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罗密，永远的茜茜

高天流云

五月末的某日，在德国之声的网站上突然看到一个小专题——罗密·施奈德（Romy Schneider）逝世25周年的图片专辑。首页显示的文档图片上，一寸见方的，是茜茜公主那张永远的笑脸。

　　最早见到罗密，是在那部叫做《老枪》的法国电影里，她扮演YS的妻子，一个美丽优雅的女人，被纳粹强暴之后又用火焰喷射器烧死。而扮演YS的，是菲利普·诺瓦雷，我所喜欢的老戏骨之一，人们曾经叫他“电影诗人”，去年他也辞世了。





　　忘不了的是罗密被火焰喷射器烧死的那几个场景，镜头切换中，瞬间，一个美丽的女人化成了乌黑的焦炭，那凝固、防腐雕塑般的姿态，似乎在诉说着纳粹的暴行。那个印象极其深刻，以至于时隔二十多年之后再去回忆那部电影，竟想不起罗密在其中的任何一场戏，只记得她面对火焰喷射器时候的那双惊恐万分的眼睛，还有，那具似乎还冒着热气的被烧焦的身体。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我们可以从各种途径看到自己想看的任何电影；那个时候，只要有一部外国电影上映，几乎就是全民的节日。我依然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些个夜晚，那些在电影院门前排着长队买票的人们，那些让我们眼花缭乱的外国电影；当然，还有上译、长影配音演员们那些熟悉的声音。那些电影、那些演员，甚至那些戏里的台词，至今记忆犹新，至今如数家珍，有时候会唬得一拨儿小青年一楞一楞的。他们看过的，我们看过；我们看过的，他们很多没有看过；当然，未来他们会看得更多，而那时我们或许已经不在人间了。

　　老实说，起初我是不怎么喜欢《茜茜公主》那部戏的，那样美丽的爱情童话，对一个半大小子来说，吸引力不大。那时我更喜欢的，还是《追捕》、《人证》、《佐罗》、《尼罗河上的惨案》这些比较硬朗的东西，甜腻腻的公主之类还是留给女孩子们去看。《茜茜公主》三部曲，其实都是在上映的第一时间里看过的，但我更留意的，是弗兰茨皇帝威武的军服，还有安德拉西伯爵那件斜披着的匈牙利外套。





　　后来，似乎是《大众电影》吧，报道了罗密去世的消息，还有她和阿兰·德隆之间的爱情纠葛。那个时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众电影》的报道似乎是同情罗密，谴责阿兰·德隆的，因为据说是他抛弃了罗密。按照那个时候我们这边的道德标准，阿兰·德隆遭到谴责也是情有可原的——一个同情秦香莲的社会，你怎么指望它理解罗密和阿兰·德隆之间的分分合合？用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观点去看待感情的事儿，难免不出偏差。今天，我们知道，罗密在她的日记里曾经留下这样一句话：“他从来没有遗忘我，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总是他——阿兰·德隆”；今天，我们知道，虽然他们分手已久，但在罗密的生活中，阿兰·德隆不仅是她最重要的、同时也是最忠实的男人。他是少数几个不利用她、不掠夺她、不榨取她的人之一。在罗密遭遇人生低谷时，阿兰·德隆给予了她最重要的慰藉——当罗密的爱子遭遇意外身亡时，阿兰及时赶到帮助已然崩溃了的罗密料理后事；虽然是一场无果之恋，但阿兰·德隆却是罗密生活中最重要的男人。而阿兰·德隆至今绝口不提那段往事，在我看来，也是对罗密最大的尊重。

　　很多年过去了，电视里重播《茜茜公主》三部曲，这时我已经人到中年，此时重新再来看这部电影，我不能不承认当年那个半大小子的有眼不识泰山。这部戏，确乎可以算作经典，虽然历史的真相并不像电影描述的那么美好，但王子和公主的爱情童话在这部电影中被推向一个极致。这不仅是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也是一部关于人与人之间如何彼此理解的电影；假如《茜茜公主》只仅仅是一部爱情童话，我想，它可能不会保持如此长久的生命力，而其中关于人与人之间彼此理解的描述，可能是这部电影唤起人们共鸣的重要之处。当然，这只是一孔之见。

　　人与人之间，即便是亲人之间，互相理解始终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彼此之间理解与否，是决定人与人之间关系是否和谐的基础；国家与国家之间、文化与文化之间，也概莫能外。而理解，是要建立在彼此真诚、坦诚相对的基础上的。抛开电影中的爱情因素不论，单就这一点说，茜茜公主正是以她的纯真、真诚和热情，赢得了所有的理解，于是，一切隔膜甚至仇视都烟消云散，人们向她欢呼。而“理解”这个主题，同爱情一样，也是永恒的。

　　诚然，茜茜公主时代的罗密是年轻美丽的，以至于人们在两者之间划上等号，这也让很多影迷至今为之痴迷。不过，恕我直言，纵然年轻的罗密年轻的茜茜让人喜欢，但我仍然怀念《老枪》中那个美丽优雅成熟的罗密。与那个YS的妻子相比，茜茜公主不过是一杯清水，解渴固然解渴，但缺乏美酒的层次和魅力。当然，这依然是一孔之见。

　　1982年，罗密死于心脏骤停的时候，她仅仅只有43岁。关于她的死因，有人推测她是以致命鸡尾酒酒精和安眠药自杀的，但我相信YS们做出的最终结论。那样一个历经磨难、大起大落、爱情不再、婚姻失败、爱子夭亡、靠烟酒药物安神的女人，身心的负担应该是我们难以体会的，我宁愿相信她的心脏已经跳动得太累太累，所以，骤停，所以，她面前那封摊开的信才只写了一半。

　　今年，戛纳电影节六十周年，与罗密同时代的很多影星都出现在庆典上，凯瑟琳·德纳芙、汉娜·许古拉，还有罗密当年的爱人阿兰·德隆，他们无一例外地老了，老得让人心痛。如果罗密仍然活着，25年后的今天，她也是年近古稀的迟暮美人，岁月毫无疑问地会在她的脸上刻下大把的皱纹，这无疑会让人生出无尽的感叹。虽然我曾经感叹罗密去世的太早，但现在想想，这对我们这些影迷来说，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她给我们留下的，是她最美好的形象，年轻而且美丽，即便是在她晚期的电影中，她依然风韵依旧，光彩照人。

　　斯人已逝，影像犹存。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这些曾经被罗密愉悦过的人，应该纪念，应该感恩。

沈阳老张

斯人已逝，影像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