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沉浸在某种迫害式的狂想中。恩抚主义直接导致中国丢失论与麦卡锡主义,加上朝鲜战争与后来的越南战争,美国的中国经验非常沉痛。中国尽管在地理上非常遥远,而且二十世纪五十至六十年代很少有美国人到中国,但在心理上,中国却非常迫近,似乎就是美国人身边的某种邪恶与危险。相对于西欧来说,美国的中国形象可能更邪恶也更真切。格林反复说明自己具有欧美双重背景(生长在英国,受教育在英国,为英国广播公司工作,但住在美国,有一个美国的家庭,关心美国事务),他意识到欧洲与美国的不同背景,可能意味着中国观念与想象上的某种差异。他描述的美国人心目中的中国形象,比如说好人与坏人之间的战争的黑白片式的场景,大概很少出现在西欧人的想象中。如果以同样的善恶冲突模式描绘西欧人想象中心目中的中国场景,可能是带有东方情调的优雅神秘的“满大人”与苏联肃反委员会委员之间的冲突。法国人、意大利人的中国在心理想象上的距离比美国人、英国人遥远也更自由。美国人的中国想象背景可能是一代人的经验,英国人是一个世纪的经验,而法国人与意大利人,可能就是将近一个千禧年的经验,从马可·波罗时代开始。吉兰到中国,处处寻找那个带有东方城市的喧
嚣与人情味的传统中国,西蒙·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到中国,她的感触与想象竟是秦始皇以来两千多年历史终点上的中国革命。
美好的红色中国形象,在西方几乎被乌托邦化了。尼尔伦夫妇1958年初在中国访问,正赶上中国的“大跃进”时代,他们将自己的观感写成的著作,命名为《美好新世界》(Beautiful New World),语出莎士比亚的戏剧《暴风雨》中的爱丽儿的赞叹:“啊,多么令人惊奇!这里有这么多的好人!人类多美好!啊,美好新世界……”