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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沈阳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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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百科] 我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太平公主》(长卷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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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以修身 俭以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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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2:04:3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章 决斗在三个女人间进行

在唐代的皇权争斗中,女人扮演着极不寻常的角色。太平公主与韦氏皇后、安乐公主,都是出色的演员。

  一切按计划进行。
  京城已变成兵的世界:长安令韦播、中郎将韦锜、卫尉卿韦璇、中书舍人韦元缴,驸马都尉韦捷、韦濯……一大群韦氏将领各领自己统辖的军队,把皇宫和城里的要道要地把守得严严实实。
  太平公主听报说中宗驾崩,立刻得出结论:谋杀。她坐上轿子马上进宫,要看个究竟。
  “兄皇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驾晏了。得的什么病?吃的什么药?停尸在何处?”太平公主见到韦氏,连珠炮似地向她提问。
  韦氏心虚,说话吞吞吐吐:
  “我因有病在床,听说皇上在神龙殿上批阅奏章时犯了心病,御医马秦客去诊断,药方尚未开,不知怎的便驾崩了……”
  “马上带我去看!”
  韦氏被迫在前面引路,走到神龙殿,只见中宗躺在临时搭起的床上,微闭双目,看似安详,细看隐约有痛苦状。太平公主见了,想到手足之情,忍不住叫一声“阿哥——”便放声大哭起来。一旁的韦氏也假装干嚎了几声。
  太平公主意识到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立刻止住,对着中宗的尸体一语双关地说道:
  “兄皇,你放心去吧,后事自有妹妹为你安排。”
  说完,转身向韦氏:
  “皇兄有遗诏吗?”
  “没有,我已叫上官婉儿拟去了。”
  她们匆匆来到上官婉儿那里。
  “遗诏拟好了吗?”刚跨进门,太平公主就迫不及待地问。
  上官婉儿回道:
  “刚刚拟好,请皇后和镇国太平公主过目。”
  因为是按韦氏的意见拟的,韦氏接过来粗略看看后便交给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刚看头一句便问:
  “‘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怎么没有皇帝?国家岂能一日无君?”
  上官婉儿善于应变,解释道:“只是临时过渡,待选定吉日,再即帝位。”
  太平公主向下念:
  “‘韦太后训政,相王辅政。’这个主意倒不错。那就这样定吧。快选吉日新皇上登基。”
  说完,太平公主便出宫回府。
  回府后太平公主首先召来崔湜,二人携手进入内室。崔湜以为需要他,便把她抱到床上,但太平公主翻身爬起来说:
  “今天我找你不是为这个,也顾不上这个。我是向你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皇上的死因。”
  “此事只听议论纷纷,传说皇上被药杀,但无真凭实据。可巧我听到一点线索……”
  “快快讲来。”
  “皇上驾崩那天晚上,在神龙殿伺候皇上的两个小宫女失踪了。”
  “啊!那这两个宫女必然知道内情,被他们杀人灭口了。”
  “不过巧的是一个被救了,听说躲在一个庙里。”
  “那快去把她找着。此事就交给你,找着后马上带到我这里来。这算你立下的头功。”
  二桂在宫里当了个太监小头目,手下管几十个司更守夜的太监。他尽职尽责,天天晚上都把宫中处处巡查个遍。
  这天晚上三更以后了,他正在御花园里巡夜,忽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深更半夜的,他们干什么?他知道宫里的事,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但这件事太怪,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闪在一棵大树背后,想看个究竟。
  隐约中他看出是韦皇后身边的几个太监,其中两个肩头上还扛着物件,软耷耷的,分明是人。另一些,拿着锄头铁铣,急匆匆向花园深处走去。这种事韦氏不止做过一次了,不过他估计这与今天皇上突然驾崩有关。他决定看下去。
  他跟了上去。那伙太监慌慌张张在挖坑,只听“快、快”的催促声和铁器碰上石子的僻啪声阵阵传过来。不久,听见两具尸首抛迸土坑的卟嗵声和铲土、盖土声。
  又多了两个冤魂。
  二桂心里很难过,也很气愤。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退到大路上,故意把手中的梆子敲得响响的。果然,那伙人便急急忙忙散走了。
  鬼使神差,完全是鬼使神差。平时不管闲事的二桂今天偏要去看个究竟。他走近松松软软的上堆面前,还围着它转了一圈。他为他们祈祷,为他们愤恨。当他还准备往回走时,忽听土堆里传出呻吟声。他以为听错了,仔细听,又传出两声。一定还没死。他放下梆子鼓起勇气使劲用手刨土。才盖上的土很松软,很快就刨到两个人体。原来是两个女人。他摸摸她们的鼻子,有个还有一丝气,微弱的声音就是她嘴里吐出来的;另一个已完全死去。他把活着的拖出土坑,平放在草地上,从她嘴里、鼻孔里抠出泥土,又给她扩扩胸。渐渐地,她缓了过来。他决定把她背到他的小屋里去,让她活下去。在背她之前,他把土堆还原,不留下痕迹。
  他认识她,是神龙殿前的小宫娥敏儿,一个圆圆脸蛋、妩媚无比的小姑娘。在喂了她几口热水后,她苏醒了过来。她也认出了他。
  “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只是从土坑里把你救了出来,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敏儿想了想,想起来了。
  “我和捷儿在神龙殿侍候皇上,只见安乐公主给皇上端了一盒蒸饼,皇上吃了就瘫倒在御案下死了。当时我们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而后,韦皇后来了,她叫我们不要说。我们什么也没敢说。晚上,我们睡了,进来几个人用口袋把我们蒙了,就昏过去了……”
  “啊!”二桂一声惊叹。
  “桂叔,您救我出宫吧。”
  “你要回家?”
  “我没有家。”
  “先出去再说。明天我带你出去。”
  第二天天未亮,二桂把敏儿藏在运粮运菜的空车里,混出了宫墙,送到韩合一住的破庙里。不巧又被人看见了,于是,一个老道带了个年轻女子住在庙里的桃色新闻很快传开,各种猜测也跟着出来了。因为恰恰是在皇上驾崩的第二天,两件事就被联系上了。
  敏儿无家可归,韩合一正在发愁把她送往何处时,忽被崔湜派来的一队兵包围了破庙,他俩被捉进了太平公主府。
  一听说是太平公主,韩合一心中一紧,算来四十多年了,怎么又碰上她了。
  “你就是神龙殿前的宫娥敏儿吗?”太平公主问道。
  “妈婢是。”
  “你认识我吗?”
  “公主殿下,我认识。”
  “你把你那天亲眼所见如实讲来,本公主替你做主。”
  敏儿从头到尾细讲了一遍,并在供状材料上画了押。
  这时,太平公主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个老道士,她忘了他与这件事的关系,问道:
  “我家又不做道场,你来干什么?”太平公主的一句俏皮话,说乐了满堂上下的人,韩合一胆大了许多,他回道:
  “公主殿下,我来要儿子。”
  “什么?”公主奇怪地望着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贫道乌龟韩。”
  太平公主愣住了,她想起了四十多年前那个憨憨厚厚的汉子。
  “你还没死?”
  “公主殿下,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还有得活哩!”
  “你来寻仇?”
  “不,我是被捉来的,也是贫道的机缘,借此向殿下讨还儿子。”
  “啊,二桂!”太平公主说:“可以,我马上就还你。”
  说着,转过身来吩咐公主府总管家:
  “快去宫中把太监二桂叫来。”
  韩合一当然不敢说他早已见过,只不断向太平公主双手合十,连声感谢说:
  “谢公主大恩大德,只是……”
  “只是什么?”太平公主问。
  “只是他已不是原来的二龟了。我家的香火便从此断了。”
  公主无话可说了。但她看到站在一旁的敏儿,不觉心里一亮,问道:着
  “敏儿.你回宫还是回家?”
  “奴婢绝不回宫,不过我无家可回。”
  “好。”太平公主笑了,她脑子里马上闪过一个奇异的计划。
  她问韩合一:
  “乌龟韩,我问你,你怎么又改名韩合一了呢?”
  “师父说我先当和尚,后当道士,两道合一。”
  “看来你也是一个立志不专的出家人。你刚才说,你要讨还一个完整的儿子,可以,我做主为你娶房妻子,让她给你多生几个完完整整的儿子,连本带利都还清,你说好吗?”
  公主的话一说完,堂上堂下一阵哄笑,笑得韩合一脸红心跳,他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太平公主,她又说了:
  “这是天赐良缘。敏儿,过来。我问你,你已无家可归,我把你许配给他,你愿意吗?”
  “他?”敏儿看着韩合一说:“嫁给一个老道?”
  “那容易。管家,快把韩合一带进去换换衣裳,梳洗打扮一下。”
  韩合一一心要儿子出宫,就是想要他娶妻生子,好续韩家香火,可是儿子不愿出宫;话又说回来,即使他愿意,一个太监,又能怎样?太平公主一句认真的玩笑话点醒了他,他也就半推半就,口里说不好、欠妥,脚步早随管家进去了。
  再次出来的韩合一已焕然一新,头戴青丝帽,身穿绿布袍,脚踏一双厚底皮靴,除了脸上的皱纹依然如故外,全身上下伸伸展展,俨然一个教书先生。
  太平公主叫过敏儿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还是父皇在世时,有年考进士,有个程姓书生高中第二名,父皇接见他时,见他白发银须,问他青春几何?他说七十有三。问他有几个子女?他说尚未娶妻。父皇就赐他一个年方17的宫女。结亲时,有人写诗跟他开玩笑:‘新人若问郎年纪,50年前23。’自古以来老夫少妻、红颜白发的佳话多的是。你就不要再去计较他的年纪。再说,他父子救了你,你们相遇,也是缘分。你看他那老实巴交的样子,将来一定不会欺负你。”
  一席话,把敏儿锁着的眉头说消散了,低头笑说:
  “全凭公主殿下做主。”
  太平公主这时叫过韩合一和敏儿,对他们说:
  “今天,我就给你们做主,结为夫妇。望你们早生贵子。好续你韩家的香火。”
  韩合一、敏儿双双向太平公主跪下,齐声说:“谢公主!”
  这时,管家带着二桂到了。
  二桂见了公主,忙下跪问安。只因走得匆忙,那手形小木板未来及带上,他感到很是遗憾。
  太平公主手指敏儿说:
  “二桂,快去拜见你妈。”
  二桂愣住了,从小就没听说有妈,怎么现在钻出个妈来了?及至看见父亲已还俗,穿着常人衣衫喜滋滋站在那里,旁边站着他昨天搭救的敏儿,便有了几分明白。遵照公主吩咐,认认真真地叩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给父亲、母亲大人请安道喜。”
  太平公主说不出自己这时的心情,欢喜吗?悔恨吗?戏谑吗?好像样样都有。她看看二桂说道:
  “二桂,你在宫中这么多年,实在不易,愿意出宫,你就走。我会重重赏赐你。”
  “走吧,二桂,跟咱们走吧。”韩合一说。
  “不,我不走,我要留在宫里,我要侍候太平公主殿下。”二桂说得很坚决,很固执。
  太平公主导演了这场喜剧后,迅速赶到相王府,将皇上被韦氏母女毒死的经过细细讲了。相王听了止不住泪流满面,连连叹气,却一点儿拿不出办法。他只有说:
  “皇妹,你看着办吧。”
  太平公主听了并不觉相王无能,心中却暗暗高兴。
  急急回府后,太平公主唤来临淄王李隆基,对他讲了皇上被害、韦氏制遗诏等情节。李隆基也把他从宫里太监总管高力士那里得到的消息加以印证,说明情势很危急。但他却胸有成竹地说:
  “姑妈勿虑,侄儿我已安排内苑总监钟绍京,尚衣奉卿王崇晔、刘幽球,御林军将领麻嗣宗、陈应礼,果毅都尉葛福顺、李仙凫,以及家将王毛仲、李守德等,做好一切准备。韦氏各支军队中我都有人,他那边稍有动作,我都知道。现在是密切观察形势,找准时机,务求一举成功。”
  太平公主点头称赞道:
  “贤侄实在精细果断,思虑精密。”
  但她心里感到恐惧。他怎么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呢?
  韦氏将上官婉儿拟定的遗诏给宗楚客看。
  宗楚客将诏书向书案上一丢,说:
  “不行,要改。”
  “怎么改?”韦氏问。
  “相王辅政要改掉,加封他个太子太师的空头衔就是。皇太后‘训政’改为‘临朝听政’。不然,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韦氏有些为难地说:
  “可那是与太平公主一起商定的呀!”
  “不管她,明天通知相王、太平公主和诸宰相上朝,宣布了就是。造成既成事实,看她其奈我何!”
  第二天,韦氏请相王、太平公主及韦安石、韦温、岑羲、宗楚客、崔湜、纪处纳、苏环等十余个大臣人宫,宣布遗诏。
  太平公主听了,拍案而起,吼道:
  “昨日我亲见遗诏有‘相王辅政’,为何没有了?原来‘太后训政’怎么成了‘太后临朝听政?’”
  韦氏心腹韦温对太平公主怒目而视说:
  “皇上突然得病,神志不清,难免有失当之处。自古有‘叔嫂不通问’的规矩。相王参与辅政理应修改。”
  尚书右仆射苏环平时以敢言著称,他不惧韦氏权势,说道:
  “遗诏是先皇所立,不可随便更改。”
  太平公主则冷冷地说:
  “改相王为‘太子太师’实在可笑。重茂才十六岁,立为帝,尚无太子,哪里来的‘太子太师’?”
  争议一番后,不欢而散。
  韦氏明白,光靠一纸诏书是达不到目的的,重要的是武力后盾。她命礼部尚书韦温领兵十万驻扎城中;驸马都尉韦捷、韦灌率羽林军飞骑营,严守宫城;长安令韦播统兵五千昼夜巡逻,加强戒备,有异常情况立即弹压,格杀勿论。
  一切布置停当后,聚满朝文武,宣布太子重茂即位,为殇帝,改元唐隆。太后临朝摄政,相王为太子太师,镇国太平公主加号为大长镇国太平公主。韦温总领内外兵马。其他如崔湜、岑羲等都晋升官职。又宣布大赦天下,以收揽民心。
  然而,韦氏、宗楚客、安乐公主等心里并不踏实。“韦皇后毒杀中宗”的说法在朝廷内外流传。他们整日心惊胆战,坐卧不宁。特别是听说太平公主将那个侥悻逃脱的宫女敏儿藏在府中,已将毒死中宗皇上的全部过程讲了出来。铁证如山,罪责难逃。
  “历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眼下情势一触即发,如不抢先一步,你我都将作刀下之鬼。”
  宗楚客这么一说,韦氏、安乐公主等无不心惊肉跳,急忙商议行动步骤:中宗发丧出殡那天,以击钟为号,先杀殇帝重茂;再以太平公主、相王、临淄王李隆基谋反为名,发兵剿灭,务必斩尽杀绝,不留后患。然后,拥韦氏登基为帝。只有这样,可使大家无虑。
  任务分派下去后,专等中宗出殡那天的到来。
  然而,几乎一切重要机密都被太平公主和李隆基打听到了,从而使这次讨伐韦氏,重振唐室大业的计划得以顺利完成。其中,作出卓绝贡献的是一个阉臣,他就是陪伴唐明皇李隆基大半生的著名太监高力士。
  高力士本姓冯,八岁入宫时拜太监高廷福为义父,改名高力士。在宫中时间久了,他看到一片刀光剑影中这派起那派落,认定跟哪一派都是危险的。他就周旋于安乐公主驸马武廷秀和太平公主之子薛崇训、相王之子李隆基之间。他很有头脑,喜读书,爱思考,从历史变化中总结前朝兴亡,权谋得失,还形成自己的一套阉臣哲学:在皇权争斗中脚踏几只船,随时准备改换门庭,随时准备反戈一击,甚至反反戈一击。
  现在,他面临一种选择。因为他投靠在安乐公主门下,在中宗被毒死后被任命为内给事中,并在这次“翦灭三府”的军事行动中被任命为监军,与兵部侍郎崔日用一起统兵围困相王、太平公主和临淄王三府,不许放跑一人。
  他作了一番权衡:韦氏无论才能权谋,都不及武则天,就是比太平公主也差得远。她手下的人,多是些贪图小利的鼠辈;更何况名不正、言不顺。武则天的戏演一次已经够了,历史绝不会给韦氏再提供一次舞台,她必败无疑。谁是赢家呢?他毫不犹豫地看中了临淄王李隆基。年轻、英俊、有头脑、有能力。颇受众望不说,他是相王之子,正统的接班人。高力士早与他有过接触。当“剪灭三府”的密诏发到他手上时,他立即将消息传给了李隆基。接着,李隆基又得到崔日用的相同情报。这支军队不仅没有去完成“翦灭三府”的任务,后来反倒成了攻打皇宫的主力。
  李隆基还得到情报,韦氏对高力士和崔日用并不信任,她又派御林军将军韦忠率三千兵马尾随在后,一则用以监视高、崔的部队;再者如发现他们不用力尽命,立即补充上去,一定要把三府杀个寸草不留。
  “计划不为不周,用心不为不恶毒。”李隆基心想,“你从外面攻打我,我便从内部攻打你,掏出你的心脏。”他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把他的指挥中心设在御花园之内。
  内苑总监钟绍京是管理宫内上千名工匠的总头目,对韦氏、宗楚客等人的恶毒凶残见得太多了,如果让他们独霸了朝政,这日子就设法过了。他们嗜杀成性,那么多有本事有能力的人都死在他们的手下,我这个工匠头目算什么?稍有不慎,吃饭的家伙就会被他们端了。权衡再三,他决定投靠李隆基。在后苑筑了通向宫外的暗室,稍作布置,就成了李隆基的指挥部。钟绍京手下还有一批效忠唐室的工匠,他们便成了李隆基的卫戍部队,日夜拿着锄头铁锤斧子等工具,以劳动为掩护,执行着保卫他们心中偶像的神圣任务。
  李隆基早在儿童时代就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偶像了。
  他七岁那年,则天圣神皇帝坐朝,文武百官鸦雀无声,肃立两旁,恭听皇上训示。四周一片寂静,就连远处几个麻雀在树梢上打架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如此庄严安静的时刻,突然一阵马蹄声夹杂着滚滚车轮声,由远而近,眼看进了御殿大院,一直冲向朝堂。值班卫队忙去阻拦,马车竟不停,直到一群卫士上前拉住马车,勒住马缰,马车才缓缓停住。
  “谁敢私闯朝堂,快给我拉下车来。”武则天大怒,咆哮着。
  还没等卫士去拉,车帘一挑,一个身着华服的孩童猛地站在车辕上,从腰间抽出佩剑,挥动着对围捉他的卫士们说:
  “还不快些滚开,这是李氏江山,大唐朝堂,谁敢阻拦本王车驾?本王上朝,坐轿乘车由我的便,不用你们过问。若不让开,小心本王取了你的脑袋!”
  武则天在御座上听得真切,忙喝开卫士,叫道:
  “隆基孙儿,快上来。”
  李隆基跑上大殿,正准备行礼跪拜,被武则天一把抱过来放在膝头上,亲了又亲,又对众大臣道:
  “此儿将来定是安邦定国的天子!”
  在那风雨飘摇、人心惶惶的乱世,人们心中都期望有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一个真命天子,一个众人崇拜的偶像,于是李隆基便被推上前台。只要他振臂一呼,立刻应者云集。
  “殿下就在我们御苑内!”工匠们互相传递着这个鼓舞人心的消息。
  太平公主独自一人在府中独斟独饮。
  这几天特别紧张,她想松弛一下。她回忆被崔湜轻轻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的情景。很奇怪,她却没有那个兴致,冷冰冰地回绝了他,想起来很不应该。如果是现在,该多好。可是去传唤他的人已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来,她情急难熬,焦急万分。
  摆的酒菜早已冷了。
  酒菜冷了,可心里在燃烧。她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心想他来了第一句话我会说:“恭喜你呀,入阁当宰相了。”他一定会说:“全靠公主殿下的提携。”其实完全是韦氏的意思,不过我没有反对,还附和了一声,当然也算提携。他这个人我还不知道,油光水滑,要是当着韦氏,他更会这样说。我还要问:“听说你挨了武艳一巴掌?你给我说说。哼,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
  “公主殿下,您过量了,不要再喝了……”侍女们都劝她。
  她不听,还要喝。
  眼前出现人影,她问:
  “是崔湜来了吗?”
  “不是,是宫里来人请殿下去议事的。”
  酒醉心明白,她觉着奇怪,她今天到这所府里来没人知道呀。看来人,不止一个,是一大帮。反正跑不掉,她大声说:
  “走,快备轿。”
  在一旁的薛崇简阻止道:“母亲,您不能去。”
  “去,没有事,那韦氏岂是我的对手?”
  太平公主醉醺醺地上了轿,后面紧跟着薛崇简。
  这是韦氏、宗楚客和安乐公主共同策划的阴谋。
  “以皇上的名义去请他们来。不来,抗旨;来了,那就由不得他了。”安乐公主人小鬼大点子多,她提出了这个建议。
  “还是公主聪明。佩服。”安乐公主因大胆承担给父亲送蒸饼的任务,为药死中宗立下头功,成了他们几个人眼中的“英雄。”韦氏、宗楚客同声表扬她。
  “如果找不到她呢?她狡兔三窟,谁知她躲在哪里?”韦氏说。
  “有一个人准知道她在哪儿。”安乐公主说。
  “谁?”韦氏、宗楚客同时问。
  “崔湜。”
  果然,他们从他那里摸到线索,把太平公主“请进”了皇宫。
  太平公主也确实喝得太多,直到把她抬进宫门,因宫中卫士把薛崇简挡在门外面发生激烈争辩,才把她惊醒。她对与禁军争辩的薛崇简说:“儿子,你就留在这儿,看他们敢对我们怎么样?”说完,使劲一跺脚,厉声命令轿夫:“走!”在她心里,这一脚她跺的是崔湜,可是却落在轿夫的肩头上。
  薛崇简眼看母亲的轿子消失在宫墙里,他想抽身回家。几个卫兵一挡:“请你留一下。”他也被软禁起来。
  相王也被以同样的方式“请”进了宫里,不过他没有喝醉酒。听说有圣旨,便毫不考虑地跟着来人进了宫。当然也被软禁了起来。
  只有临淄王李隆基,因为他早就躲进内苑的地下室里,去府上“请”他的人空手而归。
  “可算大功告成了一半。相王、太平公主都在我们掌握之中,群龙已无首。其他凡与我们作对的人,一个个收拾。”韦氏咬牙切齿地说,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可是还有个李隆基啊!”宗楚客说。
  “他,孤掌难鸣。逮住他只是迟早的事。”
  韦氏说完,一手拉着宗楚客,一手拉着崔湜,轻声细语地说:
  “好累呀,让我们一起去歇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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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孤独的胜利者

一夜之间,她的政敌和情敌韦氏、安乐公主、上官婉儿等全数被消灭,战场一片狼藉。她感到孤独、寂寞,感到恐怖。

  公元710年,即唐少帝李重茂唐隆元年,是唐朝历史上最为激烈、紧张、焦躁不安的一年。这年六月,天气又特别热,人们见面第一句话便是:
  “今天好热呀。”
  “比昨天更热。”
  “这老天爷真的冒火了。”
  刚刚被任命为宰相的崔湜今天不仅热,而且心焦不安,他遇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情况:韦氏、太平公主、安乐公主、上官婉儿同时派人来请他去。时间又偏偏都是今天晚上。
  他在宽大的书房里踱步,轻松、悠闲,还有几分得意。走到一面镜子面前,他停下来,欣赏着里面的自己。怪不得她们都少不了我,就连我自己见了,都忍不住想亲一口。他果然把嘴对着里面的那张嘴“嗤”地亲了一口。
  就在那一霎那,他发现一个白影晃了一下。仔细看去,原来是白头发,一根、两根……他一根根地剔出来,一一扯掉。扯一下,痛得歪一次嘴,当他歪过不知多少次嘴后,他的脚前已留下一片白色,这才发现白头发已多得扯不胜扯,不由长长地叹口气说:“这宰相来得也实在不易。”
  他决定不再在镜子面前停留,转过身来,准备再走两个来回。但刚转身,才想起忘记取出那件东西。
  镜子是个暗柜的门,他拉开它,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他今天要用这个去对付她们,莫说四个,哼,再四个又怎样?他忍不住笑了,悄悄对自己说:“看来这宰相来得也太舒服,太容易了。”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那个小小的蓝瓷瓶,玲珑精致,煞是可爱。只要打开瓶盖闻一闻,就可以所向披靡。他记得这是一个和尚献的。也怪,和尚四大皆空,不近女色,却专会做这些玩艺儿。可见,他们对女人很有研究。
  女人,想到女人,他便把今晚要去会见的那四个女人一一做了比较:韦氏、太平公主,情场老手,风流尤物,酣畅淋漓,但她们身上权势味太重,对她们,是听命,是服从,是奉命行事,情绪往往受到限制;至于安乐公主,年轻、美貌、鲜嫩无比,然而盛气凌人,薄情寡义,只能是她的工具和奴隶,用完撂到一边。有兴味的还是上官婉儿,美丽温顺不说,有诗人的情怀与气质,柔情似水,善解人意,彼此平等,没有戒心,没有顾忌,尽情而乐,尽欢而止。经过一番比较,他总觉得男女之事还是少有些利害为好,利益的因素越多,趣味就越少;利益的因素越少,情意就会更浓。他认为自己的这个总结很有道理,他还以为官场与情场的区别就在于此。
  想欢乐的事,时间过得特别快。看天色不早了,便对门外喊一声“备轿”,准备马上出门。
  上了轿,执事问走哪儿?
  按说,他该先去韦皇后那里,但转而一想不行,太平公主这位姑奶奶更难缠,先应付好她最要紧,便说:
  “去太平公主府。”
  也许是晃晃悠悠的轿子的颠簸,他有了几分清醒,才想到刚才太平公主派来的人说她在兴市坊别府。他马上叫轿子掉头。
  他知道她不断换地方是有用意的,看得出来,韦氏和宗楚客已酝酿对她下手。可太平公主也不是好对付的,听说相王的三公子李隆基这段时间十分活跃,行踪不定,诡秘莫测,看来还有一场厮杀。好容易弄到的相位说不定马上会从手上滑掉。想到这里,他光滑平润的脸上顿时出现几道深沟。
  太平公主在兴市坊的别府他来过,门脸较小,从外面看,只是一般中等级的府第,可里面宽大豪华。他与她度过若干个难忘的销魂之夜。
  轿子到了,他一跺脚叫停下。正准备下轿,一骑马从后面撵上来,一看,便知是宫里人。来人拿出韦氏手谕,请他立即进宫。
  他猛然意识到他被跟了踪。
  他只有叫一声:“起轿,进宫。”
  在轿子里他盘算着,要编个什么样的谎言才能骗过那个一精明的醋罐子呢?
  太平公主被“请”进宫后安置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门外,有几个陌生的人影晃动。
  这种事她经历不多看的多,该怎么对付,心中有数,便和衣倒在床上蒙头休息。
  半个多时辰后,韦氏在安乐公主陪同下来了,她们刚刚跨进门,好像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声音把她们吓一大跳:
  “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平公主脸朝里,好像对着墙壁在说。
  恰恰这时,崔湜也一脚跨进来,太平公主仍对着墙壁,发出如幽灵般的声音问道:
  “崔湜,你也来啦?”
  有质问,有责备,有嘲讽……崔湜听了,浸一身冷汗。
  这时,太平公主翻身坐起,穿了鞋,在梳妆台前轻轻摆弄了下头发,整理了衣饰,还对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姑妈,您老别多心,我们是请您来商议后天父皇安葬殡仪大典的。”安乐公主走上前,向太平公主施礼说。
  韦氏马上接着说:
  “是呀,皇上驾宴后,我六神无主,想到皇妹更有主见,特请您来拿拿主意。”
  这时太平公主已整衣毕,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摆出主人的架势说:
  “怎么,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坐,快坐!”
  韦氏等先后就坐。
  “讲吧。”太平公主也不看谁,对着自己的脚尖说。
  韦氏把眼睛看着女儿安乐公主,安乐公主直摆头;她又看看崔湜,崔湜把眼睛看着窗外那片天。
  这一切,都没瞒过太平公主。她笑问道:
  “怎么,还没有商量好?”
  “是这样,皇妹。”韦氏见他们都不讲,只有硬着头皮说道:“反正今天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崔丞相,也是自己人,我们商议。自则天皇帝退位,中宗继承大统以来,我大唐国势日衰。今中宗皇上驾崩后,殇帝即位,然而他年幼无知,不懂事体,这大唐江山交给他,实在叫人不放心。看来,还是女主当政,大唐国运方会发达。我们商议,废了殇帝,请太平公主您……”
  韦氏还没讲完,安乐公主忙抢过话头说:
  “我们商议由姑妈您当女皇……不过,姑妈一向淡泊守正,对皇位一定不感兴趣,故……”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全明白了。”太平公主打断她们,逼视着她们说:“我对皇位不感兴趣,那谁感兴趣呢?当然是你们母女俩了。你们直说,倒底要我干什么?”
  “姑妈,我们不要你干什么。只要你不反对母亲登基,不反对立我为皇太女,您老人家照享富贵……”
  韦氏以目示崔湜,崔湜只得说:
  “安乐公主所言极是。”
  太平公主立即把目光转向他,他眨个眼睛躲了。
  太平公主暗想,自己有几次可以登位的机会,可一想起则天母后那最后的目光,那叮嘱,就把野心压了下去。没想到,这两个女人还这么迫不及待。好,先看看你们是不是那块料。便说。
  “想当年父皇驾崩后,母后则天皇帝继位,改国号周,不知皇嫂登基后,这国号改称什么呢?”
  两个女人一个急着想当皇帝,一个急着想当皇太女,至于国号吗,她们还没来得及想。太平公主一问,倒把她们问住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半晌答不出话来。
  “哈哈哈,”太平公主狂笑一阵后,说道,“当年母皇武则天雄才大略,深谋远虑,有经天纬地之才,费了好大劲才当上皇帝,不过也只当了十五年,临终前自动放弃了帝位。我看着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比不过她一个指头,还想学她当皇帝?你们要是明智的,赶快丢掉痴心妄想,好好去李氏宗祠请罪,说不定还可以保全性命,要是不听我的劝告,到时候你们后悔不及……”
  “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看我结果了你!”韦氏说完,从侍卫手中夺过剑,要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竟毫无惧色,上前几步,走到韦氏面前,伸着脖子说:
  “杀吧!”
  韦氏果然举起了剑……
  “且慢!”一声震耳的吼声传来,韦氏一惊,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在御苑地下室的指挥部里,李隆基望着一双双焦急愤怒的目光。他明白,大家都在等他下命令。
  按计划,要明天下午才起事。可今天,相王和太平公主先后被抓进宫,生死不明。难道他们已知道起事计划,提前动手了?可是,要是真的提前动手为什么只“请”相王和太平公主两人进宫,他们的家族一点未动?只有一种解释:他们心慌意乱,怕到时候相王和太平公主躲了,先扣起来再说。
  但部将王毛仲、内苑总管钟绍京不这样看,他们认为计划业已暴露,如不提前马上行动,就来不及了。
  李隆基拒绝下令,他说:
  “准备不周,仓促行动,无异送死。”
  直至得到准确情报,证实韦氏母女捉去相王和太平公主,不过为了做人质。她们因毒死亲父亲夫,心中紧张恐怖,要抓两个大人物来为自己“保镖”壮胆。就是死,也有两个像样的殉葬人。如此而已。
  崔湜被韦皇后传进宫,初以为是为了给她侍寝,后来了解到主要还是从他身上摸到太平公主的行踪,以便捉拿进宫时,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一定会误会,以为我出卖了她。他要找个机会解释。
  现在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当他看到韦氏举起剑向她劈下去时,平时一贯在韦氏面前驯如羔羊的他,竟然发出来自丹田的气力猛喝一声:
  “且慢!”
  韦氏的剑放下了,但一束愤怒的目光对着他。
  崔湜赶快站起来,卑谦恭顺地对她讲:
  “陛下,恕臣直言,您这一剑砍下去,不只是砍了太平公主,也砍了您苦心制定的计划,砍掉了您的基业。陛下不要过于气恼,不要过于性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都有定规。望陛下三思。”
  韦氏也觉得他的话有理,原计划也不是现在杀她,只是她太凶狠,才忍不住恨不得马上结果了她。真的杀了,手里少一张王牌,事更难办。她说道:
  “好,先不杀你,你好好想想,只要你回心转意,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说完,韦氏带上一干人,急匆匆走出门去。
  崔湜走在最后,在跨出门前,回头一望,恰与太平公主目光相对,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传递任何意思便若无其事地跨出门去,尾随韦氏之后走了。
  韦氏只有走来走去来消解心底的恐惧。与任何杀人狂一样,她这两天心情特别糟,精神恍惚,心意烦乱,食不甘味,寝不安眠。她不敢与任何人的目光相对,她从任何人的目光中都似乎看到对她的蔑视,对她的唾弃,对她的愤怒;她从任何人的目光中都看到“杀人狂”三个字。
  她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多想她的婆婆则天大皇帝。她那时怎么就那么平静?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毒杀自己的儿子。她的姐姐、外甥女,母女双双死于她手,居然心安理得,不惊不诧,没有分毫负罪感,皇帝当得有滋有味。我只不过才亲手杀了一个人,就这么稳不住。比她,我倒底差些什么呢?对了,她悟出来了,则天皇帝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站在那里像座山,当然什么也不怕。
  她立刻换上高底鞋,穿上如则天皇帝那样的长袍。那长袍太长,出入门槛,上下阶梯,都少不了有两个小宫娥在后面牵着。她便这样在皇宫里走来走去,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
  但是晚上不能不睡觉,哪怕杨均、马秦客双双相陪,左拥右抱,百般抚慰,千种痴情,万般风流,都不能使她安寝。
  “陛下,我去亲自给您做碗鲜参汤来,喝了自然心境舒畅。”御厨杨均说罢便出门,不一会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参汤。但她只尝了两汤匙,就推到一边去了。
  “陛下,我去给您拿安神药来,只消吃上三五粒,保准心神怡然,酣至入梦。”御医马秦客取过药来,韦氏抓一把吃了,照样睡不着。
  最后,还是马秦客的办法生效。他让她躺下,通身上下,一一按摩穴位。渐渐地,她闭上眼,还传来轻微的鼾声。
  可是梦中,她更不平静。她在不停地揉面,不停地搅拌那有红色药末的焰,不停地做蒸饼。在梦里,中宗临死时的表情看得更真切,他的挣扎呻吟听得更清楚……
  与她相反,被囚禁的太平公主却表现出分外的安详,晚上觉也好睡,准确地说,还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好睡过。没有人来打搅,甚至没有人陪伴,专心一意地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她计算着时间,距与李隆基商量的起事时间还有两三个时辰。
  她守候在窗前。少时,一个武官模样的人走过。她把他喊住。
  “喂,你过来。”
  那武官走了过来,向她拱手行礼。
  “你认识我吗?”
  “声名显赫的太平公主殿下,谁不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任何职务?”
  “末将果都尉刘平。”
  “谁叫你们把我看管起来的?”
  “公主殿下,此事与我无关,完全是奉长安令韦播的命令行事。”
  “你知道要囚禁我的原因吗?”
  “不知。”
  “好,我对你说。韦氏毒死皇上,与安乐公主、宗楚客合谋,要篡夺唐室江山,他们怕我反对,便把我囚禁于此。”
  “原来如此,险些被他们骗了。我家世代食唐朝君禄,正寻机图报,听公主殿下一席教诲,末将愿听调遣,为唐室立功。”
  太平公主听他说得真诚,便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交与他说:
  “你快出宫门去寻找我的儿子武崇简、武崇训,将我在宫中所住方位告诉他们,好来搭救。还有相王的住所也打听清楚。这里是一支金簪,事成后以此为凭,我将重重封赏你。”
  “末将听命。”刘平接过金簪准备退下,太平公主说:
  “把你的佩剑留下。”
  刘平稍有犹豫,但还是解下,双手捧给了太平公主。
  刘平出了大院,翻身上马,混出建福门。但见队队兵马,整齐排列在承天门内外待命,他不由心中一紧;走到承天门,从城门洞往外看,密密麻麻的队伍聚集在广场上,里里外外,把皇宫包围得如铁桶一般。刘平不觉有些畏惧,原来韦皇后早有准备,兵马已调齐。太平公主虽有朝臣支持,但兵权在韦氏家族的人手中,要想逃出官去,重振唐室,谈何容易。我只不过是个低级军官,风大随风,雨大随雨,才可免性命之虑,进而得到发达;而刚才,贸然答应太平公主出官报信,也实在危险,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他感到骑虎难下。
  正两难间,只见从承天门进来一彪人马,为首的正是长安令韦播。想躲,已经来不及,只有硬着头皮去见礼。韦播见到他,问道:
  “刘平,你不在宫中看管好人,跑出来干什么?”
  “禀告大人,末将有一事寻找大人。”
  “什么要紧事,快讲。”
  刘平从怀中取出太平公主给他的金簪,交给韦播说:
  “末将在内官值班,被太平公主叫住,给了这个,叫去宫外报信。特向大人报之。”
  韦播接过来看了看,说:
  “你速带一队人马,按太平公主所说地址搜捕她的同党。及早完成复命。”说罢,命一队人马跟刘平出宫门去了。
  韦播拿着那支金簪,反复细看,然后插在自己的头上,策马向东宫跑去。
  临淄王李隆基已将各方面都布置停当,约定今晚起事,放炮为号,宫墙内外,一齐动手,诛杀韦氏及其党羽。
  是夜,月明星稀,凉风习习,长安令韦播与卫尉卿韦璇正在朱雀门门镂上饮酒,还传来四个歌妓作陪。因连日辛苦,甲不离身,难得今夜偷闲,解甲畅饮。酒至半酣,忽听远处一声炮响,韦播一惊,忙向门外守望的校尉葛福顺说:
  “快去察看是哪里放炮,逮住他就地正法。”
  只听葛福顺应了一声,领十余名兵士推门而入,还未等韦播。韦璇回过神来,二人皆作了刀下之鬼。葛福顺命割下两颗人头,挑到城楼上向下喊道:
  “众御林军弟兄们听着,韦氏毒杀皇上,弑君作乱。韦氏党人,结伙成帮,乱我大唐。我等奉相王将令,已将韦播。韦璇二贼处死,悬首级于此,望诸位弟兄共同努力,诛杀韦党,效命唐室,共建勋业;如有助纣为虐,甘心附逆者,定诛九族。”
  御林军中多数对韦氏党人深恶痛绝,今既有人领头,又奉了相王之令,便个个争先恐后参加付韦行列。葛福顺下了城楼,重新整顿兵马,聚有千余人,向承天门杀去。
  羽林将军李仙凫,在帐中听到炮响,带上手下数百兵马攻安福门。一路杀去,所向无敌,与葛福顺的兵马恰在承天门会师。
  李隆基所领的一支兵马,已在玄武门外,听见炮响后,宫内杀声震天,量已得手,便发动进攻。南北夹击,顿时攻下玄武门,在太极宫与李仙鬼、葛福顺会合,向韦氏的巢穴东官杀去。
  太平公主手握佩剑,摆了几个架势,又舞了两个套路,上下翻飞,左右刺杀,尚觉得心应手。她庆幸从小学了两手,紧要时也算排上了用场。她计算着时间,这刘平也该回来了。
  “公主殿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墙窗外传来。
  她踩上板凳推窗一看,是个老太监,因低着头,认不清。
  “你是谁?”
  那太监猛地抬头——
  “啊!二桂,你。”太平公主见到他分外亲切。
  “殿下,快跟我走,迟了就跑不掉了!”
  “什么?”
  “韦氏已率兵杀向这里来了,快!”
  不等回话,二桂就从窗外伸出手来。太平公主拉着他那粗壮肥硕的手,轻轻上了墙,从窗口翻了出去。
  “随我来,去救了相王一道跑。”
  太平公主这才肯定相王也关在宫中。她扶着二桂的手臂,翻过几道矮墙,又拐过几道门槛,到了一个院落的后门。太平公主在宫中住过多年,她记得这是当年爷爷太宗皇上常住的地方。她见二桂对守门兵士说了几句话,那兵士便开了门,恭立在门边。太平公主进门时,守门兵士还躬身行礼。
  这个院子里关着相王。
  相王本与世无争,几次让皇位,让太子位。被韦氏抓来以后,他成天静坐在床上练吐纳之功。一切听天由命。
  他正练得入神,忽听门响,睁眼一看,推门进来的是太平公主。他惊喜万状,功也顾不上练了。
  “参见相王哥哥。”太平公主的声音有些哽咽。
  “妹妹请起。”相王扶起太平公主要她坐。
  “二位殿下,此处非久留之地,快打点了随我走。”二桂着急地说。
  相王是个慢性子人,拖拖拉拉好一阵才说走。可刚刚出门,就被韦氏等一行逼了回来。相王与太平公主退到房内。太平公主手握佩剑与韦氏相对,韦氏身后是一群卫士。
  “哼,看你们往哪里跑?”韦氏手提长剑,凶狠地对相王和太平公主说。
  相王推开身前护着他的太平公主,上前半步,向韦氏一拱手说:
  “皇嫂,不知为何你一定要置我们兄妹于死地。你要当皇上,你当就是,不干我的事,为何要杀个不停?连亲兄妹你都不放过。你也太狠心了。你看你身后那扇门上,还贴有前朝大将军尉迟敬德的像,是当年祖父太宗皇上时留下的。玄武门之变,太宗杀了建成、元吉兄弟,晚年受他们亡魂的折磨,便命人画了尉迟敬德的像贴在门上,日夜守护。你韦氏毒杀亲夫中宗皇上,却不自知罪孽深重,幡然悔悟,反而还要残杀我兄妹,你你你,你不怕亡魂向你索命吗?”
  相王说得义愤填膺,声泪俱下。太平公主对兄长这个时候讲这些空话感到可笑,一把把他拖到身后,扬起佩剑指着韦氏说:
  “相王兄,对这杀夫弑君的贼妇,讲这些岂不费了口舌。来,韦氏,有本事咱俩一对一比试比试。”
  那韦氏提把宝剑只是虚张声势,听说要一对一比试,慌忙后退,叫后面的卫士们上。
  太平公主见了大笑道:
  “你这贼妇,有本事毒死亲夫,却不敢与本公主对阵。好,你且退去。来,哪个卫士敢上来,与我比试比试。”
  见是太平公主,卫士们谁也不敢上,也学着韦氏向后退。
  “量你们也不敢!”太平公主厉声说,“你们看清了,我是太平公主,我身后是相王。韦氏这贼妇,毒杀了皇上还不算,还要斩尽杀绝我李唐宗亲。你们都是食大唐俸禄的兵士,现在正是为大唐尽忠效命的时候。快杀了这贼妇,为皇上报仇。谁杀了她,谁立头功,我封他五品官衔……”
  太平公主话音刚落,一片杀声从外面传来。杀声中分明听到有“杀韦氏,灭韦党,兴大唐”——喊声。韦氏身后的卫士队伍立刻瓦解,在溃退中,韦氏身边一个年轻卫士,手起刀落,立斩韦氏,取了首级,献于相王和太平公主脚下。
  “封你五品,本公主绝不食言。走,快跟我去清杀韦氏余孽,再立战功。”
  这时有卫兵牵过两匹马来,太平公主、相王各骑一匹,带领刚才收编的卫兵,向宫外杀去。半道上,又与总监钟绍京的工匠队伍数百人汇合,浩浩荡荡一大群。先在宫里搜索韦氏余党,无论老少,杀得一个不留。
  “姑妈饶命。”安乐公主被几个工匠捉住,押到太平公主马前。太平公主对她冷笑两声,问道:
  “安乐,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姑妈殿下,侄女今年二十二岁了。”
  “多好的年纪呀,真可惜!更可惜你父皇白白疼你一场!”
  “侄女知罪,但求免死。”
  “像你这样敢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女人,留在世上何益?”
  太平公主对押她的人摆了摆头,于是,几把锄头几乎同时砸在她的头上,顿时脑浆迸出,死于阶前。
  太平公主还未杀出东宫宫门,外面太极宫李隆基引领的御林军就杀了进来。姑侄二人在大门上相遇。会合后,继续在宫中清杀韦党余孽。
  听到外面的厮杀声,上官婉儿更是心神不定。她派出的侍从进进出出,一会儿回来说韦家的士兵杀进了宫,一会儿又说李隆基的队伍杀入了承天门。好在她早已做好准备。她草拟了两份诏书:一份是韦氏登基的,从中国有女娲补天,到异域有女王体制,从前朝则天皇帝,到当朝韦氏功德,说得头头是道。一句话,韦氏登基乃天运使然,人神共扶;一份是韦氏当诛的,从她淫乱宫廷,培植党羽,到她毒夫弑君,野心篡国。种种罪恶,罄竹难书,天地不容,人神共诛,写得义正词严。她把两份诏书分别放在书案的左右两个抽屉里,视情势变化,打开不同抽屉,拿出来呈上。
  上官婉儿乃唐代著名女诗人,可她是作为一个罪人之女留在宫中的。在宫廷斗争中。她的人生小舟忽上忽下,波峰浪谷;不知经历了多少恶水险滩,然而她终于有惊无险地度了过来。
  现在,她又面临一次生与死。荣与辱的考验。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决定她命运的那一刻。
  当她得知李隆基的兵马已全部控制了皇室,韦氏、安乐公主等一干人均已被诛时,她意识到自己处境的严峻。她急忙拿出那张谴责韦氏的诏书,命宫女打着纱灯出门迎接李隆基的兵马。
  来的是刘幽球,李隆基的心腹将军。她呈上诏书,求刘幽球在李隆基面前代她说几句话,以求免死。刘幽球见她虽已年过四十,然风韵犹存,话声宛转,娇柔动人,便产生几分爱意,满口应承下来。时值李隆基、太平公主正在含元殿处理军机要务,见刘幽球带着手捧诏书的上官婉儿走上殿来。那上官婉儿自知有罪,进来后低头不语,十分可怜。刘幽球从她手上取过诏书,呈给李隆基,并说道:
  “上官婉儿早就拟好声讨韦氏的诏书,还提出请立相王的建议,可见她对唐室的忠诚。请二位殿下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让她继续为新朝拟制诏书,将功补过吧。”
  李隆基听了沉默未语,只把目光看着太平公主。
  这时,太平公主仔细地端详上官婉儿。看着她,便想到张昌宗,想到崔湜,想到她与韦氏合流……但她也实在太可怜,孤苦伶仃地在官中挣扎,确也不易。如此圆滑机灵,还是未逃脱今日,对她不免有些同情,然而,当李隆基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她时,她竟毫不犹豫地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于是,李隆基说道:
  “上官婉儿.读乱官闱,助纣为虐,不可轻恕,今日不杀,遗患无穷。”
  上官婉儿听了,也不分辨,任几个兵士把她推到台阶下。只听耳边一阵风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惜一缕芳魂变成一道红光,瞬间便消散了。
  时年,上官婉儿四十六岁。
  太平公主眼看自己的敌手韦氏、安乐公主、上官婉儿,一夜之间都被消灭了,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感到特别高兴,她感到寂寞,感到孤独,甚至有几分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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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2:08:4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二章 乱世众生相

不断地政变,不断地杀戮,一批人浮上来,一批人沉下去。不管你是谁,每个人都在生死荣辱的网眼里过一道。这世界一下就变得斑斓多彩了

  又是一场大清洗。凡韦党人物,除当场杀死者外,其余韦温、韦捷、韦濯、韦元徼等等,一并拿斩,而且株连家族,连襁褓小儿也一个不留。至于不姓韦,但助韦为恶的宗楚客、赵履温等首恶,也一网打尽。于是那些以前趋附韦氏的人个个胆战心惊,想出种种办法保全自己。
  第一个慌了手脚的是那个讨了韦氏奶娘做老婆的御史大夫窦从一。他把老婆子叫来骂道:
  “你这个死老婆子,当初,你叫我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大出洋相,让我没法做人。而今,又因你的原因,害得我性命难保,对不起……”
  说着,向她丢一把利刀。一条绳子,并说:“你请便吧。”
  那老婆子见要她自寻短见,不肯就范,说道:
  “当初你娶我不是很高兴吗,还以韦皇后的义父自称,而且你也实在沾了不少光。你从四品提到三品,还不全靠我去走门子成全的吗?要我死,没那么简单,要死一齐死。”
  窦从一看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他说:
  “你既然成全了我,那就成全到底,就像秘书监王邕的老婆一样,她是韦氏的妹妹,见韦氏被诛,自己寻了短见,让丈夫把首级割下来献上,结果免死。古书上说‘夫为妻纲,’自己死了却救了丈夫,这是青史留名的好事……”
  老婆子心里有点活动了,但仍低头叹气。
  “你叹什么气?怕到阴间没有房子住,没有衣服穿,没有钱用?这好办,我给你准备齐全,你放心走路,我还要在你的碑文上记一笔,说你是烈女,是节妇,是深明大义的好女人……”
  老婆子自杀了,让男人提着她的脑袋去救他的命。
  窦从一果然免死,被贬为濠州司马,与他一起免死的王邕,被贬为沁州刺史。
  韦乱既平,但皇权问题并未解决。殇帝重茂是一个不中用的傀儡,任何价值没有,太平公主想以兄长相王来替换他。她问殇帝:
  “重茂侄儿,这皇帝滋味怎样?”
  “姑妈,别说了,我当皇帝这十来天,杀过去杀过来,成天提心吊胆,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
  “这皇帝嘛,本不是孩子当的,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了再当。先把皇位让给相王叔叔。”
  殇帝觉得这破皇帝当着实在没多大意思,便说:
  “好,一切听姑妈的。”
  第二天,太极殿上朝议事,太平公主宣布说:
  “殇帝说了,他尚年幼,把皇位让给相王叔叔。大家以为如何?”
  刘幽球马上出班跪奏道:
  “国家多事之秋,应立德高望重、年纪大的为皇嗣,相王慈爱宽厚,最为恰当。”
  众大臣也随声附和,一致说相王应该为帝。
  相王却一再推辞,说自己不合适。
  大家又一再相劝,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只有殇帝坐在御座上不开腔,昨天他本答应退位的,但后来一想,退了位就再没有人向自己磕头朝拜了,不免有些失落。他见相王叔叔推来推去,心想他不当,那还是我的,便稳坐不动。及至后来相王答应了,他还愣在御椅上不动。太平公主见了,上前一把拉下来,又把相王推了上去。
  顿时,下面群臣山呼万岁,拜相王登基。这是他第二次登基了,原睿宗称号照旧。
  睿宗李旦没想到二十六年前当了两个月的皇帝,就被母后武则天废了,他早就死了这门心思。而今,又被推了上来,不想当还不行。看来也是定数。他只有端坐在朝堂上任群臣跪拜了。
  接着,大封功臣。太平公主头一份,但她的封号已到顶,便“实封万户;”其他钟绍京为中书令,刘幽球为中书舍人;另外薛崇简、葛福顺、陈立礼等等,各有封赏。
  由于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对睿宗复位有特殊贡献,睿宗对他们格外信任。凡有宰相问事,他都说,你们与太平公主议了吗?与三郎(李隆基排行第三)议了吗?二人控制朝廷大权,文武百官为之侧目。
  这日,睿宗拿出一张稿笺,上写五言诗一首,诗曰:
  
  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
  我行残未已,何日复归来?
  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
  明朝望出处,应见陇头梅。

  太平公主一看,知是宋之问的诗,便说:
  “宋之问的诗我最爱读,他有首五绝《渡汉江》我都能背出来。”说罢念道:“‘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他的诗写得实在不错……”
  睿宗说:
  “我不是问他的诗写得如何,我是问他的人如何。”
  太平公主明白了,说道:
  “兄皇大概是想把他从越州调回京城任用?”
  “他曾给我写了个奏章,附上诗,希望回京为新朝建功。我看他文才不错,眼下又是用人之际,调他回京,拟拟诏书之类,一定不亚于上官婉儿。”
  太平公主笑道:
  “大概兄皇一生不问世事,所以对宋之问不甚了解。此人学问虽好,人品欠佳……不是欠佳而是恶劣。”
  太平公主接着把他的情况一一向睿宗介绍:
  宋之问,进士出身,曾供职于奉宸府。有一次,随则天母后游龙门山,随从侍臣写诗抒怀。左史东方虬最先写成,母后很高兴,赐他一件锦袍。接着,宋之问写成,母后一看,大加赞赏,较东方虬的诗强多了,便收回锦袍,转赐给宋之问。可见他的诗才。
  更出风头的是中宗时,君臣游昆明池,群臣作诗百余首。皇上命上官婉儿从中选一首配曲。选诗台上张灯结彩,群臣在下面等候。一会儿,彩楼上纸落如飞,落选的诗都抛了下来被作者拿走了,只有沈佺期和宋之问的没有扔下来。过一会儿,沈佺期的也被扔下来了,只有宋之问的留下谱曲,其中两句“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最为精彩,朝野传唱,风靡一时。
  然而宋之问的为人就差劲了。张易之受母后宠幸,宋之问对他曲意逢迎。有一次张易之睡在床上要小解,他竟为之捧夜壶。张易之被诛后,宋之问被贬为泷州参军。没多久私自逃回,躲在同窗好友张仲之家中。
  张仲之乃洛阳富户,为人豪爽慷慨,见宋之问落魄逃回,深表同情,让他在自己的私宅里躲起来,礼遇甚周。
  宋之问被安排在后院住宿,晚上起夜,常见前院灯火明亮,悄悄走近,隔窗一望,除张仲之外,还有五、六个人,其中驸马都尉王同皎他是认识的。只听他们纵声谈笑,议论武三思种种丑行。听着听着,他心中便渐渐酝酿成熟了一个恶毒的计划。
  他想,自己是个流放的罪人,躲避在此,永无出头之日,要东山再起,必定要攀权贵,建奇功。武三思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人物,如将张仲之、王同皎等人的议论向他告发,岂不建了奇功?想到这里,他无比兴奋,又继续听下去。但这时他们的声音已很低,只听得“趁他生日喧闹之际杀他贼”一句。当晚,宋之问便翻后墙去武三思府上告了密。
  第二天,家人送饭才发现宋之问不在,寻迹找去,原来翻墙跑了。张仲之叫声不好,正打算逃走,却被武三思派来的兵丁堵在门口。同天,王同皎等也被抓。最后全数以谋反罪斩于市曹。
  宋之问果然因此立了功,赦了他的前罪,官封鸿胪主薄,留京城任用,还给了他一个朝散大夫的头衔。中宗见他文思机敏,迁升他为考功员外郎,还打算任命他为中书舍人。只因他贪赃受贿,才被贬为越州长史。
  太平公主向睿宗洋详细细地介绍了宋之问的情况后,说道:
  “我以前对学者、诗人教佩之至,然而学者诗人中能做到文章道德皆佳者实在太少。可是历代君王多喜欢用邀功取宠、谄媚讨好的文人,致使朝中这类人越来越多,刚烈正直之上往往无立锥之地。皇兄初登皇位,当多注意才是。”
  睿宗点头称是,只是他又觉得不解的是,那个崔湜,也是个颇负文名而朝秦暮楚的人,可皇妹太平公主却对他特别眷顾,前天还在我面前替他说情,再给他些宽恩哩!
  崔湜这些年在政治舞台上的表演也算够精彩的了,他靠一张脸蛋,周旋于几个有权势的女人之间不断捞好处,直至被韦氏任命为相当于宰相的同平章事。但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当发现韦氏有倾覆的危险时,便立即倒向相王及太平公主,在最后时刻没有随韦氏沉入深渊。然而他以前陷得太深,大臣们纷纷要求对他严加惩办。其中,中书舍人姚崇的呼声最为强烈,坚决主张贬他出朝。因为他是太平公主的情人,睿宗在处理这件事时感到棘手。
  “皇妹,听说崔湜躲在你府上,有此事么?”睿宗试探着问太平公主。
  “有此事。”她毫不隐瞒。“我为皇兄复位出生入死,难道连一个男宠都保不住?何况,他对你我都还算有点功劳呢。”
  “但上下议论纷纷,他以前当过宰相,目标大,不贬到外州府,留京城不好安置。我看就贬他为华州刺史,过几天风头一过,把他召回来便是。”
  “要贬,连我一起贬!”太平公主使出小性子来了,睿宗最怕的就是这个。
  “皇妹,我这皇帝实在不好当,算了算了,我不当了。”太平公主怕就怕这个,他不当,换上李隆基,那可不得了。她表示让步说:
  “那你说,贬下去,什么时候回来?”
  “多不过五七个月。”
  “那也太长了。”
  “好好,两个月之内如何?”
  “那还差不多。但还有一点,回朝以后怎么安置?”
  “提拔任用。”
  “兄长不会说谎吧?”
  “皇上口中无戏言。”
  但后来又经太平公主软磨硬缠,崔湜不但没有外贬,反而被任命为吏部待郎。
  看到太平公主有这么大的本事,被贬的御史大夫窦怀贞,吏部侍郎岑羲、中书侍郎肖至忠等也找到太平公主的门子,得到睿宗的宽恩,贬地由远改近,窦怀贞和岑羲由贬岭南改为益州或陕州,肖至忠由贬许州改为薄州。而且很快都回到京城,照样当官。
  凡太平公主有求,睿宗都百依百顺,爽快答应,使她感到心满意足。
  但也不可能每件事都依她,比如立谁为太子,众大臣认为应立平王李隆基,理由是“国家安宜先嫡长,国家危先有功。”李隆基为消灭韦氏立了大功,深受众望,当立为太子;而太平公主觉得李隆基刚强多才,不易驾驭,于己不利,便极立主张立相王长子李成器。她对睿宗说:
  “宋王成器是你的嫡亲长子,又仁厚孝道。你第一次继帝位时的文明元年,就立他为太子,则天母后还亲授他为皇太子。可是现在你又想立李隆基,他虽然在平韦乱中有功,但究竟不是嫡出,又排行第三,你立他,岂不乱了规矩?”
  太平公主见睿宗似有所动,便进一步说:
  “自古废长立幼,祸乱之根,远的不说,就说隋朝,隋文帝立嫡长杨勇为太子,但因次子杨广凭战功夺了太子位,后来竟杀了父亲文帝,自立为炀帝……”
  睿宗听了这些话,身上直冒冷汗,但他觉得宋王成器绝不会是杨勇。他说:
  “成器曾几次向我表示,坚决不愿为太子,甚至以死相请,绝不会像杨勇那样……”
  “兄长此言差矣,”太平公主反驳说:“世上只有人这个东西最复杂,说的,做的,想的,往往相差十万八千里。再者,人的思想是变化的,此时此地的所思所想与彼时彼地所思所想,往往判若两人。皇兄历经皇室斗争,两登帝位,难道看的还不多吗?”
  睿宗觉得太平公主的话也有道理,与其立精明能干却难免不引起麻烦的李隆基,不如立柔弱平庸能保平安度日的李成器。便说。
  “那好,让我考虑考虑。”
  太平公主见兄皇已为所动,便告辞回府。
  宋王成器早在26年前随父亲相王登帝位被封为太子,后来则天皇帝登基,父亲便降级改封为皇太子,成器随之改封为皇太孙。那时则天皇帝专权,凶狠异常,皇太子也好,皇太孙也好,就好像是一付枷锁,套在身上沉重无比,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故而,初初听说又要他当太子,他余悸犹存,赶快呈表固辞。
  现在,父亲睿宗已坐稳了皇位,那太子位成了令人羡慕注目的焦点,真的能当上也不坏。因此,人们再提到由他来当太子时,他也推辞,但只不过礼节性地做做样子而已。最近,听说皇太公主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如果能得到她的支持,这太子位十有八九能拿到,以后,帝位当然也是我的了。想到这里,李成器不觉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正在这时,忽报太平公主登门,他想一定有喜事相告,便远出大门迎接。
  “姑妈亲自驾临,实在不敢当。”说罢,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起来起来,快进屋叙话。”太平公主一把拉起他。
  坐定之后,太平公主说:
  “贤侄,我有一特大喜讯相告。”
  成器胸中狂跳不已,忙问:
  “有何喜事,烦请姑妈相告。”
  “刚才我去宫中,已对你父皇说好,马上就立你为太子了!”
  “果有此事?”
  “姑妈还会骗你!”
  “那我先谢过姑妈。”说着,双膝跪地,扎扎实实叩了三个头。太平公主忙拉起他说:
  “事成之后再谢不迟。”
  “侄儿若能当上皇太子,以后再能当上皇帝,一切都听姑妈的。”
  “好,现在我就叫你去做件事。”
  “什么事?”
  “你去你父皇那里讨回你固辞太子的奏表,说你不想当太子并非本意,只是眼看满朝之中尽是李隆基心腹,恐怕当不了两天就被赶下台。如果父皇做主撑腰,这皇太子是愿当的。”太平公主教导他一番后又说:“只要你把这个话说到,太子之位准保是你的。不过,千万不能说是我教你这样说的。”
  李成器果然来找父皇,按太平公主所教,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睿宗感到奇怪,怎么这个平时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成器,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从坚决不当太子,到太子非他莫属,什么过去他当过,什么立幼不立长,祸乱从此生,什么杨广杀父篡位,一套一套的理由,说得头头是道。他想,一定是太平公主在背后捣的鬼,便把桌子一拍说道:
  “成器,你出尔反尔,是何道理?你给我实说,刚才你说的这一套,是谁教的?要不实说,定你个欺君之罪!”
  成器本来老实胆小,父皇这么一发火,他赶快跪下说了实话。
  “愿奏父皇,是妈姑太平公主所教。她叫我不要说是她教的。”
  睿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
  “快下去思过,至于皇太子该谁当,朕自有安排。”
  鼓动成器失败后,太平公主并不甘心,又去鼓动申王。申王李成义既非嫡出,又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便把一切向李隆基讲了。李隆基开始不相信,太平公主曾亲口对他说过,支持他当太子,怎么变了?他想,崔湜一定了解内情,便微服私访崔湜。
  崔湜险些被贬,全靠太平公主才又当上吏部侍郎,他曾官高宰辅,现在当个吏部副职,深感屈才。但要想再爬上去,因有与韦氏那一段前科,上上下下对他印象不好,如果不建什么奇功,不靠什么更厚的臂膀,是很难办到的。不过,他总结宦海沉浮的经验认为,机遇甚为重要。他等待着。
  听说平王李隆基来访,他大喜道:“机遇来了!”赶快迎出大门,见了李隆基便拜:
  “平王驾到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李隆基拉起崔湜说:
  “大家老相识了,不必拘礼。你我久未相聚,今日抽空来叙叙。”
  崔湜是个精明人,李隆基平韦氏乱后,声望日高,整日忙于公务,哪有闲时间来叙话。他来,一则有紧要事要问,要不然就是想与他的情人、自己的妻子相会。
  上茶后,崔湜屏退左右,说道:
  “平王有何事相问,但说无妨。”
  “好,只有一件小事相问。听说太平公主要立成器为太子,不知有此事否?”
  此事太平公主早跟他透露过,叫他不要随便说与人。但今天对坐的是平王李隆基,一个呼声最高的太子候选人,今后可能一切还要靠他。今天是送上门的机遇,千万不能错过。想到此,马上做出一副讨好的表情说:
  “殿下不来,我就要去府上禀告此事。太平公主惧殿下的英武才能,故主张立懦弱的宋王成器为太子,并已向睿宗皇上提起。”
  “那皇上的意思呢?”
  “她说皇上同意她的意见。”
  “当真?”
  “是她告诉我的,不会有假。”
  李隆基听了,立即起身告辞,连已从里屋出来的崔夫人挽留,他都拱手婉谢,相约下次。
  李隆基一口气跑遍了几个心腹宰相大臣家,告诉他们皇上在太平公主鼓吹下对立太子似有悔意,很可能再立宋王成器,请他们出面相助。
  宰相姚崇、宋璟、钟绍京等纷纷去晋见皇上,奏道:
  “立太子事关社稷大事,陛下不可轻易许诺。我大唐国运多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韦氏为乱,幸有临淄王李隆基领兵除之,挽狂澜于既倒,救社稷于将倾,论功劳、德行,皆成为太子,皇上原已有许诺。太平公主却在宋王和申王之间挑拨,又在岐王与薛王之间煽风。他们皆手握兵权,情势颇为紧张。在这危急关头,望圣上果断处置,速立李隆基为太子,并罢诸王兵权,把宋王和申王调出京城,削去歧王和薛王兵权,逐太平公主去东都闲住。只有这样,才保社稷无虑。”
  睿宗听了,甚为犹豫。姚崇等又说:
  “臣等为国家太平,为陛下安全着想,才冒死直谏,如果陛下不果断决策,臣等恐有渎职之罪,只有向陛下告假归田了。”
  睿宗被逼得无路可走,只得同意。
  第二天早朝,立即宣布。
  太平公主听了,也不顾朝堂上的规矩,大哭大闹:
  “我为大唐再再立功,除二张,灭韦氏,出生入死,你们父子有了今日,就过河拆桥,连长安城都没有我容身之地,你们好狠的心呀……呜呜呜……”哭得大臣们有的瞠目结舌,有的耸肩暗笑。
  睿宗见状,不好收拾,只得宣布散朝。
  朝散了太平公主又跟在睿宗屁股后面闹,直至他同意不逐她去洛阳,仍留在长安,方才稍歇。
  太平公主虽然没有去洛阳,但洛阳那边发生一起重大事件却是她一手挑起的。
  曲江池边太平公主的南山山庄,实在是个美妙的去处,别的不说,仅就那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看一眼就能使人心旷神怡,畅快无比。荡舟其间,随浪起伏,任细雨洒遍周身的毛孔,一切忧虑,一切烦恼,一切尘嚣,都被雨水淋过一遍,洗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是天的辽阔蔚蓝,水的清澈透明,一种进入四大皆空入定境界的感觉顿时会沁人心脾肺腑,于是你便超然尘世,飘飘欲仙……
  可是太平公主怎么也找不到这种感觉,她有的只是烦躁、恼怒、不平、怨恨……她对着那片浩瀚辽阔的水面大喊大叫,她问:
  “为什么我是女人?!”
  中宗、睿崇,一个平庸糊涂,一个胸无大志,可偏偏他们能继承皇位,我却不行。他们死的死了,老的老了,我还不到五十,为什么不能去坐一坐御椅?还要留给李隆基……
  她越想越烦躁,越难受,猛地起来,踏上船帮,一头扎进湖里,任那冰凉的湖水浸泡全身,她感到一阵畅快。
  太平公主自小就会游泳,一个猛子扎下去后很久才浮起来,拉着崔湜伸给她的手爬上船,然后让崔湜为她擦头发,抹身子,换衣裳。这时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这一阵子,她几乎天天都这么过。
  可是一到晚上,她的庄子就热闹了,人来人往不断。她只不过受了点小小的挫折。她树大根深,谁动得了她?趁现在她不如意的时候来走走,最合适;过不了两天她又红起来时再来,就迟了。
  其中有个叫郑暗的,就是瞅着这个时机来的。
  郑暗本为韦党人物,原为秘书少监,贬往汴州为刺史。他刚从贬地回京就听说太平公主因立太子事与皇上发生争执,几乎被逐去洛阳。他回京时路过洛阳,恰有许多新闻给她讲讲也让她开开心,加深她对自己的印象,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求到她。怀着这个目的,他来到太平公主的庄园。
  见郑暗匐伏在地,太平公主说道:
  “快起来,这里不是衙门,更不是朝堂,何必如此行大礼?”
  “公主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行再大的礼也该。”他听人说,在处理韦氏党人时,太平公主曾为他说过话。
  太平公主也记不得那么许多了,只觉得郑暗这个时候能来,就算不错的了。
  “听说公主殿下要去洛阳,小臣才从洛阳来。其实那里不错哩。”他把什么地方修了新房,什么地方又辟了商场,特别对太平公主曾住过的铜驼坊附近的变化讲得详细。
  太平公主在洛阳住了多年,听他讲洛阳,自然很有兴趣。
  突然间,她从他的话里听到“谯王重福”几个字,马上插话道:
  “你说说看,谯王重福怎么了?”
  郑暗放低声说:
  “憔王重福听说立李隆基为太子,心中老大不满。”
  太平公主觉得手里忽然抓到个什么,又觉得好像有了个什么依托似的,说道:
  “谯王有牢骚也很自然,他是中宗的次子,长兄重润死后,他是有继承权的,可是中宗死后,先立了个殇帝重茂,重茂下台后,又由叔父睿宗篡了帝位,他心里当然不平。”
  郑暗从太平公主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便试探着说:
  “既然皇上要殿下去东都,去就是了,那里皇宫空着,正等着人去住呢!”
  太平公主听了这话,马上兴奋起来,说:
  “你的话说得很好,我们想到一块儿了。”
  郑暗怀才不遇,今天遇上太平公主对他如此器重,引为自己,说话就大胆了:
  “公主殿下,恕小臣直言,自武则天大皇帝驾宴以后,中宗、睿宗,一个不如一个。据小臣看,应有女主当政,方能兴我中华。这女主,又非公主殿下莫属。杀二张、除韦后,公主殿下功高盖世,可尽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如果我朝由殿下治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个模样。斗胆劝殿下,干脆去洛阳,另立新朝,然后整顿兵马,挥师西北,占了长安,重定乾坤……只要殿下有此决心,小臣誓死效命!”
  太平公主觉得遇上了知音,她说:
  “好,你在京城抓紧处理事务后,速去与谯王联系,看他的态度如何再说。”
  说罢,立即修书一封,交给郑暗带给谯王。
  当她送走郑暗,取下场上挂着的长剑,对准那张红木桌子砍去,只听“咔嚓”一声,那桌子便被劈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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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2:10:3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三章 姑侄斗法

她遇到了强劲的对手——侄儿李隆基。斗智斗勇,你进我退。几次交锋,各有胜负,从而谱写出历史的精彩篇章

  谯王重福系中宗与偏妃所生,甚是聪慧,因而受到韦氏的虐待和嫉恨,动辄得咎,几次遭贬,至贬为均州司马。历次大赦,十恶者都可赦免,惟他不在赦免之列。他忿忿不平上疏中宗皇上:
  “儿闻功同赏异,则使臣疑;罪均刑殊,则百姓有怒。今事罪无重,皆赦除之,偏摈弃赤子,儿实不解,倘蒙一睹圣颜,虽没九泉,实为万足。重投遇荒,赤所甘心。”
  声声泣血,句句揪心,有读之者,无不为之泣下。然而疏奏却被韦氏扣下,中宗皇上哪里知道?
  韦氏被诛后,睿宗派专人带上书信和物资到均州慰问,又把他提升为刺史。他心中稍觉安慰。但转而一想,本该是自己的帝位,被人夺去,不觉心头火起,愤怒异常。
  恰在这时,收到郑暗送来的太平公主的密信。
  他知道姑母在朝廷中的分量,中宗、睿宗能登上帝位全是她的支持。她不仅精明强悍,而且有一批人,一些宰相都出自她的门下。她在长安城跺跺脚,神州大地都要抖动。只要有她的支持,这皇帝是当稳了。
  第二天,重福扮成商人模样,骑一匹快马,昼夜兼程,赶到长安太平公主的南山山庄。
  经过一番密谋,决定去洛阳起事。
  可就在起事的头一天出了意外。
  太平公主想到即将告别长安,告别她的曲江池边的山庄,心中有许多依恋。她要与崔湜,与她那些面首们作最后一次游乐。
  当月上柳梢头时,曲江池边的凉亭里已摆好一桌丰盛的酒席。
  太平公主拉着崔湜先入席,另有五、六个男女作陪。
  按太平公主的安排,重福不宜露面,今夜的玩乐自然没有他的份。但这重福正是年轻贪玩的年龄,又因长期被贬在外,日子过得很是清苦,今日见到这般享受,不觉怦然心动,悄悄溜到近处看看。这不看则已,当他看到席间有一年轻美貌无比的姑娘时,他顿时按捺不住,便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凉亭。
  太平公主见他进来,狠狠地看他两眼,但他假装没看见。她也不便制止。崔湜见进来个英俊男子,先是一惊,后来认清了他是谯王重福,又不觉一喜,忙走下座位向谯王一揖到地说:
  “能在这里见到谯王殿下,实在万幸。”
  “彼此彼此。”重福说着便自动入席,与那年轻女子挨邻而坐。
  “三姑娘,快起来见过谯玉殿下。”崔湜又指着那姑娘对谯王说,“这是在下的三女儿,名珠儿。”
  珠儿一双滴溜转的大眼睛对重福上下一扫,眼前不觉一亮,心想,今生有这般标致的男子陪伴,也不在一世。
  重福坐在珠儿身旁,一阵异香扑面而来,甜甜的,润润的,令人心醉神迷;她的脸庞,圆圆的嫩嫩的,真想过去咬一口;她那微凸的胸脯,柔软的腰肢,恨不得过去紧紧搂抱在一起……
  太平公主见重福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崔湜的三姑娘,心中顿生一种不样之感,如此贪恋女色的人能干出什么大事?
  崔湜满心高兴地望着重福,他可是个皇子,前途无可限量,他看上自己的女儿,也算是她的福分。怪不得今天她吵着要来曲江池玩哩,原来有段因缘。故而他对重福把一双眼睛贪婪地落在自己女儿身上的有失体面的表现,也不在意。
  酒过三巡后太平公主宣布今晚游乐开始,她拉上崔湜及其他几个男宠上了游船,慢慢划向湖心。其余饮酒也好,下棋也罢,悉听尊便。
  太平公主待船划到湖心,打闹一阵后又听划拳行令之声。有输者,就将他抛入水中,然后再拉上来。只听扑通扑通声不停地传到凉亭中来,但凉亭中的重福与崔三小姐正谈得起劲,全没把池中的游戏放在心上。两人越谈越热和,及至崔湜他们从池中央回来时,两人已如胶似漆,再也难以分耳了
  崔湜下船后,重福把他拉到一边说:
  “我与你女儿已定终身,此事望岳父大人成全。”
  崔湜惊道:
  “吾三女早已许配给张道济的儿子为妻,再过两月就要接人了。”
  “事已至此,只有望岳丈包含了。”
  当晚,重福便领着崔三小姐不辞而别,回均州去享鱼水之乐去了。至于造反起事当皇帝的大事,他已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天,太平公主一切准备就绪,专等重福一齐上路去东都洛阳,可家人来报说,重福已不辞而别,接着又说崔湜的三小姐也不见了,分明两人相约私奔了。崔湜气极,对太平公主说:
  “殿下您看您这侄儿,怎么就干起拐带妇女的勾当起来。我那三女儿已嫁人,如何向人家交待?您还依靠他干大事,这种人能干什么大事?”
  太平公主起初也很生气,不过转而一想,她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当皇帝。李隆基倒精明能干,你能驾驭得住他吗?她劝崔湜说。
  “算了,你也别气了,等他玩够了自然会回来。待那时再议。”
  崔湜本不愿意加入太平公主的这次冒险行动,但受她胁迫,不得不参加。重福拐了自己女儿跑了,他大概也就死心了,不再去图谋皇位了。但愿这事就这么了了,也免得担惊受怕。于是便整日陪太平公主在曲江边的山庄里尽情欢乐。
  谯王重福拐带崔湜之女私奔的桃色新闻,很快传遍了长安城的街头巷尾,有好事者又画蛇添足地渲染一番,谈论得津津有味。李隆基听了却想,重福天远地远到太平公主山庄里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谯王重福带着崔三小姐日夜兼程回到均州,他在那里有当地第一流的府邸,有第一流的享受。奴婢成群,威风八面。今日,又偷得个玉琢般的美人儿回来,加上重福也生得英俊漂亮,真是天造一对,地配一双,两相情愿,情投意合,每日欢洽无比,早把兴兵造反的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是朝廷没有忘记他,一道诏书下来,再贬他去更偏远的蜀南集州。
  这下,他的平静安乐生活被打乱了。为什么还要贬?难道与太平公主商议谋反之事泄露了出去?
  正在忐忑不安。日夜焦虑之时,突然来了一个人,他就是郑暗。
  郑暗带来了好消息:洛阳留守营参军张灵均已做好起事准备,并议好了诏制:立重福为帝,改元为中元克复,尊睿宗为皇季叔,重茂为皇太弟;郑暗为左丞相,负责内政外交;张灵均为右丞相,专管武事。下设礼部、户部、兵部等,均委有任职人员。兵马也已调齐,万事俱备,只等谯王驾临了。洛阳百姓如久旱盼雨,久雨盼晴,盼谯王快去登基。只要一宣布起事,上下呼应,占领洛阳,西进陕州,长安如在掌握之中。
  一席话说得谯玉喜上眉梢,好像那皇帝的御椅就在面前,一跨步就能坐上。不知不觉间,就沉没在山呼万岁的梦幻之中,把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郑暗凉在了一边。及至梦醒,方才想到慰问郑暗一路辛苦,命左右设宴,上宾款待。酒席间,二人又商量一些起事的细节,并决定第二天起程去洛阳。
  当晚,重福回到房中,与崔氏谈到此事。开始时,崔氏极力反对,认为那是灭九族的勾当,不能干。后来,架不住重福花言巧语,又是登基后封她为皇后,又是皇亲国戚、共享富贵……把她的心思说乱了。她也有了登上皇后御座、接受百官朝贺的感觉了,便说:
  “奴家既然跟了殿下,成,望勿做负心人;败,我无怨无悔。我们相聚虽不长,但已留下了你的血脉,不管今后怎样,我都会好好看顾你的孩子。殿下,你就放心去吧。”
  说得凄凄切切,好不叫人揪心。但事已至此,谯王想悔也来不及了,只有破釜沉舟,硬着头皮干下去。
  第二天一早起程,路上,谯王提出去长安太平公主处细作商议,郑暗说时间紧迫,怕万一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二人直奔洛阳。其实,郑暗不愿去长安见太平公主是有他的打算的,他早知太平公主非等闲女流,有心计有主张,有能力有胆识,如果叫上她,谯王便会被她挟持,自己岂不大权旁落?到嘴的肥肉分一大半给别人,他不愿意。
  两人快马加鞭,不两日便到了洛阳。
  这时,张灵均已聚有千余人,号称万人。见了谯王,立刻全部跪伏在地,山呼万岁。谯王好不兴奋,他将太平公主在洛阳的府第作大本营。然后,上马挥剑,率领兵丁,向左、右屯营杀去。他想只要攻下屯营,招降了数万兵将,就可以正式加冕登基。那时再领兵杀向长安,夺取全国政权。
  谯王重福和张灵均领着兵丁一路杀去,攻占了县衙、府衙,吏员兵弁纷纷逃窜。洛州长史崔日知、侍御史李邕料他们必去左、右屯营策反,便先行驰入屯营,告诫屯营兵将要心向朝廷,抵御叛军,乘此立功,博取富贵。因为有了准备,待谯王兵马杀至,已营门紧闭。正待攻城时,箭如雨点般射下来,因躲避不及,千余人马,半数被杀伤。谯王大惊,下令改攻留守营,也遭到顽强抵抗。正在不知所措时,左右营及留守营兵马同时杀出,谯王所剩几百兵丁多数被杀被俘。谯王纵马逃出城门,但后面追兵紧紧相随。逃至一岩边,前无逃路,后有追兵,谯王向天大呼两声:“天灭我矣!”纵身跳下岩去,一命呜乎。
  张灵均、郑暗皆被捉。审讯时,张灵均昂首挺胸,侃侃而谈。郑暗则把如何在太平公主与谯王之间传书带信牵线搭桥的经过一一讲个详细。追问太平公主给谯王的书信,因谯王已死,无以对证。郑暗本想把太平公主参与的情节讲了以减轻罪责,谁知宣判与张灵均一同处斩。赴刑那日,张灵均面无惧色,慷慨引颈。而郑暗则双腿发抖,瘫在地下如一团烂泥。张灵均回首轻蔑地笑道:
  “跟你这种不中用的人同谋,不失败才怪哩!”
  谯王失败的消息传来,太平公主庆幸自己没有去洛阳。不过她认为,如果她亲自去了洛阳指挥这次起事,绝无失败之理。谯王缺少主见,郑暗鼠目寸光,张灵均有勇无谋。这样一伙人结盟,其结果可想而知。谯王起事失败死了,手中少了一张对付李隆基了王牌,太平公主甚为可惜。
  朝中在议论处理谯王余党时,有人提出太平公主与谯王关系密切,谯王叛乱是她一手煽动起来的。但死无对证,那封至关重要的信件也无踪迹,加之睿宗有意袒护,却把太平公主奈何不得。
  大概又安稳了一个把月,太平公主与崔湜及一班面首们在曲江池的山庄里什么节目都玩腻了,崔湜扭住她说:
  “公主殿下,卑职自贬以来,朝夕陪伴左右,尽心尽力,半点差池没有,难道你忍心我老死在这吏部侍郎的任上吗?”
  太平公主明白,崔湜对自己曲意奉承,想尽法子让自己欢乐,不外乎想从自己这里捞好处。尽管如此,她还是丢不开他,只要见到他对自己一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她也想过让他高升,可高升意味着高飞,想他终日厮守陪伴就难了;但若不依他,看他那委屈哀怨的眼光心里就不忍。她向他摊开说:
  “你的请求我可以去向皇上说,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当了高官要是找借口不来陪我,我可饶不了你!”
  “殿下放心,我就是当了宰相,也三天两头来府上陪你,说心里话,我也割舍不了你。”
  “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这个君子,我不相信。”
  “那立下字据如何?”
  “算了算了,你凭良心就是。明天,我就进宫去说。”
  “殿下,我还有个好友陆象先也望公主代为引荐。”
  “就是你,还不知说不说得好呢,怎么又多一个?”
  “陆象先言高行洁,如能入朝,必孚众望。他是我的好友,必是您的心腹。”
  太平公主点头表示同意。
  次日,太平公主入朝。她很久没上朝了,睿宗见了分外亲切。太平公主便把推荐崔湜、陆象先为相的事讲了。
  睿宗说:“陆象先人品高洁,素有声望,可以入相;只是那崔湜行为太龌龊,任妻淫佚,纵女私奔,恐难孚人望。”
  太平公主说:“妻女之事与他何干?只不过管教不严而已。再说,这类小节,圣贤皇帝都难避免。对他,又何必如此苛刻?”
  睿宗仍面有难色,沉默不语。
  太平公主便带着哭泣的声音说道:
  “妹妹这几个月来,从未有什么事相求,没想到这点小事兄皇都不给面子,叫我今后在朝廷上怎么见人?”
  睿宗心最软,一见眼泪便六神无主,忙点头答应。
  太平公主这才破涕为笑,向兄皇一再表示感谢。
  这时,朝廷设宰相七人,由太平公主举荐的就有窦怀贞、肖至忠等五人。虽然,第一、二把手由李隆基的人宋璟、姚崇担任,但人多势众,太平公主的势力又重新张扬起来。
  这还不算,过了两天,太平公主又在朝堂上设了座位,隔着一张紫纱,与大臣们共议朝政。
  这又招致了李隆基的不满,姑侄二人常常在朝堂上唇枪舌剑,争论不休,闹得睿宗的头都大了。
  这天,又演了一场使睿宗十分难堪的戏。
  太阳刚刚露头,含元殿已是一派紧张,一队队盔甲整齐。手执戈矛的殿前卫士在值日金吾的带领下,从两侧走向含元殿两廊,只听一片铁器撞击声有节奏地传过来,又荡开去,长长的两列卫队,把庄严肃稳的朝堂气氛渲染得浓浓的。
  接着,响过三通鼓,一位手执拂尘,身着朱衣的太监从一侧走出,向立于丹风门外的文武百官大声宣道:
  “时辰已到,文武百官上殿喽!”
  一声喊后,文武官员从左右两廊按品级进入大殿,齐齐整整排列在殿堂两旁。
  五通鼓响,由远及近传来一派悦耳的笙萧鼓乐之声,宫娥彩女拥着睿宗、太平公主、李隆基进了大殿。睿宗居中,太平公主、李隆基分左右坐在朝堂之上,只是太平公主座前有一道紫色的屏幕遮着,惟其如此,更显出其神秘和特殊。
  接着,由太监内给事中高力士查点朝班官员名单,向睿宗跪奏:
  “应到官员已到齐。”
  朝仪开始了。
  今天的议题有两个:一个是羽林军在清除韦党中立有大功,因而一些兵将居功自傲,发生多起如葛福顺大闹醉仙楼,毁楼殴民的严重事件,大臣奏请将羽林军调出京城,赴外地驻扎;第二个议题是罢斜封官以正纲纪,清除官场弊病。
  这两个议题都是倾向于李隆基的宋璟、姚崇两位宰相提出的,当然出自李隆基的意思。
  照说,像这样用意很好的议题是应该顺利通过并立即付诸实施的,然而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首先是睿宗不表态。他知道太平公主与李隆基之间矛盾根深,特别是太平公主难侍候。只要听说是李隆基赞成的事,再好,她也能说得一无是处;凡是李隆基反对的事,再孬,她也有本事把它说得一抹溜光。睿宗想先让她发表意见,免得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他问:
  “御妹对这两个议题有何见解?”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不开腔。
  连问两三次都这样。
  后来,当姚崇出班把这两桩事的重要性详细奏明,希望立即颁诏执行时,太平公主便说了:
  “羽林军是拱卫京师的长城,随便调出去,京畿要地交给谁来保卫?斜封官本是前中宗皇上御批的,也有它可取之处。中宗皇兄驾崩以后,难道他以前制定的制度都该取消吗?”
  太平公主说得振振有辞,实际上全有另外的打算:羽林军是李隆基的心腹部队,近来军纪不好,京城百姓颇有怨言,对李隆基的威信造成影响,他要调羽林军出京城加以整顿,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信,加强部队素质建设,这当然不能同意;斜封官之事因太平公主自始至终参与,从中捞到不少好处,又培植了个人势力,取消了于她不利,当然要反对。
  是非不辨的睿宗觉得太平公主说得也有理,正准备表示同意时,宋璟立即出班跪奏道:
  “启奏陛下……”
  “慢!”宋璟还没说完一句,太平公主就制止了他:“宋承相,你为当朝宰相向皇上奏事,应该衣冠整齐,你看你,帽子也不戴正……”
  她这一说,满堂文武吃吃发笑,宋璟羞得满面通红,慌忙去整冠。
  李隆基气得直咬牙,忽地站起来,走下殿堂亲自向皇上陈述,举出十个理由应该把羽林军外调,将斜封官制度废除,“以稳定社会,健全官职任用制度。”
  太平公主在紫纱帐后,对李隆基一一反驳,举出二十个理由,说明羽林军不能外调,斜封官制不宜取消,“只有这样京城安全才有保障,祖宗制度才能继续。”
  睿宗也不知该怎么说好,有时明知太平公主胡揽蛮缠,也只有随她。
  最后草草宣布:
  “下次再议。”
  “散朝!”
  下朝以后,李隆基精疲力尽,睡了半天闷觉后叫书僮磨墨备纸,他提起笔来,写好一张“辞让表章,”请求改立长兄成器为太子。写好后,斟酌再三,觉得文字、语气都无破绽了,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好像肩上卸下了千斤重负,身子顿时轻松了许多。
  李隆基办事干脆,写好辞呈,便换了衣帽去见父皇,当面呈交。
  他快步走出东宫,回头看看,无可奈何地说了句:“当初我就不该搬进来。”
  他手拿辞呈急匆匆向父皇的寝宫走去,走到宫门,内给事中高力士接住他:
  “殿下有事要见皇上?”
  “是,向皇上递一份辞呈。”
  “什么辞呈?”
  “这太子当得艰难,心力交瘁,力不胜任,不如干脆辞了的好。”
  “啊……皇上刚刚才睡着,可否将辞呈交奴才代交?”
  “当然可以,那就麻烦公公了。”李隆基说罢,回头便走。好像他已经不再是太子,无官一身轻了。
  第二天,他借故有病,没有上朝。
  下午,宰相宋璟派人送来一张请帖,请他去赴晚宴。
  李隆基正想散散心,便准时赴约,骑马来到宋璟府上。因为发了请帖,他以为是个大规模的宴会,结果一看,连他总共才四个人:主人宋璟,还有姚崇、高力士和他。
  见了高力士,他就问:
  “我那辞呈你交了吗?”
  宋璟岔开话头说:
  “别谈这个,拣些高兴的说。”
  “那我先说个高兴的,”姚崇说,“我今天从太平公主门前经过,看她府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一打听,原来说是祝贺成器立为太子。还说,太平公主原先想方设法、费尽心机要立成器为太子都未成功,却立了李隆基,谁知道李隆基胆小无能,自己让出来了……”
  李隆基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笑道:
  “说我胆小无能便胆小无能,又有什么?好在皇上批准了,就是我的幸运。”
  宋璟说:“看来此事并不使殿下高兴,再换个题目。”说罢,从抽屉里取出一纸奏章双手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一看,原来是前天宋璟、姚崇写的奏章,但见在醒目处御批了四个大字:“照准施行。”
  李隆基高兴得站了起来,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感激万分地说:
  “父皇呀,父皇,请受儿一拜!”
  说罢,向父皇居住的皇宫方向跪拜再三,忍不住泪流满面。
  “只是,”李隆基情绪稍平静后说道,“只是我的辞呈已交,姚丞相刚才说皇上已改立长兄成器了……”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后,高力士从怀中取出那张辞呈,双手捧还给李隆基。他们三人几乎同时说:
  “请殿下宽恕,是我们骗了您。”
  李隆基也不冒火,他从高力士手中接过辞呈,凑近烛火,顷刻间,便化成一股青烟飘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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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2:12:28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四章 图穷匕首现

太平公主与李隆基在无情争斗中各使伎俩,但“英雄所见略同”,他们克敌制胜的绝招都只有一个:杀!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太平公主府里的小型宴会是在一片哈哈声中开始的。
  “看那宋璟老儿的狼狈相,脸红脖子粗,头上的帽子本只有那么一点点歪,可他两手去扶,反倒扶得更歪了,大家给他一笑,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手足无措,无所适从。真有趣,哈,哈……”
  “还是公主殿下高人一筹,那套话,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口若悬河,一泻千里,叫太子无从回答,真令下官佩服。”
  “看,今天早朝他就不敢来了,怕是给气出病来了。”
  昨天在朝堂上太平公主把李隆基和他的心腹宋璟美美地奚落了一顿,她感到报复的愉悦。今天晚上特请属于她这条线上的几位宰相来家中聚会,一则庆功,再则商议下一步行动。依她的估计,经过昨天那番较量,李隆基一定受打击很重,根据他的脾气,他很可能赌气主动放弃太子之位,拱手让给成器。如果这样,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来来来,大家先请,只差崔丞相一人了,我们边吃边等,等他来了,罚他三大盅。”太平公主一边说,一边邀窦怀贞、肖至忠、岑羲、陆象先等入座。
  玉兔东升,酒过三巡,崔湜还未到。
  太平公主心里很急,故作净手,起身去前厅探望。
  太平公主一离席,大家说话就方便多了。
  “一定是被老婆拽住裤腰了……”
  “他老婆是有名的尤物……”
  “来了叫他先钻桌子……”
  “他油嘴滑舌,能说会道,要有他来才热闹。”
  “都快三更天了,再不来,我们就告辞了。”
  “好,再等一会儿,不来,我们就走,让他来了一个人陪公主殿下……”
  大家又一阵好笑。
  从宋璟府中出来,李隆基说不出的高兴,他使劲抽了两马鞭,那马踏着月色飞驰而去。那马跟李隆基多年,很有些灵气,知道晚上主人喜欢到哪里去,它把他驮到崔湜府门前,就不走了。
  李隆基下马来,亲热地拍了两下马脸,还亲昵地说了句“老马识途”,然后叫随从去敲门。
  开门的管家见是太子驾到,先行了大礼,接着向里院大声通报道:“太子驾到!”
  这时崔湜正准备出门,听说太子来了,慌忙退到里屋,把老婆推出来接驾。
  李隆基自然是针对她来的。
  他对她自从那个雪夜之后,就再难割舍,那是一种十分特殊的爱意,谁也无法取代。只要稍有空闲,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她。
  眼前的她,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但却更具风彩和魅力。她跪下接驾,那轻盈的姿态,那忽闪的目光,那轻柔的一声“太子殿下晚安,”把他的灵魂喊出了窍。
  “怎么没见崔丞相?”李隆基问。
  “他刚出门处理公务去了。”
  “真巧,每次都这么巧。可见我们是有缘分的。”李隆基高兴帽一把挽住她,她趁势便倒进他的怀里。
  “你怎么一嘴酒气?”她问。
  “刚才在宋老儿那里喝的。一高兴,就多喝了两口。”
  “殿下什么事这么高兴?”
  “一个时辰前,我连太子都不想当了。幸好父皇圣明,一切都依了我的奏章。现在好了,我高兴得只想亲你,来,让我们好好亲亲……”说罢,就势把她抱进屋,轻抛在床上。
  慌乱中崔湜退进了自己的卧室,而不是另一间书房。李隆基抱着他的老婆进屋,他被逼进里屋无处可躲,只有往床底下钻。他屏声静气地听着头顶上的动静;忽而,如山洪暴发,忽而,如雷电交加。而后,是低声的呻吟和放声浪笑,还有那听得似清非清的绵绵情话。他觉得他们的时间也太久了……最后,他终于听到李隆基的鼾声,这才从床下钻出来。
  当他快马加鞭赶到太平公主府上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太平公主见面就问:“为什么这么迟才来?”
  其他几位也异口同声这样问。
  他当然不能说因为被堵在床底下,便含含糊糊说道:
  “我打听到一个对我们很不利的消息。”
  “什么?快说。”
  “皇上已批准了宋湜他们的奏折,羽林军外调,斜封官制取消!”
  “啊!”太平公主吃惊地叫了起来,她追问道:
  “准确吗?”
  “绝对准确。”
  气氛马上就凝重起来。大家都把目光看着太平公主。
  “看来,还是父子情深哪!”太平公主说,“不过,我就不相信扳不倒他!”
  大家商量了一夜,仍拿不出扳倒他的什么好办法。
  然而他却拿出了一套扳倒她的好办法。
  睿宗批准了调羽林军出京和取缔斜封官制,表明他对有理不饶人,无理缠死人的太平公主的反感。但有什么办法,她是御妹,手足之情限制了他对她采取进一步措施。他认识到这个妹妹是个极不安分的人,不管从哪点看都像已过世的则天母后。可惜她是个女的,要是个男人,我就把这皇位让给她便了,何必为此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整日闹得神鬼不安。特别是她又不分场合,甚至在大殿上想发作就发作,弄得你措手不及,在满朝文武面前让人难堪……
  睿宗正为御妹的事焦头烂额心烦意乱时,执事太监传报:
  “宋璟、姚崇求见皇上。”
  “宣他们进来。”
  两位宰相见了睿宗,伏地痛哭,泣不成声。
  “两位爱卿请起,有事慢慢奏来就是,何必如此。”
  两人固执地跪在地上,流着眼泪奏道:
  “前日圣上下诏批准了调羽林军出京和废除斜封官制,没想到太平公主煽动一批人从中作梗,使这两件事无法推行……”
  “唉,这个皇妹,你又何必?”睿宗叹道。
  “陛下前口下诏,命太平公主去洛阳,她抗旨不去;参与谯王谋乱,事实俱在,陛下一再宽恩,未予追究。可她得寸进尺,复又在朝廷上设紫帐参政,处处与太子作难,太子几次写‘辞让表章’,要求辞去太子,我等一再相劝,才未呈奏。长此下去,社稷危矣!”
  “那太平公主乃朕一胞姊妹,故多有迁就,不免养痈遗患。说她不听,撵她不走,朕又下不了狠心。真是两难啦……”
  “陛下,臣等想好一计,只要陛下依计而行,保管朝廷安稳一个时期,好让太子放开手脚助陛下办几件大事。”
  睿宗问道:“有什么妙计,快快讲给朕听。”
  宋璟、姚崇如此这般向睿宗奏报。
  睿宗说道:“计倒是好计,只是让二位受委屈了。”
  “陛下,为了大唐社稷安宁,臣等肝脑涂地,死而无憾。”
  第二天早朝,文武百官到齐后,高力士宣布皇上御笔诏书:
  “按中书令奏,太平公主纵家人阻挠朝廷政令颁行,危害社稷之稳固;又前因谯王谋反案牵连尚未了结,今一并处理:着太平公主出京去外地闲住,不得干预政事。”
  太平公主在紫帐里听了,如五雷轰顶,掀开紫帐就要大闹。但一声“散朝”,顷刻间朝臣走个干净。太平公主只有守着睿宗哭泣,拼死拼活,绝不出京。睿宗任她哭闹,至精疲力竭后方命左右送公主回府。
  公主回府休息后,精神大振,立即点了府内女兵50名,她自己则一身戎装,骑上高头大马,向东宫进发。东官卫兵见是公主,不敢阻挡,任她一直走到内院。但见李隆基的嫔妃个个战线兢兢,跪伏在地。
  太平公主下得马来,用马鞭指着她们说:
  “快把李隆基交出来,否则,放火烧了东宫!”
  正在不可开交时,李隆基从外面回宫,见了太平公主,立即下跪说:
  “听说姑妈前来问罪,小侄特地赶回,向姑妈当面请罪。”
  “好个李隆基,你要把我撵出京城,我今天跟你没完!”边说,边向他逼进,她的女兵也围了上来。
  “姑妈请息怒。侄儿刚刚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宋璟、姚崇两个老东西奏的本,蒙蔽了父皇。我已向父皇上表,请削去他两个的官职,流放千里以外……”
  “当真?”
  “姑妈在上,侄儿若有半点谎言,任打任罚,就是要了我的人头,我也该得!”
  听这么一说,太平公主气消了大半,急急带女兵回府,只等明天早朝,看兄皇怎么说。
  第二天早朝,头一件事就是宣布对宋璟、姚崇的处理。只听高力士大声念道:
  “查宋璟、姚崇,身为宰相,所奏太平公主纵仆抗拒政令一节,有挑拨皇室之嫌。兹决定解除二人相职,调离京城。璟为楚州刺史,崇为申州刺史。昨日对太平公主调外地闲住一节,因系皇上亲拟诏书,皇上口中无戏言,仍旧有效,希各自即日起程离京。”
  太平公主想再发作,但忍住了,她恨自己过于自信,小看了对手。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撩开紫纱帐,迈着平缓的步子走上她的玉辇。
  晚上,睿宗驾临公主府,亲自向御妹陪话:
  “今日之事,皇妹万勿见怪。局面已闹得这么僵了,实在无法收拾,只有采取各打五十大板的办法。这也是我实在不愿意的。”说着,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淌,“想我大唐江山,自大宗皇爷出生人死打下来,至今已数十载,能维系到现在实属不易,总望我皇室内部要精诚团结,协同一致,才不致让社稷落人他人之手。朕虽为皇上,德才实比皇妹差得远,如皇妹愿意,朕愿将皇位相让。请皇妹给我一个明白的回答。”说完,已泣不成声。
  说实在话,太平公主闹的就是这个。她心急火燎地正望着那皇位,要像母后那样指点江山,统治万民。可是,她也比较清醒,真的要把皇位禅让给她,这局面她能驾驭得住吗?她没有一点信心。且不说李隆基已成气候,他那道关口就过不去。还有臣民中男尊女卑观念不易转变,加上武则天女皇统治时期的残暴政治,韦氏专权时期的混乱与荒唐,人们对女性掌权存有戒心。一句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兄此言差矣,如果真的我有登基打算,我会把中宗扶上皇位?我会那么不顾一切地支持你登基?我只是为我大唐江山着想。”见睿宗皇兄那么动情,太平公主也有所感动,又说:“当然,作为妹妹,我性子急,也有不妥处……”
  “皇妹,你既不愿登基,就请你想一下为兄的难处。我这皇帝实在无法当了。你想想那几件事你实在做得欠妥,不给你一个轻轻的处分,平息不了各方面的意见。所以请你迁出京城一个时期,时间三五月不限,地点由你选择,你想带谁去,都可以……
  太平公主被皇兄的眼泪征服了,她愿意出京,她选在离京城较近的蒲州。
  太平公主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旁边,是她须臾也离不开的崔湜。她靠在他的怀里,感到无比幸福,完全没有被撵被逐的感觉,倒像是一次轻松的蜜月旅行。
  相反,宋璟出京就显得过于悲壮了,许多朋友为他们送行,送了一程又一程。送别的诗,念了一首又一首。宋璟、姚崇忍不住老泪纵横地向送行的人摆手:“回罢,后会有期。”
  照说李隆基应该为他们送行的,但两处都没有去。对姑妈,他说什么呢?那种言不由衷的客套乃至虚伪,他做起来不自在;对宋、姚二位:他不忍去,他实在怕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会做出出格的举动,他会哭着向他们下跪……
  然而这时的李隆基不是若干年后多愁善感的唐明皇,他办事果断坚决,太平公主前脚一走,他便取得父皇同意将对他有威胁的宋王成器以改授外官的名义调出京城;又将歧王、薛王所任左右羽林军长官之职罢了,改授为东宫左右卫。凡与太平公主有密切关系的人他都做了安排调整。他还通过手段,让父皇下诏要他监国。这样一来,朝廷军政大权很快便都集中在他的手中了。
  在蒲州,太平公主有意外的收获。
  蒲州刺史是她的心腹,对她照顾备至,把她安排在当地最好的建筑关帝庙内居住,有宏伟的大殿,明亮的房舍,几重大院内古柏苍松遮天蔽日。院内到处是花草,幽雅别致,犹如仙宫,没有干扰,没有尘嚣,整日与崔湜和随去的十几个娈童戏嬉玩耍,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有时,她甚至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不错。只是崔湜功名心太重,他不愿意把这一生就这么送掉。他家里有娇妻美妾和万贯家财等着他去享受。因此他常常借口打探消息回京城与家人团聚。当然,消息是要打探的,但一些太平公主听了不高兴的消息他全都隐了,专拣那些她爱听的讲。
  关帝庙中有一个司香火的庙祝叫慧范,年不过三十,英俊、聪明,百般伶俐。听说住在庙里的,是名扬四海权倾朝野的太平公主,常常在她面前献殷勤,借机一睹公主风采。虽说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婆,在他看来倒是个不过三十的风流女人。从此,他神魂颠倒,夜不能寐。
  太平公主也很注意这个慧范,有事无事地找他问这问那。三来两去,已各自有意,趁一个月黑之夜二人成了好事。
  慧范是一个有野心有心计的和尚,他很早就听说过白马寺主薛怀义的故事,遗憾的是自己没有遇上好机会。现在,天赐良机。他运用从旁门左道那里学的对付女人的本事,悉心侍候太平公主,使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心和快乐。
  “因祸得福,不虚此行。”她常常用这八个字来形容在蒲州的难忘的日子。几个月后,睿宗思妹心切,下旨要她回京时,她倒舍不得走了。
  回京城的马车里多了个和尚,太平公主旅途更浪漫了。回到长安后,慧范被安排在大云寺当寺主。与当年薛怀义一样,隔三差五去公主府问安。
  睿宗传太平公主回京,一则是念兄妹之情,再则是想与她商议传位于太子的事。但思量再三,觉得与她商议这种事会毫无结果,便暂时搁置不议,只是把许多权力慢慢朝太子手中转移,五品以下官吏的任免,军队调动权,死刑审批权等,通通交给了太子。
  见太子权力膨胀,太平公主的权欲也膨胀起来,以前的党羽又重新聚集在她的门下。但因去了一趟蒲州,元气大减,不足与太子抗衡,特别是睿宗御座旁再没了她的位子,一切军国大事都不必再找她商议。她感到愤愤不平,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他拉下来。
  果然一个机会送上门来。
  太平公主乘一辆小轿,私访太子李隆基。
  听说姑妈来访,李隆基忙出门迎接。
  坐定之后,李隆基说道:
  “姑妈大人,好久没来寒舍,今日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我来求你一件小事。”
  “姑妈尽管说,侄儿一定效力。”
  “因为我的事,崔湜被罢相。我想让他恢复相位,望你去给父皇说说。”
  李隆基听了,感到为难,便说:
  “此事有些难办,那崔湜人品龌龊,口碑不好,一时恐难办到。”
  “哼,他的人品龌龊,还没龌龊到与自己父亲的小老婆私通的地步吧?”
  一句话把李隆基说得心惊肉跳。这个姑奶奶,她是怎么知道的?他与父皇的杨妃私通有孕,正在设法堕胎,此事要是被她捅到父皇那里,那还了得?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连忙扑通一声给太平公主跪下,告饶说:
  “但求姑妈救侄儿一命,只要您老人家不向父皇说,您所提的什么事我都办到!”
  “好。第一,在睿宗御座边重设紫纱帐,我要参政;第二,崔湜、窦怀贞、岑羲、陆象先等免去的相位立即复位;第三,……”
  “小侄通通照办。”
  送走太平公主后,李隆基连夜拜见父皇,言辞恳切地说:
  “父皇在上,儿臣自被封为太子以来,因建功心切,不免性情乖张,多次与姑妈太平公主顶撞。而姑妈从蒲州回京以后,不计前嫌,一心为儿臣着想,对国事多有贡献,儿臣特向父皇建议,仍请她在御座边设帐,参与军国大事的议定。姑妈虽为女流,但常有奇谋奇计,非男子可比;另受姑妈牵连的几位贬职宰相,儿臣也建议恢复他们的相位,以共谋大唐之兴旺。”
  睿宗听了,满心欢喜,说道:
  “我最焦虑的是你与你姑妈的关系,现在好了,你姑侄二人能尽释前嫌,精诚合作,乃我大唐之大幸也。所请照准,明日早朝宣布。”
  从此,朝堂上安静了。凡有未决之事,李隆基都说:“以皇姑之言为定。”如稍有异议,太平公主把眼睛向他一瞟,他便不敢再说。
  见姑侄二人在朝堂上不再吵架,睿宗心头沉重的石头放下了。
  然而李隆基心头的石头却越来越重。难道就这样被她挟制,让她牵着鼻子走?
  短短几天时间,接连发生两次刺杀太平公主的事件:一次是在上朝的路上,一刺客手执钢刀,冲到太平公主的轿子边朝轿中刺去,轿子戳了个窟医,幸未伤人。刺客当场被杀死;一次是深夜,窗外连发数镖,均钉在太平公主榻前,也未伤着,刺客乘黑夜逃窜。
  太平公主把崔湜、慧范召来商议对策。
  “此事一定是李隆基遣人所为,如不对他及早下手,不仅仅我,就连你们都会遭到他的毒手。”太平公主介绍了两次被刺经过后说。
  崔湜说:“他既然派刺客要置公主殿下于死地,我们也可以采取同样的手段对付他!”
  慧范说:“李隆基住在东宫,高墙深院,暗杀手段不易施展。”
  崔湜说:“那可以采取其它手段,比如毒杀之类……”
  “那也不容易,依我看,可以向睿宗进言,免了他的太……”
  “皇兄生性懦弱,不会轻易贬他的。”太平公主说。
  “最近,夜观天象,有慧星出现,我向皇上进言,说少主有侵皇位的可能。让皇上把他贬了。”慧范说。
  太平公主:“不妥,如果他顺水推舟,干脆借此把皇位让了,岂不弄巧成拙了?”
  慧范说:“皇帝谁不想当?武则天皇上八十多了还舍不得退位哩。”
  太平公主架不住这位和尚情人的花言巧语,同意一试。
  当夜,慧范便以重要星相启奏为由,要见皇上。
  睿宗迷信星相,听说慧范大法师深夜求见;便召他近前。慧范向他奏道:
  “陛下,贫僧夜观天象,西方太微星旁,出现一慧星,长数丈,对帝座有威胁。依臣看,是少主欲侵帝位的征兆,请陛下及早做准备。”
  睿宗听了大大松口气说:
  “朕自登基以来,日夜*劳,寝食难安,正想休息呢。你这样说来,上天也指示我要让位了。好,明天我就叫人拟诏,把皇位传给太子。”
  慧范听了大惊,忙换过话说:
  “贫僧之意不是要皇上退位。皇上刚刚年过半百,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哪有退位之理?则天皇上八十岁了尚在位。陛下如传位,定将危害社稷……”
  睿宗说:“朕意已决,你不必再说。退下吧。”
  过不几天,皇上果然下了诏书,把皇位传给了太子李隆基。
  太平公主枉费一番心机,气得指着慧范的鼻子破口大骂。
  但她还有最后一张牌:她进宫见了睿宗,将李隆基与皇妃杨氏私通有孕之事告发出来:
  “这等乱伦欺君之事,皇上应严加追究,万万不能把皇位传给这等孽子,以免后世耻笑。”
  睿宗听了先是生气,后来转而一想,后宫佳丽数千,就算李隆基看上了个把占了去,也无关紧要。何况,此等事不宜声张,以免有损皇室尊严。主意已定,便说:
  “皇妹,你说此事事关重大,待朕命人去细细查访,有了赃证才好处理。贤妹,你就回府休息吧。”
  见皇兄对此事采取如此态度,太平公主的心就凉了。她实在气不过了,临走时,袖子一甩,丢下一句话:
  “真没出息……”
  睿宗假装没听见,按原定计划退位当太上皇。立太子李隆基为帝,是为玄宗。李隆基这下胆大起来,只见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权杖,一一将太平公主的亲信从要紧岗位上全都打了下去。
  “放毒!”
  “暗杀!”
  “起事!”
  太平公主一伙密谋对付李隆基的办法。
  崔湜的相位又给抹掉了,想自己为李隆基做出的牺牲也太大了,他却一点面子不给。由怨生恨,下决心要除掉他。他说:
  “我上次就提出药杀的办法。上官婉儿有一个叫元儿的小宫娥,她从小失去父母,全靠婉儿养大,二人如母子般亲密。我与婉儿往来,对她一点不避。婉儿被李隆基杀害后,她愤愤不平,要为其主报仇。去年清明节我为婉儿上坟,碰见她,言说她专为李隆基捣制保养药品赤箭粉。谈到上官婉儿之死,她还咬牙切齿地说恨一个人。只要与她联系上,把毒药掺入赤箭粉中,李隆基服了必死无疑。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岂不省事。”
  在议论中,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但在一时拿不出更好办法时,太平公主同意一试。
  转眼就是清明节,崔湜在上官婉儿的坟前与元儿相遇,向她讲了毒杀李隆基的计划。元儿满口应承,接了毒药,告别回宫。
  岂知这元儿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她把赤箭粉中配了毒药,掺在银耳羹中给玄宗端去,不知怎的,手发抖,脚打颤,眼前一黑,竟摔在殿前,那药羹倒在大理石地板上,顿时出现一道黑迹,牵只狗来吃了,惨叫两声便死了。待元儿醒来一问,乃真相大白。
  玄宗李隆基明白,这场较量该到最后决战的时候了。他召集心腹臣僚,作了周密的布置和安排,要把太平公主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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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2:14:01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五章 魂归离恨天

她一生爱过无数的男人,也有无数的男人爱她。可是她最后剩下的,竟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由他,送她上路。

  清明节后几天,天天下雨,从长安城市区到太平公主曲江池边的山庄道路,被车马辗得泥泞不堪。而偏偏这时,这条路上行人陡增,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且都是行色匆匆的公家人。从他们个个绷紧的面孔看。估计又有什么大事变发生了。
  太平公主的山庄被一片迷濛的春雨洗刷着,绿得可爱,但却静得可怕。没有丝竹声,没有喧闹声,更没有欢笑声。整个山庄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丝活气,就是聚集在山庄议事厅里的人们也都沉默不语,任雨水打得树枝树叶沙沙响。
  太平公主今天的打扮与往常不同,一身戎装,英姿勃勃,除了没戴沉重的头盔外,其余全部佩戴整齐,甚至箭袋里插满了箭。她坐在上首,挨次打量着两旁或坐或站的心腹们:一边是崔湜,窦怀贞、岑羲、肖至忠、慧范、陆象先;另一边是左羽林军大将军常元楷、右羽林将军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右散骑常侍贾膺福,济济一堂。
  太平公主从椅子上站起来,环顾四周,用坚决的口气说:
  “好几天了,宫中全无动静,从宫里来的消息说,看不出异常情况。据我看,可能出现变故,故今日邀请各位共议大计。”
  常元楷抢先说道:
  “李隆基以幼夺长,刚愎自用,岂是当皇上的料?我今日投在皇太公主麾下,一切听命。李慈、李钦、贾膺服诸将都是心腹朋友,只要公主一声令下,不消两个时辰,全城将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只是时间紧迫,事不宜迟……”
  窦怀贞说:“明日太上皇早朝于含元殿,请常将军率羽林军从此门突入,捉拿李隆基。我与肖至忠、李慈在南面策应,定能一举成功。”
  肖至忠说:“从这两日情况看,官中定有准备,不能拖延时日,吾意今晚行动,突然袭击东宫,杀他个措手不及。”
  “不行,”慧范说,“今晚一是太仓促,二是日子不吉利。明日,乃黄道吉日,出师大利。”
  议论结果是多数人同意明早举事。
  见陆象先一言不发,太平公主问道:
  “陆卿有何高见?”
  陆象先说:“臣以为玄宗皇上乃以平韦之功继承大统,上下拥戴;如除之,当有正当理由,否则,恐人心不服。”
  常元楷却说:“陆承相所言乃书生之见,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秦始皇以武力治国谁敢不服?则天女皇在位十余年,谁敢不服?”
  太平公主说道:“陆卿之言虽不无道理,但李隆基以微薄功德,潜居长上,今又登基为皇帝,朝野难服;且他离间宫廷,私通父妃,早应该废除了,只是太上皇昏庸,不明事理,才成全了他。这些都请陆卿细细思量。”
  崔湜说:“陆兄,你的官爵,系小弟保举,太平公主一手提拔。公主今有事,理应知恩图报,勇往直前才是,否则,大家只有等死了。”
  陆象先不语,起身向太平公主告辞道:“小臣年老,又胆小怕事,此事我就不参加了。”
  太平公主冷笑道:“好呀,你去告密领赏去吧!”
  “小臣不能在公主需要时尽力,已深感抱歉,岂能去做告密的禽兽勾当?”陆象先说罢,向太平公主再次拱手,出门而去。
  李慈大怒,拔剑撵了出去。太平公主急把他喊住:“李将军且慢,放他去吧。”
  正在此时,从帘后走出太平公主的长子薛崇简。他向母亲下跪说:
  “母亲,请听儿一言:明日之事千万干不得。我家有良田万顷,房舍千间,财帛金银堆积如山,何必去冒险造反?若事成,于我何补?如事败,九族遭诛。望母亲三思。”
  太平公主没想到儿子会反对自己,气得她上前揪住儿子的头发,一阵拳打脚踢。又命左右把他捆了,送牢中关起来再说。
  薛崇简不顾满脸鲜血直淌,一再向母亲求道:“儿冒死进言,请母亲立即回头。若不听,悔之不及。”他又转过脸对崔湜骂道:“都是你这个无耻小人,权迷心窍,我家就败在你的手上,你是不会得到好死的!”
  陆象先的退却,儿子薛崇简的背叛,都不足以动摇太平公主。为防止陆象先告密,她决定提前行动,命常元楷三更时分攻打东官,她将率府兵支援,务求一举成功。
  岂知一切谋乱的布署都被薛崇简派乳母告了密,玄宗早有准备,防守严密。
  三更时分,常元楷。李慈等人的御林军攻东宫遭挫。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又被兵部尚书郭元振指挥的龙武将军王毛仲、果毅将军李守德所领禁军从外围杀来。常元楷遭到夹击,顷刻间全军覆没。常元楷、李慈等被斩于马下。
  太平公主见攻东宫失败,只得从山庄撤退,携崔湜带些细软逃到南山寺中藏匿。其余肖至忠、慧范、岑羲、薛崇训等,皆被杀。
  郭元振领兵到南山寺,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也没找到太平公主和崔湜。一气之下,举火烧了寺庙。
  太平公主与崔湜从地下通道逃出南山庙,相互搀扶着走了一天一夜,至第二天黄昏,见前面半山上有一个道观,二人一癫一跛走了上来。
  走近一看,原来是个破旧的道观。
  当太平公主抬头见道观门额上那三个大字时,顿时晕了过去。
  崔湜一边扶着她,一边抬眼望去,那上面明明是“太平观”三个字。
  半晌,太平公主才醒来。她与崔湜交换了无奈的目光,硬着头皮朝里走。
  进了观门,见一白发银须的老道站在门边笑吟吟地说道:
  “贫道在此迎候二位贵客多时了。”
  说罢,在前引路,进了客厅。
  二人感到吃惊,但已疲劳至极,只有随他入内。
  “这位是崔相国吧,不知还认得贫道不?”
  崔湜抬眼细看,他想起来了,原来是当年为张昌宗看相,说他有天子之命的金术士。那时,崔湜任吏部侍郎,曾参与过此案的调查审理,与金术士有一面之缘,不想今日在此地相会。
  “认识认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金道长还如此精神。”
  “二位路上辛苦了,贫道早已准备了茶饭,请二位用后再叙。”
  说罢,从后院端出一个大钵,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小米稀饭。二人也不拘礼,舀了就吃。接着,老道又端来窝头和酸菜,都是太平公主从来没有吃过的粗食。但在饥饿中,那小米稀饭能比过她爱吃的春秋战国宫廷名小吃“桂髓鹑羹”,那窝头较之西汉文帝之母薄太后爱吃的“太后饼”有过之而无不及。
  吃炮喝足之后,崔湜问道:
  “金道长,这附近有集镇吗?”
  “向南去五七里地有一集镇。”
  “我欲去集上卖些衣物食品,内人在此,请多照看。”崔湜说罢,与太平公主依依告别。大步下山去了。
  “平平,你还记得我么?”崔湜走远后,金道长问太平公主。
  她听到叫她的小名,心中一惊。她的小名只有父母等很少几个人知道,怎么这个从不相识的老道会知道呢?
  “你是谁?”她问。
  “我是你叔公。”
  “什么?”
  “你小时候,我到宫里还抱过你。”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时你太小了,不过,我倒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你的眼力就那么好?”
  “是你左眉上的那颗痣告诉我的。”
  “你既是我的叔公,那就是太宗皇上的兄弟,那你怎么出家当了道长?”
  “与你现在一样,在皇室斗争中失败,被你母亲武氏追杀,落荒山野,出家当了道士。”
  “啊!怪不得你为张昌宗看相说他有帝王之相,原来你是推他到悬崖边……”
  “不,是他自己要到悬崖边的,我只不过引引路。”
  “那叔公给我引引路吧,不过不要引我到悬岩崖边。”
  “平平,我为了给你引路,在这破道观里等了好久了。”
  “先谢过叔公,请叔公指点迷津。”
  “你一生已两为道冠,看来你与道家还有些缘分。现在,是第三次。不过这次不比往常,这次是要当真的。从此割断尘缘,再不涉人世事,过清心寡欲的道观生活。不知你愿意否?”
  “叔公,您是得道高士,请您告诉我,难道我与尘世就这么了断了么?”
  “平平,不可为的事,不要强求。你落到今天的地步,就是没看透这个理。”
  “可我不服,他李隆基比我又强到哪儿?”
  “他是男人!”
  “与你现在一样,在皇室斗争中失败,被你母亲武氏追杀,落荒山野,出家当了道士。”
  “啊!怪不得你为张昌宗看相说他有帝王之相,原来你是推他到悬崖边……”
  “不,是他自己要到悬崖边的,我只不过引引路。”
  “那叔公给我引引路吧,不过不要引我到悬岩崖边。”
  “平平,我为了给你引路,在这破道观里等了好久了。”
  “先谢过叔公,请叔公指点迷津。”
  “你一生已两为道冠,看来你与道家还有些缘分。现在,是第三次。不过这次不比往常,这次是要当真的。从此割断尘缘,再不涉人世事,过清心寡欲的道观生活。不知你愿意否?”
  “叔公,您是得道高士,请您告诉我,难道我与尘世就这么了断了么?”
  “平平,不可为的事,不要强求。你落到今天的地步,就是没看透这个理。”
  “可我不服,他李隆基比我又强到哪儿?”
  “他是男人!”
  “可我母亲则天大皇帝也是女人呀!”
  “那是千年来唯一的一个机遇。”
  “那我回头,与崔提一道逃往江南,改名换姓,去过男耕女织的平淡日子。”
  “他愿意吗?”
  “他愿意。我拿了些手饰给他,到镇上去卖了,买几件百姓衣服换了,和他一道走!”
  “可我母亲则天大皇帝也是女人呀!”
  “那是千年来唯一的一个机遇。”
  “那我回头,与崔提一道逃往江南,改名换姓,去过男耕女织的平淡日子。”
  “他愿意吗?”
  “他愿意。我拿了些手饰给他,到镇上去卖了,买几件百姓衣服换了,和他一道走。”
  “他要是不回来了呢?”
  “不会。”
  “他要是真的不回来,倒好了,就怕他回来时带的不是衣服食品……”
  “是什么?”
  “是来捉拿你的兵。”
  “更不会。”
  “唉!”金道长叹了口气说:“看来,平平,我对你的一番心思算白费了。那好,我们就此告别。你就在这里耐心等他吧!”
  金老道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只听山下马嘶人叫,漫山遍野的兵丁包围了上来,领头的正是她深深爱恋、绝对信任的崔湜。
  太平公主束手就擒。她冷笑着望了望崔湜,崔湜把头转过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当士兵请示如何处置崔湜时,那骑马的军官嘴一歪。只听“咔嚓”一声,崔湜的人头就被砍了下来,像一块烂石头滚下山谷里去了。
  太平公主亲眼看到这一切,但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太平公主被押回长安,关在皇宫的一个静僻的院落里。她要求见皇兄,她知道,只有兄皇能救他。李隆基更清楚这一点,他不能让父皇知道,只说太平公主逃无踪迹,尚未找着。他本可以杀了她,但他觉得就这么杀了太便宜她了。她太可恶,在朝堂大庭广众下多次戏弄我,辱骂我,对我下毒、暗杀,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一定要让她在死以前与自己见上一面,让这个强悍的女人尝尝失败者的痛苦。
  “姑妈在上,请受小侄一拜。”李隆基来到拘押太平公主的小院,向她请安。
  “难得你有这片孝心,就不必了。”太平公主坦然地说。
  “昨日,让姑妈受惊了,小侄特来请罪。”
  “兵家交战,败者当受辱,何罪之有?”
  “姑妈大量,侄儿不及。”
  “其实,你不及的远不止此。”
  “请姑妈指教。”
  “也许,你的文才是我不及的,但除此之外,讲韬略,讲计谋,讲权变,你都不是姑姑我的对手。想当年则天母后当政,十个兄妹中只有我一个是顺顺当当过来的。他们死的死,贬的贬,我却能在夹缝中如鱼得水地过日子。你呢?还是男子汉,遇到一点挫折就退却撂挑子;可现在,小有胜利就洋洋自得,忘乎所以,在姑姑面前摆威风……”
  “姑妈,您……”
  “再说,那次剿灭韦氏的行动,如果不是我的策划配合,主动出击,你早就死于非命了。可是现在,一切都成了你的,哈哈哈……”
  “姑妈,我也没说那全是我的功劳……”
  “这是你滑头的地方,也正是你笨拙的表现。臣僚们把功劳都记在你帐上,为的是让你去当太子,进而当皇上,他们好跟着你沾光;你表面上假惺惺地推给这个,让给那个,背地里又使绊子,最后非你莫属。皇太子当上了,皇帝也当上了,谦让的美名也有了……”
  “姑妈,您这话也未免过分,我只身深入大内指挥,冒生命危险挽救唐室。这也是众目所见……”
  “可是比起姑姑我,你那点算什么?”
  “姑妈的能耐,侄儿是佩服的。”
  “那你让这个,让那个,为什么没想到让我……”
  “姑妈,因为你是女人。”
  “哈哈哈,你算说对了。可我要问你,女人为什么就不行呢?”
  “自古如此,天经地义。”
  “什么‘天经’,什么‘地义’?都是人编出来的,准确说,都是你们男人编出来的。不过这话在则天大皇帝时代很少听说,谁说谁的官位、俸禄和脑袋都保不住。可见‘天经地义’远远没有官位、俸禄和脑袋重要。”
  “姑妈把女的看得这么高,可今日您……”
  “我今日也是败在你们男人手上,出卖我的陆象先、崔湜,我的儿子薛崇简,都是男人……”
  “姑妈,我看您年纪大了,改改脾气,就住在这宫中,不问政事,安安静静度晚年,也算侄儿尽最后一点孝心……”
  “打入冷宫?就在这儿?”
  “难道不好?”
  “放我回山庄,让我自由自在地活……”
  “恐怕民心通不过……”
  “那就让我死!”
  李隆基摇摇头,向姑妈告别。太平公主脸朝里,看都不看他一眼。
  是晚,乌云满天,雷声由远而近。太平公主躺在床上等候那最后的时刻。
  她在叹息。
  才五十多一点,可母亲六十二岁才登基。
  她知道她的时间不会太长了。儿女、情人,一个都不想见,她不愿意最后留给他们的是一个失败者的形象。
  “来人!”她像以前那样发号施令。
  “公主有何吩咐?”门上的卫兵照样尊敬地回答。
  “对他们说,把我出席庆典的衣冠拿来。”
  “是。”
  没多久,果然都拿来了。
  她慢条斯理地穿戴着。对着镜子反反复复地照来照去,直到满意为止。
  这时的太平公主云髻高耸,凤钗摇曳,衬托出白皙胖圆的脸庞。身着红绸丝袄,杏黄色轻柔的纱裙高束于丰满的胸前。脚下,穿一双金线精绣的高头卷云靴,意气自得地坐在那里,像是等待上朝。
  “公主殿下,恭喜喽!”一个执事太监进来向她轻轻一跪,说。
  “知道了。”她明白“恭喜”的含意,但她不惊不诧。
  “圣旨到!”第二个执事太监手捧圣旨进来了。
  “公主接旨。”太监提示她要跪接圣旨。
  “你念吧,我听着哩!”她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太监把她也没法,只有随她,便捧着圣旨念道:
  “太平公主谋反作乱,着赐死。钦此。”
  “听见了,下去吧!”她语气一如平常。
  第三个执事太监进来了,手捧一张漆金盘子,向公主双膝跪下,用悲壮苍凉的声音说:
  “公主殿下,请上路。”
  好熟悉的声音。啊!原来是二桂。
  刚才紧绷的肌肉,一下松弛了下来,要不是那椅子两边有高高的扶手,她几乎要瘫倒下去。
  “公主殿下,请上路吧!有奴才相送,您路上不寂寞。”
  二桂的声音是悲凉的,更是凄惨的。
  他边说,边用两膝向前“走”,直“走”到太平公主的膝前。
  他,白白胖胖的,稀疏地长着几根胡须,眼皮搭拉着,像以往见她一样,不敢正视。
  他的胸前是那张金光闪闪的盘子,他的两只肥肥的手把它端着,慢慢地举上来,一直举到太平公主的胸前。
  盘子里面整齐叠着一条白绫。
  太平公主慢慢伸出手来,去取那白绫。她的手微微有些抖动,那白绫在她手上便出现了些好看的波纹。她把白绫一圈一回地挽过来,挽到最后一圈时,白绫下面露出的一个物件立刻跳进她的眼帘。她只觉得头发胀,眼发黑,一串亮晶晶的泪水掉下来,滴在她手中的白绫上,顿时,打湿了一片。
  那物件就是那把二桂给她准备的用来打他一辈子的手形木板。
  她很久都没用过它了,但她忘不了它。
  “殿下,拿着它打吧,最后一次……”二桂真诚地请求着。
  太平公主从盘子里轻轻取过那板子,轻轻地摩挲着。
  “二桂,你怎么想起做这个?”太平公主问道:
  “我怕殿下手痛。”
  “那你不更痛了?”
  “只要您不痛……”
  “你的心也太好了……”
  “殿下,您拿着它打吧。”
  太平公主摇摇头,任泪水涌泉而出。哭着,她拿起那板子,把有把的那头递给二桂,说道:
  “二桂,你接住打我吧,我打了你一辈子,你还这一次,你大胆地接过板子打!”
  二桂勾着头跪着,静静地不说话,也不去接那板子。几十年了,他就等这天,他算定有这天。是恨,是爱,是怨,他觉得样样都有,又样样都没有。他说不清楚。
  “拿着。”太平公主将板子递到他鼻子下。
  他接了过来,两手用力一折,断成两截,顺手就丢到墙角去了。
  太平公主双目无神地端坐在那里。
  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到追悔,看到怨愤,甚至看到恐惧。一丝冷笑停留在她的嘴角,久久不愿散去。
  二桂在为她收拾那段白绫。他先把两个头并在一起,死死地挽个疙瘩,于是白绫就成了个圈……
  太平公主看那条白绫在他手上翻来飞去,她就想起他为她编鸟笼。他那双肥大的手,那么灵巧,那么有力。有几年,那手给了她好多欢愉,就是现在想起来,还余味未消。可是,当她抬眼看他的脸,她的心便抖动起来。当年的英俊已荡然无存,松弛的肉堆在脸上,纸似的苍白,白得瘆人。说的话媚声媚气,听了叫人提不起气。怎么太监都这调门?她感到实在对不起他。
  她想到那次对他的补偿,便问道:
  “二桂,你爸呢?”
  “回老家去了。”
  “他跟敏儿结亲有一年多了,该有孩子了吧?”
  “听说给我生了个弟弟。”
  “那好,你家香火算续上了。”
  “谢公主殿下。”
  她还想跟他说话。又问:
  “这些年,你在干什么?”
  “殿下,这些年,先扫地,后打更,现在哪儿忙就在哪儿。”
  “那空闲时间呢?”
  “空闲时间我就读书。”
  “啊,没想到,我们的二桂还读书认字了。那你喜欢看什么书?”
  “古书。”
  “什么古书?”
  “什么古书都爱看。”
  “那你给我讲一段你喜欢看的古书,好吗?”
  二桂想了想,就拣一段轻松的讲。
  周穆王得到一个美女,叫盛姬,有倾国倾城之貌,见之者无不动心。周穆王宫中有一个会做机械人的能工巧匠名偃师,奉命做了个机械人给皇上开心。
  这天,偃师带一个俊美的男子进宫,一起向周穆王叩拜行礼,周穆王见了问道:“这男子是谁?”偃师说:“这是我奉命做的机械人”。周穆王见那机械人举止行为如同真人,十分惊奇。偃师说:“臣请向大王献艺。”周穆王说:“好,让他试试。”
  偃师走到机械人身边,在他嘴边一摸,他便唱起歌来,唱得委婉嘹亮,悦耳动听,周穆王和盛姬听了很高兴。
  偃师又去拉拉机械人的手,他便左转右旋,舞姿翩翩地跳起来,腰肢柔软,姿态优美。穆王看得开怀大笑。不过立刻他就变脸发怒了,因为他看见那机械人在向他的爱妃盛姬又送媚眼,又打招呼。他便大喝一声:
  “停下!”接着严厉地问道:“偃师,你知罪吗?”
  “大王,小臣何罪之有?”
  “你敢说你这是机械人?机械人会公然调戏朕的爱妃?”
  “大王您看。”但师走到机械人旁边,将他衣服一扯,顿时就摊成一堆。分解开看,都是些木料、皮革、棉絮、胶漆之类。
  周穆王见了才转怒为喜,赶快叫他复原。
  太平公主听得津津有味。
  “二桂,你这是从什么书上看来的?”
  “殿下,奴才是从《穆天子传》里看来的。”
  “这么好的书,我怎么没看过?”
  “这书您书房里就有。”
  “啊!”她后悔过去净瞎忙,连这样好的书都没看,还不如一个太监。她确实被书中的故事打动了:“这太有意思了,怪不得人那么难看透,就连个木头人都难看透……”
  “是啊!一个木头人见了女人都身不由己啊……”
  “二桂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说什么……”
  沉默,良久的沉默。
  二桂继续他的工作:他站上椅子,把那圈白绫甩过屋梁。一切准备停当后,他说:
  “公主殿下,奴才准备好了,您看,这有疙瘩的地方我都错开了,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殿下,时辰到了,您就安稳上路……”
  在二桂的搀扶下,她上了椅子,把那白色的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轰”的一声,她把椅子蹬倒了……
  “公主殿下,您走好!”
  二桂匐伏在地,叩头至出血。
  是年,为唐玄宗开元元年,即公元713年,太平公主五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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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2:15:27 | 只看该作者
后记

太平公主是我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她不仅仅因为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武则天的女儿,而且几乎真的成了“武则天第二”。
  其实,太平公主一生很不太平,她的血管里流动着的是她那极不安分的母亲的血液。从小,她骄横放纵,长大后变得凶狠毒辣,野心勃勃地觊觎着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梦想像她母亲那样登上御座,君临天下。然而,正如一位哲人所言,历史往往会发生惊人的重复,但如果第一次是以喜剧面目出现,第二次则以悲剧结局告终。太平公主虽不乏心机和才干,也曾纵横捭阖得意于一时,但终未能承传母志,位列九五,只是在史书上留下许多五颜六色的斑痕而已。
  这本历史小说除了把太平公主传奇性一生放在唐王朝广阔的社会背景下加以细致描述,使其具有历史内涵外,还特别注意反映中国古代文化生活的某些方面,对一些有趣的历史现象作出解释。比如盛传于史籍的武则天皇帝命百花在一夜之内开放的记载,完全可能是一种神奇的戏法。因为唐代百戏十分流行,且技艺高超,精妙绝伦,其中许多今已失传。小说中写到的“乌龟叠罗汉”、“掷绳上青天”、“神童贾昌驯鸡”等等,都是见诸史书的。
  本书在对太平公主丰富复杂的一生进行多侧面多角度描写的同时,力求使其具有一定历史含量和文化特色;但因为它毕竟是一部小说,是一本写距今千余年历史的小说,虚构的成分是较重的,有的地方,只不过是借点历史的影子以演绎故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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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9 12:21:20 | 只看该作者

Re:太平公主(长卷)  末完请不要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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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2:22:54 | 只看该作者
再版后记

1997年9月,这本以武则天之女太平公主曲折复杂浪漫惊险一生为内容的历史小说出版,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有京、沪方面影视界人士与四川人民出版社联系,洽谈将此书改编成电视剧的事宜。10月,北京方面派人到成都,与出版社及作者签定合同,购买了电视改编权。接着,以著名女导演李少红,著名演员陈红、归亚蕾、赵文瑄、申君宜等阵营强大的剧组成立,投资数千万,历经两年的筹备和拍摄,一部40集大型电视连续剧于1999年底封镜,于新千年第一个春天在中央电视台首播。
  据剧组负责人介绍,此剧曾三易其名。原先,本依原著定名为《太平公主》,但容易与其他公主戏雷同,便更名为《太平演义》又恐与太平天国故事混淆;最后,才取了个《大明宫词》的剧名,这是因为太平公主自幼在大明宫长大,她的许多故事也发生在那里,不过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突出作品的文化特色和诗意气氛,而这,恰恰与作者的创作本意不谋而合。编导者与原作者之间找到了最大的共通处。
  然而,把小说改为电视连续剧究竟是一种艺术再创造,必然对原著有所充实和扩张乃至根本的改动,以全新的面貌出现。虽然作者在写这段话时尚未能看到整个电视剧,但可以预料,它一定比原著更丰富更生动更具有文化深度和艺术魅力。
  此书得到四川人民出版社看重并得以再版,特致以深深谢意。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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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9 12:28:10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楼主分享      
花鸟鱼虫,就不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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