种范围极广的“实用科学”,我怎能记得清许多?
  举几个例:譬如清炖肥鸭,便是太后所非常爱吃的一样菜,它的煮法是先把鸭子去毛,去肝脏再洗净,然后加上一些调味品,把它装在一个磁罐子里;再把这个磁罐子装在一个盛着一半清水的钳锅里,紧紧地盖一了锅盖,不使它走气,就是这样尽让文火把它蒸着,一连蒸上三天,鸭子便完全酥了,酥得可以不必用刀割,只须用筷子去夹,也可以绝不费力的夹开。那时候就可以给你大嚼了!皇太后虽然有时也夹些鸭肉吃,但多份是夹鸭皮吃的;因为那层鸭皮,才是这一碗菜里最精美可口的一部分。
  除了清炖肥鸭这一昧佳肴之外,下面的几样,也是太后的餐旧上所常有的东西,并且也是伊所欢喜的几种。
  熏炙一类的东西,似乎最合太后的口味,象烤鸭烧乳猪熏鸡煨羊腿等等,差不多是不断的会供呈上来的。这些东西当然不是什么希品。寻常的百姓们在外面的洒菜馆里也尽可以享受得到,不过宫里头的烹调法,多少总比外面更考究些。据太后自己说,伊年轻时候,最爱吃的一味菜是烧猪肉再放在猪油里煎着,结果是煎到那肉上的皮,脆得比什么东西都脆了,它的滋味就着实的够人垂涎。在北方,这味菜有个别名,唤做“响铃”;意思是形容它脆得可以给人家嚼出声音来。所以这样菜总是做得愈松脆为愈好,而年老的人便因为牙齿的残缺,只得望着它叹气了。
  到了太后暮年的时候,樱桃肉便夺取了“响铃”的位置,一变而为太后所特别中意的一昧菜了,它的制法是先把上好的猪肉,切成棋子般大的小块,加上了调味品,便和新鲜的樱桃,——在没有新鲜樱桃的时候,便把已经蜜饯或用其他方法制过的樱桃,放在温水里浸着,浸得它跟新鲜的一样好看,一样鲜嫩。——起装在一个白磁罐里,加些清水,让它入在文火上慢慢地煨着;大约隔上十钟头,肉也酥了,樱桃的香味也煮出来了,这样就可以给贪嘴的人们恣意饱啖了。尤其是它的汤,真是美到了极点!
  宫里所常吃的几种蔬菜之中,太后比较最欢喜的是“豌豆”。豌豆总是极嫩的时候摘下来的,所以不但它的滋味是很清爽,便是看它的色相,象一颗颗绿珠似的堆在白色的磁碗里,也很容易引起你的食欲来。萝卜这样东西,原是没有资格可以混入御膳中来的,因为宫里面的人向来对它非常轻视,以为只是平民的食品,或竟是喂牲畜用的,绝对不能用来亵辱太后;后来不知怎样,竟为太后自己所想来起来,伊就吩咐监管御膳房的太监去弄来尝新。也亏那些厨夫真聪明,好容易竟把萝卜原有的那股气味,一齐都榨去了;再把它配在火腿汤或鸡鸭的浓汤里,那滋味使当然不会差了!此外,还有鲜嫩的竹笋,和绝细的姜芽,也是太后所中意的素菜;不论“正餐”或“小吃”,总得教他们做上来的。
  菌类在中国出产得最多,大约有七八种以上。蒙古地方也有,比内地各处所产的还要大一些,滋味也格外丰腴些。太后对于菌,更是十二分的欢喜,所以无论在什么菜肴里,只要不是绝对不可能的话,便总有香菌或麻菇和在里面。但是菌类对于我,倒并无怎样特殊的好感。我觉得山东胶菜的滋味,实在是蔬菜中最美妙的一种,它的叶子差不多是纯白色,又嫩又甜,我往往是尽量的吃,不肯停止。
  中国各地象胶菜那样著名的菜,真是多得不能计算,而就中尤以四川一省所产的东西,最为名贵,亦最受人欢迎。譬如说银耳那样东西,它的市价是贵极了,往往一小匣的银耳,要花一二十两银子才买得到。它们是寄生在老松树上的一种下等植物,不过不容易觅到好的,所以价钱是绝无理由的贵起来了。而且就是寻常人或官员,愿意花多量的钱去买它的话,也不容易得到最好的;理由是因为最好的银耳,已成了在四川省做官的人孝敬太后的一种专利品;他们雇了许多的工人,常年在那里搜寻最好的银耳,拿来去巴结太后。
  银耳在装运的时候,总是已经烘晒得很干了,且还依着它们的价值的高下,分别装在各式各样的锦盒里面;最精致的锦匣,往往也要值到好几两银子一个。里面所盛着银耳的价值,便可想而知了!但是价值虽是这样高贵,然而它的滋味,却委实不知道好在那里,既不咸,又不甜,也没有香味;总之吃了它,等于没有吃什么东西一样。所以它总是放在鸡汁或其他的鲜汤里一起煮的。
  还有种算是十分希罕的东西,唤做猴头,大概跟打网球用的球一样大小。它的来源也是四川,而且大部分,总是呈进宫来给太后享用的。(译者按:猴头也是一种野生的菌类植物。产在宜昌和四川方面的深山里头。但是因为产量极少,不容易找到,所以它的价值便贵起来了。用来做菜或调羹,滋味和冬菇,麻菇相仿佛,因为它的形状象猴子的头,故有“猴头”之称。这种东西也并不限于宫中有,北平市上常可以见到。也象银耳一般的装在很精美的锦匣里头,富贵人家买来当做送人的礼物。不过这东西假的极多,普通人不辨真伪,往往花了很高的代价,而买到假的东西,只有在清宫里用的,便从来没有假货。)呈进宫来的时候,总是每两个猴头装一锦匣,锦匣常用极好的黄绸做衬托,那种外观,尤其比银耳来得富丽了。
  猴头有种种制法,也可以把整个东西搁在文火上蒸着,也可以切成一版一版的煎炒,有时候把它混和在各种肉食里,也可以增加几许鲜味;尤其是和在羊肉里面,格外可口,就是用来做汤,其昧亦不在鸡汤之下。
  还有一种“发菜”。在现代的食品中里,也很少有得看见了。它是细得象头发一样的东西,所以叫做发菜。严格的讲起来,发菜实在也是一种菌类,而且也是寄生在某种乔木上的下等植物。它的来源又是四川。——四川真可算是一处多产美味的地方了!不过发菜的滋味,却未见其美在何处,而它的用途,也并不广,只有把它截断了,混在猪肉里煎炒,倒很有几分特殊的风味。
  在各项海货之中,常用的有鱼翅,鱼唇,鱼肚,燕窝,海参等等,它们的种种制法,都和宫外各处大致相同,可以无须赘述。
  大凡每一种海菜的价值,总要比寻常的牛羊鸡鸭贵上几分,想必是取得比较不易的缘故。但是论他们真正的滋味,却实在不敢恭维。便是太后,对于各种海菜,也都看得很平淡;尤其不喜欢那海参。海参本是一种淡而无味的东西,它的形状更是丑陋不堪,但一般人都说它有滋补的功用,因此也得滥竽在那些真正的美味里头。
  太后还有一样特别爱好的菜,那便是清炖鸭舌。这鸭舌就和鸭子的肉放在一起炖的,每次至少要有二三十条,浮起在汤的上面。因为这是太后所最中意的一样菜,所以每次总是装在一个特备的杏黄色的大碗里的,而且总是安得最近太后。此外还有一种盐水制的鸭掌,为每次“小吃”的时候所必备的一件特菜;但是这东西却只有一种蹼皮尚可供人咀嚼咀嚼,旁的就全剩骨头了。鸭肫肝,鸭脏等,也往往用种种不同的方法调制起来,供太后佐膳。从这几点上看来,太后对于鸭子,真可说是特别的种情,除却那一块有奇臭的鸭屁股之外,伊简直不肯轻易放过的。
  到了夏天,各种瓜果都上市了,御膳房里的厨夫,便得利用它们来做几种时鲜的特菜,供上去孝敬太后。其中有一种为太后所最欣赏的,那是“西瓜盅”。它的制法是把西瓜中的瓜瓤一起挖去,而把切就的鸡丁,火腿丁,新鲜莲子,龙眼,胡桃,桦子,杏仁等等,装进去,重复盖好,隔着水用文火来炖,炖上了几个钟头就行了,其味之清醇鲜美,我们不难想象得之。
  太后的食欲之强,乃是我所永远引为非常诧异的。在宫里头,或当伊在御园中散步的时候,或在便殿中闲坐的时候,伊往往要吩咐太监们去把那特制的轻便小炉灶了来,就在伊自己的面前,让那些厨夫烹调起来,伊便在旁边立候着等吃。
  在这一次上奉天去的车上,伊只要稍觉有些饥饿,或竟绝非饥饿,只是觉得肚子里并不怎样饱满,伊立刻会下令停车;同时,吩咐厨夫们预备餐点。太后的命令一下去,当然非同小可;那五十名甲厨夫便立即催督他们的助手——丙厨夫,赶快把炉子里的火生起来;于是那五十名丙厨夫便象作什么团体*似的一齐用力挥动他们的葵扇,把炉子里的煤球生得象血球一样的红。这时候,太后正靠在车窗上闲眺着铁路两旁的风景。本来在这些地方,少不得总有几个乡人在耕种,或走动,可是因为太后的御用列车将在职里经过的关系,预先已由当地的该管官厅把一切人等全约束住了,禁止他们在附近行动;所以太后也不能见到半个人影了。
  炉火生旺之后,那五十名乙厨夫便忙着把应用的原料和酱油糖醋之类,纷纷搬送给甲厨夫;甲厨夫就各自用心,调制起来。待到许多的菜全煮好了,便由那些太监用食匣端出去。因为菜实是太多了,所以每次来端菜的太监,总可以排成很长的一行。可是待他们端出去的时候,太后或者已不觉得饿了,于是这些菜便照旧的退回那四辆权充御膳房的车上去;列车也就继续前进。这一次的停车,便完全失去了进餐的目的,等于是专为要让太后欣赏伊自己所统辖着的土地而停的,不过在旁边侍候着伊的人,闻到了那股热腾腾的香味,却已个个馋涎欲滴了!
  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我的肚子仿佛是永远不会觉得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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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20:04:16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回 光绪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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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光绪帝,谁也都会联想起三十六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次戊戌政变来。可是这个可怜的皇帝,却就为了这一次的政变,而被太后夺去了所有的权柄,使他在实际上降为一个幽禁深宫的政治犯。这一次我们上奉天去的一群里,也有他在内。他从前也没有上奉天去过,这一次正和太后一般的还是初次临幸咧!但是他似乎觉得很高兴,象一个放了假走出学堂的学生一样。其实他的年纪大概是正在三十和三十五之间,不过他的面貌很带些稚气,看去还象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他的生身的母亲,便是本书中的主角慈禧太后的同胞姐妹,他的父亲便是咸丰皇帝——慈禧之夫——的兄弟。光绪出世后不到几年功夫,他的母亲便死了;从此,就给太后收做干儿子。所以他们母子之间,原是很少真正的感情的;即使没有那次戊戌政变,太后也不会允许他长此大权独揽的。到了后来,差不多只有那些关于祭祀或举行什么典礼的谕旨,才是朝臣们受了太后的旨意,用光绪的名义所颁发的;其余一切稍有关系的,便全是由太后直接颁发。
  光绪的妻子,隆裕,在那个时候,便是所谓“皇后”;伊的父亲唤做“桂公爷”,就是太后的兄弟,当然也就是光绪生身之母的兄弟。所以光绪和隆裕两个人,在事实上原是姑表兄妹。虽然如此,他们中间却并无什么真正的爱情可言。本来,从前时候男女的婚姻问题,都是由父母代为决定的;双方全象瞎子一般的听凭人家掇弄着,因此家庭间往往会有不幸的事故发生。光绪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也跳不出这种束缚,所以后来弄得他和隆裕两个人,不但毫无情爱,简直彼此都在怨恨着,切齿着,象仇敌一样!
  在光绪的一生中,他所真正爱过的女人只有一个,便是珍妃。可是珍妃当庚子年闹拳乱的时候,已给那些太监们把伊丢在神武门东角井中去了。因为他们觉得珍妃是宫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辛辛苦苦的拖着伊一起逃往西安去,便爽快的把伊端送了。(据说珍妃的尸身至今还不曾取出来,只是在井口上加盖一方古板而已。)当然,太监们要是不奉什么人的暗示,也决不敢这样胆大妄为的;那未这暗示又是谁所发的呢?喏!喏!不是别人,便是吾们的太后!太后因为光绪平日宠爱珍妃过甚,早就不欢喜伊了;待到戊戌政变闹出来之后,又有人在太后跟前进了谗言,说珍妃就是怂恿光绪干那一回事的主谋者,于是太后便决心要处死伊了。
  珍妃一死,光绪的内心上所受的痛苦,自然是深切到了极点,他所仅有的幸福,仅有的快乐,从此是完全消灭了!可是他终究还是一个皇帝,又不能象平民一样的轻易自杀,轻易出走,他只能独自暗暗伤心流泪而已。珍妃还有一个同胞的妹妹,也是嫁给光绪做妃子的,唤作瑾妃。自珍妃被害之后,光绪便格外的爱惜伊了;他觉得只在伊那里,还可得到一些心灵上的慰藉。这一次隆裕和瑾妃两个人,也是一起随着太后上奉天去的,伊们同居在一辆车上,彼此倒还和睦;可是这两个人在宫中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地位,一般的只是吃饭穿衣罢了。因为瑾妃只是一个“妾媵”式的妃子,而隆裕虽为皇后,却也不得太后之欢。个中的情节,真是曲折得令人难解:照理说,太后既因光绪太宠爱珍妃而深恶珍妃,那末伊总该欢喜隆裕了,何况隆裕还是伊老人爱嫡亲的内侄女呢?然而伊竟不爱隆裕!大家庭中原是最多气闹的,在宫中,所有的人尤其不能和睦,真是怪事!
  太后对于光绪既是这样的漠漠无情,那末为什么这一次上奉天去偏要带着他同走呢?这中间的缘故,我们这些人差不多全知道;就是光绪他自己,也何尝不明白。总括的说一句,便是太后对于他还是不信任,惟恐他在脱离了伊的监视之后,再有什么不良的企图;所以太后无论到什么地方去,总是很不放心,非得把这一个特殊的政治犯带着同走不可。也许伊也相信光绪此刻确已没有什么野心了,但是伊还担心那些朝臣中或者再会有六君子那样的人,在伊离京的时候,乘机出而煸惑光绪,劝他利用外力,再把太后的政权夺去,这一虑当估是很有几分可能的;而太后的性气,偏又是特别的欢喜弄权。虽然伊已经贵为太后,一切享用,无不远出别人之上,可是伊并不满足,伊觉得尚无实在的政权,在伊自己的手掌中把握着,所有的荣华富贵,便一齐等于零;因此伊不惜冒了绝大的危险,不顾各方的诽谤,拚性舍命地紧握着伊的政权。我往往见伊为着一件疑难的朝政,以致于终日寝食不安,便不禁暗暗的怀疑,究竟伊为着什么缘故而能长时期的乐此不疲呢?
  同时,在光绪那一方面,他倒十二分的达观,因为他认识得非常的真切,他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自己要希望执政,真如大海捞针一般的不可能;至少限度,在太后活着的时候,他不再想做一个舒舒服服的真皇帝了。所以他倒并不悲伤。他把自己的遭遇一概付之于命运,这样的一瞧料,他的精神上,竟愉快得多了。就象这一次上奉天去,他虽明知是太后存心要监视他,但他只当是自己有兴想出去游玩;一路上凭着车窗,恣意的赏览野景。待到每一次列车停止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除掉少数须留着服侍太后外,其余的都可以走下车去随便闲逛;这时,光绪也往往跳下来,跟我们在一起走动。他的身量很短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但交不骄傲,说话也很畅达动听。他对我们这些女官,都看得象朋友一样。我的小时候的经历,他大概也很清楚,所以他时常想跟我说话。他问我关于欧美各国的铁路的情形,以及各国当时的君主或元首们的性情和铁事;我只把自己所知道的少许告诉了他,他已是非常的欢喜满意了。
  “要是在事实上我是一个真正的国君的话,”有一次,他很兴奋地向我说道:“能够象老佛爷一样的有权统治全国,那我第一步就是照着你所讲给我听的那些外国的君主或元首的办法,上全世界走一圈。当然,我也欢喜微服出游,不愿意使人家知道我的真面目;因为这样的游玩,才有滋味。象此刻我们是多么的拘谨?我想在陆地上玩,必须还不怎么有兴;倘能在大海中浮游,那乐趣便越发不能想象了!……便是在出国之前,属于我们自己国内的各处大城市,凡有火车可以通达的,我自必要先去看看。对于出外旅行这一件事,我确有一种特殊的倾向,每当我想到我们这一次旅行不久就要回去的时候,心上便觉得无限的不痛决。”
  真的,我相信如果太能够允许他的话,他一定会永远不想回去。因为他回去之后,便只能终年的关在禁城里或颐和园里;而在这两处等于监狱式的区域以内,他还是不能自由行动。说明白一些;他简直比那些地位较高的太监都不如;而他所说的话,无论是命令别人,或督责别人,也往往没有什么效力,较之我们几个给太后所宠信的女官,真是相差太远了!所以他只要一想到这些情形,一想到回去,他的一双眸子里,——那是一双很大又很灵活的眸子——便立刻现出一种黯淡的神情来。如其太后不把他的政权全夺下来,仍让他自由处置,他也许会给中国做些有益的事情。这是他自己永远所认为遗憾的。但是他终不敢向太后作半些表示。读者可不要怪他太软弱了。因为无论他软弱也罢,强硬也罢,照宫里的习惯,做母亲的尽可随时替伊的儿子摄政,而做儿子的,更无论如何,不能反抗。于是光绪的才干,也给这个习惯所埋没了!我相信他的思想的确是前进的,他的识见和能力,也足够担当起改善清政的那副重担子来,可惜太后不肯让他有施展的机会。否则不论满清政府兴亡与否,中国所受的外患和内乱,总比如今好一些!
  他所穿的旅行的服装,当然又和那些随驾大臣是不同的:他的一件箭衣是天蓝色的缎子所制的,上面用金线绣着无数的长寿字;这件衣服的尺寸对于他的身量是很吻合的,穿着极适体,加上了他那清秀的面貌,真好算是一个翩翩美少年了。在这件箭衣的外面,他还有一个没有袖子的背心穿着,也是缎子做的,不过是黑色的,这上面也同样用金线绣着许多的长寿字;但是依我看来,这件背心实在是多余的,而且在这黑色的背心的外面伸出了两支蓝色的长袖,可说是难看极了。
  大凡富贵人家,不论男女,十九都是爱用金银珠宝的装饰品的,惟有光绪,却绝对的厌恶这些东西;他这个古怪的脾气之养成,当然是多分受着恶劣环境和种种不如意的遭遇的影响,只要稍明事理的人,都有估料得到。但是每一朝的皇帝究竟该用多少金银珠宝的装饰物,宫里头原也不曾有这种特殊的祖训规定着,只凭各人自己欢喜而已,因此也就没有人能去干预光绪为什么不用这些东西了!可是在他所戴的那顶黑缎制的瓜皮小帽上,却有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缀着,那地位恰好是在他的眉心的上面,这颗珠不但很大,而且晶莹光洁,迥异凡品,嵌在这一顶乌黑的小帽上,越发闪烁动人。然而光绪的所以用这颗珠,却决不是为着求好看,而是含着一种纪念的作用。在他平日的神情中,不难发现他这个用意;可是他实在纪念的是谁,那就不能武断了。他的帽顶上还有一个用红色的丝线所打就的结子,和一撮尺许长的红缨,都是非常的鲜艳夺目。在他脚下,也跟那些大臣们一般的穿着一双黑缎的靴子。我时常在想:象他那样的人物,要是穿上了一套整齐的军装,必然是十分英武的。
  虽然在事实上,他已经是一个被废的皇帝了,他是终年的象坐在愁城里一样,但是宫里头的那些繁文缛礼,偏又放不过他。太后的意思,只是想强迫着他做一个十足的傀儡罢了!譬如象吃饭这件事,他每餐也得享受那一百碗多得没有意思的菜,而且这一百碗菜便跟太后所吃的相同的,不管他的口味如何,从来不能掉换的;因为他的菜是跟太后的一起煮的,他自己当然不能随便做主或挑选了!尤其难堪的是他每餐也得独自一个人,冷清清地的吃喝着,他的妻妾,隆裕和瑾妃两个人,必须上太后的车上去侍候,待太后餐毕之后,就和我们这些人一起走上去,吃太后所吃剩的菜;于是伊们便难得有跟光绪同餐的机会了!可是太后对于空虚每餐必来侍奉的媳妇——隆裕,还是很淡漠,说话是一个月平均不到一句,眼角上老是象不曾瞧见伊一样。也许在太后的脑细胞上,根本没有这位皇后的影子。
  可怜的光绪,他所处的境地简直比一个寻常的百姓更痛苦,有时候,他只能勉强做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引逗引逗自己,从泪眼中迸出一丝笑意来。但是他对于皇太后真是害怕极了,他只能时时刻刻的留心着,不让自己有半些足以使太后不欢的举动做出来。不仅是行动上必须十分留心,便是他说一句话,也得再三的考虑;因为他永远是不得自由的,他无论是跟谁说话,总有几个太监在不很远的所在倾听着,只要他有什么怨恨的话或不很正经的话说出来,他们就会立刻前去告诉太后,到晚上他睡的时候,还是有人窃听着;他们都希望能够多听到几句话,好去向太后献功。
  为着这种的监视,所以光绪连说笑话的自由也几乎被剥夺了!尤其是在这御用火车上,因为地方太狭窄,他所受的监视也在无形中变得格外严密起来。他的旅行的举,更因此而大减;甚至会使他发生马上回京之想。理由是在宫中或颐和园内,他偶然还可以得到几分钟的自由;这短短的四五分钟的空隙,对于他,真比什么都宝贵。他可以尽量利用他们来开玩笑。然而他所开的玩笑,却总是脱不了孩子气的,我至今还记得有一件事实,极好做他富有稚气的明证。
  每天早上,凡在宫中稍有地位的人,都得去参加早朝;——这是和廷臣们所参加的早朝不同的,我们去参加早朝的意思,只是去向太后叩请晨安,并不需要计议什么国家大事。——光绪也是出席者之一,于是我们便利用这这个机会,每天做一次极短的谈话。但有一天的早上,他忽然和我开起玩笑来了!因为每当太后从伊自己的屋子里走出来接受我们的参贺的时候,必先有一个走出来喊道:“来啦!”这样一喊,大家便知道太后的圣驾快到了,慌忙一齐跪下去,叫头迎接。这一天,太后还不曾出来,光绪忽然回过头来向我说道:“来啦!”我想不到他会跟我开玩笑,竟不曾注意他自己有没有跪下去,便信以为真,扑的跪倒了;后来大家都笑了,我才知是上了他的当。太后也许根本还不曾起身咧!
  可怜的光绪,在名义上他是一个皇帝,但他是如何的孤寂悲伤啊!他只能从这样幼稚不足道的玩笑之中,找到一些快乐,更是何等的凄惨?当时我受了他的骗,虽也会陪他笑了一会,可是退下来一想,我真忍不住要替他哭了!我可以断然的道,除却这种无聊的玩笑以外,他不用想再找到什么快乐;他心里头所爱做的事情,偏不能做,不爱做的事情,却偏要他做。总之,无论到什么地方去,他始终是一个囚犯的身份!
  我们的列车,一到晚上就要停了;大概车子在晚上的行动,不免有碍太后的安宁的缘故吧?车子既停,一切声息,也就同归于尽;这样,太后便可安卧了吗?不,不,以太后的尊贵,岂能露宿在野外而没有一些防卫呢!所以每到我们的车子一停,在后面遥遥地追随着的一列兵车,便也跟着停下来;几百名武装整齐的警卫军,忙从黑暗中爬下车来,悄悄地在我们这列车的四周,布开了防哨。而在太后和光绪所乘的(光绪的车上,两边也各有一条蓝色的巨龙漆着。)两辆车的旁边,拱卫得格外的严密,简直是全部给包围住了。不过,太后自己还是可以自由下车的,只要伊高兴的话;而光绪却不能越雷池一步了,旁的人也一概不准走上去。他可说是已跟世界上的一切人,一切物,全隔绝了,和寂然独处的孤魂野鬼无异。惟有在睡梦之中,他方能暂时逃出这个到处有恶魔躲藏着的大圈子去。
  在我平生所见过的许多人里面,他真可算是一个最不幸的脚色了!同时,他又是一个最讨人怜惜的人。
  我想,这一次上奉天去的远游,对于他,至少会有一些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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