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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百科] 我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太平公主》(长卷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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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9 11:07:3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她是大唐帝国中最受宠爱的女人——太平公主。梦回唐朝,大明宫风云际会,江山美人,千古英雄尽折腰。
    太平公主是我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她不仅仅因为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武则天的女儿,而且几乎真的成了“武则天第二”。
    其实,太平公主一生很不太平,她的血管里流动着的是她那极不安分的母亲的血液。从小,她骄横放纵,长大后变得凶狠毒辣,野心勃勃地觊觎着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梦想像她母亲那样登上御座,君临天下。然而,正如一位哲人所言,历史往往会发生惊人的重复,但如果第一次是以喜剧面目出现,第二次则以悲剧结局告终。太平公主虽不乏心机和才干,也曾纵横捭阖得意于一时,但终未能承传母志,位列九五,只是在史书上留下许多五颜六色的斑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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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13:19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乌龟叠罗汉

 
  唐时,民间流传一种精奇绝妙的龟戏表演,太平公主小时最爱看,从而拉开她紧张激烈且戏剧性一生的序幕。

  这两年的长安城非常热闹,就好像发得一盆特别旺的面,鼓鼓囊囊,蓬蓬松松,胀得越出面盆横流四溢。莫说那些繁华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如潮,就连以前一些僻静的背街小巷,也是人群如织,川流不断:做生意的肩挑小贩,包医百病的江湖郎中,耍把式,变魔术,卖春药,问卦算命,斗鸡玩鸟等等行当,在大街闹市实在找不到立足之地,便向僻静的地方挤过来。他们靠一条板凳,或一张桌子,或一幅布幌,甚至只消扫出一块干净地方,便就地设摊。两通锣鼓,几声吆喝,人们就被吸引了过来,于是在街巷两边便画出许多人的圆圈。直到日落黄昏,燕雀归巢,摊主们开始清点他们或鼓或瘪的钱包,发出笑声或叹息时,人群才渐渐散去。
  这两年长安城非常热闹固然是因为连年太平,风调雨顺,老百姓日子好过些;还有更主要的原因是这两年朝廷不断采取宽恩措施:大赦天下,减免粮税,放赈救贫……使百姓得益不少。
  可知道,朝廷这两年为什么一再“皇恩浩荡”泽被天下吗?也就是说,那盆发得特别旺的面是谁撒下的酵母呢?人人心里都明白,这应归功于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武则天。
  这个武则天在宫廷斗争中,依靠自己的美丽妩媚和阴狠毒辣,连连得手,由昭仪而皇后而天后,后来竟与唐高宗并称为“二圣”。这在中国历史上已是绝无仅有的了。但她并不满足,她还要创造一个更惊人的奇迹:要当女皇。于是她在宫廷内广用计谋的同时,对宫廷外的百姓普施恩惠,以收揽民心。甚至连域外的异国他邦,也从她那里得到比以往更多的好处,引得外国使臣商贾云集京都。中国人加外国人,把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塞得满满的。
  比如今天,就有父子二人从乡下赶到长安城,找一块街边空地,儿子拿出扫帚细细打扫干净;父亲从肩上取下一个包袱,慢慢解开,从里面取出只木箱,小心翼翼放在面前。然后取过包袱皮,从头到脚掸去尘土。掸罢,又对扫地的儿子喊道:
  “二龟,过来我给你禅掸。”
  这二龟今年七岁,长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听父亲叫,放下扫帚走过来,站在父亲面前,把身子转来转去,让他浑身上下掸个遍。
  这时,已渐渐有人围了过来,都好奇地望着这对父子和那木箱,七嘴八舌地猜测着,议论着。有的说是卖药的,有的说是变魔术的,而其中一位年岁大的人大声纠正他们说:“你们都没猜对,他们是表演乌龟戏的,那中年汉子就是有名的乌龟韩,那孩子是他的儿子,叫韩二龟。”
  依今天的人看,说谁谁是乌龟,那是绝对骂人的话,可那中年汉子听人叫他“乌龟韩”,不但不生气,还笑了笑表示认可。他还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二龟”。这岂不很奇怪吗?
  其实,把乌龟用来骂人,是宋以后的事,那以前可不是。因为龟主寿,唐代人用龟作名字的人多的是,如陈龟龄、陆龟蒙等还都是著名人物。影响所及,来中国留学的日本人也以龟为名。至今,日本人中还有取名用龟的,如龟田、龟山等。如果远溯历史,早在战国时代,统军大将军的旗帜上多半画个乌龟,用以象征吉祥和胜利。可见乌龟在中国历史上也曾荣耀一时,只是到后来,人类更加进化了,思维更加发达了,联想也更加丰富了,因乌龟头一伸一缩,与男性某个器官颇为相似,于是联想下去,“龟儿”、“龟孙”等等骂人之词便流传至今。
  闲话休絮,且说乌龟韩掸罢土,捡块烂砖头靠墙根坐下,取出烟袋,美美吸了两袋烟。随着最后那缕袅袅上升的青烟,举头看看天空,时候已经不早,便向身边的儿子仰了仰下巴,说一声:“干呗。”
  二龟听到父命,麻利地从布袋里取出一面铜锣,随着当当当一阵锣响,便是一阵稚声嫩气的吆喝:
  “喂,大家都来看,乌龟叠罗汉。叠了宝塔尖又尖,叠个陀螺滴溜转。小孩看了长得快,老人看了老得慢。不老不少看一遍,好运跟着你屁股转……”
  两遍锣声后,人已围得水泄不通。但见那乌龟韩轻轻打开木箱,取出一面小鼓,提出一个竹兜。而后,扣好木箱,从竹兜里取出大小七只乌龟,随手放在木箱盖上。
  那些乌龟大的如饭碗,小的如鸡蛋,一个个老老实实在、箱盖上趴着,绝不乱爬乱动,只是伸头缩脑,睁着闪亮的小眼睛东瞧西望。
  这时,乌龟韩敲起了小鼓,或重或轻,或快或慢,抑扬顿挫,节奏分明。
  随着鼓声,木箱上的乌龟开始爬动了,最大的那只首先占据中央,面向观众把头高高扬起,其余六只,依大小顺序,围着大乌龟爬成一圈,也都把头高高扬起。来了个“集体亮相”。
  少许,鼓声转换,第二大的那只乌龟便爬上中间那只大乌龟的背上。随着鼓声加快,乌龟们自动以自身大小为序,依次爬到前一只的背上。最后,那只最小的乌龟,爬过层层龟背到了最上层。这时鼓声由急促陡然变得缓慢,只见那只小乌龟后腿一蹬,以头和两只前爪为支点,把身子坚了起来,小尾巴直立朝天。
  人们看到这稀奇精彩的乌龟表演,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加上叫好声。口哨声,响成一片。
  这声音传开去,惊动了一位整个长安城都惹不起的大人物;但这个大人物还只是个六岁大小的孩子。这孩子此时正骑在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的脖子上,两只白嫩的小手一边牵一只耳朵,叫他向东就向东,叫他向西就向西。因为两个耳朵被牵得太紧,痛得那胖乎乎的圆脸皱成一团,口中不住地喊道:“小爷轻点,小爷轻点。”这“小爷”一点不听,照样死拉硬拽。
  原来,这“小爷”不是别人,乃是当今“二圣”则天皇后的女儿太平公主,她的胯下是个宫中的太监。今天,太平公主在母亲面前撒娇放泼,一定要出宫玩玩,恰遇则天皇后心情畅快,便叫上几个心腹太监,把小公主背出宫去玩耍。
  这太平公主虽是女孩,从小却穿的是男孩衣服。她为何这般打扮呢?说起来话就长了。
  唐初太宗年间,荆州都督武士彠,娶妻相里氏,生有二子,名元庆、元爽;后又娶继室杨氏,生有三女:长女嫁贺兰氏,青年守寡,史称贺兰夫人;次女乳名媚娘,即后来的女皇武则天;三女嫁郭郎为妻。
  单说二女媚娘,尚在娘肚皮里时就表现异常。她长得特别大,还常在母腹中拳打脚踢,胎音很强,身边侍女们都说准保是个男孩,全家深信不疑,所准备的衣服全是男孩的;再者,武士彠夫妇头胎是个女孩,巴望生个男孩,准备了男孩衣服,心想,造成既成事实,菩萨也只有迁就。不过他们也有退一步的打算,如果菩萨不给面子,让生个女孩,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们家乡有女孩着男装的风俗,认为这样更好抚养。所以武则天小时穿的全是男孩子的衣服,使那些不明就里的人都以为是个男孩,这其中还包括一位当时著名的相士袁天纲。
  有一次,武士彠请袁天纲给孩子们看相,当看到媚娘时,他说道。
  “小公子神采不凡,龙睛凤额,地角天颜,此乃伏羲之相也。只可惜是个男孩,若果是女孩,将来必定位尊九五,贵为天子……”
  袁天纲的话把武士彠的魂都吓没了,他赶快重金打发了袁天纲,叫他不要再说。不过,袁天纲走后他并不相信,心想是男是女你都没看出来,其它哪谈得上?可是这话被长大后的武则天牢记在心,深信不疑,结果还真的应验了。
  所以,太平公主从小便是一身男装。
  今天,太平公主出了宫门,见外面横一条街,竖一条街,街两旁店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太监们专拣那些好吃好玩的东西买来讨好公主,可是她这样尝尝丢了,那样看看撂了,都不中意。太监们一逗耳朵,把小公主背到西校场。
  这西校场原本是演兵场,因年久未用,便成了玩蛇斗鸡,跑马驯象,耍把戏,唱小曲,算命打卦三教九流的活动场地。每天人山人海,游客如云。
  太平公主到了西校场,见到许多在宫中难以见到的新奇玩艺儿。看得眼花缭乱,好不开心。正东瞧西望间,忽见那边有个长鼻子大耳朵的特大家伙在表演什么节目,快叫太监背她去看。她从来没见过那个大东西,但知道它叫大象,因为从小她就听了很多关于大象的有趣故事。
  唐时,每年都接受藩国外邦贡献的大象,累计有三四十头之多,每遇朝廷大典,便把这些经过训练的大象放出来,使朝典更为吉祥壮观。那些大象先是在宫门外悠闲地吃草,朝钟一响,立即闻声而动,各就各位,一对对相向而立,待百官入朝后,便将长鼻子互相扭结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栏杆,再不许任何人入宫。那些大象与朝官一样,各有等级,因而朝班时所站的位置也不一样。象的纪律也特别严明,假如哪一头象误了朝班时间,或者走错了位置,甚至无故伤人,便有两只象过来,用鼻子绞住它的脚,将它放倒,让手持鞭子的象奴过来抽打它。受处罚后,它还得爬起来向象奴俯首致意,感谢他的“教诲”。有一年,外国进贡了一只象,通身雪白,无一根杂毛,长得又特别高大。每逢朝廷盛典,便给它打扮一番,在背上安放五彩屏风。七宝座床,几十名武士手执兵器坐在上面,真是威风凛凛,令人肃然起敬。
  后来,大概为了节约开支的原因,这些大象都被释放了,一名朝廷大臣还特地写了一篇《放驯象赋》,记述把这些大象放归自然的经过。
  太平公主出生后没见过大象,只是从太监,侍女口里听了满脑子的大象故事。今天,她看到大象了,而且还摸了它的长鼻子。
  大象可是最聪明不过的动物了,它好像敏感到今天的观众里有位不寻常的贵人,表演得特别卖力。它用鼻子敲打锣鼓,打得有板有限。它还会吹一种叫觱篥的乐,吚吚呀呀,委婉动听。表演完了,便伸着长鼻子肉观众要钱。那象也学得很势利,钱给得多的,又是点头又是下跪;钱给得太少,就丢在地上不要,或者根本不接。不过奇怪的是每次在太平公主面前它都表现得很有礼貌,不论赏钱多少,都照样点头下跪,一再拜谢,做出十分亲善的样子。
  这太平公主舍不得大象了。她要太监们把它带回去玩,太监们说,那东西太大,抱不动。可她不依,又叫又闹,非要不可。太监们怕闹久了暴露身份,也不管小公主愿不愿意,把她架在脖子上就走。
  这下她胯下的那个太监就倒霉了,帽子被抓掉,头发被抓乱,脸上还留下若干条血道道。正当他的耳朵都快被扯掉时,忽然那边传来一阵喝彩声,小公主听了,掉转“马”头,寻声追去。胯下的太监没命地朝那街边人堆跑去,才算保住了耳朵。
  这时,乌龟韩已指挥那七只乌龟表演了好几套节目,现在正在表演“转陀螺”。但见乌龟们在鼓声指挥下秩序井然地爬动着:最大那只乌龟稳稳伏在下面,其余乌龟纷纷朝它身上爬,最后垒成一个中间小两头大的“陀螺”。接着,鼓声一变,中间那只小乌龟四只脚用力一蹬,上面的乌龟都随之转动起来。渐渐地,越转越快,恰如一个飞旋的陀螺。看得人们又是一阵喝彩。
  喧闹中,一个小脑袋从人群的腋下钻进来,看到这稀奇的表演,也手舞足蹈地吆喝起来,当乌龟陀螺停止转动时,便伸手去摸那可爱的小乌龟。
  “不许摸!”二龟伸手去挡。
  “我们要摸!”
  “偏不准你摸!”
  “小公子,”乌龟韩笑道:“这东西生人是摸不得的。”
  “我不光要摸,我还要要!”太平公主双手叉腰说。
  看到那趾高气扬的样子,二龟也不相让,上前半步说:“你凭什么要要?快走开!”
  太平公主从来没有听见过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讲话,便眼一瞪,抬手就给二龟一巴掌。但听“叭”的一声,打得实在,二龟脸上顿时就出现五道指印。打了还不解气,顺手把那乌龟搭成的“陀螺”掀翻,抓住那只中间的小乌龟就往怀里揣。
  二龟虽是穷人家的孩子,却是父亲的独苗苗,从来也舍不得打一下。今天忽地钻出个野孩子,打了他耳光不说,还抢了乌龟,他气得大叫一声,也瞄准对方的脸,重重地还了一耳光。
  如果二龟能预见这一耳光的严重后果,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去打的,他为这一耳光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从此开始了他悲痛耻辱的一生。
  太平公主没想到这世界上除了母后以外还有人敢打她,一时间竟愣住了。当她感到左脸上火烧火燎地发痛时,她才相信真的被打了,而且打她的就是站在面前的这个衣衫破烂的小叫化子。她忍住痛,忍住泪,她要报复:先是对准那些乌龟乱踢一通,而后抓住二龟又打又抓又咬又撕。二龟正待还手,却被父亲过来制止了,还连声向打他的孩子赔不是。二龟委屈地望着父亲,他想不通。
  正在这时,两个太监挤进人群,见公主正在起劲地打一个孩子,不问情由,也挥拳向二龟劈头盖脸打去。乌龟韩见儿子挨打,忙转身来护着,又苦着脸求告道:“二位老爷饶了他吧,孩子小,不懂事。”
  见是孩子的父亲,两个太监便骂道:“好狗日的,原来是你的支使,那就连你一起打。”骂完,拳打脚踢,疾如雨点。乌龟韩也不还手,只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孩子。
  而这时的太平公主却像没事一样,一只只把地上乱爬的乌龟拾起来,牵起围裙往里装,准备拿回宫中慢慢玩。
  二龟见那孩子要拿走乌龟,便从父亲怀里挣脱出来去夺,你争我抢,互不相让。两个太监见了,放下乌龟韩,转向二龟,一人提手,一人提腿,把他朝地上一摔。不想二龟的额头与木箱碰个正着,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半个脸。乌龟韩大叫一声:“我的儿呀!”就扑在儿子身上。
  两个太监全不把这些放在眼里,转身帮小公主收捡好乌龟,吆喝围观的人让道,准备回宫。
  这时,人群中走出几个抱打不平的汉子挡住去路,气愤地说:“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抢了东西又打人,就这么走了?”
  两个太监又拉出打人的架势说:“识相点,少管闲事。”
  几个汉子道:“这闲事我们管定了。”
  围观的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说:“这还有王法吗?”“天子脚下,能容你们这些无赖横行?”有的还吼道:“打,打死这些不讲理的狗东西!”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人群中走出一个笑容可掬的胖老头。两个太监见了他,忙垂手侍立一旁。胖老头对他们说:“快向这几位客官陪礼。”两个太监立即满面笑容,向众人拱手陪礼。胖老头又说:“还不快把受伤的孩子送去包扎。”两个太监赶快过去扶二龟。二龟拨开来人的手,扶着箱子站起来说:“我不要你们扶!”
  正在惊慌中的太平公主见了胖老头,便一头栽进他的怀里,不再说话。胖老头一面护卫着她,一面向众人打拱道:“我家两个奴才不知事理,在下这里向各位陪不是,请各位多多包涵。”他又转向乌龟韩说:“我家小公子既然喜欢你这几只乌龟,你就开个价,卖给我们好吗?”
  乌龟韩听了,长长叹口气。他跑江湖时间虽不长,遇到的倒霉事情不少。心想,与其带着儿子在外面过这种挨打受气的日子,不如把乌龟卖几个钱,赎回押出去的地,安安稳稳在家乡做庄稼算了。打定了主意,便说:“你家公子要要,随您老赏几两银子便了。”胖老头说:“你的东西,还是你开个价。”乌龟韩说道:“本来这几只乌龟不值多少钱,因为它们会这套本事,就值钱了。您老给二十两银子如何?”胖老头笑道:“我给你三十两。只是今日走得仓促,身上未带足银子,请到寒舍去取;顺便也给你儿子头上上点药。”
  围观群众见这胖老头对人谦和,说话通情理,也都抱息事宁人态度从旁劝解说:“古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不打不相识嘛。”“七只乌龟三十两银子,值,快去取了银子回家罢!”
  说话间,两个太监一个用竹兜提上乌龟,一个背着太平公主前面走了。乌龟韩父子背着空木箱跟在胖老头身后,很快消失在街头。
  转过几条大街,胖老头在一所大宅子门前停下,叫开红漆大门,带着乌龟韩父子走了进去。转过几道回廊,又进了几道小门,便被引进一间房子里。胖老头笑眯眯地说:“你们父子俩先在此坐片刻,我去叫厨子给你们送些饭食来,吃饱了拿上银子好赶路。”乌龟韩忙说不必客气,但话未说完,胖老头就笑着走出门外了。
  父子俩相对看看,无奈地坐下。
  二龟从来没见过这么又好又大的房子。他记得很清楚,刚才已经走过三个大院,每个院子里的院坝,都比自己村里那个最大的打麦场还大;还有那房子,门上窗上都刻着花,漆得通红透亮。廊檐下摆满了花,开得红红绿绿,看得人眼花。房子这么大却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有些瘆人。
  “爸,这是啥地方?”二龟偏着头问。
  “大户人家呗。”爸回答说。
  “我看像个庙。”
  “不是,是庙你看见一个和尚吗?”
  是的,二龟没看见有和尚,只见到几个长得胖乎乎,说话细声细气的男人。他又问了:
  “爸,你说,这些人怎么都长得胖?”
  “吃得好呗。”
  “怎么说话都女声女腔的?”
  “什么女声女腔的?”爸爸瞪了二龟一眼,又偷眼朝外看看,幸好没人听见,接着说道:“大户人家,知书识礼的,哪像我们乡下人,粗声大气地说话惯了。”
  父子说话间,又一个胖乎乎的老头进屋,手捧食盘,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馒头和两碗荤菜。那人把食物摆上桌后,轻声细语地说:
  “刚才管家吩咐了,请你们先吃饭,他马上便把银子送来。”
  父子俩折腾了大半天,本也饿了,又因多日未见荤腥,抵不住那肉香味直朝鼻里钻。二龟看看馒头大肉,又看看爸爸。
  乌龟韩看看儿子,又看看桌上的饭菜,迟疑了一下,便拿起筷子对儿子说:“吃。”父子俩便狼吞虎咽起来。可是,没吃多久,便都头晕脑胀,四肢瘫软,支撑不住,倒在桌子下昏昏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二龟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他渐渐恢复了记忆。他想起来了,那痛来自头部,额头被箱子边碰了个口子。他用手摸了摸,爸爸为他包扎的那块布还紧紧贴在伤口上;但他觉得那更痛的地方不在头上,似乎在肚皮上。他慢慢移动着手往下摸,没有伤口。他糊涂了,没有伤口怎么又这么痛呢?
  “爸爸,我疼。”二龟从小失去了妈妈,遇事就喊爸。他记得他跟爸爸一起吃饭,怎么又喊不应?睁开眼看看,除了空荡荡的房子,什么也没有。爸爸,爸爸哪儿去了呢?
  一阵巨痛袭来,他又昏过去了。
  他在做梦,梦见在村里与几个小伙伴比尿尿,看谁尿得高。以往,几乎每次都他第一。今天,几个小伙伴又比试,可刚一尿,一股钻心的痛由下而上,从胸口直窜脑门。他被痛醒了,便用手去摸那尿尿的小鸡鸡,几次都没摸到。怎么,鸡鸡没有了?他恐怖地大叫道:“我的鸡鸡,我的鸡鸡哪里去了?”
  没有人回答。
  从此,宫中多了个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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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15:2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掷绳上青天

把绳子朝天上一抛,它便直立起来,玩绳戏的人抓住它朝天上爬去,直到无影无踪。乌龟韩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越狱逃跑了。

  乌龟韩醒来第一个感觉是今天睡过了头。他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已经醒了,眼皮还沉得睁不开。
  他想起来了,大概因为是吃了肉——他记得昨天确实是吃了肉,人们都说吃了肉睡觉特别香,果然不错。不过他没觉着香,只觉得睡得太久,头晕脑胀,朦朦胧胧中好像天已大亮。
  天亮第一件事是要叫醒儿子,他用脚蹬了蹬炕那头,空空的。儿子已经起来了,他很高兴。儿子渐渐长大,开始懂事了,起床再不要爸爸叫了。他这时大概正在做饭,吃了好去赶市。没娘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不假。再过几年,给他娶个媳妇,自己就当老太爷了,有个什么病痛,又多一个人端茶送水。
  怎么一想到病痛就真的有了病痛,四肢无力,周身酸痛,口干舌燥,连下炕的气力都没有。
  “二龟,水,水。”他吃力地喊着。
  果然一碗水送到他的唇边。
  喝了水,他的精神好了许多,慢慢睁开了眼睛。
  当他逐渐看清给他喂水的不是二龟,竟是一个满脸长毛的汉子时,他吓得惊叫起来。
  那人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说:“老哥子,这里是不准大声喊叫的。你要不听,你这一辈子就休想再喊叫了。”
  “这。这是哪儿?”乌龟韩见这汉子并无恶意,便问道。
  “告诉你吓你一跳!这是监牢。”汉子冷冷地说。
  “什么,这是监牢?我犯了什么事?”
  “你犯什么事我怎么知道。老哥子,我说你既然来了,就安心待着吧。”汉子说完,竟毫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那,那我的二龟呢?”
  “二龟是谁?”
  “我的儿子。”
  “没见过。昨晚他们只拖着你一人进来。”
  “什么?你没见过?”乌龟韩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抓住那汉子的手,不停地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似乎要向他讨回自己的儿子。
  那汉子挣脱被紧紧抓住的手,奇怪地问道:“你把儿子交给过我了吗?”
  乌龟韩呆呆地望着那汉子,摇了摇头。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与眼前这个汉子确实不相干。
  那汉子看着乌龟韩那双发愣的眼睛,安慰道:“你先别急,好好想想,你儿子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走掉的。”
  乌龟韩想了想,说道:“在一座像庙的大院子里,一个胖老头给我们送来红烧大肉,白面馒头,我跟二龟放开肚子海吃,吃着吃着,怎么就睡着了。醒过来,就睡在这炕上……”他用手拍拍睡觉的地方,才发现不是炕,立刻改口说:“就睡在这草铺上了。”
  “那吃饭以前呢?”
  “那以前,那以前我带着二龟在街上表演乌龟戏……”
  那汉子听了,一阵兴奋,问道:“这么说来你就是乌龟韩了?”
  “是呀!”回答以后,乌龟韩惊奇地望着那汉子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别问,接着说下去。”那汉子十分亲热地拍着乌龟韩的肩膀说。
  乌龟韩便把父子俩如何表演乌龟戏,如何遇见一富家公子,发生争执,二龟挨打,幸遇胖管家欲买乌龟,随他去取银两,在他家吃饭等经过,细细讲了一遍。
  刚刚讲完,那汉子便跺脚道:“坏了,你遇上老妖婆那帮贼类了!”
  乌龟韩莫名其妙地望着那汉子,只见他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双手握拳,像要与谁拼命。便越发感到不可理解,问道:“你说的老妖婆是谁?”
  “妖后武则天!”那汉子声如洪钟地说。
  乌龟韩听了,吓得忙去捂那汉子的嘴,又朝前后看看。幸好,监房里只有他俩,监栏外,也未发现狱卒的影子。他这才出了口大气说:“大哥,你我素不相识,说这等株连九族的话,你不怕吗?”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提着脑袋走四方的人,有什么可怕?再说,我相信我师父金峭,他绝不会收孬种做徒弟。”
  “什么?金峭也是你师父?”
  “是的,他是去年才收下我这个徒弟的。我跟他跑了大半年江湖,学了几套吃饭的本事。他对我说,在我之前,收留过家遇不幸,生活无着的韩姓父子,教他们一套驯龟的技艺。想来,你一定就是了。算起来,你还是我的师兄,咱俩竟在这里面相会,也是三生有幸。来来来,师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说罢,纳头便拜。
  乌龟韩忙扶起他道:“不敢当,不敢当,我还未请教师弟尊姓大名。”
  “小弟姓李,名十三,因随师父学得一手驯猴的技艺,江猢人称猴儿李。”
  正说着,只听监牢大门哐啷几声响,猴儿李说道:“外出下苦力的犯人回来了。师兄,恕小弟多嘴,你才进监狱,不知里面的规矩,千万不要哭闹,最好装瓜卖傻少说话,一切听我安排,自会逢凶化吉。还有你儿子的事,我会帮你打听他的下落。请师兄牢记。”
  说罢,在一阵吆喝声中,狱卒打开牢门,做苦工的犯人回到监室,纷纷寻找自己那方安身之地。混乱中,猴儿李又给乌龟韩递过一个眼色,示意他保持安静。
  这猴儿李虽是个江湖艺人,却有一段非同一般的经历。他原本不姓李,因父母早亡,不知姓氏。一年冬天,冻饿在长安街头,幸遇太子弘相救,收为奴仆。只因他诚实乖巧,太子很喜爱,便赐李姓;因为是冬天收留的,取名李冬。
  李弘太子是唐高宗皇上与武则天的亲生儿子,二十三岁那年被立为太子。高宗卧病时,令他监理国政。看来,准备要他接班当皇帝。可是母后武则天对他却不满意,因为他太有个性。
  还在年少时,李弘就表现出非凡的见解。有一次,老臣教他读《春秋》,读到楚世子商臣弑君时,他很吃惊,要求换别的书读。大臣郭瑜说道:“孔子作《春秋》,如实记录,善恶皆书,为的是褒扬善行,劝人效法;贬斥恶行,警醒后世。故有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重于斧钺之说。殿下读了,熟悉历史,明辨善恶,对今后治国大有好处。”太子却说:“记有这类犯上作乱,灭绝人伦的史书,我读起来恶心。换一本吧。”
  太子李弘在监国主政时,宽厚仁爱,深得民心。他了解到士兵生活很苦,便加大拨款,增加薪饷;发现军粮里有树皮草籽石粒,立刻追查,把仓库里的好米分发下去。当时规定,凡逃兵的妻子,一律没为官奴,他便奏请父皇废除这些苛刻的条例。他又奏请父皇下旨,将大片闲置的土地无偿分给贫民耕种,以解救他们的饥荒。
  太子李弘特别爱好文学和历史,他搜集历代典籍中的优秀文章五百篇,编成一本书叫做《瑶山玉彩》。高宗看了很满意,赐他锦缎三万匹。高宗皇上对他特别喜爱,当着大臣们的面表扬他是“仁孝有德的彬彬君子”。
  然而武后对儿子当“君子”毫不感兴趣。因为儿子真的成了“君子”,那就不免要冒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果然,冒犯的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了。
  有一次,太子李弘发现被母后害死的萧淑妃的两个女儿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幽禁在后宫,已被遗忘,都三十好几了还没嫁人。这实在是皇室的大丑闻。便向武则天奏道:“母后,依圣人的话说,女大当嫁;可两个姐姐在后宫关到三十好几了都不出嫁,有违圣人的教诲,请母后做主把她们嫁出去吧。”
  对这种正当的意见,武则天实在无法拒绝,便说:“是我事情太多,给忘记了。你的意见很好,我马上做主把她们嫁了。”第二天,武则天便准备把两个公主许配给殿前卫士权毅和王遂古。李弘知道后,对母亲的这种做法很是气愤。
  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更使他气愤的事:他的嫂嫂,周王李原之妃赵氏,被母后害死在后宫。
  那赵妃不是别人,她是太宗皇上之女长乐公主的女儿。长乐公主常到宫中走动,二来为了拜见皇兄高宗,一则也为看看女儿。这本是人之常情,可武后偏看不惯。她先把长乐公主和她的丈夫调去外地,并下旨禁止她入宫,然后把赵妃禁闭起来,还不许送饭。十余天后打开门一看,早已饿死在后宫。
  太子弘再也忍不住了,去见武则天说:“儿臣记得母后写过一部《列女传》,现在一个很贤慧的儿媳饿死在您的家里,人家不说吗?”
  武则天听儿子这样对自己讲话,大怒道:“放肆!竟敢大胆越礼教训起我来了,哼!”
  太子弘也不相让,回道:“并非儿臣越礼,记得母后曾上表父皇,让他广开言路,多听百姓意见。我只不过遵照母后的教诲学着去做而已,没有半点教训母后的意思。”
  武则天这时已完全失望,对这种儿子,还有什么办法呢?她马上换了口气说:“吾儿作为皇太子,能这样明辨事理,心怀宽阔,敢于直言,大唐江山可保无虑了。作为母后,我今后注意就是了。”
  听母后这样表示,太子弘心中好不欢喜,趁今天这个机会,一吐为快,把梗在心里的活全说出来:
  “母后实在英明,儿臣还有一事相奏。前几日听说母亲拟将义阳、宣城两位公主下嫁,实是宫里一大喜事,只是听说要嫁给殿下卫士,儿臣感到不甚恰当。想两位公主姐姐乃父王亲生女儿,金枝玉叶之体,岂能嫁给仆役;如果嫁给世代书香之家,不是更好吗?”
  武后听了,牙咬得嗞嗞响,拳头几乎捏出水来,心里骂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可口里说出来的却是:“好,我的儿.我都听见了,你退下去吧。”
  大概半个月后,高宗和武后驾临合壁宫,太子弘随驾伺候。席间,太子弘又向母后恳求将两位公主嫁给门第相当的人家,母后当即表示同意,并说正在选择中。宴会上,为奖赏太子对国事的辛苦*劳,母后特赐酒一杯。太子弘谢过母后,一饮而尽。
  可是太子回到寝宫,便感觉腹痛难忍,御医还没有赶到,太子弘便一命呜呼了。
  作为太子弘的贴身侍从,李冬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在太子灵前伏地痛哭时,他发誓要为太子报仇。但这个仇向谁报呢?毒死太子的正是他的母后啊!
  他终于找到一个报仇的对象。
  太子弘死后,武后的第二个儿子李贤被册立为太子,他早就从兄长那里知道李冬的忠诚老实,便要来做贴身待从。
  这李贤与他哥哥一样,也是个头脑清醒、处世宽厚的人,对母后害哥哥立自己为太子不仅不感激,还满怀愤懑。他想迎合母后,做个像父亲那样怯儒的人,于心不干;想去规劝母后却不敢,生怕又落得哥哥那种下场。无奈中,便写了《黄台瓜辞》一首,命乐工诵唱。歌词曰: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

  诗中,用瓜比喻武后生的几个儿子,如果把儿子都一一处死,最后只会收获一些瓜藤而已。哀婉的歌词谱以哀婉的曲调,唱得宫墙内外一片低沉与惶然。
  武后是个善于舞文弄墨的女人,当然能听出歌词的弦外之音,但她并不因此而动心,反倒对李贤耿耿于怀。加之李贤太子在监国期间办事果断,政声蜚然,高宗皇上说他“治事勤敏沉毅,宽仁有王者风”。一点不像他父亲那样柔弱寡断没有主见,武后想,要是他将来当了皇帝,哪里还有我的份,便产生废李贤,另立新太子的打算。
  察言观色,见缝插针的人有的是。
  有一个叫明崇俨的妖人,靠画符念咒被封了个谏议大夫的官。这天,武后叫他为儿子相命,明崇俨故作神秘兮兮他说:“天后陛下,恕为臣直言,臣下看太子骨骼显露,眉目分明,乃福薄寿短之相,怕不能继承大业。英王(李哲)面貌很像太宗,相王(李旦)的长相也主贵。请天后陛下细察。”听了这番话,武后废太子李贤的决心更大了。
  武则天做事总是计划周详有条不紊,她先命手下的文人写下《少阳正范》、《孝子经》两本书,专赐给太子读;又写信给太子,指责他的过错。太子就心慌了,武后又使人散布流言说太子不是武后亲生,他的亲生母是武后的姐姐韩国夫人。这样一来太子就更心慌了。整日诚惶诚恐,疑惧不安,但他不甘心束手待毙。对母后,当然不敢有什么动作,便把目标对准母后身边的小人。首先,当然是那个唆使母后要废掉自己的明崇俨。
  太子李贤的计划也很周密。
  这天,他把李冬单独叫到面前,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李冬听了,立刻跪下说,他就等这一天为太子效命,并对天发誓,一定不负太子的重托。
  当晚,太子李贤找了李冬一个错处,当着众家奴的面,狠打了他一顿,并交有司严办。不过没几天,李冬便从监狱逃脱,从此了无踪影。
  李冬逃出长安,流落他乡。因纪念太子李弘的死期,改名李十三,拜术士金峭为师,学得几手技艺,其中以驯猴为最精。他常以卖艺为掩护,暗中与太子贤派来的人联络,接受打探消息、网络义士、暗杀权奸之类的任务。
  这一天,太子贤派来的人告诉他,明崇俨要去洛阳办事,命他在半道上寻机下手,把他杀掉。
  这明崇俨原本是个不学无术的道士,靠甜言蜜语、阿谀奉承取得武后信任,据传他与武后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有次他与武后单独在密室相会,被高宗得知,龙颜大怒,要武氏说清楚。这武氏反倒理直气壮地说:“我只不过让他帮我潜心修炼,为陛下求福增寿,这难道也错了?”高宗无言以对,只英雄气短地说了句:“下不为例。”便草草了结。
  明崇俨既当了谏议大夫,又有武则天撑腰,趾高气扬,威风八面。这次去洛阳公干,坐上八抬大轿,前后左右,随从侍卫。沿途官员,接风送驾。一路张扬,招摇过市。
  这日走进一个小集镇上,前面道路被堵,差役吆喝一阵,也未喊通。原来是一群猴子挡道,明崇俨只得叫暂停。
  那些猴子似喝醉了酒,摇摇晃晃,东斜西歪,跌倒在街心。一个穿破烂衣服的汉子过去扶它们起来,它们翻个身又倒下了,扶了这个那个倒,三番五次都这样,真像喝醉了酒一样。那汉子假装无奈,大喝一声:“街使来了!”猴子们满不在乎,照样趴着不动。那汉子又喝道:“御史中丞来了!”猴子们照样不理,睡着不动。最后,那汉子只轻声说了句:“谏议大夫明大人来了!”话音刚落,猴儿们个个都从地上窜了起来,东张西望,慌慌张张,做出很惶恐的样子,分两边垂手恭立,给明大人让出道来。逗得围观的人捧腹大笑。
  明崇俨在轿中看得清楚,也忍不住拊掌大笑,说道:“好乖巧的猴子。”说罢,掀开轿帘,丢出一锭银子。
  银子尚未落地,只见那破衣汉子蛇一样灵巧地穿过侍卫,直窜轿前,从袖中抽出把明晃晃的尖刀,对准明崇俨心窝刺去。但听轿内哎哟一声,再无声息。只见一汪鲜血从轿里漫出。
  当侍卫们明白过来喊捉刺客时,那破衣汉子已混进入群中跑了。那群猴子也趁乱四散逃得无影无踪。
  当今天后的宠臣被暗杀,那还了得。一声令下,凡耍猴的都被逮进大牢细细审问。
  李十三早就料到有这一着,那天刺杀了明崇俨,逃回栖身的山间破庙,待猴子全数归来后,便一个个与它们依依告别,放它们回归山林去了。
  可是他还是栽在猴子身上。
  这天,他正赶路,对面过来两个公差模样的人,二话不说,一根链子把他紧紧套住。他正要分辩,转身一看,身后跟只猴子。那只猴子平日与他最为亲密,舍不得离开,已暗暗跟了他几天,今天被公差发现,闯了大祸。
  那猴子见主人被链子锁了,跳起来对两个公差又抓又咬,李十三对它挤眉瞪眼发出信号,它才吱吱叫了几声悻悻地落荒而去。
  李十三入狱时,一副蓬头垢面的乞丐打扮,说话侉声侉调,憨头呆脑,问了几堂全无眉目。县衙便备了文书,上报长安府,听候发落。因为有太子那边的人暗中打点,虽是坐监,并未受苦。不久,又巧遇师兄乌龟韩,多一个说知心话的人,日子也倒好过。只有乌龟韩整日想念儿子,唉声叹气,痛不欲生。
  因为从李十三那里听来的那些话实在太可怕了。老天不长眼,那天偏偏碰上当今圣上的公主。要是知道她是公主,把乌龟送给她不就结了,可该死的二龟还出手打了公主一已掌。李十三说就是那一巴掌打坏了,那公主是能随便打的吗?谁不知道她还有个脚一跺整个长安城都发抖的妈,那是个躲都来不及的女人,可偏巧碰在她手上,二龟的小命能不凶多吉少吗?
  他怪那天出门太早,路边草丛里窜出只狐狸看了他好几眼,还顺着进城的路跟了半里地,人们背地都说当朝的那个妇人是狐狸精变的……想到这里,乌龟韩心里一紧,说声不好,那年他在山里放夹子,就夹住过一只狐狸,那张皮还卖了一钱银子。“报应呀,报应!”乌龟韩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眼泪夺眶而出。
  但他有时也不相信李十二“凶多吉少”的说法。就算儿子不该犯上作乱打了公主,可是他不知道呀,不是说不知者不为罪吗?何况,他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弄到宫里,教训教训他,让公主亲手打他二百嘴巴,再把那乌龟戏的节目通通表演一番,让公主看个够,等她看腻了,气消了,不就把他放出来了。想着想着,好像二龟真的被放了出来,现在正在什么地方伸着脖子喊爸哩。乌龟韩不觉破涕为笑了。
  “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也会笑呀?”
  当他听完乌龟韩讲他发笑的原因后,也禁不住笑了,笑罢便低声说道:
  “不是小弟扫兄长的兴,你想想,那武氏是何等样的人,连自己亲生儿女都敢下毒手,掐的掐死,毒的毒死,你这小百姓的孩子算什么。还有那个太平公主,别看她小小年纪,浑身都长的毒心眼,跟她妈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她是武氏的心肝宝贝,她一句话也能定你二龟的生死。”说到这里,李十三停了停,接着说:“你以为他们没杀你是让你父子团圆?别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了。他们是看你还有个好身板,现在修昆明湖正差人,还有征东、征西也差人,你不正合式吗?我劝你还是听小弟我的,错不了。”
  听着听着,乌龟韩嘴角上的最后一丝笑意消失了,但他没有哭,只是反反复复地说:“我要找回我的儿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天夜里,李十三突然被叫了出去,两个多时辰才进来。瞅了个空子,对乌龟韩说,刚才出去,看见了师父金峭,他说有个很好的逃跑机会,当时还教了一套逃跑的法术。他听说你也在狱里,便叫我带上你一齐跑。他还说等你出去后,帮你去寻找二龟。说着,拿出一个物件交给乌龟韩。乌龟韩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块铜钱大小的龟片,是吊在烟袋上做装饰用的,与自己烟袋上的那块一模一样。看着它,便想起与金师父告别时他所说的见物如见人的那番话。当他再次把那极平常的龟片摩革一遍后,眼里便发出奇异的光,说话的声音也刚强了许多。他说:“有了师父的这个,我听你的!”
  第二天,监牢里与往常不一样,往日外出劳动的犯人一律不出工。开罢早饭,管狱的头目走进狱中的大院,大声喊叫道:
  “罪犯们听着,当今皇上有旨,诏今天下各州县郡府,于正月十五举行赛艺大会,本县司县与司监要在这次大会上以百戏杂技作赌,谁拿出的节目获得皇上皇后的喜欢,谁就是赢家。我们司监大人下了手谕,特告诉你们这些罪犯,谁要是出的节目能在赛技大会上露脸,胜过司县,罪减一等,还有重奖。若是比不过司县,你我脸上无光,还要受到重责。罪犯们听着,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来,也好减罪得奖。有愿献技的赶快报名,切勿失去良机。”
  一连喊了几遍,都无人报名。狱头急了,便骂道:“我*你们奶奶,平日你们一个个吃铁吐火,吞金吐银,干起坏事来一套一套的,真叫你们干点正经事,就都成了熊包。真他妈的狗肉上不了席,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
  又骂了两遍,才有一个犯人应道:“禀告狱官,我有一技献上。”
  狱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耍猴的,便说:“猴戏不要。”
  “不是猴戏,是绳戏。”李十三分辨说。
  “绳戏,那不是很平常的吗?你有什么奇异之处?”
  “我的绳戏与别人大不相同。”
  “什么不同,你快讲来。”
  “别人的绳戏,是将绳子两头系住,踩上去耍点花样。我的绳戏只用一根长绳,不用拴系,只要一个助手,就可以变幻无穷,无所不能。”
  狱头听了,忙打开监门,叫李十三出来。李十三顺便叫上乌龟韩做帮手。二人出得监门,走到院坝中央站定,狱头立即交给李十三一根两、三丈长的棕绳,叫他表演。
  李十三接过绳子,口中念念有词,对它哈了口气便丢到地上。只听李十三说一声“转”,那绳子就慢慢活动起来,越来越快,盘旋上下,宛如一条活鲜鲜的蛇。那李十三指着身边的乌龟韩对棕绳说:“捆起来!”那绳子便立刻朝乌龟韩身上一圈圈地缠,也不顾乌龟韩吓得叫唤,把他捆个结实。过会儿,李十三对绳子说一声“松”,那绳子便自动一圈圈松下来。李十三叫声“停”,绳子落地,再也不动。
  司监得知狱中有犯人表演奇特的绝技,忙过来看,连声叫好,还问李十三有什么更精彩的,李十三回禀道:“这棕绳起舞,绳捆活人,算是平常的,更精彩的莫过于掷绳上天。”司监命他快快演来。
  只见李十三将那根棕绳捉住一头,朝天上一抛,那绳就像天上有人牵引一般,笔直朝上而去,至一人半左右,便停了下来。李十三这时运足底气,纵身一跳,抓住绳头,轻轻爬了上去,在绳上翻滚打旋,如飞鸟凌空;上下跳跃,如猴子上树。那绳悬在半空,任随怎么拉拽,也掉不下来,如同在天上生了根一般。李十三身轻如燕,一会抱着绳子竖蜻蜓,一会抓住绳子荡秋千。看得司监。狱头狱卒和众多犯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少时,李十三又换了花样,他双手拉绳爬上高处,一个倒栽葱,双脚勾绳,然后一松,从天上直冲下来,眼看就要触地,又在乌龟韩头顶上空尺余处嘎然而停。众人先是一紧,顿时放下心来,报以掌声和喝彩。那李十三在乌龟韩头顶上喊一声:“伸过手来!”便紧紧抓住他的双手拉离地面。先是慢悠悠地转圈,后来越转越快,越转越高,看得人们又是一阵喝彩。乌龟韩被拉至半空,又不住地旋转,吓得他紧闭双眼,只觉得耳边的风声一阵紧过一阵。
  下面司监、狱头见二人顺着绳子旋转着飞离地面,好不高兴,心想这下与司县较量,必然稳*胜券。但见二人越飞越高,越来越小,已看不见时,才觉得不对劲。两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再抬头看看天空,晴空万里,连一只飞鸟也没有。这时,他们才醒悟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司监官高一级,遇乱不惊,急中生智,命左右取弓箭射。但听嗖嗖一阵箭响,无数枝箭朝天上飞去。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被射中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等落下地一看,原来是那根棕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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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17:29 |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我要打他一辈子”

太平公主死死记住那个打她一巴掌的小男孩,他便成了她终身的仇人和仆人;然而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发生了神奇微妙的变化。

  太平公主得意洋洋地骑在太监脖子上,就像打了胜仗凯旋回朝的将军。不,她觉得比打胜仗回朝的将军更得意,因为打胜仗回朝的将军也只能远远地跪在宫殿下向父皇和母后叩拜,这种情景,她曾多次躲在母后身边透过那薄薄的紫纱看见过。可自己却能坐在母后怀里,还可以去摸父皇的胡子,向他们讲今天看了大象表演,看了跑马卖解,看了乌龟表演叠罗汉,还可以把这个节目当场对父皇和母后表演,肯定会得到他们的夸奖。于是她两腿一夹,小手不停地在太监头上摇,叫他快些,再快些。
  但是太平公主今天也有另一种感觉:像丢了什么东西。她想了好久都没想起,直到进了蓬莱宫,一片树叶飘下来无意间打在她脸上,触动了她的痛处,她才想起今天挨了打。从她记事起,就从来没有挨过打,除了母后有时扬扬巴掌做出要打她的样子,很少真的落在身上。至于父皇,反倒挨过她的巴掌,可父皇不在意,打了左脸还送右脸过来让她打着玩。至于其他的宫女太监甚至太子公主皇亲国戚,谁也不敢碰她一根汗毛,她倒是想打谁的巴掌就打谁巴掌,想扯谁的胡子就扯谁的胡子,谁被打了扯了,还笑眯眯地说感谢公主赏光。可今天怎么了?一个野叫化子,居然敢打她,而且还打得这么实在,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脸上还发烧发痛。
  小公主终于弄清楚不是丢掉了什么而是增加了点什么时,她几乎疯了起来。
  她使劲踢打胯下的太监,揪他的头发,命令他快些,嘴里还不断地咒骂、哭喊,越临近武后的寝宫,她的哭喊声越大,把伺候她的太监们吓得半死,向她陪礼作揖,小姑奶奶,小祖宗,公主爷爷,老祖宗的叫个不停,请她不要哭叫,求她放小声些;可是她反倒叫得更加起劲了。
  也不知怎的,武后陪高宗上朝时高高兴兴的,可散朝回到寝宫后好心情一下就没了,她想想有什么不遂心的事,想了半天,没有。她让宫女卸了头上的凤冠,解去袍服缓带,喝了半碗参汤,慢慢走出卧室,下了台阶,在庭院花丛间信步游走,让自己放松放松;可老放不松,连平日她最喜欢的牡丹花,看着都不顺眼。
  忽然,她想起了女儿。
  “秋月,快去把公主接过来。”
  秋月上前两步跪下说:“启奏娘娘,公主蒙娘娘准许早出宫玩去了。”
  这时武后才想起,上朝前是自己亲口允许她出去玩玩的,怎么就忘了。但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忘了,便毫不经意地问道:“现在还没回来?”
  “还没有,刚才奴才还去看过。”
  武后这下才算找着原因了。往常,一下朝回来,女儿就又蹦又跳地扑过来,抱住自己亲个不够,可今天,虽然朝堂上的事务件件处理得顺手,回到寝宫役见到女儿,心里空荡荡得像丢了魂似的。原因找到了,但胸中的那块空洞却更大了,因为女儿出宫玩耍至今未回,这不更叫人焦急吗?万一有个闪失,怎么了得。她立刻吩咐身边侍女:“快叫牛光保来。”
  牛光保是武后的心腹太监,已在殿下伺候,听到呼唤,立刻来到武后面前跪下领旨。
  “你带上七八个手下,分头出宫去接公主。”
  牛光保应声而下。
  “回来”,刚走几步,武后又把他叫住,十分认真地说:“顺路去羽林军武都尉衙门,传我的口谕,叫他做好准备,候旨行动。”
  “是!”牛光保答应了,但迟疑未动,他从武后杂乱的脚步声中,听出她的心情烦乱。奇怪,一向沉着冷静的武后,今天怎么啦,没听说公主出什么事呀?
  “听见没有?”武后见牛光保没动,厉声喝斥道。
  “奴才听见了,这就去。”说罢转身,飞也似地去了。
  牛光保走后,武后在庭院中的那棵桂花树下站了片刻,做了两个深呼吸,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这时,她才感到刚才那么兴师动众似乎有点小题大作。
  她对自己今天在下人面前乱了方寸有失威仪的表现很不满意。怎么我堂堂武则天会在这么点小事面前就六神无主举止失态呢?
  这其中有她一段隐衷。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武后还只是个“昭仪”,虽然她深得高宗宠爱,但究竟地位低下,又受到王皇后的妒嫉,日子过得很不轻松。她时刻思虑着如何致对方以死地,然后取而代之。
  那年,武昭仪生了一女,王皇后出于礼仪前去贺喜,恰恰武昭仪不在,屋里也没有另外的人,只见床上睡着个可爱的婴儿。王皇后因为自己没有生育,见了孩子分外喜欢,抱起来又亲又逗。因过了好一会儿未见人来,便把孩子仍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就出去了。走前,还在小孩脸上美美亲了一口。
  高宗下朝回寝宫的路上,武昭仪半道跪接圣驾,奏道:“臣妾为皇上生的小公主快满一百天了,见人就笑,乖巧可爱。请陛下给她取个名字。”
  高宗与武昭仪有着特殊的关系,还在当太子时,就背着太宗父皇与她多次偷情,而今自己当了皇帝,把她正式纳入后宫,二人回忆往日的甜蜜,另有一番情趣。加上去年武昭仪生了一子,今年又生一女,高宗对她更是百般宠爱。今天下朝,正想去与她相会,不想她半道上来接,心中自然分外高兴,忙弯腰把她扶起来,手挽手走迸武昭仪的住处。
  一路上,武昭仪又把女儿“鼻子像陛下,眼睛似臣妾”的形容一番,乐得高宗喜笑颜开,刚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看女儿。武昭仪走前半步,一边谈笑,一边将被子掀开,抱起女儿一看,只见她双目紧闭,通身冰凉,再摸鼻子下面,无半点气息。
  武昭仪顿时腿一软,晕倒在地。高宗及众宫女把她扶上床,又掐人中,又灌姜汤,好容易醒了过来,便哇地叫一声“我的女儿”,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诉说道:“我的女儿死得好冤啊。我来迎候圣驾前,孩子还睡得好好的,怎么不到半个时辰,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请陛下做主……”
  高宗立刻传唤保姆、侍女们来问,她们众口一词说刚才只有皇后到过这里。
  “哼,自己生不出孩子,还嫉恨别人,我一定饶不了她!”高宗恨恨地说。
  其实,这事纯粹是武昭仪一手策划*作的。此后,她又用了一些手段,促使高宗废了王皇后,把自己立为皇后。
  不过为此事武后心中也常常感到内疚,那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为了扳倒对手,连名字都还没有取,便死在自己手中。有几天晚上接连做恶梦,有次梦见亲手掐死女儿,女儿的脖子在手中不停地挣扎摆动,只听大叫一声,原来掐着的是高宗的大腿,他忍不住痛叫了起来。武后惊醒过来后高宗问她,被她几句话掩饰了过去。
  武则天信佛,有次到庙里上香,暗地向菩萨许愿:
  “大唐高宗皇后武氏祈祷上苍,请再赐给我一个女儿吧,我将会对她倾注我全部母爱,以弥补我对死去女儿的罪过。如果菩萨有眼,遂我心愿,我一定重修庙宇,再造金身……”
  果然不久她又怀上了。
  这天晚上,她腆着肚子对高宗说:“你听听,是男还是女。”
  高宗摸着那圆滚滚的肚皮,把耳朵贴在肚脐眼上听了又听说:“是个儿子。”
  “为什么?”武后问。
  “胎音很强。”
  “我在娘肚里胎音就很强。我看是个女儿。”
  “那我们打个赌。”
  事事在武则天面前都输一着的大唐皇帝高宗,这次却赢了。生下来的是个儿子。
  但武后很不甘心,见孩子生得清秀妩媚,便叫他“假公主”,还给他取了个女孩的名字:李旦。其用意诚如一般老百姓一样,想生个男孩偏是个女孩,便名叫“招弟”,好叫她招个弟弟来。
  武则天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她三十八岁那年,果然生下一女儿。为了她一生太太平平,也为天下有了她而太太平平,便取名为太平公主。
  一则因为那段不可告人的隐情,二来因为老来得女,她对太平公主的疼爱远远超过她那些将未可继承王位的太子。武则天对自己的儿子毫不留情,她贬李旦,废李贤,杀子弘,全不念母子之情,只有对太平公主格外宽厚,从不动她一根汗毛;而太平公主也很乖巧,从小就会察言观色,讨好卖乖。还在一、两岁时,每逢高宗与武后下棋,她都在一旁“观战”。起初,只要看到父皇急得抓耳挠腮时,她便伸出小手把棋局抓乱,高宗高兴得抱着女儿直乐;稍稍长大,她变了,一见母后皱眉,便伸手把棋局抓乱,而且至到现在一直都这样。她太会讨好母亲了。长大以后,更是事事顺着母后的意思,是母亲的心腹和帮手,凡母后所欲,她都尽心尽力去办,甚至连自己的情人,她都慷慨地奉献给母亲。母女俩把大唐江山涂抹得花般妖艳,为历史留下许多欢声笑语。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武后半日未见着太平公主,派出去接的人也还未回,正在担心怕出意外时,忽听墙外女儿哭喊,一时,竟忘了国母的尊严,寻声朝大门跑去,把身边的一群侍女远远抛在后面。
  正在太监背上撒泼的太平公主,远远见到母亲,竟忘了平日规矩,叫一声“妈”,从太监背上挣脱下来,一头向武后怀里扎去。母女像久别重逢似的,搂抱在一起。也许是见到女儿太高兴,也许是看到女儿哭得可怜,铁石心肠的武则天这时也长长地流下两行眼泪。
  她把女儿抱起来,从袖子里掏出手绢,给女儿擦了,又给自己擦了。身边宫娥侍女见了,也都拿出手绢在自己脸上擦。
  只有几个太监,自知今天闯了大祸,一溜儿跪在阶前,把头埋得低低的,听候发落。
  武则天把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太监,搂着还在抽泣的女儿说:“小心肝,快说,谁欺负了你?”
  太平公主指着宫墙外面说:“他打我……”
  “什么?谁打了你?打在什么地方?”
  “一个野孩子,打我这儿。”太平公主指着自己的脸。
  武后捧着女儿的脸,仔细端详一番说:“怪不得我一看就发现左脸比右脸大,原来是被人打的。这简直反了,打起公主来了。你们这些畜牲,是干什么吃的?”
  阶前跪的那排太监,听骂“畜牲”,便知指的自己,齐刷刷伏地叩头请罪:“奴才该死!”
  “死了便宜了你们。你们快说,把今天公主被犯上作乱的刁民打了的经过从头讲来。”武则天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些话,早把那些太监吓得魂飞天外。半晌,也没有一个敢回话。
  这时,太平公主从母后的怀中跳下来,指着伏地发抖的太监说:“我挨打的时候,他们一个也不在,要是有他们,那野孩子敢打我?”
  “那,我要问,你们一个个都死到哪儿去了?”武则天厉声问道。
  一个胆大的太监心想就是死,也死个明白,便说道:“启奏娘娘,公主钻到人堆里去了,我们在外面没看见。”
  “那我问你,是公主力气大,还是你们力气大?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都就钻进去,你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能钻不进去?”
  那太监本想说:“公主身子小,从人缝中一钻就钻进去了,我们大人可不容易。”但听了武后那番话,不敢再说,只叩头如捣蒜,连称“奴才死罪”。
  “伺候公主不周,全不把我的吩咐放在心上,还要狡赖卸责。左右,给我掌嘴!”
  武后话音刚落,便上来两个太监,架住那“狡辩”的太监,左右开弓,照脸上一阵猛打,直打得鲜血长流。直到牙齿也打掉几颗,武后才命暂歇。
  自武后掌管后宫,流血、掌嘴、动刑,乃至杀人,已司空见惯,就连小小的太平公主也见惯不惊,所以她看到不但不怕,还在一旁叫使劲打。武后还为自己有这样胆大泼野的女儿而十分得意。
  这时,那领乌龟韩父子进宫的胖老头慌慌张张跑进庭院,在台阶前跪下说:“奴才王伏胜给娘娘叩头。”
  看王伏胜如此卑躬屈膝的样子,武后胸中掠过一丝快意。不过她想,哼,你已经晚了。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那父子俩现在哪儿?你看,该定个什么罪?”
  “启奏娘娘陛下,那两个该死的东西在外院睡着哩……”关于下面的问题他感到很难回答。他在宫中多年,跟了几茬主子,惟有她难伺候,特别是因为那次他发现她与郭道士整夜在秘室的事向高宗奏知后,她就处处找岔子,尽管自己再小心谨慎,也难免得咎。……
  “我问你呐,王伏胜。”武后见他不接着说下去,便慢吞吞地一字一句说话,给他点压力。
  王伏胜明知武后的提问是个圈套,不管你怎么回答,她都可以挑你个不是,便说道:“奴才愚蠢,还望娘娘明示。”轻轻把问题推了回去。
  玉伏胜的估计不错,武后因他向高宗告密,惹怒高宗,险些废掉自己,早就想除掉他了。因为他是高宗亲信,又是宫中老太监,不是等闲之辈,不能*之过急,但一时又难消这口气,便在酝酿实行一个除掉他和他的同党的大计划之前,让他先尝尝敢与皇后作对的滋味。今天派他保护公主出宫游玩的差事,表面上看,是对他的信任,骨子里却让他疲于奔命,担惊受怕,吃了苦头还落个不是。
  果然,王伏胜劳累了一天,现在却在这里跪着等候宣布对别人、也包括对自己的处罚。
  其时,武后对他们已经一一定了罪,作出了处分决定:那父子俩,犯上行凶,杀!几个太监,保护公主不力,各打一百,罚苦役三月。玉伏胜嘛,只在于羞辱他、警告他,罚俸三月。
  事又凑巧,武后正在宣示时,被太监提回的笼子突然翻倒,里面大大小小的乌龟纷纷爬了出来。太平公主忙从母亲身边跑过去,从太监提回的布兜里取出小鼓敲起来。那乌龟果然训练有素,听见鼓声就依大小顺序排列整齐,准备表演。但因公主的鼓声杂乱无章,乌龟们无所适从,一个个伸出小脑袋东张西望不知所措。
  太平公主见乌龟不垒塔,也不转圈,更使劲敲鼓,那些乌龟则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便都伏在那里不动。气得太平公主把鼓一撂,跑到王伏胜身边,叫他把那玩龟的人叫来。
  武后也被那些小生灵呆头傻脑的样子所吸引,感到很有趣味,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便问王伏胜:
  “那孩子有多大啦?”
  “启奏娘娘,那孩子说他属猪的,刚满八岁。”王伏胜听武后问话的口气变得柔和些了,不觉松了口气。
  “那好,把他去势阉割后,留在宫中,交给你调教……”
  “交给我调教,他打过我,我要天天打他,打他一辈子。”太平公主跑回母亲身边,摇着母亲的大腿说。
  “好。”武后很欣赏女儿这种有仇必报的个性,抚摩着女儿的头发说,“先让王伏胜教他些规矩,收收野性,然后就让他伺候你。”说罢,继续宣示说:“那孩子的爸,教子无方,流放千里以外,永世不得与其子相见;至于你们几个嘛,姑念初犯,从宽处罚,各各责打二十;还有你,王伏胜,念你年纪大了,这次暂免处分,从此要谨言慎行,多积点口德,以修来世好报。听见了吗?”
  下面一片谢恩之声。惟独王伏胜觉得武后对他说的这番话,比打他二十板子还厉害。
  此后,尽管王伏胜“谨言慎行”,处处小心,还是被牵进一桩谋反附逆的案件中,判了死罪,斩于市曹。其时间离他跪在阶前聆听武后教训不过半年光景。
  不过这半年他做事实在认真卖力,这从二龟的飞快长进可以证明。
  韩二龟成为小太监后被改名为韩二桂,也许因为宫里的伙食好,也许是因为他被阉割以后的生理变化,半年间长高了一头。浓目大眼,面如满月,只是说话做事细声细气低眉顺眼,以前的野性全无。他第一次去见太平公主,按照王伏胜反复教导的那样,匍匐在地,口中不断念道:“奴才有眼无珠,冒犯公主,罪该万死。”
  太平公主见了他,马上跳下座位,对准他的脸,左右开弓,噼噼啪啪不停地打,直打到手痛发麻举不起来,方才歇下。二桂跪在下面像个木头人,任随怎么打,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二桂练得这般忍耐功夫也实在不易。刚开始时也不知道挨过多少打,浑身青一块紫一块。但王伏胜见他虽来自乡野,却颇有一些灵气,便多方开导他。他不止一次地张开只剩下几颗牙齿的嘴巴对二桂说:
  “小子你看,我满口牙只剩下这几颗了,但舌头还在。你想想什么缘故?”
  二桂摇摇头,不知道。
  王伏胜接着说:“这牙坏就坏在硬字上,太硬,结果没了;而舌头呢?柔软自如,你看,到现在还好好的。”
  对二桂印象最深的还是他说的另一个发生在当朝的故事。
  王伏胜说:“当朝监察御史娄师德,位极人臣,但事事以忍为先。他弟弟出京到外地做官前一再叮嘱他要善于忍耐。弟弟一再表示谨遵兄长教导,什么事都忍字当头,哪怕有人把口水吐在脸上,也不发火,自己揩了,这总算可以了吧?娄师德说,那还不行,人家吐你口水要等自干,你要去揩了,人家吐口水的人还会高兴?弟弟听了,佩服兄长见解果然高一筹。二桂小子你想想,那娄师德出将入相,当朝一品,尚且有这般器量,你算什么?你想,当初你要是忍了那口气,现在不是还自由自在地在外面跑江湖吗?现在已到了这步田地,你还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想活了!”王伏胜见二桂低头不语,戳戳他的脑袋问道:“我给你说了这么多,你这榆木疙瘩听见了没?”
  二桂点点头。
  “听见就好,”玉伏胜继续说,“不是我啰嗦,看你小子就是当太监一辈子伺候人的料。你看人家娄大人就不一样,幼年担柴卖,养家活口。有次乘船过江,遇上大风浪,众人皆惊,惟有他坦然处之,稳坐不动。同船相士袁天纲之子袁客师见船上众人鼻子下都有股黑气,独他神色高朗,气宇轩昂,便对同行的人说:‘有贵人在此,今天准保无事。’少许风浪平息,大家平安。那天我看你,就一脸晦气,果然闯下大祸,还牵连我们也跟着倒楣。如今,你保得狗命已是万幸。你要认命。我说二桂,你傻里巴几地站着,听见没有?”
  二桂点点头。
  “再说我自己吧,”王伏胜接着讲下去,“从小因家贫被卖到宫中当太监,当初我也不愿意,可不由你呀。你看,”他撩起衣裤把伤疤显示给二桂,“浑身没有一处不是伤。以后,才学乖了。天大的委屈,都装在肚里。你看,我小心翼翼几十年,现在也算熬到这个份上,宫里太监一半归我管……”其实,王伏胜的职权这时已被武后剥夺得只管二桂一个了。
  在王伏胜开导下,二桂脑筋开始开窍,长进很快。他头次被太平公主左右开弓打几十巴掌,竟然感觉到不是自己的脸痛,而是公主的手痛。于是他连夜赶制了一个木头的小手掌,上面按上把子。第二次去见公主时,双手呈上说:“公主赏奴才的耳光,是奴才的福分,只是怕伤了公主的手,奴才献上这个物件,请公主使用。奴才罪该万死,请公主使劲打。”
  太平公主接过那做得小巧精致、手掌似的板子,便照二桂脸上打去。果然又省劲,又不痛手。她挥动那木头不停地打,至到手发酸为止。
  以后,每次见公主,二桂就带上那手掌形的物件,双手呈上。
  两人便在打与被打中渐渐长大。
  太平公主说过,要打他一辈子。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倒楣的小太监的两片脸颊恐怕早就被打没了。
  原来武后采用斩断手足,投入酒瓮的残酷手段害死王皇后和萧淑妃之后,常常在梦中看到她们披头散发、鲜血淋漓地向自己索命,便从大明宫里搬到新修的蓬莱宫居住。但两宫相距不足五十步,王皇后和萧淑妃的鬼魂还是经常来找她。她决定搬远些,搬到东都洛阳去住。当然,她向高宗不能说因为她怕鬼魂的纠缠,她的理由是洛阳交通方便,粮草充足,气候又更适于皇上养病。高宗一贯畏惧武氏,又听她讲出这么多好处,便下诏命太子监国,他与武后等一行离开长安,准备到洛阳长住。太平公主是武后的宝贝疙瘩,自然随父母同去。于是,浩浩荡荡的搬家队伍从长安东门出发,拖拖拉拉地向洛阳进发。
  洛阳离长安有好几百里路,交通工具主要是马车。那时太平公主已有十来岁,有自己单独的马车,上面装满了各种她喜爱的小玩具、小动物。当然,有时也去坐坐父皇和母后的龙辇,那上面虽然宽大,但在父母亲面前总没有单独一个人自由自在,所以多数时间是在自己的车上玩耍。
  那些马车都很高,太平公主过去人小,由太监宫女抱上抱下。现在长大许多,便自己上下。不过这对她仍然困难,于是便有太监趴在地下让她踩着背上去。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二桂身上了。
  不过二桂更主要的任务是替公主跑腿,干些打杂的粗活,车前马后,跑来跑去,忙个不停。但他干得很欢,脸上还偶尔露出些笑容,这是他入宫以来少见的。
  说起来也不奇怪,二桂自入宫以来,已有四、五个年头没有外出了,这一下回到野外,真是如鱼得水,如鸟出笼。虽然大路两旁都是成队成行的卫队,但隔车驾有一定距离。就是说,他的活动范围还是比较宽的。他像回到了乡野,又干起掏鸟逮虫、摘果采花的营生了。大队人马过处,惊起许多小生灵。二桂逮到一只小鸟,编了个笼子,逗它叫着玩。公主见了要要,他便隔着车窗送上。二桂采得许多红鲜鲜的酸枣,公主要要,他立刻送上,酸得公主吐他一脸,他笑眯眯地擦都不擦。二桂捉到两只黑甲虫,把它们穿在一截草茎上,中间安个轴,两只甲虫飞起来像推磨似的不停地转,把公主乐得哈哈大笑。
  一路上,公主笑声不断,二桂心里也很快活。
  照例,他天天还是呈上那支手掌形状的板子,公主执著地实现着她的誓言,只是渐渐打得轻了,打得少了。有时,只扬了扬板子,似乎在完成一件例行公事。
  不过,真正取得公主对他的信任和理解,不再把他当作仇人,而当作朋友和知心人的,那还在以后的另一次活动中。
  武则天是个不安分的权力欲望极强的女人。到了洛阳后,使她恐惧的那些鬼魂再没有追来,这件心事算渐渐沉下去了,可另外的心事又浮了上来,她上表高宗要求:泰山封禅。
  “泰山封掸”是指天子亲赴泰山,向天神地袛报告天下统一,万民平安,祈求上天永保国家安泰的大规模隆重仪式。从历代看,只有文治武功有卓越贡献的天子,才有资格封禅。如第一个举行封禅大典的是秦始皇,以后有汉武帝和汉光武帝,此后至唐,再没有谁搞这种仪式了。
  唐太宗有过封禅的打算,但因政务繁忙和考虑到仪式繁琐花费巨大,议论了多次,终未能付诸实现。
  可是文治武功远不及创下“贞观之治”唐太宗的高宗和他的皇后武氏,却要去泰山封禅,其主要原因是武则天想要借此机会显示她垂帘听政以来的政绩和威仪。不过那几年也算国泰民安,财力丰润。特别是讨倭战绩辉煌,破突厥战果赫赫,百官臣僚也都上表支持。高宗于是下诏,决定封禅。然而,在仪式安排上,武后提出要破除不让皇后参加的旧例,她提出“皇帝初献,皇后亚献,太宗生母燕氏终献”的主张,高宗完全采纳。朝廷百官看了如此安排,虽觉于礼法不合,但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初冬,封禅的队伍从洛阳出发,千乘万骑,浩浩荡荡。其中有随行文武百官、武士兵弁、歌舞仪仗队,还有来自高丽、波斯等国的使节、观礼代表团。马匹、骆驼、牛羊、车辆组成的队伍,前后有数百里长。一到傍晚宿营时,漫山遍野的帐幕,多如繁星的灯火,顿时把大地装扮成一座喧闹的城市,好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恰好那几年丰收,一斗米才卖五钱银子。市场上豆麦杂粮,鱼肉禽蛋堆积如山,更使封掸典礼大增异彩。
  武后的爱女太平公主是这支庞大封禅队伍里的当然明星。她的美丽,她的仪态,她的“方额广颐”酷似其母的长像,使那些有幸一睹她芳容的人永久难忘。但她的价值远不止此,更主要的是她那至尊至贵的身份。人们努力找借口去接近她,都明白巴结讨好她就等于巴结讨好当朝皇后。这样一来,作为太平公主贴身太监的二桂,也就身价陡增,整日车前马后忙得团团转。
  由于上一次由长安到洛阳的愉快旅行,太平公主和二桂都在寻找自己的感觉,都感到这次封禅之行虽然也快乐,但快乐中却增了许多难以言说的神秘。比如说太平公主上下马车,在踩二桂那富有弹性的背脊时,感觉就与那次大不一样;又比如有时因二桂事务太多,一两个时辰不见人,她就感到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
  可二桂的感觉又不一样,他已十四五岁年纪,开始懂得更多的事了。因此,上次由长安到洛阳一路的天真与野趣,已完全没有了,代之的是有不少人向他陪笑脸,使他陡然产生的“人”的感觉,原来自己也有价值,也有人向我陪笑,向我献殷勤。他感到虚荣心的极大满足。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了。
  那是封禅队伍路过山东寿张县的时候,因有一个九世同堂的家族,老者张公艺已一百三十岁,高宗特地到他家去看望。在问及张家如何维持九世共居的秘诀时,张公艺指着一幅他亲手写的《百忍图》说:“这就是我的秘诀。”高宗很受启发,命赐绢百疋以示鼓励。
  当时二桂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禁联想道:“我韩二龟这辈子就因为这个字。”他看到张公艺家子孙绕膝,好不热闹;而自己身子已毁,不男不女,这人生还有什么味道?想下去,便把一腔委屈指向太平公主。
  这太平公主自小生活在宫中,耳濡目染宫中许多艳事,刺激她早熟,虽然她比二桂小两岁,却对异性分外敏感。但在宫中所接触的异性多是太监;太监虽是被做过手术,但终究是男人。她上下马车脚踏着二桂的背,手扶着二桂的臂,柔软光滑却又实在坚韧,使她产生一种直透心脾的眩晕。有一次,她故意失足,在二桂背上滑了一跤,两腿便骑在二桂的脖子上。吓得二桂魂飞魄散,又不得不用手紧紧握住公主的双脚。顿时,他感到心跳加快,四肢无力。幸好旁边有个力气大的宫女扶住,公主方未跌倒。如果在以前,这可算二桂一次严重过失。但这次公主却一笑了之,并不追究。
  如这类“失手”、“失足”的事,每天都要发生一两次。二桂渐渐悟出其中的奥妙,也就有意无意地给以逢迎和配合,还巧妙地示意太平公主,使她明白他只是个不中用的男人,也让她感到些许遗憾。这时,他感受到报复的畅快。
  他们这种“游戏”一路玩到泰山脚下。这时,已是十二月,有关官员已在泰山山顶筑好登封台,在山南筑圆坛,在社首山筑方坛。第二年正月,高宗登泰山祭天地。高宗首献,武后率后宫眷属亚献。先献豪华礼物,再唱歌跳舞,搞得很隆重。可大臣们觉得滑稽,因为从来没有女人出席过这种典仪。
  封禅的最后议程是高宗登朝觐台,接受百官朝贺,宣布大赦,改元乾封,文武官员都得到晋升。全朝上下,皆大欢喜。而其中最欢喜的要数武后,因为她参与封禅大典是自古以来共七次中皇帝带着皇后参加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其次快乐的就算太平公主了,因为父皇母后忙于庆典,完全放松了对她的管教,她便放心大胆地与二桂做游戏,她觉得比上次逗鸟逮蝈蝈好玩得多。
  最不开心的当数二桂,在正值当男人的年纪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他很悲哀,他盼望有人能解救他。谁呢?他首先想到的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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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28:43 |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宫里多了个小道士

吐蕃国王向大唐王求亲,要娶“中国小仙女”太平公主为媳。武后说:“她已出家了。”顿时,宫墙边就多了座道观,一个小道士跪在八卦蒲团上心不在焉地诵读经文。

  东都洛阳的城市建设规模、皇宫的豪华高大程度都远不及西京长安,但洛阳的好处在于它有条洛水河,河水穿城而过,它的支流流进皇宫,弯弯曲曲在御花园里绕圈子,不仅为皇宫增添了许多迷人的景色,也为宫墙内外增添了许多迷人的故事。
  最迷人的莫过于书生于佑的爱情故事了。
  一天傍晚,进京赶考的青年书生于佑在御河边散步,洗手时拾得一片写有诗句的桐叶。诗曰:
  
  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
  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

  于佑是个风流浪漫小有名气的诗人,他估计这诗一定是位长期幽闭深宫的佳丽所写。诗人总是爱幻想的,他想象她的美丽,她的风韵,她的才情,想着想着,不能自己,便大胆地和诗一首,也写在桐叶上,把它放在御河上游,使其流入宫中。诗曰:
  
  莺啼柳絮飞,佳人断肠时。
  叶上写红怨,题诗寄与谁?

  放了诗叶,于佑有空就到下游御河边徘徊,盼望那位不知名佳丽的回音。
  回音果然被他盼到了,大概十多天后,于佑在御河边拾到一张题有诗句的桐叶,上面写道:
  
  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
  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

  读了这首诗后,于佑一片痴情地在御河边转游,他盼望还有什么奇迹出现。
  奇迹果然又被他盼望到了。
  那年,禁宫中开销出数十名宫女,“使各适人”。其中一郝姓女子因无家可归,便暂住格阳同姓郝冰家。于佑因被红叶诗相思所苦,连年考场失利,也依附在郝冰家。郝冰见二人才貌相当,便从中撮合,使他们成了夫妻。
  婚后,于佑偶然发现郝氏珍藏的一片题诗桐叶,正是自己当年从御河上游放下的那片,便取出自己珍藏的两张示与郝氏,郝氏一见便认出是自己所写。两人面对诗叶感慨万端,从此夫妻倍加恩爱。
  这个浪漫的红叶题诗爱情故事,在宫墙内外暗地里流传着,二桂听了却从中受到启发。
  这天,他找了片桐叶,上面画了个小小的乌龟,悄悄放进御花园的河水中,任其向外流去。那叶片飘走了,他心底却留下一片希望。
  他天天借故到御花园的小河边去,盼望能拾到一片隐藏着他想得到的那个信息的树叶。
  皇天不负有心人。那天,他拾到一片画有一只大乌龟的树叶,一看,便知道是父亲画的。他忙把它揣在怀里,连夜在大乌龟旁画个小乌龟,还歪歪斜斜写了一行字:“初三三更月亭救儿。”第二天,他把那片树叶放入河中,便满怀信心地等待着,他相信父亲一定会去找金术士,他们一定会想出救自己的办法。
  当二桂再次在河里捞出一片画有大乌龟的树叶后,他已酝酿成熟了一个可怕的计划:他不仅要跑,永远摆脱这不人不鬼的痛苦生活,他还要报复,要杀人,杀掉那个毁了他一生的坏丫头。
  他计算着日子,初三越来越近,他细心地准备着,察看进出的通道,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画在心里。
  初三这天晚上,天气晴朗,星光灿烂,一弯新月在天边露了下脸,就害羞似地隐去了。偌大一座皇宫渐渐安静下来,除了远处的更鼓声外,万籁俱寂,偶尔也有一、两声蛙叫虫鸣,反倒把这世界衬托得更加寂静了。
  快到三更时分,二桂悄悄起床,穿好衣裳,紧了鞋脚,把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绳子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抓紧两头用力拉了拉,确信它结实得足以勒死他的仇人时,便将它缩在腰间。这时,他的嘴角边露出一丝冷酷的笑。这笑,是他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他轻轻开了门,轻轻走出去,返身轻轻把门掩好,顺着墙根转了两道拐角,到了公主睡觉的院落。然后拿出小时爬树的本领,扭上树,翻过墙,轻轻来到公主的卧室门口。
  对公主的卧室,他是再熟悉不过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挑开了门,一步步向公主的睡床靠近。近了,很近了,连公主的鼻息声他都听见了。他再走上一步,一只脚已踩上那雕花大床的踏板。忽然,他看见公主那白净的小脸泛着红光,他惊了一跳,以为眼花了,揉了揉眼再看,原来枕边那串夜明珠闪烁发光,照亮了公主的脸庞。他咬了咬牙,把另一只脚踩上踏板,然后双手伸到腰间去解那根绳子。他要用这根绳子勒死她,然后去月亭见父亲,与他一起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永远也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腰间的绳子快要解下来了,他的身躯开始向公主倾斜。只要一伸手,把绳子往她脖子上一套,再绾一个圈使劲一拉,她就完了。
  可就在这最后时刻,他突然停住了。他这才发现,公主太美了,他实在不忍心下手。平日伺候她,总是低头弯腰,从不敢仰视。今晚,面对面,相距不过一尺,把她看了个真切:圆圆的脸盘,雪白丰满。两弯眉毛,又黑又密,里面藏的一粒黑痣也看得分明。端直而微尖的鼻子下面,是两片厚薄适度红润鲜艳的嘴唇;嘴唇轻启,隐约露出一排糯米细牙。看她,梦里都在笑,两个小酒窝一深一浅地变化着。
  看着看着,二桂伸去腰间解绳子的手停下了。一闪念间,他改变了计划,他既不跑,更不杀她,他要占有她!这才是最狠毒的报复。
  这时,外面传来三更的鼓声,他立刻轻轻退出公主的卧室,翻墙离开小院落,大步向月亭奔去。
  远远地,他就见到两个人影,在浅蓝色的星空背景的映衬下,分明是一僧一道。
  话说乌龟韩在李十三帮助下,靠“掷绳上天”术逃出监狱后,乌龟韩坚持要找儿子。他先流落长安,后尾随皇宫搬家队伍到了洛阳。无奈宫门森严,哪里打听得到半点消息?何况,自己又是“钦犯”,改名换姓,东躲西藏,挨冻受饿,潦倒不堪。幸好遇上一位有德高憎,收他为徒,当个化缘和尚,常借机在皇宫附近走动,暗中打听儿子的下落。
  这李十三逃出牢狱后,一心要辅佐太子李贤,重振唐室,但事态的发展使他十分失望。因为明崇俨被刺杀后,武后怀疑为太子贤所为,命黄门侍郎裴炎等追查审理此案,结果查出一个叫赵道生的嫌疑犯,严刑拷问,供出是太子贤命令他去杀的;继而,又在太子住的东宫马棚里搜查出数百领盔甲,说是准备谋反。于是两罪并罚,太子贤被废为庶人,关在洛阳城中一个秘密地方。李十三思念太子旧情,从长安赶到洛阳,途中恰遇金术士,正式拜他为师,成了道人,又学得几套本事,以便打探太子下落,取得联系,助太子再起。
  一个为了寻找儿子,一个为了寻找太子,乌龟韩与李十三在洛阳不期而遇。当乌龟韩那天在御河边洗手无意间捞起一片树叶,上面画了一只小乌龟,一看,便知是儿子寻找自己的信号。与李十三商量后,并再次与儿子取得联系,便按树叶上写的时间,准时于初三三更时分,赶到宫中御花园的月亭。
  二桂望着那一僧一道的人影正在犹豫时,只听其中一人道:
  “二龟还不快过来,为父想死你了。”
  一听父亲那熟悉的声音,二桂忙跨前两步,跪在那和尚面前,双手抱着他的腿,喊一声“老爸”便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乌龟韩也忍耐不住,扶着儿子抽泣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允许你们这般模样?”那道士冷静地发话道。
  “快,二龟,快来叩见你李叔。”乌龟韩止住了眼泪,说道。
  “拜见李叔。”二桂向李十三叩头行礼。
  “免了免了,快起来,今日时间不多。你不是说要救你吗,准备好,拽着你爸的手,把眼睛闭上……”
  “我不走了。”二桂坚定地说。
  “为什么?”乌龟韩、李十三同时问。
  “我现在不男不女,成了废人,出去又有何益?”
  “这不怕,你李叔本事大着哩,他说过,你这毛病很快就能医好。”乌龟韩急着说。
  “那我就先给李叔叩头了。请给我医吧!”
  “医好才走?”李十三奇怪地问。
  “医好我就更不走了。”二桂固执地说。
  “儿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乌龟韩困惑了,痛苦地问。
  “为一个人。”二桂说。
  “谁?”
  “父亲,恕儿子不孝,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也许你以后会知道。”
  “唉!”乌龟韩见儿子长大了,心里高兴;但长大了他就不听话了,不免叹息起来。
  盼望已久的父子会面,这时竟沉默起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十三耐不住了,说道:“二龟现在已经长大,既然他不愿走,那总有他的打算,人各有志,你就不要勉强他啦。这样,二龟,你过来,李叔给你一瓶药,算是见面礼。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事。你想到那事,就把瓶盖打开闻闻,自然药到病除,精神焕发,一切如愿。不过,我警诫你,切勿滥用,滥则不灵。切记切记!”
  乌龟韩这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使劲顿足道:“二龟呀,二龟,你是在宫里面呀,这不是找死吗?”
  “死,也是我愿意。”二桂说得很轻松,“父亲,请您恕儿子的罪过。您就当没有生我这个孽种。”
  “二龟呀,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噹、噹……远处巡更查夜的太监渐渐走近。二桂慌忙跪下给父亲和李叔叩了个头,说一声:“二位老人家保重!”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乌龟韩和李十三眼见他消失在黑暗中,各自都长叹一声。而后,李十三拉着还在痴望远处黑暗中的乌龟韩,说一声“走吧”!话音刚落,两条黑影立地而起,很快消失在空中了。
  二桂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药瓶,紧张、兴奋,却又悲伤万分地朝自己住处跑去。刚转过一棵大树,只听见后面急促而严厉地叫一声:
  “站住!”
  像一声响雷在二桂头顶上炸开,吓得他心脏要跳出来。他明白,跑是没有用的,只有老老实实地站住不动。
  太平公主早熟,除了在宫中过早过多地看见听见那些男女情欲的事情外,还与她母亲有关。
  大概是在两三年前的一天,母后要去感业寺烧香还愿,太平公主闹着要去,母后不但不让她去,还叫她躲在表妹姊卧室里的一个大衣橱里,不准吱声,不准出来,但听外面有什么动静,待母后回来后如实报告。对诸如此类的任务,母后交办的不止一次,她都完成得很好,每次都得到母后的夸奖和赏赐。她觉得这种任务很新奇,有刺激性。她乐意去完成。
  不过,当她真的躲进表姊姊的那个大衣橱里时,她又感到不解了。表姊姊的妈妈是韩国夫人,她叫她姨妈,死了有几年了,留下的女儿被封为魏国夫人,比自己长好几岁,常在一块儿玩耍。她又怎么惹恼了母后?她觉得大人间的事太复杂,老是一个劲地用心思。她想想没想通,便不再去想,只静静地躲在大衣橱里,闻那衣服上的香味。以前跟表姊姊玩藏猫,她在里面躲过,既宽大,又舒适。
  忽然,她听见门响,外面有人讲话,是表姊。过一会儿,又有人进来,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父皇。她并不觉得奇怪,父皇很喜欢表姊姊,常跟她在一起玩。他们在一起写字,念诗,画画,嘻嘻哈哈高兴极了。可此时他们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他们到外面玩去了?她把衣橱门推开一条缝。外面怎么这么暗,离天黑还早哇?原来,是关了门窗。他们真的到外面去了?
  这时,一阵欢笑声从那床的厚厚的帏帐中传过来。她明白了,原来是父皇与表姊姊在那里面做大人爱做的那种游戏。看那床踏板上的两双鞋,一双是父皇的大头深腰高靴,一双是表姊姊的小巧玲珑红绣花鞋,横竖零乱地撂在那里,有一只鞋底还朝上。
  对大人们爱做的游戏,她早就看见过,比如父皇与母后,父皇与大姨娘韩国夫人,还有母后跟谁,但只偷看一、两眼就走开了;可是今天不行,母后交待不准离开这衣橱,只有坚持看下去了。不过今天他们都在帐幔里,看不见,只听见里面说话、欢笑、喘息,还有使劲地摇床,帐幔抖得好厉害。
  她曾和表姊姊在那张床上疯过,唱戏、打架、翻筋斗,那床结实着呢,一点没有响动,可见他们今天打得很认真,不过真的打起来,表姊姊一定不是父皇的对手,但表姊姊没有哭叫,可见不是真打……
  过了好半晌,父皇和表姊姊才双双起床,穿好衣服鞋袜,手拉手出门去了。
  下午,母后回宫,问太平公主今日见闻,她一五一十讲了个清楚。母后尚未听完,便把手中的茶碗使劲朝地下砸去,把身边的太平公主吓了一大跳。
  后来,便见到表姊姊经常独自哭泣,见了自己头扭到一边,再不搭理;又后来,表姊妹去什么地方吃饭,回来就得急病死了。母后很生气,还杀了两个请她去吃饭的表叔,说就是他们下的毒。
  但后来太平公主长大了,才知道这一切全是母后安排的,她觉得自己也似乎有参与这桩谋杀的嫌疑,不过她不后悔,也不内疚。她能原谅母亲,要不那样,她能有现在吗?她能坐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吗?这自是后话。
  太平公主自幼生活在后宫,而唐代后宫是著名的淫乱大本营,多次偷看到大人们的那种游戏。起初,她感到新奇,甚至不可思议。大人们真怪,平时说话做事,正而八经,斯斯文文,可是一玩起那种游戏来,就什么也不顾了,脸皮也厚了,力气也大了,简直无所顾忌。真是多余。可后来她长大些了,渐渐有了那种膝胧的需要了,她才发觉不是大人们多余,而是自己替他们担忧才是多余。大半年前的那次泰山封禅之行,沿途与二桂的那些接触,就是从大人们的游戏中学到的,那感觉就比与宫女们藏猫猫捉蜻蜓好。
  回洛阳后,母后见她渐渐成*,便在合壁宫里单独拨给她一个小院落。她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当然更自由了,但却又更寂寞了。伺候她的人虽然有一大群,只有二桂她看着顺眼,要他常跟在左右,以便继续玩他们在去泰山路上玩的那些游戏;遗憾的是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尽管如此,也有他的可取之处。多少能平息一下她那躁动的心。
  那天晚上不知怎的特别兴奋,辗转反侧也不能入睡。拿出母后赏赐的那串夜明珠,开初还觉得有些意思,爱不释手,玩一会儿,便就腻了,枕边一丢,又胡思乱想起来。她想到昨天来宫中的表弟武攸暨:他年纪比我小,个头却比我大,举止文雅,眉清目秀,站在姨母身后两眼不住朝我这边看,看得我连姨母问话都没听清……她又想到去年躲在母亲身后偷看百官上朝,老老少少一大帮,三跪九叩,山呼万岁,然后分文武两班站立。她专找那年轻貌美的,却又站得很远,眼都看累了,一个都没看清楚。说没看清楚,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十分清楚的面孔:浓眉大眼,红唇皓齿,还有那粗壮的胳臂和灵巧的大手,怎么又是他,二桂,老撵不走。唉,这么美貌的男子为什么偏偏是个太监……她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都半夜了,还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望着窗外的星空。
  忽然,她觉着有个黑影在窗外晃了一下,接着,门被一点点地撬开。太平公主虽然胆大,也吓得毛发倒立。但当她断定来人是二桂后,便马上松弛下来,她记得,今天上午他来请安,双手呈上那手形的板子时,她取过来并没有打他,只在他脸上轻轻刮了三下。
  她半眯着眼,见他小心翼翼地步步走近,而且双手伸进腰间。她闭上眼,止不住地兴奋,微笑着去迎接他的狂风暴雨。
  可是,他怎么后退了,竟然转身走了?
  她感到奇怪,便迅速穿衣起床,尾随在他身后,一直到御花园里的月亭,隐约见亭上有人,身子一闪躲进树丛中,把他们的秘密看个透彻,听个仔细。
  二桂站稳脚步恢复些平静后,才想到刚才喊站住的声音是个很熟悉的女音,便大胆转过头来一看,果然是她。
  她讲话了:
  “二桂,你好大胆,竟敢私自会见外人,该当何罪?”
  “那不是外人。”二桂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这么嘴硬地对公主讲话。
  “一切我都听见了,你休要抵赖。”
  “公主既然听见了,那就听凭发落。”二桂今天豁出去了,一点也不口软。
  “那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二桂心想坏了,她一进院,喊起宫女太监,自己便凶多吉少了。然而,在公主威逼下,反抗的结局将会更糟。他壮着胆,随公主进了院子,又被带进她的卧室。她不仅没有喊人,连灯都没有点。
  二桂迷惑了,他站在那里不敢动。
  黑暗中,太平公主猛地转过身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他,用柔和甜蜜的声音说:
  “二桂,把你手中那个小瓶快打开吧……”
  二桂明白,今晚之事对她已无秘密可言,只要遂了她的心愿就不会再加害于我;二桂又特别高兴,他没想到他的复仇计划实现得这么顺利,这么快。他勇敢地打开了手中小瓶的瓶盖。顿时,一股奇异的芳香钻进他的鼻腔,很快又变成一股热气,渐渐漫向全身,松软的筋骨一下绷紧了,而紧张的精神却立刻消解了。他与她,都感到进入到生命的不可言说的奇妙境界。直到金鸡唱晓,他们才相约今夜,依依惜别。
  二桂犯下的最大错误在于忘记了李叔拿药瓶给他时“切勿滥用”的警告。他第一次尝到“复仇”的甜头后便夜夜去与公主幽会,岂知那小瓶中装的只是一种术士的幻药,不可能让去势之人恢复真身。几次用了下来,功能消失,感觉全无。特别是太平公主,除了头两次有一种如走进幻境般的舒畅快活外,以后的几次相会,完全是场空白。她发现自己不仅毫无所得甚至毫无所失,只是凭空增加了莫名的烦躁和伤感。如渴了梦见喝水,饿了梦见吃饭,醒来,则更饥更渴。
  所以,当最后一次二桂走进她的卧室,意欲向她靠近时,她对他恶狠狠地骂道:“快滚开,你这个骗子!”他正低头转身准备退出时,又被公主喝住:“站住,你听着,下次来时不要忘记带上那块板子。”她见二桂没吱声,厉声问道:“你听见没有?”
  “奴才听见了。”二桂低声回道。
  于是,生活又回到往日的轨道。
  然而,经过了这么一次折腾,他们都无法在往日的生活轨道上平静运行了:二桂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一心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太平公主因为这次的行动,春情大发,心猿意马。因不堪忍受,便常常用二桂呈上来的板子对他没头没脸地乱打,直打得挨打的和打人的都泪流满面为止。看得宫娥侍女个个瞠目结舌。
  正当宫墙内太平公主用折磨他人的办法来折磨自己试图解除内心的情爱尴尬时,宫墙外的大唐帝国也遇上了一次恼人的尴尬:要以太平公主为筹码,去平息、化解一场危机。
  唐朝本是个国力强盛的国家,唐太宗南征北战,扬威四海,天下臣服,万邦来朝。但至高宗时,因武后弄权,时有内讧,国势显弱,于是边患又起。高宗上元年间,吐蕃国王任命钦陵为相,修国强兵,势力大振。钦陵命其弟赞婆、悉多等率兵犯唐,连破西域十八城。高宗下诏派右卫大将军薛仁贵、左卫大将郭待封为正副行军大总管,率二十万大军西征吐蕃。开初,连打几个胜仗,杀敌上万,夺得牛羊无数。后因副帅郭待封不受薛仁贵节度,麻痹轻敌,被吐著发兵截击,尽劫粮食辎重而去。薛仁贵见失了后勤保障,远在边地十分危险,立刻下令退兵。不想又被钦陵亲率的四十万大军包围。薛仁贵凭一支铁戟,左冲右突,总算杀出重围,但检点身后残兵,十成已不足一、二。钦陵也未穷追,只派人捎信说,如果同意把吐谷浑一带划为吐著势力范围,便可休兵。薛仁贵只得权且答应。
  薛仁贵兵败回朝,送有司按问,被贬为庶人。想当年征东征西,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而今落得这般下场,甚为痛惜。不过后来他又被起用,为破突厥立下战功,也算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发了道耀眼的光亮。
  吐善国王得了土地还不满足,听说高宗女儿太平公主长得美丽,便硬要来打个亲家,娶她做儿媳,说是这样一来吐善便成了女婿国,可以保证今后永不犯唐。为了要讨太平公主,还派了专门的使臣到洛阳办理此事。
  高宗和武后听了这个消息大为吃惊,特别是武后,只此一个爱女,岂能将她远嫁异域。但吐蕃此时国力强盛,锋不可挡,又不能一口拒绝,便想好了一个计策对高宗说了。高宗对武后一向言听计从,欣然同意。
  这天,武后专程来到太平公主的小院,进门就把跪接的太平公主拉入怀中,叫一声“我的乖乖”,亲个不够。而后说道:“怎么几天不见就瘦了一圈。听说你有事没事哭哭闹闹,到底有什么心事,不妨对为娘讲。”
  那太平公主从小在母亲面前撤娇惯了,拱在武后怀里不说也不笑,只把武后胸前那串珠子一颗颗数着玩。
  “你不说娘也知道。娘知道你长大了,只是为娘实在忙不过来,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不过,也实在还没找到与你相当的。”
  太平公主一听,母亲竟一语中的,说到自己心坎上了,便摇了摇身子,长长地叫了一声:“妈——看您说到哪儿去了?”
  武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但为了达到今天来这一趟的目的,便顺着说:“不是为这个那就好,究竟你还小。”
  太平公主抢一句说:“还有几个月就是十四了。”冲口说出后,自觉失言,脸上一阵发烧,便把头埋在妈怀里,忍不住吃吃暗笑。
  武后也被女儿的话逗笑了,便说:“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
  母女笑一阵,武后便把话转入正题说:
  “女儿,为娘今天来,有一事要你办。”
  “母后,请吩咐。”
  “我跟你父皇商议了,叫你当一回女道士。”
  “谁又死了?”
  “什么谁又死了?死丫头,满口胡言。”
  “妈——”太平公主把声音拖得长长地喊了一声后,笑着兑:“您忘了,前年姥姥仙逝,您不是叫我当女道士,说是为了悼念她老人家吗?”
  武后想起来了,果有此事。想母亲当年抚养我几姊妹受尽苦楚,而今我当了大唐皇后,养育之情深似大海,便采纳郭道士的建议,在她老人家仙逝后让女儿去当了女冠。不过那只是走走过场,有那么点意思而已。武后说:
  “你不提起我倒忘了,不过那次是假的,这次是要当真的。”
  太平公主一听说要当真,便扑通一声给母亲跪下了,哽咽着声音说道:
  “请母后恕罪,女儿不愿出家。”
  武后知道女儿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
  “我说当真,也不是叫你真的出家,一辈子独守青灯黄卷;只是要你穿戴真的道冠道袍去道观里住几天,认认真真跪在蒲团上念念经就行了。”
  虽然不是一辈子,但一想到要去那鬼影都见不到几个的庙里住几天,还要跪在那里念经,她也不愿意,便伏在母后膝上不开腔。
  武后又哄着她说:“儿呀,就只短短几天,把那吐蕃国派来的使臣哄走便算了。我还命人专修了个‘太平观’,任命你为观主,派些宫娥待女去当小道士,专门伺候你。那太平观就修在永福门.离这儿没多远。出门就是大街,大街对面就是百行百业的市场,可热闹哩……”
  太平公主一听,果然心动了,母亲刚一说完,她就接着说:
  “儿臣听了母后教谕,方知这当女冠非同一般。为了大唐社稷,莫说当几天女道士,就是叫儿臣当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武后高兴自己有这么个美丽乖巧又懂事理的女儿,欢喜得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说道:“为娘代表大唐帝国感谢你了,事过之后,为娘一定叫你父皇重重封赏你,待你将来出嫁,我会倾其所有给你办嫁妆。办得铺铺张张,让天下人都羡慕。”
  太平公主听了,也忘了羞怯,立刻跪下叩头说:
  “女儿先谢过母后。”
  果然不久,永福门附近就出现了一座精致豪华的崭新建筑,门额上是当朝太后亲笔题写的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太平观。一早一晚,有个美丽非凡的女道士坐在八卦蒲团上诵读经文。一传十,十传百,长安。洛阳东西两京都知道那小女道士便是当朝皇帝的女儿太平公主。
  没多久,吐番派来的使臣到了洛阳,听说太平公主已经出家,便问原因。接待的官员按武后指示解释道:
  “太平公主出生时,一片祥云在大明宫上方久聚不散。出生后长得面若桃花,遍体清香,聪俊异常,读书识字过目不忘。有高僧高道为她看相算命,说是上天仙女下凡,投胎帝王之家。如果出家,可以长住人间;如不出家,凡尘污染,将触怒上苍,短她阳寿,且祸及他人。故早去太平观出家为道士去了。”
  那吐蕃使臣听了,将信将疑,接待官员便带他去太平观察看。
  听侍从来报,说吐蕃使臣已到街口,太平公主便赶紧撵走观内闲杂人等,洗净脸上脂粉唇膏,换上道袍,戴上道冠,脚踏云靴,手持拂麈等待;再报说使臣已到太平观大门,她才不慌不忙跪在软塌塌的蒲团上,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装得十分专注地在诵读经文。
  那吐蕃人乃中国少数民族,虽有些野蛮,但生性耿直。没有多少弯弯肠子,见公主端跪念经,虔诚之至,便信以为真,对一心修炼的中国公主钦佩万分。临走,还捐了许多珍贵礼品,便回吐著如此这般复命去了。
  吐著使臣走后,高宗武后松了一口气,想女儿这一阵实在吃苦了,便派人去太平观接她回宫。可是接的人回来说,太平公主正在为大唐帝国祈福,为父皇母后祈寿,还要七七四十九天哩。
  高宗一听,乐了:“我女儿真的长大了。”
  可武后却不以为然地蹙着眉头说:“我看这里面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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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30:47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不爱红妆爱武装

十四岁那年,太平公主借一套军官衣甲穿上去拜见父母,高宗和武后吃惊道:“你想当武将吗?”她低头害羞地说:“请赐儿一个驸马吧!”

  唐朝有两座都城,一座是西京长安,一座是东都洛阳。那洛阳建都虽较迟,但由于高宗和武后对它的偏爱,舍得花钱投资,在短短十余年的时间内就建设成个像模像样的大城市了。整个城市以洛水为界分为两个区:北区为皇城和里坊,皇城是皇帝及其后妃家属住的地方,由无数座宫殿院落组成。里坊是王侯勋贵文武官员的住地,由纵横交错的街道分割而成,共有四五十坊之多;南区是工商业区,较北区大得多,由上百条大小街道组成,街两边商店和作坊鳞次栉比,繁华无比。为了交易的方便,城中还没有两个大市场,一为南市,一为西市,每日四方商贾云集,热闹非凡。更有那穿城而过的洛水,由于运河的开通而直达南北,苏杭的稻米。丝绸等物资可以直运洛阳。白天黑夜,樯帆不断,穿梭往来,日以千计。
  至于城外,另是一番风景。东南地区共十几道城门,城门外的空旷地带,是一处处自由集市。小商小贩,摆摊设点;农夫农妇,有买有卖;各行各业的手艺人,肩挑背磨的苦力汉,加上跑江湖。走单帮的,各类人物如潮水般涌来涌去。
  城东南角永通门外,是专辟的游乐场地,戏曲、杂技、魔术、马戏、武术等等,还有南方来的猴戏,北方来的熊戏,西域各国来的幻术和催眠术,应有尽有。
  离城再远一点,好玩的去处也不少,如白马寺拜佛,伊水河划船,游龙门,爬香山,各有各的情趣。
  守着这么大一座繁华的城市和那么多好玩好耍的地方,跪在蒲团上念经的太平公主心里实在太平不下来。
  这天清早,她跪在蒲团上正准备翻开经书,忽听树上的麻雀叫得聒噪。抬头望去,树叶间好一片蓝天,一丝云彩也看不见。她把经书一丢,叫来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宫女,脱下自己的道袍道冠叫她穿戴上,代她念经,自己则走进后院,把一个年纪很大的宫女叫到卧室,对她说:
  “秋凤,今天你陪我到外面去玩玩,快准备一下。”
  秋凤是个老宫女了,久在宫中,学得圆滑世故,回道:
  “公主吩咐,敢不从命,奴才这就去准备,只是怕……”
  “怕什么,这观里我当家,谁敢说出去?再说,万一母后知道,有我咧,不关你的事。”
  半个时辰不到,道观后门开处,出来两个村姑模样的人,手挽手向街上走去。
  太平公主虽身在洛阳,实在没有出过几次宫门,偶尔出来一次,也是随父皇母后,坐在封闭严实的高大马车里,外面的风景只从窗缝里一闪而过。那宫女秋凤,入宫二十年,而今三十挂零,长年锁在深宫,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拉着妈妈的手进过洛阳城,早想出来见见世面了。这次公主叫上街,口里说怕这怕那,都是假话。
  从太平观上街,要过洛水桥。那桥十分高大,站在桥中间,但见大小船只从脚底下穿来穿去。有的挂帆,有的扯蓬,有的划浆,有的摇橹,每只船上不是装满了货,就是坐满了人。还有一种船,装饰得辉煌漂亮,白天也点着灯,从里面传来阵阵歌声和笑声。看得太平公主心花怒放,多日来憋在心头的闷气全都散得干干净净。
  “公主您看,那船上还搭有戏台。”秋凤指着一艘插满彩旗的船说。
  走近一看,那船上真有一个戏台,上面还正演着一出戏哩,都是些孩子演员,唱唱打打,锣鼓喧天地从脚下滑过去。
  “公主您说,这船也怪,有的搭上台子游着唱戏,专给街上人看;有的闷在舱里唱给自己听,那谁给他们管饭?”秋凤问道。
  太平公主解释说:
  “那游着唱戏的船,是告诉人们今天晚上戏班在什么地方演什么节目,大家好去看;那躲在舱里唱戏的是歌妓,听的人也都在里面躲着听。”
  “那些人也真怪,这风和日丽的,不出来在太阳底下听,躲在里面不憋得慌?”秋凤对此很不理解。
  太平公主只有说:
  “那些躲着听的都是些不学好的臭男人,怕老婆找着了。”
  说罢,两人都笑了。
  过了桥,便是大街。那街足有两三丈宽,两边一律是楼房,下面是门面,楼上是住房,一处比一处高大宽敞。各种各样的货物,码在货架上、柜台上,任人选购。那街上的行人,有走路的,骑马骑驴的,坐车坐轿的,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太平公主抓紧秋凤的手说:“千万要记住来的路,记住过了几道街口。别迷了路。”
  秋凤连连点头答应。
  太平公主感到奇怪,以前跟父皇母后坐在马车里过大街,总是一哧溜就过去了,怎么现在这么挤?想着想着,只听一阵锣响,前面的人如潮水般退下来,赶快闪在街道两旁。原来是有大官要经过,鸣锣开道。但见几十个衙役,有的敲锣喊,有的挥鞭赶。那鞭子在人头上噼噼啪啪响,碰上就掉一块皮,敢不快让。不一会,飞快跑过十几匹高头大马,马后有几辆高大的马车,轰轰隆隆从街中间开了过去。车马队伍过了,人们又拥向街面。这么拥来拥去,把个公主挤得晕头转向,幸好她把秋凤的手抓得牢,才没有被冲散。
  两人喘过气来,手拉手,一路东张张西望望,在店铺里,货摊上,这里翻翻,那里找找,活像两个头次进城的村姑。那太平公主最爱新鲜,看了这样想买,见了那样想买,什么泥人。瓷娃、香包、绣帕……买了一大包,把秋风临走时抓的一把银子用了一大半。
  在一家刀剪铺门前,太平公主停下了。她看上一把小剪刀,要二两八钱银子。她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细细看了个遍,又挨近眼睛对着亮看了一眼。马上说:买了,叫秋凤快付银子。秋凤迟疑着说:“这剪刀一钱银子能买两把。”店家笑道:“你这位大姐不识货,要这位姑娘才懂行。这是外国来的洋玩意儿。”
  “洋玩意儿也不该这么贵!”秋凤不敢冒犯公主,冒犯店家她是不怕的,便大声顶去。
  “快给了银子走。”公主说着便跨出店门。
  “这店家也太坑人了。”秋风给了钱出门时还在说。
  又过了几道街口,太平公主问道:
  “一共走过多少街口了?”
  “我们走到第二个街口转的弯,转弯后又走了四个街口,一共六道了。”
  “我怎么记着是八道呢。”太平公主一心想着那把剪刀,花的是二两八钱银子,便记住了个“八”。
  “那一定是奴才记错了。”秋风在宫中多年,一向唯主子之命是从,顺着公主说。
  这样一来,回去的路就找不着了。转上两圈,就更糊涂了。
  秋凤要找人间路,公主阻止她说:“你长期在宫中,说话口音早变了。我从小在长安长大,说话声音也不一样,随便问路,遇上歹人,一听我们是生人,就麻烦了。”
  还是公主点子多,她说:“我们不是从北边来的吗,往北边走,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她俩便认定朝北走,刚过两个街口,秋凤便指着前面说:“公主快看,桥,那不是我们来时走过的桥吗?”
  太平公主一看,果然是座桥,便说:“你看怎么样,往北走该不错吧。”
  可是走近一看,桥倒是桥,不是来时那座。
  两人坐在桥栏杆上,东瞧西望,不知所措。桥下的行船往来如梭,她们都没有心思看。
  太平公主闭眼想了想出门后走过的路,渐渐理出头绪,辨出了方向,确定这座桥是在先那座桥的东面。于是眼前一亮,转身向西,踮脚一看,远远的果然有座桥。她高兴地拉着秋凤道:“你看,那上面不是我们来时走的桥吗?顺河走上去就是。好了,找到回去的路了。走,下桥去,找个地方歇歇脚,吃饱了好回。”
  两人下桥后,找了家河边的饭馆,在一张临窗的桌边坐下。
  堂倌过来,送上茶水手中。然后“宫爆鸡丁,红烧活鱼,糖醋里脊……”报了一长串,听得公主不耐烦,说道:
  “拣好吃的送上来就是,少啰嗦。”
  说完,堂倌下去,公主便独自走到窗前,摸出那把小剪刀,细细玩赏,还不时把它送到眼睛边,对着天空细看,边看边忍不住笑。她心想,怪不得那年外国进贡给母后这样一把小剪刀,她不用来剪指甲,没事就拿出来看。我想看看她都不给,原来有这么些机关。今天,好运道,我也有了一切
  秋凤见公主拿出那把剪刀不停地看,觉着奇怪。不就是把剪刀吗,有什么稀奇,还那么贵。她见公主看了一阵后把剪刀用手帕包了,揣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大概怕它扎了肉,又取出来放在桌子边。
  正在这时,那边传来鞭炮声,只见一队插满红绿彩旗的大小船只,在阵阵欢快的乐曲声中缓缓前进。原来是一支迎亲的船队,船中坐着新郎新娘,大小船上摆满了嫁奁,送亲的队伍吹吹唱唱敲敲打打,好不热闹。用船迎亲,是这几年洛阳城的时髦事,有钱人家都爱这样*办。沿河上下,一路风光,出尽风头。
  秋凤趁公主专心致志观看河里船队迎亲之际,忙取过那小剪刀,细细察看,别无异处,只是剪刀把那里有个凸起的白点,像是镶了一颗什么珠子。她也学着把剪刀拿近眼睛,对着珠子往亮处看。起初看几眼,未看真切。当她对准光线,看得真切后,立刻如触电般抖着双手,把剪刀放还原处。
  太平公主转过脸来,见桌子上的剪刀已被动过,秋凤的脸又红一块白一块,心中不免一笑,脸上却十分严肃地问:
  “刚才你动剪子了?”
  “奴才该死!”秋凤说着就要跪下。
  公主低声喝道:“这是什么地方?坐下!”
  这时,伙计送上菜饭,公主边吃边问:
  “谁叫你偷看的?”
  “奴才见公主看,我也想看。”
  “看见了?”
  “看,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公主逼着问。
  “看见两个人。”
  这时,伙计送菜的脚步声过来了。公主换了腔调说:
  “秋凤,还不快吃饭?”
  秋凤端起饭碗,可是吃饭的兴趣全无。
  “看见两个什么人了?”公主接着问。
  “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在干什么?”公主问了,自己都忍不住暗笑。
  “奴才,奴才实在不敢说。”
  “那你为什么敢看?”
  “奴才不知道。”秋凤端着碗,却还没有动筷子。她吃不下。
  今天公主的胃口很不错,吃得津津有味,伙计每端一道菜来,她都夹两筷子尝尝。见秋凤还没动筷子,命令道:
  “叫你吃,你就吃。”
  秋凤刚刨一口饭进口,还没咽下去,公主又问了:
  “那我问你,你看见的那一男一女穿的是什么衣服?”
  秋凤使劲把饭吞下去后,回道:
  “好像没穿衣服。”
  太平公主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来上菜的堂倌莫名其妙。
  听公主笑了,秋凤松了口气,便开始吃起饭来。这时公主吃罢饭,擦着嘴说:
  “你进宫多年,该知道管闲事的结果。你看,今天又遇上了吧?以后,该说的说,该看的看,闲事少管。”
  “谨遵公主教诲。”
  秋凤扒完一碗饭,正在揩嘴,可是堂倌又送上菜来,说是他店里的名菜:红烧活鱼。果然,那鲤鱼已煮熟在盘子里,嘴还在张,尾也在摆。秋凤看了说:“饭都吃完了,还送什么菜?”那堂棺道:“刚才你们不是说拣好的上吗?”话没说完,另一个堂倌又送上一大盆“烧全景”,眼看摆满一桌子。
  双方正理论间,只见门帘一掀,从里屋出来一个四十开外的八字胡,手拿算盘,走到桌前,僻里啪拉一拨弄,说道:
  “一共十二两六钱银子,饶你们六钱,收十二两整数。”
  秋凤正待与他分辩,见公主使了个眼色,便不说话,忙去怀里摸银子。坏了,出门带的银子不多,又买这买那,只剩下五、六两,全部掏出来放在桌上。急得她直跺脚。
  “大姐,跺脚也没用。这样吧,你们先把这些银子付了,剩下的,请回去取来。不过,你们要留下一个人在这里。”八字胡说着,看了一眼公主。
  “慢着”,太平公主说道,“你这个店也太坑人,我们才两个人,你们送上一桌子菜,饭都吃完了,还送。筷子都未沾,还要收钱。试问还有规矩没有?”
  “小姐息怒,”八字胡佯笑道,“这菜端上来了,就没有再端回去的规矩,你们不吃也得付帐。”说罢,朝身后的伙计们看看,伙什们同声说:“掌柜的说得在理。”
  太平公主看了这架势,好汉不吃眼前亏,便一抹袖子,从手腕上退出一只金镯来,丢在桌子上说:“你看这个值多少?”
  八字胡见了一惊,看不出这乡下姑娘,还戴有金镯,一边伸手去拣,一边说:“我看看,该不是铜的吧?”
  “你把眼睛睁大点。”公主冷笑道。
  那八字胡听了也不计较,拿过镯子,放嘴里咬咬说:
  “倒不是铜的,只是成色不够。”
  “开个价吧。”太平公主又冷笑一声。
  “这样吧,你那些散碎银子我也不收了,算我今天倒楣,就用这镯子抵这顿酒席吧。”
  秋凤实在忍不住了,大声说:“你这掌柜的也太黑心,这镯子二百银子也值。你这么坑人,还有良心没有?”
  八字胡还是不生气,只软不拉叽地说:
  “大姐,你说你这镯子要值二百两,那好,你去金店卖了,我只要十二两银子。不过,要留下一个人作押。”
  “别跟他多说,就把镯子留下,咱们走!”太平公主说罢,从拉上秋凤就走。
  正在这时,过来一位军官模样的少年,双手一拱说:
  “请二位稍留一步。”
  说罢,怀里摸出一锭白银,重重地桌上一放,对那八字胡说道:“你把这小姐的镯子还了,我这是二十两银子,你看够吗?”
  公主看那少年军官,十七、八岁年纪,脸宽耳阔,双目如电,一脸英气,说话声音洪亮,举止豪放不羁。又恰在危难中伸出援助之手,心中很是敬佩,不觉对他微笑点头,以示感激。
  那八字胡见是位军官,先自软了一半,忙把手镯奉还。太平公主并不去接,却对秋凤说:“你拿着吧。”说罢,再次向那年轻军官致谢,并说:
  “请教尊姓大名,府上在哪里,以便改日奉还。”
  那军官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既然军爷不愿留名,那我们就谢过了。”说罢,嫣然一笑,告辞出了店门,与秋凤急急而去。
  两人顺着洛水,很快找到来时那座桥。过了桥,不远就是太平观。二人仍从后门进去,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
  晚上,太平公主想到今天有惊无险的经历,很感激那位不露姓名的年轻军官。当时,因急于脱身,也未对他细看,现在静下来,才回想起他英气勃勃的双目中分明也含情脉脉,刚强洪亮的语气里藏有几许温情,刚中带柔,举止有度。可惜的是只短短的瞬间,未及细看,特别是不知他的姓名和府第,真是遗憾……辗转难以入梦时,又想起今天买的那把小剪刀,取出来对着灯光细看,越看越有意思,越看越想入非非,实在难以入眠。
  更难以入眠的还要算秋凤,满脑袋装的是小剪刀。她奇怪,怎么绿豆大小的地方能装下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是怎么进去的?一想到他们光着身子搂在一起就害臊。害臊还要想。她计算了一下,自己十三岁入宫,天天盼皇上临幸,也许能留下个龙种,自己也可以当个嫔妃什么的。可是二十多年,连皇上的面都难见到几次。而今,正如自己的名字,人生已进入到秋天,来日也不多了。她本想就在宫中混下去,就此了却一生。可是,看了那剪刀把里藏着的故事后,她的信念动摇了,把自己就这么交给高墙深院的皇宫关一辈子也太亏了。大概就在她陪太平公主去逛洛阳城回道观的第三天晚上,收拾了些衣物细软,不辞而别了。
  在成千宫女的皇宫里,跑了个把宫女,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在花名册上少了个“秋凤”的名字而已。
  且说那青年军官目送两位“村姑”走出店门后,转身对八字胡说:
  “小心下一次不要碰在我手上。”
  说罢出门,也顺着洛水河,远远跟在那两位村姑身后。
  这年轻军官说起来也是洛阳城里一个叫得响的人物,他名叫薛绍,其父乃朝廷光禄卿,其母是唐太宗之女城阳公主,今年刚满十八岁,在禁军里补了个校尉的军职。他今天偶尔到这家饭馆吃饭,目睹这件恶店欺客的事,便打了个抱不平。
  薛绍虽然年轻,头脑甚是聪明。他见今天那年轻小姐虽村姑打扮,却有大家气质,美丽大方,谈吐不凡。又看她那金镯,定非一般人家所有。在一种好奇心的驱使下,便尾随在后,要看个明白。一看他们上了桥,朝皇宫方向走去,他更奇了,便再跟一程,一直看见她们从后门进了太平观,他才满怀一肚皮疑问回到家里。
  薛绍家住洛阳城东北角的铜驼坊。那是一所大宅子,是当年太宗皇上给城阳公主的陪嫁礼之一,离皇宫也不远。
  薛绍回家以后,便把今天如何在饭铺遇见两个“村姑”模样的小姐,她们的年纪长相,说话行事,以及后来进了太平观后门等,一一向母亲讲了,并说那年轻一位看来绝非出自一般人家,他总觉得与她有什么缘分,求母亲相助。
  城阳公主听了儿子的一番形容,心中便有了几分底。她说道:
  “依你说的情形看,那年轻小姐说不准就是太平公主。这一阵,她正在道观里读经,大概是耐不住了,带上宫女外出游玩。幸好碰上了你,不然还会惹不少事。”
  薛绍听了,更把母亲扭得紧了,便说:
  “请母亲明日带我去太平观看看如何?”
  母亲听出儿子的意思,笑着说:
  “你不要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那太平公主心高气傲,个性乖张,能看上你这个窝囊废?”说着说着,忽然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您叹息什么?”薛绍不解地问。
  城阳公主再叹一口气说:
  “你不要以为娶公主为妻是什么好事,当年你前父杜荷,莫名其妙地就被牵进一桩谋逆案中被杀了。”话未说完,眼泪已成串地掉下来。
  薛绍早就知道此事,但他觉得母亲也太多虑太伤感了,挨不着边的两码事,竟被她老人家绾在了一起。心中有几分不悦,但还是安慰说:
  “母亲,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再不要去想它了。再说,你还没有见到是谁哩!话再说回来,就算见到了,是她,离成亲也还有十万八千里。我想去看看,只不过是为了好奇罢了。”
  架不住儿子再三相求,这天,准备了车马,城阳公主便带上薛绍去太平观。
  这太平观是皇家道观,一般人是不准进出的,帷皇亲国戚例外。这城阳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姐姐,自然可以自由出入。
  太平公主正因为那日见了那位不知名的青年军官,引动许多莫名的遐想,心神不定,寝食难安,枯坐在蒲团上不知该怎样打发这漫长的一天。忽听来报,说姑妈城阳公主来道观烧香,便懒洋洋地走出来迎接。当她举目看去,姑妈身后竟跟着一位美少年,便心头一热,再看一眼,立刻眼睛发亮,那不正是他吗。那日他军人打扮,英气逼人;今日书生装束,儒雅迷人。
  薛绍第一眼就认出是她,只是那日村姑模样,天真无邪;今日道袍加身,美丽庄重。
  两个四目相对,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在一旁的城阳公主说道:“怎么,你们原来认识呀!”
  于是二人重新施礼见面。太平公主一再向表兄感谢,说欠下的十二两银子还不知道找谁还呢。薛绍则说,今天登门,就是来讨银子的。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开怀大笑,反倒把城阳公主冷落在一边了。
  说起来难以置信,怎么同在洛阳城居住的表兄妹竟不认识。其实,说穿了一点也不奇怪。想那太宗皇帝,三宫六院,嫔妃无数,因此子女众多,光公主就有几十位。试想,那么多公主生育多少儿女?且当朝皇太子、公主,多住在禁宫之内,虽为表亲,也少来往。互相不认识实属平常。
  且说太平公主与薛绍相见之后,从此胶一样粘在一起,整日在太平观里寻欢作乐。
  这天深夜,薛绍回家,见母亲秉烛坐在堂上,向前请了安后问道:
  “母亲为何这么晚了还不安歇?”
  “就等你回来,有话问你。”母亲把烛芯剪得更亮了说。
  “儿谨听母亲教诲。”薛绍说罢,恭立一旁。
  “你是从太平观回来?”母亲问。
  “是。”
  “绍儿,我早就对你说过,与皇家结亲并不是好事。宫廷之事,瞬息万变。你要三思而行啊!”
  “谢母亲教导,可是我实在再也离不开她。今后儿小心谨慎就是。”
  “可是,你知道吗,那公主的脾气……”
  “母亲,我也知道。不过,您看皇太后的脾气如何?皇上不是跟她很好吗?”
  城阳公主听儿子说话出了格,便佯怒道:
  “放肆,这是可以乱比的吗?”
  薛绍也知自己一时失言,忙自责说:
  “儿一时糊涂,冲口而出,望母亲原谅。”
  城阳公主望着长得英俊高大的儿子,想到他与太平公主已打得火热,心里也很高兴;然而不知怎的,又隐隐有一丝忧虑,无意间竟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儿子说:
  “为娘实在为你担心哪。”
  这太平公主是个专找新鲜事玩的姑娘,她向薛绍要了一套军官服穿上,女扮男装,二人便从观里玩出观外,大胆地上街赶市,游山玩水。不几日,便把洛阳城玩了个遍。甚至附近的香山、伊水、白马寺、龙门石窟等处,都留下他们的脚迹。
  但是再好玩也有腻的时候。不过,善于揣摸太平公主心事的薛绍,还不等她腻,又想出新的玩法了。
  听说临淄王府上的“鸡坊”五百小儿长“神鸡童”贾昌从长安来,薛绍便主动与他相交,以重金为酬要他表演驯鸡专场。贾昌欣然同意。
  这天,薛绍约了太平公主,双双穿上校尉军官服,扮成兄弟,骑马来到表演场。
  表演开始了。贾昌,一个三尺高的孩童,头戴雕翠金华冠,身着锦袖绣花襦,手执一把大铜铃,场中一站,轻拉一遍铜铃,数百只顶着大红肉冠,生有黄色羽毛,黑色利爪,红色尖嘴的雄鸡,从鸡坊中整队而出,一致排开;铜铃二响,那鸡如行军士兵,整齐分为两行,相对而立了;铜铃三响,斗鸡开始。两队鸡各找对手,竖起羽毛,振动翅膀,磨着尖嘴,搓着利爪,打着旋儿互斗起来。这时贾昌手执竹鞭,临场指挥,该进则进,该退则退;有单兵作战,有集团拼杀。正斗得难解难分时,一声铃响,双方停战,听贾昌裁决胜负。胜者走在前面,趾高气扬,引项高唱;败者走在后面,略显沮丧。而后,队形整齐地退场,各自回到鸡坊。
  太平公主看过不少斗鸡,但都是单个斗,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队形整齐集团斗鸡的阵势,看得开怀大笑,夸奖薛绍安排得好。
  当母后派人接她回宫时,她与薛绍玩得正在兴头上,哪舍得离开,便借口说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以拖延时日。
  这天,两人又玩到红日西坠,回观路过左掖门时太平公主说:
  “从这里到东宫最近,我回宫去了。”
  “怎么,你不是说七七四十九天吗?还有好几天可玩呐。”薛绍惊奇不解地问。
  “不,用不着那么久,功德已经完满。你等着吧。”说罢,给他一个迷人的媚眼。
  薛绍有所悟,但看她还穿着一身军装,便喊道:
  “你看你,衣服都没换。”
  “别管我,你回吧。”太平公主笑着跳着进宫去了。
  她一直走到父皇的寝宫,恰恰这时高宗、武后都在,见了女儿,好不高兴,便问:
  “你不是说为国家祈福,为父母祈寿,专心诵经要七七四十九天吗?算来时间还差几天哩。”
  “父皇、母后,俗话说心诚则灵,不一定要那么久。”
  武后见女儿今天穿紫袍,拴玉带,头上还戴个头盔,一身武官打扮。便问道:
  “你想当武将吗?”
  太平公主羞羞答答,半天才启口说:
  “请赐女儿一个驸马吧。”
  问她看上谁了,又半天才启口说出“薛绍”两个字。
  高宗、武后听了,哈哈大笑道:
  “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好。”
  太平公主高兴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多日未见的宫娥侍女和大小太监,都来给她请安。只见二桂手捧那块手形板子也夹在人群中。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叫来管事太监牛光保吩咐道:
  “你把那个叫二桂的太监领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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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32:36 |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还是母后果断

她爱上了表弟武攸暨,可他早有妻室。武则天对哭泣着的女儿说:“这还不简单,赐她自缢便了。”太平公主立刻破涕为笑。

  爱热闹爱新奇是武后的嗜好,女儿太平公主结婚,这可是件最值得热闹的事了,但如何办得既热闹又新奇,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叫天下人都觉得武则天就是不一样,就连嫁女的平常事都能办得叫人大吃一惊,感到皇后究竟不同一般呢?
  她首先想到的是扩大规模,尽量铺张,比如诏告天下,知照四夷,大肆张扬一番,把全国老百姓都动员起来,庆贺上三天三夜;再比如大办嫁妆,购尽天下绫罗绸缎,奇珍异玩。倾大内库藏,金银财宝,珍珠玛瑙,有什么送什么,她要什么给什么。
  但她觉得这还是太一般,她要的是与众不同。
  终于有了个机会:武后三太子李显要纳妃。她突然想到,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办,即嫁女接儿媳放在一天,而且选在明年正月十五闹元宵的日子,这不就与众不同,有别于一般了吗!她把这个想法给高宗讲了,高宗马上同意,连称这个主意好。于是立刻下诏,通知各州府道,提前准备,并赏赐长安、洛阳两都市民每户白银十两,作为喜庆之资。武后决心不惜财力物力定要把这场喜事办满意。
  老百姓拿到银子,个个高兴。想当年太平公主出生做满月酒,皇上、太后每家发银五两。现在结婚,加倍发给,也算沾了公主的光。那时,米谷五钱银子一斗,十两银子对百姓人家来说,已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有了钱,便有了积极性。全国上下都投入到为公主*办婚典的热潮之中。
  弹指间,佳期来临。是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因时值初春,天气转暖,腊梅盛开,柳枝吐绿,更衬托出一派喜庆气氛。
  到了日高三丈时分,三声炮响,皇宫迎亲队伍和铜驼坊薛家的迎亲队伍同时出发,一路吹吹打打,炮声连天。两支队伍在皇宫左侧的宾耀门相遇,两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在马上相互拱手相庆,然后锣鼓唢呐,齐奏乐曲,一阵热闹后,各自分头去接新人。
  单说这迎娶太平公主的薛家迎亲队伍,转过宾耀门,经过左掖门,在宫城正中的端门停下。然后薛绍下马,由勋戚官员迎入明德门,顺着新铺就的大红地毯进入正殿。
  此时,宫中已做好一切准备,司仪官按程序高喊新郎新娘叩拜天地,跪谢皇父皇母,然后夫妻携手而出。那太平公主自择良婿,欢喜异常。但在与父皇母后告别时,不免一阵伤心,叫一声“父皇、母后”,眼泪便刷刷掉下来。高宗和武后揩着眼泪笑道:
  “我的儿,好好去薛家过日子吧!”
  待太平公主走出端门,踏进大花轿时,前面的仪仗队伍早已过桥进入大街。只听从街市那边不断传来鞭炮声和锣鼓声。太平公主从轿帘缝中看出去,沿途旌旗招展,彩灯高挂。过了端门正对的御河桥,轿子进入大街。为庆贺公主新婚,全城罢市放假。街道两旁,家家披红挂绿,街边的每株树上都张灯结彩,美仑美矣。
  太平公主被蒙上红盖头,坐在颤悠悠的大轿里,心中好不激动。她不时撩开盖头,掀开轿窗帘子一角,偷眼向外,只见街两边家家贴着红对联。红喜字,门上、檐下,乃至街道两边的柳树槐树上,都挂满了写有大红喜字的灯笼。向轿的前方看去,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薛绍;头戴金冠,身着紫袍,肩披红绶带,满面红光。看到有如此美貌的如意郎君陪伴自己,不觉心头滚过一阵热浪。再朝前看,彩旗翻飞,人潮涌动,各种乐队一队接一队,卫队侍从一排挨一排。向后张望,看不尽头的人抬马驮车拉的队伍,全是陪嫁的妆奁。一路之上,鼓声、锣声、鞭炮声、欢笑声不绝于耳。这时的太平公主感到,全城和全国都在为她而高兴,她是一切欢乐的中心。
  迎亲队伍出皇城,过御河,上大街,在洛阳城里兜了一个大圈子,然后从另一座桥上过洛水河,再走一程,便是铜驼坊光禄卿薛府。最前面的彩旗队已到,最后面的押阵礼品队才出发,前后十余里,走了两、三个时辰。这次婚礼大游行又可说是亘古未有,使洛阳城的老百姓大炮了眼福;但也有那不识时务者,编些歌谣唾骂。歌曰:
  
  小小太平女,搅翻两京城。
  万民脂膏泪,换得一笑声。

  送亲队伍到了薛家,一一卸下各式礼物:金锭银锭,琥琅玛瑙,珊瑚珍珠,丝绸绢纱,以及古玩字画,奇珍异宝,一箱箱,一柜柜,把薛府房屋庭院所有空地都塞得满满的,有些大件礼物因院门狭窄,横顺抬不进来,只有暂时码在门外里巷空地上。
  这时,太平公主正与薛绍拜天地、拜祖先、拜父母,夫妻对拜后进入洞房。太平公主偷眼一看,只见洞房内檀木八仙桌,镶金太师椅,雕花象牙床,金绢绫罗帐,摆挂得整齐;床上香衾玉枕,异香扑鼻;又见满屋的古玩盆景,珍贵字画,琳琅满目,金碧辉煌,一派豪华景观。太平公主见了,满心欢喜。这时,传来外面的喧闹声,便问薛绍何事。薛绍说因院门狭窄,嫁妆中大物件搬不进来,大家正在议论办法。太平公主听了便说:“这有何难,把墙拆了就是。”薛绍一听,果然好主意,急忙跑到外面说了。于是马上拆墙,把大件嫁妆全都搬进了屋。
  太平公主进门第一句话,就为薛绍家解决一大难题,从此树立了威信,全家大小都对她敬畏三分。
  是日夜,又是正月十五,整个洛阳城,不论官家与百姓,尽皆沉浸在欢乐之中。
  从黄昏时分起,通城就都点上了各种花灯,有龙灯、凤灯、鱼灯、兔灯、麒麟灯、走马灯。有的成串,有的成圈;水中放有河灯,顺洛水缓缓漂流;空中,飘着天灯,忽明忽暗,时走时停,混在众星中,分不清哪是灯,哪是星,都在天上闪烁发亮。
  那高宗皇上和武后,今晚高坐在端门城楼上,俯视全城,但见天上地下,一片通亮。只听武后向身边太监说一声“放!”传下城去,顿时,从皇城各城楼向天空放射出无数朵烟花,有的像菊花,有的似桃花,还有的闪闪发亮,一会儿变成孔雀开屏,一会儿变成蛟龙戏水。变化万端,不可捉摸。看得全城军民惊心动魄,目瞪口呆。
  过了半个时辰,武后再说一声:“点!”只见城门开处,几队士兵,举火奔向市区,一路点燃挂在街边槐树上的火炬。高处看去,如一条条火龙在向前窜动:大街是条大火龙,小街是条小火龙,盘来盘去,把个洛阳城照得通体透亮。高宗皇上及众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在城楼上观赏,见此景象,都佩服武后的奇思妙想。只是到了第二天,街两旁的树木大部分被烧成了枯炭。
  如此热闹了三天三夜,才渐渐平息下来。
  婚后,小夫妻也算和睦恩爱。只是,历来公主们所特有的骄傲、乖张,动辄使气骂人,稍不如意就回娘家告御状等等小性子,太平公主样样具备;而历来驸马爷所具有的忍耐、小心、事事谦让俯就,最善察言观色,奉承陪话等等本事,薛绍一样不少,直哄得太平公主团团转。几年以后,太平公主生了二男一女,取名薛崇训、薛崇简、薛美。太平公主仍得母后宠爱,驸马爷又得提拔重用。小日子过得美满甜蜜,蒸蒸日上。
  然而,自古就有“红颜女子多薄命”之说,一场谁也没有料到的横祸下来,把薛绍卷了进去,最后竟死于非命。其母城阳公主早先的告诫不幸言中。于是太平公主的生活航船一度搁浅,而后,便偏离正常航道,她本性中那些不安分的因子膨胀发芽,使她在历史上充当了多次正剧、笑剧、丑剧和悲剧的角色。
  薛绍是当朝高宗皇上的驸马,他的父亲是上朝太宗皇上的驸马,父子驸马的特殊身份决定了他与皇室特别密切的关系。其中,与皇子皇孙的交往成了他们社交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内容;而这种交往看来很荣耀,很风光,却也很危险,很可怕。因为皇子皇孙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是将来皇位的继承人,而皇子皇孙那么多,谁都想继承皇位,这就免不了发生争夺。李唐王朝的皇位争夺从建国开始就很激烈残酷,太宗李世民就是靠血溅玄武门,杀死亲兄弟建成和元吉而坐上皇位的。高宗继位后,武氏专权,她一心要当皇帝,对皇室亲王太子的打击迫害尤胜,动辄罗织罪名,杀头、关监、流放,株连父母子弟,祸及亲朋故旧。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就是在一次武后清洗李唐诸王的运动中被杀的。
  武承嗣,是武则天的侄儿,他为了讨好邀宠,把武后推上皇帝宝座,也让自己顺理成章地成为接班人,便使人在一块石头上刻了“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字,染以红色,叫一个名为唐国泰的人奉表献给武后,说这块石头是在洛水发现的,是一个吉祥的预兆。武后见了很高兴,立刻封唐国泰为游击将军,命名这块石头为“宝图”,还亲赴洛水去拜受“宝图”,借机加封自己为“神母神皇”,为自己正式当皇帝造舆论。武则天当皇帝最大的障碍是分封在各地的李唐诸王,为了观察他们的动静,下令诸州都督、刺史及皇帝宗室等在洛阳集中,一齐去洛水拜天受圣图。
  在外地的诸王接到通知后都不敢来,怕中了武后的圈套。恰恰这时又流传武后将借洛水受图的名义,召集宗室,一网打尽的说法。诸王听了,更是惶惶然不可终日。
  这时,唐高宗之孙通州刺史李譔给诸王写密信说:
  “内人疾病日重,应及早治疗,否则将会变成不治之症了。”
  暗示诸王举兵反抗,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譔又伪造太子卢陵王李显的敕书称:“朕遭幽禁,渚王应发兵救我。”号召诸王行动。
  太宗之孙,博州刺史琅琊王李冲得到信息后首先举兵响应。其他诸王也分别举兵,准备攻打洛阳。
  诸王的这些举动,正中武后下怀。她正苦于找不到消灭诸王的借口,现在他们公开反叛等于自己送上门来。武则天任命左金吾将军丘神勣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发大军讨伐。才十多天功夫,就把准备不周,匆忙起事,缺乏统一指挥的诸王叛乱镇压了下去。这时,武则天的大清洗运动开始了,她利用酷吏周兴,使用“突地吼”、“求破家”、“凤凰晒翅”、“仙人献果”等毒刑严刑逼供,牵扯上成千累万与诸王有往来的人。济州刺史薛顗便是其中之一。
  薛顗是薛绍长兄,与博州刺史琅琊王李冲交谊很深。李冲将举兵讨伐武后的行动计划写信告诉薛顗,希望他参加,共举大业,匡扶唐室。薛顗出于对武氏篡国的义愤,积极打选兵器,招募兵勇,准备起事。同时,又派心腹给在京城的弟弟薛绍送去一封密信,要把弟弟也拉进来。
  这天,薛绍在禁军营点了卯后,外出闲逛,在洛水河边的柳荫下观看河中景色。忽然身边过来一人,年约三十开外,一身道家装扮,对薛绍双手一拱,问道:
  “军爷可是薛驸马?”
  “在下正是。”薛绍看看来人,不认识。
  “贫道今日从洛州来,奉令兄薛大人之命,给驸马爷带来一封信。”说罢,看看左右无人,便从怀中取出一信交给薛绍。
  薛绍接过信后,正准备拆阅,那道士阻止道:“此乃刺史大人交给贫道的重要信件,请驸马爷拿回家中无人时细看。”
  说罢,一揖到地,准备告辞。薛绍问他姓名,只听他说了“李十三”三个字,又说一声“后会有期”,便急急而去。
  薛绍把信揣好,拿回家中,趁太平公主不在,拆开细看,只见上面写道:
  
  绍弟:
  武氏专权,野心勃勃,李氏社稷,将落入武氏之手。唐室危在旦夕。在外诸王,为匡扶大唐,共议立即起事,发兵洛都,不日即将会师城下。望弟认清大局,从中策应,以不负朝廷。
                 兄 薛顗手笔

  薛绍看了此信,大吃一惊。心想早听说诸王要反,起兵讨伐武氏,现在看来果有此事。但是他很不情愿卷入这件事中去。
  薛绍与太平公主婚后,生活美满平静,突然接到哥哥这封信后顿时陷入痛苦的困境。从他本心讲,对武后所为甚为不满,但因与太平公主夫妻情深,太平公主与武后母子间关系特别亲密,怎么做他都感到为难。因此他采取了一个简单的办法,将哥哥来信一火焚之。
  信烧了,可是心中的疙瘩却在,整日神不守舍,表现反常。太平公主见了问道:“你这几天怎么了,像掉了魂似的?”薛绍用话遮掩了过去。
  但很快,诸王叛乱被镇压了下去。薛顗被押回京师审问。这时,薛绍慌了。
  这天晚上,他扑通一声向太平公主跪下,连声说:
  “公主救命。”
  太平公主吃惊道:
  “什么事?快讲。”
  薛绍一五一十,照实讲了。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后说道:
  “此事关系重大,我也无能为力。明日,你随我进宫去见母后,或许可保你一命。”
  第二天,太平公主叫人把薛绍捆了,推进马车,拥入宫中。见了母后,双双跪下,求母后开恩。
  武则天问明原委后说:
  “吾儿缚夫投案,大义灭亲,至为可嘉;然薛绍之事,案情重大,朕虽为一国之主,亦不能循情,先交大理寺问清楚后再说。”
  经周兴审理下来,薛绍以“知情不报”、“参与叛乱”的罪名被判死刑,但鉴于他是太平公主的驸马,又自动投案,免了死罪,只处杖刑一百,暂时收监,待以后事态平息,准其出狱。然而,十天以后,太平公主去探监时,见薛绍惨状,目不忍睹,而且饿得奄奄一息,即将断气了。她见薛绍下身被打得稀烂,因为天热,蛆虫满身爬,薛绍已痛得麻木,毫无感觉;七、八天没吃饭,已饿得无力呻吟。听到公主呼唤,只微微睁开眼睛,作为应答。而后吃力地伸出三个指头。太平公主明白,是要她照料好三个孩子,便连连点头。薛绍见了,闭了眼睛,以后,再不睁开。鼻子处尚有一丝微弱的气,喂他饭,他不张口,只等最后的解脱。
  薛绍死后,太平公主不免伤心一场。她奇怪,这一百杖刑为什么会打得那么重?而且为什么一连七、八天没人送饭?通过关节,暗中打听明白,原来这些都与一个和尚有关。这个和尚现在正红得发紫,衡量了一下,不是他的对手,便暗暗咬牙发誓,以后非让他偿命不可。
  而这时,这个被太平公主咬牙切齿咒骂并发誓要杀死他的和尚,正在宫中与她母亲幽会。
  这个和尚就是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薛怀义。
  薛怀义,原名冯小宝,是洛阳城中一个卖跌打药的小贩,他常年在街头巷尾扯个圈子、怪叫几声,耍几路拳脚,把观众招来之后,便叫卖他的“回春丸”、“雄狮鞭”、“金枪不倒丹”等。某天,守寡的高宗女儿千金公主看到这位年轻力壮、膀大腰粗。肌肉发达的小伙子正在楼下卖药,便把他叫上,当晚便与他做了夫妻。从此,他便终日陪伴千金公主取乐,再也不去街上卖药了。
  高宗死后,千金公主见武后急于寻找男宠,为讨好武后,便割爱将冯小宝送进宫去供武后享用。
  武则天对冯小宝十分满意。但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汉经常出入禁宫未免不引起议论。太后便叫他落发为僧,赐法名怀义。这样,他就可以凭和尚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在宫中活动了。武则天信佛,一年到头宫里都有法事道场可做。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出身低贱,在看重氏族门户的唐代,出身低贱的人是很难有发达机会的。冯小宝因很会讨好武后,使她欢愉无比,武后便想提拔他,但限于身份,难于办到。于是找来太平公主,说:
  “女儿,为娘遇上一件难事,要你来帮我出点主意。”
  “母亲请讲,不管什么事,只要母亲吩咐了,儿臣一定效命。”太平公主最会讨武后欢心,她是母亲不可缺少的帮手。
  “那怀义伺候为娘有功,我想提拔他,只是他出身低微,怕有人反对,我想把他改姓薛。以后,你和驸马都喊他‘季父’,你说好吗?”
  武后说是找女儿商量,但实在没有商量余地。太平公主心头本不愿意,但她不愿蹈众兄长的覆辙,便笑眯眯地说道:“谨遵母后的旨意,从今后喊他季父便是了。”
  可是太平公主回去给薛绍一说,这个平时对老婆百依百顺的人今天竟第一次显现出阳刚之气,表示异议说:
  “那冯小宝本是一个市井无赖,他配姓薛?还叫我堂堂驸马认他作父?恕难从命。”
  不管太平公主怎样对他软硬兼施,劝导加威胁,他就是不从。见了面不但不叫,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因此冯小宝对他怀恨在心,寻机报复。
  尽管如此,“薛怀义”的名字还是叫开了。不久,太后还封他为白马寺寺主。他招了很多徒弟,借太后宠爱,成了京城一霸。
  这天,薛怀义应召,带了跟班和尚骑马入宫。下马后,把马交给一个马夫和尚,叫他好好照料,出宫时要用。
  这和尚把马喂了料,蹓了两圈,拴在马桩上后,便在宫墙内东瞧西看瞎转游。当他发现有个太监独自在那里扫地,细看了几眼,确定是他想要找的那个人后,便走到那太监身边,用很平和的口气说: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还认识贫僧吗?”
  这扫地的太监是二桂。
  二桂听了话音,抬起头来,先愣了一下,而后,扫把一丢,便凄惨地喊一声:
  “父亲……”
  二桂自被太平公主撵出内宫后,便被安排在御马房做杂活,一做就是七、八年。这七、八年间,他见到、听到几多宫墙内外的时事变迁:几个太子,走马灯似地立了废,废了立,撵的撵,死的死;那么多的宗室亲王。太子、公主、驸马,被杀被贬被流放;那么多的将军大臣,不是做了刀下之鬼,便是成了笼中之囚;最可笑的是太平公主,当年招驸马,全国同庆,何等荣耀;而今驸马竟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她就成了未亡人。他感到世事很奇怪,那些有本事有能力的健全人往往得不到善终;而自己,是个不中用的废人,却能保全性命,在宫中慢慢挥舞着扫帚扫地。虽然活得窝囊些,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嘛。
  有一次,二桂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一个有学问的老太监,那老太监就给他讲了《庄子》中的一个故事:
  有一个叫支离疏的人,又矮又丑又有病。征兵,他不够格;服劳役,摊不上他。但政府发救济,他每次都能领到三升米,十捆柴。到头来他还可以终其天年。比起健全的人来,他一辈子过得平安得多。
  听了这个故事,二桂似有所悟。不过,他一想到过去那些日子,便取出那人手形的板子轻轻朝自己脸上打。
  “二桂,你愣着干什么?”乌龟韩望着儿子那发呆的神情,忍不住掉下眼泪。
  “爸,这么多年您在哪儿?”二桂看父亲那样,便把话引开。
  “自从那晚我与你李叔离开皇宫,他去了外地我就在洛阳城里化缘。后来到白马寺挂塔,现在给寺主牵马。我跟他进宫几次,都没见到你,还以为你不在哩!”
  “我一直在宫里,哪儿也没去。”
  “现在总算找到你了,咱父子俩从此再不分开。我去找你李叔来救你出去,而后我们跑得远远的,种上二亩地,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不,我现在不想走。”二桂对父亲的打算一点不感兴趣,轻轻摇着头说。
  “那你到底为了什么?”乌龟韩急了。
  “我已成了废人,出去又有何用?”
  “李叔说了,可以治好。”
  “那是哄人的话。老太监说过,从来没有人能治好这种病。”二桂笑了,平静得很。
  “那出去总比这里面好。”
  “不,我还有一桩心事未了。”
  “什么心事?”
  二桂不想说,也来不及说,那边有人过来,把他们的话打断了。
  薛绍死后,太平公主哪里守得住寡,一心想找个如意郎君。恰恰武后异母弟元爽的儿子、新近被封为魏王的武承嗣丧妻,武后便想招他为婿。这样一来,又是个亲上加亲。那武承嗣本是武后之侄,见武后诛尽李唐诸王,为自己当皇帝扫清障碍,一旦登基,这太子的位置不就是我的了。现在要是真的又成了她的女婿,加上一层关系,当太子的希望就越来越大了。听说武后有这个打算,心中暗喜,有事没事都找机会与太平公主套近乎,向她献殷勤。
  然而太平公主对武承嗣却无半点好感,一则,他其貌不扬,平庸猥琐;二则,他品格卑下,耻于与他为伍。当初冯小宝刚得势时,仗持武后的宠爱,对朝臣傲慢无礼,对百姓飞扬跋扈。而一些朝臣,趋炎附势,对他毕恭毕敬,其中武承嗣、武三思兄弟,表现更为下贱,不仅经常对他跪迎跪送,还为他备马执鞭,像仆人一样伺候他。太平公主见了就恶心。
  对这种人,太平公主看得多了。但凡见了权贵就讨好卖乖、卑躬屈膝,什么下贱事都干得出来的人,一旦手中有了权柄,成了权贵,必定又是另一副面孔,要人家向自己卑躬屈膝,而且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果然,武承嗣受到武后器重,当了宰相,便得陇望蜀,想废了皇太子豫王李旦,自己取而代之。于是便使出许多卑劣手段,与武后贴身侍女团儿勾搭成奸,指使她诬告太子王妃刘氏、窦氏在背地里骂太后。武氏一听有人骂自己,也不问情由,就将二妃处死。武承嗣又撺掇团儿诬告太子谋反,几乎要了他的性命。太平公主见武承嗣如此狠毒,如与他做了夫妻,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实在太累。因而,虽然他深得母后信任,封为魏国公,又任职左相,权倾朝野,也不愿意嫁给他。
  武后见女儿对武承嗣一无好感,也不勉强,便说道:
  “女儿,你既然不乐意为娘给你选的人,那你自己看上谁了,快给我说。”
  “武攸暨。”太平公主这时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害羞对她已是多余,也就毫不掩饰地说出她心上人的名字。
  武后一听,原来女儿爱上的是那个白净漂亮,新近才被封为群王的侄儿攸暨。他是先伯父的孙儿,是我武家的子弟,也算才貌相当,门当户对。但他不是早就结婚了吗?便说:
  “攸暨已有妻室,难道你愿意给他做妾?”
  此话正中太平公主的心病,但她巧妙地回答道:
  “母后为天下之主,儿是母后之女,您看女儿给人当妾合适吗?”
  武后听了笑道:
  “你这丫头,好厉害一张嘴。那你说,该怎么办?”
  太平公主说道:
  “女儿思忖,即使是百姓人家,富贵易妻也是平常事。此事只请母亲说一句话,便就成全女儿了。”
  武后听了心想,那武攸暨一向惧内,他老婆不好对付,如果明说要她退让,她一定不愿意,说不定闹得神鬼不安,鸡犬不宁,不如这样……想到这里,她对太平公主说:
  “吾儿放心,些许小事,我自会安排,你静候佳音吧。”
  “谢母亲。”太平公主跪下给母亲行了礼,便高高兴兴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去了。
  当晚,武攸暨之妻正在家中闲坐,忽听一声:“接旨。”刚跨出门,只见送上一段白绫。她正待分辨,白绫便散开来绞住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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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34:10 |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圣神皇帝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于公元690年自立为帝,改元“天授”,改唐为周,自称“圣神皇帝”。太平公主怀着特别兴奋的心情叩拜母皇,山呼万岁。

  武后自从上次泰山封禅大出风头以后,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她觉得这是一个保留节日,应当不断重演。光是封了东岳泰山还不够,还有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黄山,中岳嵩山,都要封个遍。她向高宗建议,就近先封中岳嵩山,其它以后选定时间再说。高宗立即同意,并决定弘道元年(683年)十月祭祀嵩山,先命工部在山南建奉天官备用。
  十月,以高宗,武后和太子李哲为首的浩浩荡荡封山队伍从洛阳出发,到达嵩山奉天宫。封山大典眼看就要开始了,却下了道诏书宣布取消,原因是高宗病重,典礼无法进行。高宗这时自觉生命之路快要走到尽头了,希望赶快回到长安。然而驾返洛阳时,已经不行了。
  他召来宰相裴炎,将拟好的遗诏及辅政之事全交给他,并说:“朕去之后,太子柩前即位,军国大事有不决者,要请示太后决定。”说罢,最后看一眼与自己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武后,只见她仍然长得丰丰满满,白里透红,还像当初那样妩媚动人。他实在舍不得她,舍不得这大好河山。但天不假年,奈何,奈何!在长长的悲叹声中,高宗闭上了双眼,时年56岁。
  武后与高宗同年,也是56岁。
  对任何人来说,56岁都是一个可怕的年龄,它预示人已进入老年,剩下的时间已不算太多了。可是武后不这样想,因为高宗的死,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才开始,不论是政治生命或是情爱生命,都是这样。
  虽然高宗未死前,她已实际上*纵了朝政,但究竟要用高宗的名义,不论称她太后也好、天后也好,或是二圣也好,她总是在高宗之下,她不可能与高宗一起并排坐在龙椅上向全国发号施令,只能躲在帘子后面出谋划策,指指点点。高宗虽然懦弱,也不是没有一点个性,因此她也多少有点顾忌。
  这下好了,高宗死了,她独揽大权的障碍消除了,她似乎可以放开手脚为所欲为了。其实不,武后心里很明白,御座离她虽然只有咫尺,但她要走近它,平平稳稳地坐上去,不知还要走多少路。她要一步步地走,不能*之过急。“欲速则不达”,她时时这样告诫自己。
  一切按高宗的遗诏行事:太子李哲即位为中宗,改名李显,武后位尊皇太后,任命裴炎为中书令,刘仁轨为尚书左仆射。另外还任命了一大批官员,加封唐室诸王,把人心稳定下来。武后心里盘算,如果中宗听话,一切听我的,这局面不妨暂时维持下去再说。
  可是中宗是个愣头青皇帝,他刚刚坐上皇位,册封了爱妃韦氏为皇后,便提升皇后之父韦玄贞为刺史,还要任命他为侍中。侍中是位尊权重相当于宰相的高官。裴炎向他进言说,韦玄贞没有什么功劳,不应该一下子就登上高位。中宗冒火了,说道:“我是皇上,就是把天下交给韦玄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一个侍中!”
  这话很快传到武后的耳朵里。好小子,就连你父皇也不敢这样说话。她把裴炎找来,密议一番,决定废了中宗。
  二月的一天,武后把文武百官召集到乾元殿,中书令裴炎、中书侍郎刘伟云、羽林将军程务挺等带兵入宫,宣布武后敕令:
  “废皇帝为庐陵王。”
  中宗大声抗议道:“我犯了什么罪?”
  武后说:“你要把天下交给韦玄贞,还说你没有罪?”
  于是,中宗被拉下皇位,软禁在后宫。后又把他流放到外地。
  这次,中宗一共坐了两个月的龙椅。
  第二天,立武后第四子李旦为皇帝,称睿宗,立妃刘氏为皇后,李旦长子李成器为皇太子。为了吸取中宗的教训,武后安排李旦住在偏殿,不让他参与政事;她自己则搬到紫宸殿,堂上挂着一张浅紫色的帐幕,接受百官朝拜,处理起政务来。
  大臣们对武后临朝议政议论纷纷,却无人敢讲。刚被任命力长安留守的老臣刘仁轨,以汉朝吕太后临朝被后代嗤笑的事,谏太后不要这样做。武后解释说:
  “现在皇帝年幼无知,我只有暂且代他;等他长大了,我自会退下来。”
  其时,李旦已二十三岁,早就过了“年幼无知”的年龄。
  为了证明自己忠于高宗遗志,武后还写诗明志。诗曰:
  
  荷恩承顾托,执契恭临抚。
  庙略静边荒,天兵曜神武。
  有截资先化,无为道旧矩。
  祯符降昊穹,大业光寰宇。

  意思是说,我接受高宗嘱托,继承他的遗志,临朝执政治理天下,一切均按先帝的措施,遵守先帝的制规,因而必然会受到上天的护佑。伟大的事业必将成功,光照宇宙。
  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朝臣再没有异议了,因为她临朝执行的是先帝的政策措施,是为了巩固发展大唐王朝。就连原先向武后提意见的刘仁轨,也改变了态度,一心向着她。
  太后临朝三年后,又听有“牝鸡司晨”的议论,便下诏说要还政于皇帝。李旦知道这是母后的手腕,如果不推辞,不仅连现在这个名义上的皇帝保不住,就连脑袋恐怕也保不住。于是奉表固辞,请太后继续执政。太后也就顺水推舟地继续临朝议政下去。
  然而她的目的不是临朝,而是要当朝。她要扫清妨碍她达到目的的一切障碍,而且不择手段。
  她善于用人,更善于杀人。
  中书令裴炎的例子最为典型。
  裴炎是朝廷重臣,在高宗死后协助武后卓有贡献,但因为他反对武后为武氏祖宗立庙,便以他参与谋反定他死罪。许多大臣说:“如果裴炎谋反,那我们也是谋反的了!”武后说:“朕知道裴炎谋反,知道你们不会谋反。”还是有人不服,当初为废中宗而尽力效命的羽林将军程务挺,挺身为裴炎鸣冤。武后连他一起杀。
  这样一来,谁敢反对?
  她鼓励告密,诬告也不治罪。
  几个参加赶中宗下台的羽林军士兵在酒馆喝酒,其中有个喝得醉醺醺后说:“早知道没有赏,还不如拥立庐陵王当皇帝。”还未离开酒馆,就被人密告武后,抓去杀了。密告人立刻授以五品官职。
  索元礼本是一个被叛了罪的诈骗犯,因告密而受到重用,太后还亲自接见,提拔他当游击将军。周兴、来俊臣等,都因善于告密,罗织人罪而当上大官。
  告密能当官,即使告密失实也不追究。其结果是造成一种人人自危,人心惶惶的恐怖气氛。这正是武后需要的。武后明白,这种气氛不能长久下去,待政敌一个个消灭了,降服了,自己的地位巩固了,她便转过来整治那些告密暴发户。周兴、来俊臣、索元礼,一个个“请君入瓮”,以陷害忠良,滥杀无辜的罪名杀之于市。还把他们办的案子一一复查,为不少人平反昭雪。于是人们齐声欢呼,感谢太后为百姓申了冤,出了气。
  武后发动的告密运动不知造成了多少悲剧,但也出现过一出笑剧,成了一件历史上有趣的小插曲。
  有一个叫鱼保家的人,投武后所好,设计了一种精巧的告密箱,箱子分四层,上面有小洞,可以把告密信投进去,但却取不出来。因为箱子是铜做的,故叫“铜匦”。太后见了很满意,还重奖了鱼保家。不久,有人投书铜匦,告鱼保家曾经教徐敬业制造弓箭武器,徐敬业谋反杀死许多官兵,不能说与他无关。鱼保家因此被投进监狱,最后被押赴刑场。
  武后爱创新出奇,而且花样百出。
  比如年号,一个皇帝一般只有一个年号,如唐太宗“贞观”年号用了23年。可是高宗在位32年,在武后的指使下换了13个年号。武则天当了14年大周皇帝,年号换了13个,有时1年换3个年号。
  又比如衙门名称,她也改来改去,尚书省改为文昌台,左、右仆射改为左、右相,六曹改为天、地、春、夏、秋、冬六官……不过一年,又都改过来。连官员的服色。仪仗队的旗帜,也常常改来改去。
  改年号,改衙门名称,改官员服色,都是一种政治谋略,改这样改那样,人们已经见惯不惊,乃至以后把大唐改为大周,把皇后改为皇帝,大家也不觉得奇怪。
  她还造了十几个新字,如新造的“(明空)”字,就是她的名字。日月当空,普照天下,立意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但她觉得要堂而皇之地登上皇帝御座,还有关键的一步要走,那就是转变人的观念。
  中国传统重男轻女思想很重,历史上还没有一个女人当皇帝。“雌代雄鸣则家尽,妇夺夫政则国亡”,成了普遍认可的伦理原则。洛水“宝图”出现虽然已做了些舆论铺垫,但还远远不够,她苦思冥想,终于想到可以利用佛经为自己服务。她把薛怀义找来,命他追查佛教经典,找出女人当皇帝的依据来。薛怀义不负重托,很快就找出了好多条。
  比如《大云经》中就有一段佛主如来的预言,佛主对净光天女说:
  “汝将降生人间,成为女王,索管转轮王统治的四分之一领地。那时,汝将成为菩萨,感化众生。为此,汝现在天受女身。”
  佛经中还有这样的记载:
  南天竺有一个无明国,国王名叫等乘,他有一个名叫增长的女儿。她容貌端丽,人人敬爱。国王突然死亡,诸大臣就请女儿继承王位。那女儿继承王位后,天下臣服。
  武后看了这些,无比兴奋,忙叫薛怀义组织憎众对《大云经》进行注释,颂布天下。又在东西两京和全国各地建大云寺,命和尚登座讲解,贯穿当今太后是弥勒佛转世的主题,向百姓宣传。
  读了《大云经》后,好多人才大梦初醒。以前,认为武后不过是想长期临朝罢了,现在看来她是想自己当皇帝。
  投其所好的人有的是。
  武承嗣的把戏有人接着玩,刻有图形文字的石头又从汜水捞上来,说是天降瑞石。武后最信这类东西,马上重奖发现瑞石的人,又组织一番祭祀,改祀水为广武。
  还有人给太后送来三只脚的乌鸦,会走路的麻雀;有人报告说亲眼目睹一片祥云在上阳宫上久聚不散,又看见凤凰从明堂飞到上阳宫,聚集在梧桐树上,停了很久才向东南方飞去。
  太后听了自然高兴无比,她觉得这皇帝是非当不可的了,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啊!
  接着,侍御史傅游艺率领关中百姓九百多人上表,请太后自立为皇帝,改国号为周,赐皇帝李旦为武姓。武后谦让一番,没有答应。
  不久,又有六万多文武官员,皇亲国戚,僧尼道士,乃至外邦使臣,集体签名,上表太后为皇帝。群情激昂,请太后千万不要再谦让推辞了。
  在全国一片劝进声中,许许多多人都向太后献媚献策,惟独她最亲近的女儿太平公主对此不甚热衷。
  因为她也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人。
  父皇去世后,她觉得母后所走的每步都是险棋,她所走过的路布满陷阱,只要踩虚一脚,后果就不堪设想。
  就拿那次废中宗来说,如果那些武士真的被什么人收买,恐怕那天被拉出大殿打入后宫流放外地的就不是中宗皇兄了。
  再比如徐敬业扬州谋反,振臂一呼,江南皆应。那骆宾王写的《讨武檄文》:“伪临朝武氏者,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泊乎晚节,秽乱cg。”“杀子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一坏土之未干,六尺之孤何托?”真是写得太有鼓动性了,哪个读了不感动?幸亏他们内部意见不统一,指挥失误,才被派去的军队镇压了下去。
  还有杀元老重臣,杀王室子孙。永昌元年四月七日的一天,就杀掉王公、大臣、武将三十六人。有一次连杀九员大将、三位中书令。一位中书侍郎。杀得朝廷上的人都稀了。那一天,母后杀红了眼,连她进宫见到母后都害怕。
  再说用那些酷吏,造成多少冤案?母后明明清楚,却让他们胡作非为。直到最后,才说自己不知道,责任全推到他们身上,把他们一个个杀了,又给以前被他们冤杀的人平反。
  尽管杀来杀去,人心也没有被杀服。
  看那中书侍郎刘祎之,主张还政于太子而获罪,审问他时,拿出母后的敕旨,他竟不承认,说没有经过凤阁鸾台,不合法。来俊臣逼他检举他人以减罪,他说他不做告密之徒。太后赐他自缢,他与家人从容就餐,视死如归。
  还有那个诗人陈子昂,本为尚书省一员小吏,却不顾一切后果向太后上书,反对大开诏狱。严刑逼供、滥杀无辜,“陛下不务玄默以救疲人,而反任威信以失民望”,请太后罢酷刑,施仁政。因为话说得实在,母后看了也不便追究。
  更有那不要命的郝象贤,本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一般官吏,竟被周兴安了个谋反之罪;他不服,向上级法官申诉,上级法官认为他无罪,却因此被免了法官之职。郝象贤被判了死罪后不服,在押往刑场的路上大喊大叫,把皇宫中的丑事抖了出来;又挣脱绳索,从路人手中夺过一根杠子,使行刑的人不敢靠拢。他便把冯小宝的故事从头讲来,是什么人,什么来历,太后怎样与他交往,一件件、一桩桩讲个详细。旁边的路人以及行刑官吏、解差听得津津有味把要杀他的任务都忘了……从此后杀犯人在押赴刑场前,都把嘴堵上,再不准他们有吼叫的可能。
  这些,使太平公主想到古语说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想到先祖父太宗皇帝的教诲:“水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
  她实在替母亲捏把汗。
  更使她有想法的是驸马薛绍的死。他完全是无辜的。只要母后一句话,他就得救了。偏偏送太理寺交给周兴,谁不知道他那里是阎王殿有去无回?理由还很充分,不论什么人,只要犯了法,一律从严追究。“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亲侄儿,亲女婿自然也不例外。自家人都这样,你外姓人还敢不服?皇太后以身作则,其他人敢循私情?
  最使太平公主难受的是,那天是她把驸马亲自送给太后的,母后竟也不给女儿留点情面。早知如此,我又何必那样做?让人家骂我这个女人心太狠毒,亲手把男人绑去送死。
  越想,太平公主心里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感到委屈;越想,对母后越有想法。
  大概母后也觉得做得太过分了,给我加封食邑三千户。我不希罕,也懒得上表谢恩。至于母后那些事,也无心插手。可进可退,先观望观望再说。
  母后似有所察觉,那日进宫,母后板着面孔问:“你这一向很少进宫,在忙乎些什么事呀?”
  太平公主忙跪下说:“启奏母后,因与攸暨的事……”母后听了,才转怒为笑。
  现在看来,大局已定,母后将不日登基,如果自己不赶快撵几步,就晚了。她见献“瑞石”,献“佛经”等大功都已被武承嗣、薛怀义等人抢去,便赶快进宫,向母后献上改自己李姓为武姓的请求。还向母后报告了许多她亲眼见到的“符瑞”吉祥的事情,请母后顺应天意和民意,早登皇位。
  在皇妹的启发带动下,睿宗皇帝李旦也上表说自己缺乏德才,请求皇太后称帝,自己改姓武。
  武后这时才感到一切已经成熟,做出实在难以拒绝,勉强依顺舆情的架势,接受了睿宗皇帝和百官大臣的请求,改国号称帝。
  这年九月九日,太后戴上皇帝的冠冕,穿上龙袍,驾临宫城则天门城楼上,宣布废除唐王朝,建立大周朝,改年号为天授,自封为“圣神皇帝”。赐前皇帝睿宗李旦姓武,改称为“皇嗣”,他的儿子皇太子李成器降格为皇孙。
  接着,女皇下诏,在洛阳神都建武氏庙,追祖先为皇帝,最早的祖先周文王为始祖父皇帝,追父武士彠为忠孝太皇,其他五代祖皆有皇帝封号;把唐宗庙改为享德庙,不再祭祀。对武氏宗族,封玉的封王,升官的升官。对文武官员,论功行赏。宗秦客最早劝太后登基,功劳最大,任命他为相当于宰相的内史。傅游艺一再率众劝进,官升得最快,不到一年时间,由青衣(八、九品官服饰)、绿衣(六、七品)、绯衣(四、五品)升到紫衣(三品以上),故有人称他为“四时仕宦”。
  武则天的皇帝梦终于如愿以偿地圆了,高兴非凡,特地写了几首诗谱了曲让人们传唱。其中《迎送王公》一首写道:
  
  千官肃事,万国朝宗。
  载延百年,爱集三官。
  君臣德合,鱼水斯同。
  睿图方永,周厉长隆。

  歌词通俗上口,曲调流畅明快。从宫廷唱到巷里,歌声不绝于耳。朝廷出了个女皇帝,并不象人们想像的那样会引起什么灾难。虽然宫廷斗争余波未息,但对老百姓来说想得很简单,只要吃得饱穿得暖,能过上太平日子,是男是女当皇帝他们都不在乎。
  这时,惟有太平公主心情最复杂。
  她亲眼目睹了母亲登上金銮宝殿,接受百官朝拜的全过程。一个女人,单单独独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那么多长胡子和不长胡子的男子汉,穿戴各式各色朝服朝冠,战战兢兢地跪在她面前,三跪九叩,山呼万岁,那声音把宫殿都震动得发抖。可是,母亲稳稳地坐在上面,面带得意的微笑,真是威风八面,荣耀无比。
  太平公主见、这般情景,才觉得母亲冒那么大的险很值得。
  忽然她又想,母亲已六十有三,她以后,那把龙椅该谁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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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35:45 |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知母莫若女

她知道母皇除了那张御椅外还想什么,于是张昌宗、张易之……都经她引见入宫,从而结成一团永远也理不清的情爱的乱麻。

  今天太平公主府里空气十分紧张。公主从后花园书房怒气冲冲走到前厅,一路上碰上什么砸什么,一口气砸了五只茶壶,六只茶碗,七个大花瓶,边砸边骂。侍女们把她扶进客厅椅子上坐下,给她打扇、递手巾、泡茶。半个时辰过去了,气都没有消。
  “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看这小贱人是谁?查出来杀了她,连那个不要脸的一起杀。”太平公主不停地吼着,又对身边侍女说:
  “快去门口看看,武攸暨回来没有,回来了马上叫他来见我。”
  一个侍女飞也地似跑出客厅,去大门口打听去了。其余侍女都静静地站立两旁,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都下去!”
  五、六个侍女向公主躬身行礼后退下。
  “冬梅,留下!”
  冬梅,一个长得粉嘟嘟水灵灵的侍女,听公主叫她的名字,不觉一惊,立刻站住。
  “你过来!”
  冬梅低头,移步走向公主。
  “把头抬起来!”
  冬梅慢慢抬起头。
  “果然如花似玉,逗人怜爱。今年十几了?”
  “奴婢十六。”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传话:
  “驸马爷到!”
  立刻,武攸暨便进了客厅,见了公主笑眯咪地拱手叫一声:“公主。”
  公主也不理他,只对冬梅说:
  “你先下去。”
  武攸暨见冬梅低着头走出去,满脸愁容;又见公主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一脸乌云。心想坏了,暴风雨来了。“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由它吧。想着,便无可奈何,很不自在地坐下来。
  公主盯住他,用审问的口气说:
  “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现在想着的那件事。”
  武攸暨明白她要问的是哪件事,但他决定不到最后不说。他笑道:
  “望公主指点迷津,不要跟我猜谜了。”
  “好,你看这是什么?”公主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似手绢的东西,紧紧攥着,只露一角在武攸暨面前晃了晃。
  武攸暨略有些脸红,说道:
  “公主请原谅,那是我去平康里应酬朋友时,楚儿硬塞到我荷包里的。”
  “楚儿,大名鼎鼎的JN,把你给看上了?”公主笑着又说,“你细看,这会是她的?”
  公主把手放开,一张白手绢展开了。那手绢中间,有一团鲜红的血,像一朵盛开的花。
  武攸暨顿时脸红一阵白一阵,椅子上像有刺似的,坐不住,只把屁股不停地挪来挪去。这该死的母夜叉,我藏得那么紧,怎么会让她翻着的。
  “你说,这是你跟谁干的?”公主把那手绢送到武攸暨的鼻子尖上说。
  武攸暨看清楚了,就是那晚跟冬梅留下的那块。手一伸,想夺过来,可公主比他更快,手一缩,便把它收到袖子里去了,还说:“想抢回去?没那么容易,快说,是跟谁干的?”
  “你不都知道”。武攸暨无可奈何地说。
  其实公主还不知道,只是怀疑他与冬梅,本想把她留下来拷问,不巧刚刚被他回来打断了;而武攸暨见公主单独找冬梅问话,心就虚了。
  “我要你自己说出来。”太平公主还拿不实在,便这样问。
  “冬梅。”武攸暨像漏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说出这两个字。
  “我知道就是她。那你把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往来了多少次,一一给我从实讲来。”
  武攸暨无从抵赖,便一五一十仔细讲了,想以此息了公主的雌威。
  不想公主听了不但怒气未消,反倒火冒三丈,骂了一阵“小贱人”之后,便叫人把她捆了丢到山里喂狼。武攸暨一听,马上给公主跪下求情:
  “公主开恩,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任打任罚,请你给她一条生路,撵她走就是了。”
  “那太便宜她了,不行!”
  说罢,便命家丁将冬梅绑了,先押到后院关起来,待天晚时丢到后山谷里去。
  听到冬梅救命的呼喊,武攸暨心如刀割,又向太平公主叩了个头,哭着恳求道。
  “那冬梅再错,也犯不上死罪,请公主手下留情,以后。我武攸暨愿做你的奴仆牛马,任你驱使,请开开恩饶了她吧。”
  太平公只是坐在那里冷笑,不理他。
  武攸暨感到绝望了。他想,当初与太平公主结婚,也算恩爱,她为我生了二子:武崇敏、武崇行;二女:武艳、武丽。可是近年来脾气越来越乖张,而且还带些狗男女回府,彻夜寻欢作乐。因为她是公主,不敢得罪于她。只是自己也背地干些寻花问柳的勾当,也算求得心理平衡。这与冬梅的事,就算自己不对,也不该非要杀人不可。只要她不杀冬梅,放她一条生路,我挨打受气,戴绿头巾,都忍气吞声,勾着头走路就是了,谁叫我瞎了眼娶公主做老婆的呢?可今天这泼妇一点不通商量,硬要把人往绝路上逼,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哩。为了能救冬梅,他也不顾了。站了起来,提高了声调,用强硬的语气对太平公主说:
  “公主也不要欺人太甚,你与那柳三在丹房的事……”
  还没听完,太平公主就哈哈一笑说:
  “你说我与柳三丹房幽会之事吗,不假,我敢做敢当,不像你羞羞答答,吞吞吐吐的。我才不怕哩。看你们男人,三妻四妾,花街柳巷,无所顾忌。我堂堂一国公主,养个把小厮,能算什么?你就说开去,也损不了我半根毫毛。”
  没想到这雌物如此脸厚。武攸暨救人要紧,一着不灵,又拿出一着。
  “公主,我也有个物件,请你一观。”说着,武攸暨从怀中取出一个鲜红的琥珀扇坠。
  太平公主见了,心一紧,马上去抓,但武攸暨手疾眼快,把扇坠仍放进怀里,说道:
  “这物件公主是认得的,它本是圣神皇帝心爱之物,赐给了张昌宗的,可怎么会到你的手中,最后又到了我的手中?这中间的情由你清楚,我就不说了。公主,我本不想让你难堪,只是你太过分,太狠毒,不得已,只有请出它,大概只有它才能救冬梅。如果你不依,那我只有拿着它去见陛下。咱们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太平公主没想到武攸暨竟握有这样的杀手锏,立刻软了下来。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张宗昌本是太平公主献给母皇武则天的男宠,但他们之间有一段旧情,太平公主时时找机会进宫与他相会,那扇坠就是在一次相会时张昌宗送给她的。这事要是被母皇知道,后果难以设想。记得不久前,母皇发现上官婉儿与张昌宗幽会,顺手便将一把小刀向婉儿甩去。幸好她躲得快,只伤了额头。母皇气得要杀她,多亏张昌宗跪下求情,才免她一死。不过为了处罚她,便在她额头受伤处刺了个印记,要她永远记住这个教训。婉儿只得用一络头发遮住那块耻辱的印记。试想,这扇坠的事真的让母皇知道了,那还了得。
  太平公主只得说:“好,我饶冬梅一条狗命,叫她滚。不过这扇坠要还我。”
  “当然还你,但那手绢也要还我。”
  于是,两人换回了各自的物件。经过谈判,两人还进一步达成今后双方互不干涉的协议。只是武攸暨多一个请求:希望以后公主不要带着柳三到处招摇,给他点面子。公主笑了,但未置可否。
  如此逞强的太平公主竟在一个小小的扇坠面前屈服了,这中间当然还有更多的故事。
  武则天登上皇帝宝座后,白天处理朝政,急匆匆就过去了,惟独晚上的日子不好打发。什么样的歌舞表演都激不起她的兴趣。她想到薛怀义,但他经常出入禁宫引起不少议论,御史王求礼就写了奏章,专门谏阻这件事。她还记得那奏章是这样写的:
  “太宗时,有琴师名罗黑黑者,欲令入宫教授宫女弹琵琶,太宗将其去势后,方准入宫。陛下欣赏薛怀义的才能,欲留在身边,臣请先将他去势之后,再召入宫中,以免紊乱后宫,贻笑朝野。”
  武则天看了只觉得好笑,笑这个王求礼太不懂事了。
  为了堵臣下的嘴,便把薛怀义调去修明堂,任命他为总监督。
  身边没有男人陪伴,这皇帝当起来也没味道。
  这时有个御医叫沈南璆的,常为武后看病。她终于找到了个陪伴她的人。
  然而,在太平公主看来,薛怀义太粗鲁,沈南璆太斯文,两个都不可能使母皇满意。
  太平公主自觉为母亲登基所作贡献不大,现在想来弥补一下,但母亲贵为皇帝,富有天下,还缺什么呢?但她作为女人,当然晓得母亲缺什么,便暗地为母亲寻找起来。
  这日,太平公主在府中坐得闷倦,便换了男装,书生打扮,带了随从去鸡坊看斗鸡。唐时,民间流行斗鸡游戏,一般纨绔子弟最爱参与玩耍。
  太平公主坐在看台上,见那些斗鸡者兴致勃勃,成百上千地赌输赢,为自己的鸡呐喊助威,吆喝使劲,闹成一团。
  另一处有驯鸡表演。但见一老者,赶一群鸡过来,清一色的金黄毛羽大红冠,围老者站一圈。老者喊一个名字,就有一只鸡叫着答应。围观的人一圈又一圈,水泄不通。
  这时,太平公主眼前一亮,见一少年,面如傅粉,唇若涂脂,美丽出奇。忙叫身边人去打听,这美少年姓张,名昌宗,因排行第六,称六郎。当即,太平公主就把他带回府中。
  这张昌宗原为官宦富家子弟,整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因脸蛋长得漂亮,引得不少贵室妇女青睐。养得白白嫩嫩,专会偷情做爱,讨女人们的欢心。
  他进了公主府,只见刚才带自己进来的那位书生,换下男装,穿上裙据,原来是个美妇人。经引见,才知道她便是太平公主。张昌宗忙跪下叩头谢罪,骂自己有眼无珠。太平公主把他扶了起来,就近一看,真乃绝色男子也。但见他眉清目秀,面如满月,肌肤细腻,粉艳欲滴,如出水荷花,似秋日芙蓉。与之交谈,那口中的香气漫过来,令人迷醉。张昌宗见太平公主用一双媚眼不停地看他,也难以自持,当晚,便留宿公主府。二人如鱼得水,欢愉无比。
  欢乐的日子过得快。不觉,张昌宗已在公主府中住了月余。这时太平公主才想起她原本是为母皇物色的,尽管再舍不得,也只有忍痛将他送给母皇。
  这天晚上,太平公主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与张昌宗对饮。酒至半酣,太平公主才说话:
  “张郎,你我恩爱一场,我很不忍离开你,但更不忍耽误你的前程。明日,我把你举荐给我的母亲当今圣神皇帝。只要你能讨得她老人家的欢心,你一辈子的荣华宫贵、高官厚禄就都不愁了。”
  张昌宗在公主府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本不想离开,但听说有高官厚禄,荣华宫贵的好处,便动了心,但口中仍说:
  “公主待我如此之好,我实在离不开你。”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进宫之后,我们仍有机会相见,千万不要为了我而误了你的前程。”公主说着,眼圈也红了。
  因为明朝就要分离,二人早早安歇。当晚,更是说不尽的恩爱,海枯石烂,永不相忘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为了感谢公主的知遇之恩,张昌宗也向太平公主推荐了一个人。他说:
  “公主对我,恩重如山。为报答公主,我向你举荐我的哥哥五郎张易之。他年轻美貌,不亚潘安。最要紧的是他会制春药,又对采补之术很有造诣,你如与他相交,定能青春长驻,长生不老。明日,我修书与他,叫他到你府上与你相见。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太平公主听说张易之有这许多好处,恨不得马上与他相见,忙说道:
  “你快快修书,明日我派人把他接过府来,给他拨所院落,便于起居。你兄弟相见,只管到我这里来便是。”
  第二天,太平公主把张昌宗带进宫去,举荐给母皇。那武则天见了这艳若莲花的美男子,又惊又喜,惊的是人间竟有这么美的男人,简直通身找不到一丝缺点;喜的是他即将陪伴自己欢度良宵。真是说不出的高兴,把女儿太平公主着实嘉奖一番。
  是晚,张昌宗陪圣神皇帝武则天枕席,伺候得她满意,当夜就封为飞旗将军。从此,张昌宗日陪饮,夜陪宿,双宿双飞,欢爱无比。武则天自觉年轻了许多。
  众臣僚见圣神皇帝对张昌宗如此宠爱,也纷纷拍他的马庇,当人们齐声赞赏他的粉脸美得像莲花时,内史杨再思马上纠正说。
  “你们都没说对,不是六郎似莲花,而是莲花似六郎。”
  听说自己的小情人有如此这般的美貌,武则天大喜,忙命左右取出二百疋绢来,奖给杨再思。
  话分两头。且说当天太平公主派人,拿上张昌宗的信,不到一个时辰,便把张易之接进府来。太平公主抬眼看去,那张易之眉如弯月,目如秋水,肌肤白里透红,细嫩无比。较之其弟,别是一番风韵。是夜与之共眠,果如张昌宗所言,其妙无比。
  且说武则天登上帝位后,最高兴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就要算武承同和武三思了。他俩是武则天的侄儿。他们想,现在是武家的天下了,有了武家的皇帝,能没有武家的太子?如果立武家的太子,那首先当然是我们了。于是他二人争着向武则天讨好。
  长寿二年九月,武承嗣发动五千人上表,请武则天接受“金轮圣神皇帝”的尊号;第二年,武承嗣发动二万人上表,请武则天接受“越古金轮圣神皇帝”的尊号。“金轮”指佛教中的转轮圣王,“越古”,即古今未有的意思。把武则天抬得高高的,她当然高兴,但她觉得还不够,又在前面加上“慈氏”二字,这就面面俱到了。于是便成了“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念起来乎有点别扭,但武则天喜欢。
  见武承嗣邀功博得武则天欣赏,武三思不甘落后,他的计划更妙。他把四夷的酋长都发动起来,共同铸造一根粗大的铁“天枢,”立于洛阳皇城正南门,上面铭记圣神皇帝废唐兴周的功德,以传之后世。武则天对此兴趣更大,她下令造九州铜鼎,与“天枢”对应,用铜五十六万零七百斤,上面铸的是各种吉祥的花纹图样,以显示国威和皇权。
  当武承嗣。武三思为争当皇太子挖空心思向圣神皇帝武则天邀功讨好时,太平公主正与张易之在情爱的春梦中沉睡。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又慢了一步,不过她认为,如果立武姓皇嗣,只有她最有资格。她是圣神皇帝的女儿,母亲把帝位传给女儿,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且,她觉得她最有把握,你武承嗣尊上“金轮”也罢,你武三思铸造“天枢”也罢,都是虚名,于母皇有多大好处?太平公主要使母皇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她决定把能使母皇得到欢乐、得到青春的张易之奉献出来。尽管,她很舍不得,但为了从母皇那里得到更有价值的东西,她再一次忍痛割爱。
  还是在一个晚上,她摆好了酒宴,与张易之对酌,把过去对张昌宗说的话大同小异地说了一遍。张易之与他兄弟一样,也是个利禄鬼,只要能发达,什么样的事都可以干,何况是为当朝女皇待寝呢?不过,他较张昌宗脑子更机灵,临别的话说得意味深长。他说:
  “公主,您是个孝顺女儿,一定会有好报,会得到皇上的喜爱。将来我会再来伺候您,一辈子伺候您。”
  太平公主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对他也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
  “我相信会有那一天。”
  第二天,太平公主把张易之送进宫中,附耳对母亲说了他的许多好处。母亲笑着在女儿脸上拧了一把。她对女儿的体贴关心很感动,深情地说:“也算我没有白疼你一场。”她还想说一句“知母莫若女”的心里话。但一想到自己的皇帝身份,便打住了。
  张易之确实有他的好处,他不仅使武则天心满意足,而且在她69岁时又长了牙齿,在她76岁时又重生了眉毛,眼睛视力大增,高兴得她把年号改为“久视”。张易之回春有术,使武则天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昭仪”的年龄。当她左拥右抱张氏兄弟,尽情享受情爱之乐时,甚至比年轻时代更热烈。
  后宫里突然间有两个年青貌美的小伙子活动,必然招致朝廷上下的议论,武则天听了很头痛,便把太平公主找来。
  母女间讲话从来都是坦诚的,不用拐弯抹角。她说:
  “你看,这些文武大臣们多无聊,吃饱饭撑的。其他什么事不好管,偏要管朕的私事。对你送来的张氏兄弟,他们怎么都看不顺眼。长期在宫里,有人说闲话;叫他们住外面,进进出出又不方便。我想修个庙……”
  “陛下不可,”太平公主把话抢过来说:“想当初陛下对冯小宝不就是这么办的么?你看他现在已闹成什么样子了?”
  “唉——”武则天听了,叹了口气,说:“不要提起那秃驴,提起叫我七窍生烟。今天不说他。你说这张氏兄弟如何安置为好?”
  “依女儿看,那张氏兄弟读过些书,不如就在宫内设一个什么衙门,给他们任命个官职,让他们研究古典经书。这样可以随唤随到,也堵了那般爱管闲事大臣们的嘴。”
  武则天觉得女儿的建议可行,母女俩经过一番商议,便在宫墙内新设了个“控鹤府。”为了这机构的名称,太平公主还颇费了一番心思,她向母皇解释说:
  “鹤,乃道家成仙飞升之鸟。乘之飞往仙山,永隔尘嚣,与天地造化共存。鹤是仙鸟,清高洁雅,脱尽世虑,远离名利,自由洒脱。任命张氏兄弟为府监,以研究儒、释、道三家学问为主要任务。这样,他们的工作也不会很繁重,也没有案牍的辛苦,有时间和精力陪陛下。”
  太平公主当过道士,对道家这套读得滚瓜烂热,侃侃而读,头头是道。听得武则天连声说好。
  于是,以张易之为首的“控鹤府”便在宫里挂牌成立,一批年轻漂亮、略知诗书的男子被召入府为“供奉。”在张氏兄弟主持下,很快编出了集孔、佛、道三教名言精义的《三教珠英》,全国刊行。圣神皇帝武则天很是满意。
  更使她满意的还在于“控鹤府”内美男如云,可供她尽情享受淫乐。她又拨巨款扩大控鹤府面积,修建了长宽各一里的御花园,里面有池塘,塘内有两个小岛,由彩绘精雕的游廊相连。园内四时花草树木茂密繁盛,恰如仙山洞府。既为“控鹤府,”当然少不了有仙鹤棲息,匠人们做了许多木鹤,供观赏和踩骑。那张昌宗头戴华阳巾,身披鹤髦衣,手执洞萧,骑在木鹤上,一边吹出动听的曲调,一边在园中轻盈漫步。其他年轻供奉,也在府监的带领下,边歌边舞。有时,则天皇帝和太平公主也参与其间,君臣共舞,其乐融融。这时的则天皇帝已忘记是在人间,还是在天上。她觉得只有这样,才算不虚度人生,才算不在为帝王。
  可是,名为“控鹤府”,实际上那些“鹤”是控制不住的。一群美少年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除了饮酒赌博,寻欢作乐,还想着花样玩耍,乃至不男不女,同性相恋,闹得秽声四起。圣神皇帝武则天对此不闻不问,装聋作哑。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有一个名叫魏侯祥的年青人,听说“控鹤府”如此美好,便向武后上了奏折推荐自己,不仅说自己长得如何漂亮,还把自己的私处也大大美化一番,说自己完全有资格在“控鹤府”中当个“供奉。”
  朝廷官员听说有人写了这样的奏折,都捧腹大笑,唯独大臣朱敬则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向圣神皇帝武则天上书道:
  “窃以为陛下有张氏兄弟亦可自娱矣。陛下岂以二臣为不足必欲美少年那?满朝之中已人言啧啧矣。窃闻有魏侯祥者,以精力过人自炫,公然自请位列宿卫,并尚有……”
  则天皇帝看了御笔批道:
  “爱卿为国勤劳,殊可嘉勉。但此事朕并不知悉!”
  朱敬则虽然触到则天皇帝的痛处,使她难堪。但幸好她那两天心情好,加上又是正大光明朝堂上的议论,不便追究。可另外在背后议论说这些事的人结局便惨了。
  庐陵王李哲之子李元亨,是武则天的孙儿,年二十,对祖母在“控鹤府”里的表演极为不满。有天他到姐丈、武承嗣之子武延基家玩耍,姐弟间谈及祖母之事,皆摇头叹息。武则天听到密报后大怒,立刻下令把皇孙和孙女打死,还不解气,又令武延基自缢。几句议论,就断送了三个年轻人的性命。但他们至死都没想到,姐弟间说的几句家常话竟被姑母太平公主向则天皇上告了密。
  太平公主原本也无心用侄儿侄女的闲话去向母皇邀功,实在是母皇相逼,她非说不可。
  那天,武则天问太平公主:
  “有人上表要我把太子旦废了,立武氏的人为皇嗣,你看谁好?”
  太平公主听了,心头一阵发热。她想,这一向自己对母皇尽心尽力,她很满意,给我好处的时候到了。她当然不能自我推荐,便说:
  “陛下,皇嗣是将来继承您的大业的人,一定要选一心向着您、靠得住的人。”
  “有人向我举荐武承嗣,你看如何?”
  太平公主的心一下就凉了。没想到,母亲竟没有想到自己,还不把我当武家的人,可我已经改姓武了呀!她很伤心,但并不灰心,这等大事,要慢慢来。不过,武承嗣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不把他扳倒,自己的目的是达不到的。她想起了一件事,便借机说:
  “承嗣表兄人倒可以,只是对子女疏于管教。子女都管不好,怎能管好百姓?”
  “你这是指什么事?”武则天急着问。
  这时,太平公主一下就跪下了,颤抖着声音说:
  “儿臣该死,脱口而言,请陛下恕罪。”
  武则天越发奇怪了,追问道:
  “恕儿无罪,你大胆说来。”
  太平公主装出无奈的样子,小声说:
  “启奏陛下,儿臣将张氏兄弟送进宫来,是让陛下欢度天年,这也是当皇帝应该享受的。可是一般嚼舌根的人都说个不休。别人家说,倒不奇怪,可表兄武承嗣的儿子媳妇也参与其间,还编了许多难听的话,听了真叫人气愤……”
  武则天听了,把桌子拍得山响,骂道:
  “好孽种,竟敢说到朕的头上来了!我叫他们一个个都死!”
  就这样,轻轻便把武承嗣扳倒了,虽然没把他牵扯进去,但立他为嗣的议论便就此停了下来。只可怜他的儿子、儿媳,以及儿媳的兄弟,都作了牺牲品。只是他们至死都不知道。
  太平公主也觉得母亲的心狠了些,但不狠,她能清清静静地当皇帝吗?
  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皇孙、皇孙女、皇孙女婿,可见“祸从口出”的结局是多么可怕。于是朝野鸦雀无声了。
  “控鹤府”的节目照常演出,只是有一天太平公主对则天皇帝说:
  “母皇陛下,儿臣觉得‘控鹤府’名不符实,似有心虚胆怯之嫌。这大可不必。想历朝皇帝都是男人,他们三宫六院,嫔妃上千,可从来无人议论。陛下虽为女身,也是皇帝,多有几个男人伺奉,理所当然。一些大惊小怪的言词,多出于男人之口,当然不会公平,不值得去理睬它。儿臣觉得,不如将‘控鹤府’改为‘奉宸府’,光明正大,理直气壮;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反倒被人说来说去。就像陛下来登基前,‘牝鸡司晨’的议论不绝于耳。而今,陛下坐了龙椅,这种议论反而没了。”
  武则天觉得女儿的一番话有理,很合自己的口胃,便立即下诏:改“控鹤府”为“奉宸府”,宸,本指帝王宫殿,引申为帝王。奉宸意为辛勤伺奉皇帝的意思,算是再明白清楚不过了。
  至于张易之、张昌宗,由拄鹤府监改为奉宸令,级别待遇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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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9 11:37:25 |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言传身教

武则天有八子二女,除一个早死,她亲手害死了六个;尚有二子,一个放逐在外,一个软禁在后宫,身边只剩下一个太平公主。她便成了当然的接班人。

  “唉!”武则天半睡在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母亲有病,在一旁伺候汤药的太平公主劝慰道:
  “俗话说,吃五谷,生百病。母皇不过偶染风寒,吃两剂药就好了。外面的事有一帮大臣哩,您老人家何必着急。”
  “为娘不是为了自己的病,也不是挂记朝廷上的事,只是一想到那秃驴我就伤心。我一手提拔他起来的,现在竟……”
  “母皇少去想他,他那种下三烂,为他怄气值不得。”
  “可是他处处惹是生非,状子都告到我这里来了,能不管吗。你看,这两、三天就收到这么多。”说着,武则天随手从枕边摸出一叠交给太平公主。
  都是告薛怀义的。
  一张是左台御史冯思晟写的,上面说薛怀义横行不法,常骑马上街,带一帮和尚,任意欺压百姓,士民见了避之如虎,躲避不及的就被打得头破血流,然后扬长而去。他曾当面指摘薛怀义,可有一次在路上与他相逢,被他指挥几个和尚打得半死。冯思晟写奏章请圣神皇帝对他严惩。
  一张是许多道士联名写的,说薛怀义领着一帮和尚,在大街上见道士就打,并一一将头发剃了,强迫他们当和尚。状子写得哀哀戚戚,请皇上替他们做主。
  看到这里,太平公主“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听了笑声,武则天说:
  “你这个丫头,老娘气都气不过来,你还笑。”
  太平公主便把状纸上告薛怀义强迫道士削发为僧的事说了,武则天也觉得好笑。
  “那秃贼蛮横无理,忘乎所以,闹的笑话何止一、两件。那天竟跑到朝堂上吆五喝六地摆威风,让中书令苏良嗣碰见,命左右把他按住打了几十巴掌。他还好意思向我哭诉。我说,你以后少到宰相议事的地方去,不是就不会挨打了?”武则天边说边忍不住笑。
  又一张状子是告薛怀义利用每月一次无遮会的机会,召集善男信女到寺中,见稍有姿色的,就留在禅房,纵情取乐。许多人的妻女被淫,因畏他权势,只有忍气吞声。洛阳女儿,不知被他糟踏了多少。
  太平公主看了,对母后说:
  “怪不得人们骂和尚是‘一字僧,二字和尚,三字好淫徒,四字色中饿鬼’,这秃贼就是这种货。”
  武则天听了说:
  “对他,我早就有疑惑。以前,我每次召他,一召就来;现在召他,推三阻四,十次也来不了二三次。我想他一定在外面有什么不轨之事,果不其然。现在他住在白马寺,越发约束不住了。”
  这时,太平公主又翻出一张。这是侍御史周矩写的,说薛怀义在白马寺擅自招募了一千多无赖之徒,剃了头发,伪装僧人,整日弄刀耍棍,练功习武,恐有图谋不轨,请皇上下旨追究。
  看罢,太平公主说:
  “母后陛下,这周矩写的奏折,您看了没有?”
  “看过,这秃贼想找死了,竟干起招兵买马的勾当了。”
  太平公主知道母皇最恨的是造反,便乘机怂恿说:
  “我看这秃贼也该活够了。”
  “我也有这个打算。”
  太平公主明白母亲的心意,究竟与他旧情难断,一时间不忍心下手。再者,母皇封他为鄂国公,还有什么辅国大将军之类的,都是至尊至高的官位,一下子把他问罪、拉下来,岂不说明自己用人不当?
  这太平公主还没想出个头绪,只听母皇说道:
  “我打算任命他为行军大总管,去远征突厥。”
  “谁?”太平公主以为听错了,问道:“母皇是说派薛怀义?”
  “是的,是他。”
  “母皇,我不明白,他有了兵权,不更麻烦吗?”
  “边境来报,突厥新可汗默啜率兵犯境。我派薛怀义为行军大总管,带兵北征。这样,他可以少在洛阳惹祸,他手下那些僧徒也有用武之地。要是打胜了,是朕知人善任;若是他战死疆场,也算除了后患;即使不死,打了败仗回来,我也有理由对他治罪。”
  太平公主听了这番话,连说母皇英明。她内心里也确实佩服母亲的计谋,自叹不如。
  这薛怀义领了行军大总管之职,不知是计,只当是皇上陛下对自己的恩宠,便威风凛凛地带上二十万大军向突厥杀去。
  新继位的突厥可汗默吸,有勇有谋,一把七十斤重的大刀,使得风车斗转,曾多次侵犯唐朝边关,都被羽林将军程务挺打败,再不敢轻易犯边。后听说程务挺被杀,默啜大喜,摆宴庆贺。接着,兴兵深入唐境,连陷十余城,如入无人之境。正得意时,忽听探马来报,说唐朝女皇武则天派了个胖大和尚为统帅前来征讨,又听说那胖大和尚是个法力无边的有道高僧,吓得默啜急令撤军。
  薛怀义不战而胜,趾高气扬地班师回朝。从此气焰更加嚣张,武则天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
  薛怀义是个疯野惯了的人,回朝以后,卸去将军盔甲,仍旧穿上袈裟当他的白马寺主,一心一意借佛行乐。回想当年修建明堂博得武则天喜欢,赐号为万象神宫,自己也受重赏,他看出她是个好大喜功的人,便建议在明堂旁边建一座叫天堂的佛殿。天堂内塑一大佛像,硕大无比,一个小指头上就可以站几十个人。他又故弄玄虚,在明堂前挖一个五丈深的大坑,趁做无遮法会时,突然从坑中拉出一幅高二百尺的佛像来。他吹嘘说这佛像是刺他膝盖上的血画成的。佛像在皇城挂出后,引动八方信徒去参拜观看,人山人海,拥挤无比。薛怀义在佛像下举行大法会,会后大施钱财,把一车车钱币抛到空中,引得人们疯狂地去抢,当天就踩死踩伤数百人之多。
  同时,薛怀义又放纵他手下的僧徒四处滋事,强取豪夺,奸淫妇女,无所不为。
  侍御史周矩面奏则天皇帝查办。武则天也对薛怀义的作为十分气愤,但想到与他的旧情,便软了下来,只对周矩说:
  “你且退下,朕立即派人去查。”
  没想到周矩刚回到御史衙门,薛怀义就骑着马赶来了。下马后,脱掉衣衫,直奔御史台公案上,袒胸露腹,长条条睡下,还对周矩说:
  “你不是要查办我吗?来吧!”
  周矩被气得半死,命令僚属把他抓起来,先办他个无礼之罪。但还未等到抓他的人近身,他一跃而起,翻身上马,连抽几鞭,飞快出了御史衙门,转眼就消失在大街上了。
  周矩无奈,只好又去报告皇上,武则天对他说:
  “这个和尚是个疯子,不去理他。他手下那些和尚,你可以查办。”
  周矩得了圣旨,立即把白马寺的千余和尚逮来,一一审间,把他们大部分判了流放,送边地服苦役去了。
  但薛怀义的权势未倒,又招些人马,耀武扬威,恶习不改。他发觉武则天对他不满,便想出一些法子与她疏通。
  证圣元年正月,薛怀义在明堂举行无遮法会,恭请圣神皇帝驾临,并设计了一个精彩的节目:让武则天扮成活佛,坐在金光闪闪的神龛里,说是圣神皇帝将显现佛身,接受朝拜。一切准备停当,只等皇上光临了。这样,可以给他薛怀义脸上增光,说明他并未失宠。哪知道,时间到了,左等右等,皇上竟没有来。暗地使人打听,原来武则天有了新欢,正在兴头上,哪有时间来看这老一套的节目。
  薛怀义老羞成怒,决定报复。
  正月十五,整个洛阳一片灯海,百姓倾城而出。十字街口,洛水河边,挤满了观灯的人群。但人最多的还是明堂和天堂,那里搭有高大的灯架,各式各样的灯都在那里集中。明堂大门,悬挂着那幅高二百尺的大佛像;里面供奉着新塑的大佛。都在灯火照耀下,闪闪发光。
  临近子时,忽然从天堂后院窜出一道火光。初时,人们以为又是什么新花样的灯光,欢呼雀跃,拍手称奇。接着,只见火光冲天,越烧越大,整个天堂很快淹没在火海之中。又一阵北风,相距不远的明堂也被大火引燃。火势熊熊,浓烟滚滚,把全城百姓看得惊呆了。
  也有一般观众,指手画脚,大呼小叫:
  “佛的鼻子着火了!”
  “眉毛点燃了!”
  只见那高大的佛像,一片片,一块块,燃烧着满天飞舞;那殿中的大佛塑像,里面全是紵麻,外面糊的石灰,遇火点着,突然嘭地一声,爆炸开来,火星四溅……
  一夜之间,两座辉煌的宫殿被烧成一堆黑炭,几百万两银子付之一炬。
  全城百姓,满朝文武,尽皆陷入惊惧与愤怒之中。
  只有一个人高兴,那就是薛怀义。因为这一场大火是他放的。他感到报复的满足,他躲在远处,纵声大笑,心随着那冲天大火燃烧了个痛快。
  过了几天,圣旨下,宣白马寺主持薛怀义大和尚进宫。
  薛怀义着实紧张了一阵,但转而一想,我一个人干的,谁知道?再说,就算查出点什么,怕也不敢轻易治罪。我既然敢烧宫殿,什么事干不出来?我只是个和尚,你可是皇帝,要是审判我,我就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抖出来……这样一想,胆量陡增,骑上马进了宫。
  召见安排在便殿,气氛随和。薛怀义见了皇帝要行大礼;武则天叫免了,而且赐座、赐茶。她还先说明那次没有出席无遮大会实在因为抽不开身。在谈到火烧明堂时,武则天说:
  “起火原因朕已命人查清,原来是施工的工匠不小心造成。已经烧了,也就算了。朕决定照样再修,还是任命你全权负责。望立即安排施工。所需银两,朕已命府库做了准备,随你支用。”
  薛怀义听了,大喜过望,立即跪拜谢恩。
  武则天又命设宴款待薛怀义,当晚留他侍寝。
  薛怀义原以为凶多吉少,不想武则天不但不追究明堂失火的责任,反而把再建的任务交给自己,今晚又设宴,又侍寝。可见,女人就是贱,你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不知道厉害。因二人久未相聚,当晚尽情欢乐,一如当初。
  圣神皇帝把重修明堂的任务交给薛怀义的第二天,满朝议论纷纷,武则天也不理睬。
  晚上,太平公主匆匆进宫,见到母皇第一句话便问:
  “听说陛下把再建明堂的任务又交给薛怀义了?”
  “不可以吗?”武则天笑着说。
  “人们谣传说那把火是他放的,陛下难道没听说吗?”
  “不是谣传!”武则天纠正女儿。
  “那?”太平公主眨着眼睛,不知母亲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武则天望着女儿,只是微笑。
  太平公主从母亲的微笑中立即悟到她的用意,也点头回报母亲一个微笑。说:
  “那以后的事情陛下就不用*心了,统统交给儿臣吧。”
  薛怀义有些感动了,没想到武则天还是对他那么好,他怀着赎罪的心情,把精力全部投入到新明堂的再建工程中。在他的严厉督促下,整个工程提前竣工。
  新明堂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完全按原先的样式,拱壁飞檐,高大豪华。大殿顶上立有贴金箔的一对凤凰,展翅欲飞;沿屋脊是两条铜铸的巨龙,口衔宝珠,昂首相向。宫殿内部,金碧辉煌,五彩缤纷。
  落成典礼那天,武则天亲临,鼓乐齐鸣,盛况空前。高兴之中,武则天下令改年号为“万岁通天”。并奖励薛怀义等有功人员。庆典后大摆筵席,尽欢而散。
  这天,薛怀义正在白马寺作乐,忽然接到太平公主遣使送来的信,拆开一看,信中写道:
  
  明堂重建,再创奇功,应为季父庆贺;时值女四十生日,望有高僧祈福,亦非季父不可,特在敞府设宴,敬请光临。
                义女 太平公主 拜

  接到信后,薛怀义大喜。他早就垂诞太平公主的美丽,苦于机会难找,这次主动相邀,也许能了却这个心愿。只是想到武则天,便有几分顾忌;不过转而一想,武氏本是太宗才人,却为高宗皇后;高宗与韩同夫人有染,又与其女魏国夫人私通。那种砍竹子掰笋子的事他们干少了?我,一个花花和尚,百无禁忌。
  是日,薛怀义带了随行僧众十数人,前去太平公主府上赴宴。行前,牵马和尚向薛怀义禀告说:
  “那太平公主心地狠毒,诡计多端,望主持不去为好。”
  薛怀义见这个平时不说话的邋遢和尚竟来打扰自己的兴致,心中大怒,骂一声“放屁!”便举鞭向他打去。这牵马和尚也不言语,在去公主府的半道上,借口出恭,不辞而别。
  这牵马和尚便是乌龟韩。他自那日在宫中与儿子相见,本想领儿子出宫,逃出樊笼,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儿子不从。无奈,只有暂在白马寺混碗饭吃。他见薛怀义胡作非为,早想离他而去,又苦于尚无栖身之地。今日见他自投罗网,谏他不听,便离他而去。仍然当他的化缘和尚。
  太平公主自大半年前从母皇那里领了处置薛怀义的任务后,便精心准备起来。她知道这秃驴曾为无赖,有些花花肠子。何况体力强壮,有一身蛮气力,还带过兵,手下有一批恶僧,不大好对付。
  小时,太平公主有一奶娘,姓张,出身武术世家,曾教过太平公主几手拳脚,至今仍在府上,阖府称为张夫人。公主让她训练出一百多名女兵,作为保镖。这天,公主把这一百多女兵一一做了布置。又叫武攸暨之兄武攸宁派几十名羽林军卫士,隐蔽在公主府内外。一切布置停当,专等薛怀义的到来。
  薛怀义领着一帮僧徒,骑着高头大马,到了公主府大门。管家开门相迎,引他们绕过一个大池塘,又转过两个回廊。一路上都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侍女笑脸相迎。薛怀义心中很是舒畅。前面不远处已是正厅大门,只见太平公主在门口招手。薛怀义见了,便叫身后随从停步,由公主府管家引路,大步流星向公主走去。只听公主用悦耳的声音喊道:
  “季父驾到,未能远迎,乞望恕罪。”
  接着,说一声“请”。
  一个侍女将门帘一掀,太平公主伸手相让,薛怀义笑眯眯地跨进门去。
  刚刚落脚,只听“哎哟”一声大叫,薛怀义便掉进门里的一个深坑里。顿时,两旁上来十数名膀大腰粗的女兵,拿张大网向他头上一撒,装进网里,拖了上来。那薛怀义力气再大,也无从施展。
  此时,太平公主喊一声:“升堂!”便在大厅正中椅子上坐下。又叫一声:“把那秃驴带上来!”众女兵把捆得结结实实的薛怀义押到堂前,按他跪下。
  太平公主将惊堂木一拍,说道:
  “冯小宝,你知罪吗?”
  “圣神皇帝陛下赐我姓薛,名怀义。你犯下违旨欺君之罪,你可知罪?”
  “这秃驴嘴硬,先掌他一百嘴巴。”
  两边女兵过来,不由分说,劈头盖脸打了他一百嘴巴。只打得血流满面,嘴斜脸歪。
  “我再问你,冯小宝,你知罪吗?”
  “公主饶命。冯小宝尚不知罪。”薛怀义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刻软了下来。
  “把公子和小姐请出来!”公主喊毕,两个读书郎和一个小姐从里屋出来。公主对他们说:
  “崇训、崇简,还有美儿,你们看,这就是你们的杀父仇人。”
  说完,转过脸对薛怀义说:
  “冯小宝,你将如何害死薛驸马的事,细细招来。”
  “那薛绍本有谋逆之罪……”
  薛怀义尚未说完,崇训、崇简兄弟,手执早就准备好的木棒,向他乱棒打去。
  “好个秃驴,看来,你是属核桃的。来人,大刑伺候!”公主一声令下,左右立刻摆出一大套刑具。
  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薛怀义只得把因薛绍不愿喊他季父而怀恨在心,在他关进监狱时,暗使周兴对他用刑,打烂他的下肢,十来天不送饭吃,致使他饿死狱中的经过,一一做了交待。
  “那你说,害死驸马,该当何罪?”公主问。
  薛怀义不愿就范,便豁了出去,反问道:
  “这公报私仇,私设公堂,刑讯逼供当朝国公、白马寺主持,又该当何罪?”
  “你问得好,今天叫你死个明白。”太平公主说后,大声喊道:
  “冯小宝,你且听圣旨。”
  这时,从后堂走出一位穿官服的妇女,薛怀义一见,先自软做一团。原来进来的是专为圣神皇帝武则天拟诏书的上官婉儿。只见她手捧圣旨,对跪着的薛怀义吼道:
  “薛怀义听旨。”
  接着,便宜读道:
  “薛怀义者,原本市井无赖,蒙圣恩授以白马寺主等职。本应恪尽职守,敬佛向善,造福百姓,以报朝廷;然自恃恩宠,放纵僧徒,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又私藏武器,训练僧兵,图谋不轨。竟至纵火烧毁明堂,仇视上苍神祗,实乃罪大恶极。着令杖杀!钦此。”
  薛怀义听了,声嘶力竭地吼道:
  “想那武氏,与我有枕席之交,竟然如此狠毒……”
  太平公主早就安排好、对付他的办法,喊一声:
  “快把特意为他准备的东西抬上来!”
  顿时,两个家丁抬进一只桶,从中舀出粪便,朝薛怀义嘴里灌去。
  估计灌得差不多了,太平公主才喊声停,然后接着说:
  “冯小宝,你本是一个下贱的卖药小贩,全靠当今圣上提携,十几年间,位极人臣,享尽荣华。叵奈你这厮恶习不改,欲壑难填。更为嚣张者,竟敢与皇上作对。现在,你知道厉害了吧!你身为白马寺主,全无向善之心,今日你去阴司报到,着能悔过自新,还能修个好来世;若执迷不悟,将落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那薛怀义已被屎尿灌得憋不过气来,只有嗯嗯哼叫。
  这时,太平公主又一次狠拍惊堂木,喊道:
  “执行!”
  但见两旁几十个女兵,手执木棍、扫帚、粪杓,向他一阵乱打,眼看没了气。这时,崇训、崇简各自抽出剑来,齐齐向他胸口刺去。
  当晚,薛怀义的尸体运回白马寺,说是寺主因酒醉坠马而亡,命立刻火化,让他早升天界。
  第二天,太平公主进宫复命,武则天听了,长长舒了口气;但接着,她又长长叹了口气。
  圣神皇帝遇到了更大的难题。
  武承嗣想当太子已达到失去理智的程度,他要害死皇太子旦,便与来俊臣勾结,酷刑逼供太子旦身边的人。谁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仆人安金藏竟以剖腹的举动来自明心迹,说明太子无反意。武则天感动了,她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内疚。堂堂母亲还不如一个奴仆对儿子的了解。从这件事情后,她开始对武承嗣反感。
  但武承嗣不知趣,又暗使王庆之等人上表,请求皇上立武承嗣为太子。武则天明知是武承嗣的花样,就交给大臣们讨论。大臣们齐声反对。武承嗣又勾结来俊臣,以谋反罪诬陷反对立他为太子的人,接连又杀了几十人,但他的立嗣愿望仍未能实现。他又想起王庆之,要他去向武则天纠缠,结果被杖死在官廷门外。武承嗣这才有所收敛。
  武则天要想武氏江山永存,当然想立武姓的人为皇嗣。武承嗣不行,她想到武三思,当然,她也想到太平公主。
  随着年龄的增大,武则天越发焦急。
  初春的一天,她把武承嗣、武三思、太平公主都叫上,一起去游御花园。她想测试测试他们。
  偌大一个花园,竟没有看到一朵花。武则天说了:
  “这几天天气晴和,为什么花竟未开呢?”
  武承嗣说:“恐怕还没到时候吧。”
  武三思说:“不是没到时候,是没有接到皇上的圣旨,如果陛下降旨,花神也许是要听命的。”
  武承嗣说:“恐怕未必吧。”
  这时太平公主却说道:
  “什么‘恐怕未必’,什么‘也许’,我看只要圣上降旨,百花一定会开。皇上乃上界弥勒佛转世,小小花神,敢不遵旨。”
  武则天听了,心中高兴,说一声取笔来,立即提诗一首。诗曰:
  
  明早游上苑,火速报春知。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写好交给太平公主,说:“这就是圣旨!”
  太平公主接了,命取高梯,将诗悬挂在花蕾最多的高枝上。
  这太平公主敢于在皇上面前这样说,她心里是有底的。
  太平公主最爱看杂耍。有天,她在洛阳城外闲逛,见一卖艺者在城墙根下用手刨土,从怀中取出一粒枣核植入土中,舀瓢水淋了。须臾间,发芽、生枝、开花、结果,满满结了一树红枣。老者摘下招待观众,吃起来与一般枣子无二。
  太平公主想起了这个老者,命家人立刻找了来,赐以重金,要他使法让御花园的花开放。老者得了钱,说道:“请公主明早去御花园验看。”
  第二天,太平公主去看,果然满园鲜花,异香扑鼻,忙命人报知母皇。武则天听了大喜,下令今日免朝,大家都在御花园赏花。届时,武则天率众大臣到了御花园,见那花开得无比鲜艳繁茂,看得个个笑逐眼开,争相颂扬圣神皇帝的威德,也把太平公主大大夸耀一番。
  武承嗣因说了那句“恐怕未必”的话,武则天对他更是反感。不久,免了他宰相职务。他见皇太子当不成,宰相也被免了,一气之下,绝命而去。
  太平公主暗暗高兴,她又少了一个对手。
  武则天共生了八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早死,她自己害死了五子一女,还剩下二子一女。二子中,一个被流放在外,一个被软禁在后宫,只有太平公主在身边。她想立武三思,虽姓武,却是侄儿;想立太平公主,虽是亲生,却是个女儿,都有难处。
  太平公主完全看透了母亲的心思:她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她要促使母亲早下决心,而且让天平向自己方面倾斜。
  有事没事她都朝宫里跑,去请安、问候、献殷勤、讲笑话,让母皇开心,加重自己在她心中天平上的分量。
  “哈,哈,啥……”太平公主的一串笑声在她还没有进门前就传进了母亲的寝宫。
  “死丫头,你又有什么好事,这样高兴?快说给为娘听听。”这一向武则天对女儿说话都很亲热。
  “哈,哈,哈……”太平公主还没讲,就又笑了起来。
  “快讲,快讲,讲迟了我就不听了。”
  “母皇陛下,您先等我缓过气来呀。”太平公主在母亲身边坐下,缓了一阵气,才说:
  “今天,我换了男装,去南市书场听书,说的那故事叫《鹅笼变幻》,笑的人肚子疼。”
  “不准笑,讲了再笑。”武则天见女儿又要笑,赶快制止她。
  太平公主讲了:
  “说东晋时有个叫许彦的人,贩鹅为生。在路上遇一书生,那书生十八、九岁,倒卧在路旁。许彦问他:‘你怎么了?’书生说:‘我的脚痛,走不动,你能不能把你背上的鹅笼打开。让我进去歇歇?’许彦心想,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小小鹅笼能装下你吗?但他还是打开了。没想到,那书生居然进去了,与里面的两只鹅并排而坐,相安无事。那书生对许彦说:‘麻烦你,捎个脚吧。’许彦背起鹅笼,尽管里面增加了书生,但重量一点没增加。过了几道山梁,许彦累了,把鹅笼放在路旁树下休息。书生出了鹅笼,对许彦说:‘这一路劳累你了,待我弄点酒饭来给仁兄吃。’许彦说:‘那当然好。’只见书生一张嘴,吐出个大盘子,盘子里有个盒子,里面装有山珍海味,酒肉饭菜。书生与许彦便在树下大吃起来。酒过三巡,书生说:‘小弟外出,随身带着妇人,我想让她出来坐坐,仁兄休怪。’只见他嘴一张,一个十五、六岁的绝色女子便出来了,一起坐下,共同进餐……”
  太平公主偷眼看母亲,见她听得起劲,手里端碗茶都忘了喝。那旁边伺候她的婉儿,也听得入神。于是继续讲道:
  “书生贪杯,竟喝醉了,仰身倒在草丛中。女子望了望书生,对许彦说:‘不怕相公见笑,奴家虽与他相好多时,可实在又有外心,也偷偷带了个男子。书生睡觉了,我且叫他出来,请你不要讲啊。’许彦说:‘不会。’那女子嘴一张,吐出一个男子,约二十出头,端庄可爱。见了许彦,拱手问好。这时,那书生翻身,似要醒来。这女子急忙口一张,吐出一围帐,把书生遮起来。书生顺手把女子拉进围帐共寝。外面男子对许彦说:‘这女子虽对我不错,我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妇人,现在我想见见她,望仁兄莫与外人言。’男子一张口,吐出一个二十左右的美貌女郎,二人饮酒调情,旁若无人……”
  听到这里,武则天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婉儿,却红着脸退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围帐里传出书生睡醒的声音。男子道:‘他们二人已经醒了。’于是把女郎吞入口中,那妇人从围帐中出来,忙把那男子吞入口中。然后与许彦闲谈,如无事一般。这时书生从围帐里出来,对许彦说:‘本想稍事休息,没想到睡这么久。今天天色不早,你我就此作别吧。’口一张,把女子吞进腹中,接着把装酒菜的碗盘壶杯吞入口中,最后剩下那只大铜盘,他双手捧起对许彦说:‘今天多有打扰,无以回报,就送你这个盘子做纪念吧。’”
  太平公主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她本想这个故事一定会使母亲听了高兴,怎么她没笑呢?抬眼一看,她竟然哭了,正在用手绢擦眼泪哩。太平公主吓得立刻跪下,说道:
  “是儿臣讲的故事冒犯了陛下?”
  “唉!”武则天先叹了口气,才说,“你的故事很有意思,只是我想,那神仙都有找个相好的自由,你看,我这当皇帝的,偏偏被人管得紧紧的。”
  “谁又嚼什么舌根啦?”
  “还不是奉宸府张氏兄弟那些事情。”
  太平公主脑子一转,说:
  “母皇,您不是在龙门山修了个好去处兴泰宫吗?”
  “是呀,已修好快半年了。”
  “那您不如带上张氏兄弟,搬到那里去住几日,离得远了,耳根子不就清静了。”
  “我也想过,只是朝廷这一摊子……”
  “母后陛下您尽管放心,隔三差五的我去龙门山看您,向您奏报不就行了。”
  武则天想了想,说道:
  “那好,有你,我倒也放心。这样,还是给你个名分。”
  太平公主立即跪下说: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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