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笔下的旧青岛风月

一鹤在天 · 发表于 2008-11-6 14:00:21

“夏季的青岛是中外有钱有闲的人们的娱乐场所，因为他们与她们都是来享福取乐，所以不惜把壮丽的山海弄成烟酒香粉的世界。”——老舍《青岛与山大》

青岛开埠百年，一直是以一个避暑和消闲特色著称的偏隅城市。略观历史，我们发现在上世纪上半叶，中国有名的文人骚客，鲜有未曾到过青岛的。而青岛对他们的印象，除了“红瓦绿树、碧海蓝天”的迷人的欧式景致，还有浓郁的淫靡之风，用今天的话说，旧青岛是一个色情服务业发达的消费城市。
青岛的色情业之所以发达，想来与城市的外部环境和地理位置有关。德占17年、日占两次共16年，尽管时局纷乱，青岛却像一个世外桃源，吸引着遗老、政客、外侨、商贾……各色人等来到这块依山傍海充满异国情调的土地上，这些有钱有闲的过客，或或蛰伏、或寻梦、观光、或公干，总之既然来了这里，就把鸢飞戾天的大志暂时放下，把经纶事物的俗心暂且收起，安然享受海风的熏拂，沉醉于无边风月之中。
青岛的色情业自东洋滥觞。1901年日本人开始经营妓馆，始有娼妓。1914年日本侵占青岛后，娼妓迅速增多。至1918年，全市约有娼妓2000名，多来自日本、朝鲜和白俄，此后华籍娼妓逐渐增多。德、日殖民当局及北洋政府、南京国民政府均视娼妓为合法职业，经警察机关批准，领取执照，并按月缴纳捐税即可营业。妓院以“××里”命名，内分若干个“乐户”，妓女人数不等。妓院的税收，是政府的一大税源。有的娼妓为逃税，不愿进入妓院，单独接客，称为“野鸡”。
旧青岛的风月场所主要集中在黄岛路和临清路等街区，相当于老北京的“八大胡同”。
黄岛路上一等妓院有天香楼，二等妓院有平康五里，三等妓院有乐康里和宝兴里。因为生意兴隆，妓院附近纷纷开起当铺、饭店、酒馆、首饰店等“配套”生意。
临清路附近是日本人集中的街区，是吃喝玩乐一条街，花天酒地一条街。消费者绝大部分是日本人，也有欧美人及少数中国人侧身其间。1915年起，临清路开始建日本妓院，分两大类，一类为表演为主的“艺妓”，一类为单纯妓女。1944年统计，日本在青岛公开登记的娼妓有艺妓252人，妓女239人，一等妓院4家，二等妓院55家，其中在临清路上有38家，清平路上有5家，茌平路上有4家，都与临清路相邻。大的妓院有临清路上的三浦屋，荏平路上的大辰等，都非常豪华。这些妓院有很大面积的花园、有假山和流水等景致，一年四季有不同的鲜花观赏。这里的收费非常昂贵，是有钱人的销金窟。
每年4月樱花盛开时节，日本人聚在樱花下放歌狂舞，这时也是艺伎们的收入旺季了。“绮丽的日本樱花开得像天河，十里长得两行樱花，蜿蜒在山道上，你在树下走，一举首只见樱花绣成得云天。”（闻一多《青岛印象》）。“日侨妇女不管游人的拥挤，在花下情不自禁的跳起舞来的都有，男子们也席地而坐发狂般的饮酒呼噪。”（吴伯箫《岛上的季节》）。
5月末开始就有人洗海澡了。夏天的青岛是避暑者的天堂。外国的军舰一艘接一艘地来到青岛，水兵来了，各地避暑的有钱人也来了，靠海边的房舍租金猛涨，舞女和妓女们赚钱的“黄金季节”来到了。
在白天，“那专做夏天生意的咖啡馆，酒馆，旅社，冰饮室，也找来油漆匠，扫去灰尘，油饰一新。油漆匠在脚手架上忙，路旁也增多了由各处来的舞女。预备呀，忙碌呀，都红着眼等着那避暑的外国战舰与各处的阔人。多咋浴场上有了人影与小艇，生意便比花草还茂盛呀。”（老舍《五月的青岛》）。萧红也在书中写道了妓女在海边招揽水兵的场景：“全青岛因为上来了很多海军而变了样。妓女们欢欢乐乐地看见那长得很小的海军，就加以招呼。安南妓女、法国妓女、高丽……说着各种语言的都有，而且她们穿了不同国度的衣裳，徘徊在海边上，欢笑的声音，使海水都翻了花了。”（萧红《马伯乐》）
到了夜晚，“一个个的Bar，生意陡然兴隆了，常是挤满着泥醉的水兵，和白俄的朝鲜的舞女。灯红酒绿，音乐到午夜还兀自演奏不息。听吧：那“嗬喽”的声音，O.K.的声音，洋车夫呼Jinriksha的声音，满街都是。这里那里全碰得到哼洋歌的人。”（吴伯箫《岛上的季节》）。
青岛发达的色情业，给文人骚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郁达夫曾盛赞青岛，说青岛比无论哪一个港市的都要清新些美丽些，“香港没有她的复杂，广州不及她的洁净，上海比她欠清净，烟台比她更渺小。”但是他深恶痛绝的是“淫暖之风”。他在《青岛、济南、北平、北戴河的巡游》中写到：“外国的东方舰队，来青岛避暑停泊的数目实在多不过，因而白俄的娼妇、中国的盐水妹的来赶夏场买卖的，也混杂热闹到了使人分不出良家女子的地步……想去看一点书，做一点事情的人，被这些酒肉气醉人的淫暖之风一吹，总不免要感到头昏脑胀，想呕吐出来。我今年的一个夏天，就是被这些活春宫冲坏了的；日里上海滨去看看裸体，晚上在露台听听淫辞，结果我就一个字也没有写，一册书也没有读。”
在这样的酒色风气熏染下，想八风不动地搞点学问有些难度，难怪胡适到过青岛后，对当时在青岛大学任教的梁实秋说，“看你们喝酒的样子，就知道青岛不宜久居，还是到北京来吧！”
旧青岛的风月，只反映了旧中国殖民地半殖民地畸形发展的服务业，与下层民众无关，与青岛的文化更无关。青岛的文化城市梦，随着那些文人的离去，已变得“春梦了无痕”了。留给我们的，只剩下一些残破的“故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