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

木子金军 · 发表于 2010-4-16 07:29:15

读托名为柳宗元的古书《龙城录》，读到一则“罗浮梦”。说的是隋人赵师雄游广东罗浮山，傍晚在林中酒店旁遇一女子，两人一起到酒店喝酒，大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梅花树下，这才知道那女子原来是花妖变的。梅花清寒，不妖艳，即使变成花妖魅人，也发乎情，止乎礼，断不会有床帏之私。它的香也是暗暗的，从来不会上头扑面。清人顾仲的《养小录》里载有一种“暗香汤”，就是用梅花来制：腊月早梅，清晨摘半开花朵，连蒂入瓷瓶。每一两，用炒盐一两洒入。勿用手抄坏，箬叶厚纸密封。入夏取开，先置蜜少许于盏内，加花三四朵，滚水注入后，梅开二度，暗香也随之醒过神来，幽香暗送。

最会用梅的还有一个《红楼梦》里的妙玉。《栊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一回，宝玉一干人到栊翠庵喝茶，妙玉用来烹茶的竟是梅花上的雪———五年前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时收的，盛在鬼脸青花瓮里，埋在地下澄着。雪本已冰清玉洁，梅花的暗香又洇入肌骨。用如此生僻的水来烹茶，凡俗之人如何想得出？

赏梅的绝佳去处是杭州西湖边的孤山。别的先按下不表，但这一个“孤”字，山就和梅通了声气———梅生性孤高，孤高之梅遇到孤绝之山，正如俞伯牙遇到钟子期。香港已故词曲大家黄霑曾为《笑傲江湖》写过一首《沧海一声笑》：“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一定是这首歌太切合他心性的缘故，黄霑挎刀上马亲自演唱。不羁的心性加上岁月的沧桑，黄霑唱得豪气直冲云霄。可惜孤山与梅不能开口说话，否则孤山与梅双手联弹，不知要把这首歌演绎得多么逍遥了。

梅当然是老的好。浙江天台山的国清寺里就有一株隋梅，高寿1300多岁。那年我去国清寺拜佛，正好有缘与它相见。老枝是老骥伏枥，新枝正快马加鞭，一老一少，你追我赶，看不出一点垂暮之气。

许多画家都画过梅。清代的金农就画过一幅《玉壶春色图》。金农生于杭州，居“扬州八怪”之首，画《玉壶春色图》那年他已经75岁。画面正中是一截老干，边上是梅的疏枝，白色的梅瓣晶莹剔透，像寒枝上落了千朵雪。

美国摄影家安塞尔·亚当斯的这幅《冬日》却把雪拍成白梅了。安塞尔·亚当斯1902年出生于美国加利福尼亚的旧金山，最初学钢琴，直到1927年才开始学摄影，到1984年去世，他至少出版了24部摄影集，几乎都取材于美国国家公园。这幅照片拍摄于美国内华达州的纳塞米提山谷，照片上的树挂着雪，恍若白梅初绽，让人忍不住想伸进手去折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